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明。

慕晴纭一覺睡醒,頭腦清明,心裏好似暢然了一些。她掀開紗帳看了看,淩璟正在衆侍從的服侍下更衣。她又看了眼殿前的坐榻,昨晚他是睡那兒的。

雖說淩璟并非從小就養尊處優,但也是被衆多奴才伺候大的。他就站在那裏不動。而那些侍從的動作又麻溜又謹慎,将他那身衣裳打理得渾身上下沒有半道褶皺。

慕晴纭打了個噴嚏,暴露了她。礙于服侍淩璟的侍從都是些男的,她還是不太習慣,所以捏緊了紗帳遮住她人,只留了一張臉在外面。

淩璟看了她一眼,随後遣走侍從,朝她走來,饒有興趣地問:“你就不奇怪?”

“奇怪什麽?”慕晴纭一頭霧水,直到她看見他的嘴角略微勾了點弧度,以慕晴纭的經驗來看,但凡淩璟看着她笑,準沒有好事!

她猛地想起來他指的是什麽:

如果她昨晚睡熟了什麽都不知道的話,她應該會很驚訝自己為什麽會在這兒。

慕晴纭反應過來,故意皺起眉頭,疑惑道:“我這是在哪兒?”

“本王的卧室。”

她順着他的話又裝糊塗:“我,為什麽會在這兒?”

“你昨晚睡着了。”

慕晴纭作出一副回憶的樣子,點頭承認:“好像是這樣的。”

“可是……”淩璟頓住了,站在她面前,看着她的眼睛,要多嚴肅有多嚴肅。

“可是……”慕晴纭忐忑複述,她見淩璟突然這麽嚴肅起來,實在猜不到他要可是什麽。

淩璟緩緩啓唇,語氣十分凝重:“可是你變重了。”

“你胡說!”慕晴纭頓時淩亂,吼道,“我瘦了那麽多,昨晚才大吃了一頓,怎麽可能會重!”

“本王覺得,你應該關心的是本王為什麽會知道,而不是你到底重沒重。”淩璟掃了她一眼,邊轉過身去邊道,“你還要裝多久?”

這就是個坑啊!

他是故意的!

慕晴纭抓起手邊的枕頭,朝那背影順勢一扔,正中後背,但看起來不痛也不癢,沒能激怒攝政王殿下。淩璟跟個沒事人一樣坐到坐榻上,随手拿了本書看。

也是,他占了便宜還敢生氣,沒天理了就。

慕晴纭裹了被子坐在床上,心裏忿忿不平。

忽然那坐榻處傳來一句:“還不下來,喜歡本王的床?”

“喜歡個鬼!”慕晴纭小聲嘀咕了句,麻溜地掀了被子下床。好在她昨晚沒脫衣服,就這個樣子也能見人。

她走到門前才發現,宜岚已經領着侍女們在外面在外面等候。

淩璟就坐在那兒邊看書邊等她梳妝。慕晴纭一直從銅鏡裏觀察着他,就怕他再拿剛才的事取笑,幸好他一如既往地冷漠,也沒看過她。

但是她從鏡子裏發現另一個人笑了,而且笑得特別開心。

慕晴纭擡頭望了一眼宜岚,莫名其妙。

“宜岚,是不是我又長漂亮了,讓你這麽高興?”

宜岚難得愣了一下,斂了些笑容,但依舊笑着,小聲道:“奴婢是為娘娘高興。”

她昨晚見王妃遲遲沒回來便出來找,誰知剛走出院子就看見對面的殿宇不尋常,因為窗前有一雙人影……

宜岚安了心,本來沒多想,誰知王妃一夜未歸,好事來得就是這麽突然。

慕晴纭皺了皺眉,更糊塗了,“我有什麽好值得高興的?”

“不瘦了。”

宜岚是沒能聽出王爺這句話有什麽不對,卻見王妃放在桌面上的雙手都攥緊了拳頭,

“娘娘怎麽了?”

“沒什麽。”慕晴纭咬着下唇。她後悔啊,早知道昨晚就應該拒絕,就應該走人,不該跟中邪了似的順從。

這個人,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只要不氣死他哥,氣死全天下他都不用償命,他肆無忌憚!

她忽然又想起他那句“你需要習慣”。

她需要用一輩子去習慣,慕晴纭覺得,這大概就是所謂的命好苦吧……

後來他們要啓程離開浔州,淩璟讓她與他共乘一輛馬車。

慕晴纭覺得早上的風波還沒平息,不适宜與他獨處,想拒絕,但是一個從來沒被拒絕過的人,很難接受拒絕,于是她就變成了不想和他一起坐也得坐。

行駕在城中緩慢前行,慕晴纭看向窗外,所及之處皆有禁軍把守,将百姓攔在街道兩旁,馬車周圍也多的是禁軍護送着行駕。

慕晴纭納悶的是,昨天那麽多難民湧入城中,今天這街上卻看不見一個衣衫破爛的人,如果不是那些人有意躲起來了的話,就是有官員刻意安排。

慕晴纭放下車簾,看了看淩璟,卻在對上他目光的一瞬,想起些什麽來,有那麽點不好意思,又故意不看他。

“你想說什麽?”

慕晴纭就納了悶了,他怎麽看得出她藏着話。

“王爺巡游是來體察民情的?”

淩璟沒回答。

“如果是這樣的話,我倒覺得以這樣的陣勢走下去,什麽也看不見。”慕晴纭又道,“如果王爺是王爺,那王爺看見的就全是好看的東西。”

淩璟明白慕晴纭話裏的意思,還是一言不發。

一種鹹吃蘿蔔淡操心的尴尬在慕晴纭心裏産生,她認了,這裏坐着個攝政王,憂國憂民這等事輪不到她。

他不理她,慕晴纭也懶得搭理他。

後來他們去過了很多地方,慕晴纭才明白淩璟為什麽不回答,因為他這次出來的目的,不是體察民情,也不是游山玩水,而是出來巡視朝廷對四藩的布防。

一路走來,春日已深,已經快到欽州了,淩璟去哪兒都帶着她,無論是登城牆還是看糧倉。

平京城以東所有的禦敵工事,慕晴纭都見過了。

她佩服他為這個國考慮得很周到,那又為什麽要帶着她?

慕晴纭想不明白,她是四藩的人啊,淩璟就不怕她充當一下細作,将這些朝廷對安東王府的布防全都告訴陸旻?

畢竟淩璟應該知道,她和陸旻很熟,比跟他都熟。

朝廷能這麽防安東王府,就能這麽防鎮南王府,慕晴纭心裏很難受,她快分不清自己到底該向着誰了。

一面是她的朋友家人,一面是她嫁的人。

最終所有的見聞都化作糾結堆砌在心裏,壓得人喘不過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