直到淩璟略帶鄙夷地看了她一眼,慕晴纭才猛的意識到,明王殿下是什麽人?眼裏沒有世俗紅塵的神人,天黑天亮有什麽區別嗎?

是她在以小人心奪君子腹。

慕晴纭放心大膽推了門進去,坐到淩璟對面。

圍棋這種高深的東西,慕晴纭看不懂,她守着淩璟下棋,不說話又太無聊,問道:“大燕那麽大,王爺為什麽偏要往東?”

“近,從平京到欽州,一個月足以,兩個月可返。”

“要去欽州?”慕晴纭心裏頓時燃起了向往。

她早就聽陸旻提起過欽州,就是沒機會去看看。趙久霖也說欽州是四藩裏最富庶的地方,放在整個大燕而言,只比平京差那麽點。

“很高興?”淩璟看着她,唇角微微上揚。

慕晴纭毫不隐瞞地點點頭。

“想看欽州城長什麽樣?”淩璟的唇角又揚高了些。

慕晴纭笑意嫣然,又點點頭。

淩璟頓時将笑容收斂,安然落子,道,“可惜,本王不打算進城。”

慕晴纭單手撐住腮幫,狠甩了淩璟一記眼刀,卻壓住了心裏的小火苗,平靜而又一本正經地說:“我發現我不能和王爺多說話,不然遲早會被氣死!”

慕晴纭以為,她生病的時候,淩璟什麽事都順着她,要多随和有多随和,想必現在她這麽直言指出他的缺點,他一定能聽進去,并且樂于改正,使他們之間的關系越來越和諧。

“你需要習慣。”

慕晴纭支着腮幫的手一軟,差點磕到下巴。她擠出些許笑容,保持着微笑,“習慣?王爺難道不覺得,一個人要是能習慣受氣的話,此人多半有病。”

淩璟下着棋,頭也不擡地說:“你的病還沒好全。”

慕晴纭磨了磨後槽牙,又瞥了他一眼,餘光卻掃見了桌旁的一樣東西,像是一卷畫。

她好奇,拿起來展開一看,上面畫的是城牆。這是幅浔州城牆的地圖而已,不過畫下面還壓着本奏折。

“難道王爺路過一座城,就要看一座城的地圖?”

淩璟默不作聲,而是拿了那本奏折放到她面前。

他的意思是……讓她看奏折?

慕晴纭搖頭拒絕,正色道:“女眷不得幹政。”

“這是城牆工事圖。”

“工事?意思是還要修城牆?”

慕晴纭回憶起白天進城的時候,她發現這兒的城牆修築得特別高,整座城看起來固若金湯,哪裏還需要再修繕。

慕晴纭皺了皺眉,“開鑿河道是個好主意,可這修城牆就沒必要了吧?節約一點總是好的。”

“一個利民,一個利國,如何能省。”

慕晴纭有點兒糊塗。

淩璟知道她不明白,解釋道:“城牆的用處在于禦敵,保一國太平。”

慕晴纭還是不懂:“可這浔州離平京不算遠,又不是邊關,用得着這麽大費周章修城牆禦敵嗎,能有什麽敵?”

她說完,又看了看那畫卷。

“此去數百裏就是欽州地界,浔州無恙,可守平京長安。”

慕晴纭愣住了,目光也随之定在畫卷上,她已經明白了他指的是什麽。

淩璟的話說得再清楚不過,他是在很直白的告訴她,浔州城的城牆防的是安東王府。

慕晴纭垂下眸子,沉默不語。這是淩璟第一次在她面前承認藩王是敵,無疑觸到了她心裏最恐懼的地方。

淩璟擡眼看了看她的反應,她有些失神,卻在他的意料之中。

這誠然是他首次和她提起朝廷是怎麽應對四藩的。

朝廷和四藩之間的事,也許是他們之間最不适宜提起的話題,但有些事倘若說清楚,卻比互相隐瞞、互相猜疑要合适。

“防人之心不可無。”

“我明白。”慕晴纭的嘴邊雖然挂着笑意,卻笑得不輕松。

人都應當懂得自保,何況是國。他應該保持警惕,以護大燕永安。

可是她在想,這個時候加固城牆,是不是意味着他心裏的敵意已越來越深?

慕晴纭沒再說話,也不想問什麽,不停揉搓着放在膝上的雙手,心裏再難以平靜。

深夜,平京城郊。

一匹快馬在密林中飛馳,又在林中那間掌着燈的破廟外停下。

兩個黑衣人從破廟裏出來,跪在馬前,“恭迎世子。”

“人在哪兒?”

黑衣人道:“回世子,在裏面,奴才們看得緊,萬不敢讓他逃脫。”

陸旻從馬上下來,提着劍進了那間破廟。

黑衣人趕緊上前,轉了佛像前的香爐。聲響從地面傳來,一塊方磚随之下陷,露出地窖入口。

地窖裏除了幾個提着刀的看守外,就只剩下一個被捆在椅子上的人。此人蓬頭垢面,垂下的雙腿癱軟,衣裳上也滿是幹涸的血跡。

“他就是曹膺?”

“回是世子,就是他。”看守又問,“世子既然接了抓曹膺的差事,那是否要将他押回平京?”

“你們既然将我劫出大牢,又何必要送我回去,不如放我回晉國?”曹膺靠在椅子上,一笑道,“我知道你們和那燕明王不是一路人,放我回去,正好可以讓那燕明王死心,別想從我嘴裏套出陰符的秘密。”

陸旻揚了揚唇角,“你是個聰明人,本來可以不用死,但計劃有變,讓你活着回去,難保你不會說出點什麽,所以對不住了。”

陸旻拔劍走近,身旁的燭火漸漸映亮了铮铮銀劍,也映亮了另一樣東西。

“等等!”曹膺驟然喊道,目光盯着陸旻腰間懸挂的一樣東西,即問,“你怎麽會有這枚玉佩?”

“你是一個将死之人,問這麽多也無用。”陸旻說着,緩緩擡手,拿劍直指着曹膺。

“我在燕國潛藏多年,除了奉命打探燕國虛實外,還有一個任務就是找這玉佩和它的主人。”

看守勸說:“世子,此人多半是想保命才胡言亂語……”

“我是不是胡言亂語,你跟我去趟晉國不就知曉了。”

陸旻笑了幾聲,言:“送你去晉國,不就是放虎歸山了嗎?我和明王非一路人不假,但是放了你,我也得不到什麽好處。”

曹膺咬重了話音強調:“只要你拿着這玉佩跟我去晉國,會有你想不到的好處!”

浔州行宮。

自打淩璟說了那句話之後,慕晴纭就沒再說過話,也沒離開,而是一臉憂愁地趴在桌上獨自想着什麽,想着想着卻睡了過去。

月華入窗,撒在她側臉上,別有一番似夜月般溫柔的美。

她睡得熟了,連落棋的聲音都難以驚醒她,一定是白天趕路太累的緣故。

淩璟的注意力早已不在棋局裏,默然看了一陣後,起身走到她身旁,将她輕輕地抱起來,朝卧榻走去。

一個沒病也沒醉的人,怎麽會毫無知覺。

她的眸子悄然睜開了,又在他的目光投來前閉好,毫不抗拒地靠着他,由他抱着躺到床上,要是他們之間沒有那些存亡之争,該多好。#####PS:不會虐不會虐不會虐的,重要的事情說三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