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內氣氛沉靜而壓抑。
雕花窗棱前,一男子烏發簡束,長身玉立,身穿藕色長衫,負手而立。
而在男子的身後還站着一位身穿黑色夜行衣,手握佩劍的蒙面人。
“下去吧!”男子淡淡的聲音透出一絲無奈:“我知道了。”
“二爺,您真的要……!”蒙面男子似要勸阻什麽。
“林一,你跟随我多久了?”男子不急不緩的打斷黑衣男子的話。
“九年!”蒙面男子想了想說。
“九年了!原來已經都這麽久了!”男子長嘆一聲,似是自言自語又似是對背後的人說:“有些事情不是你想怎麽樣就能怎樣的。”
男子轉身,白皙的臉龐,長眉若柳,一雙淺灰色的眼眸勾魂攝魄,白齒紅唇,柔美卻不失陽剛,有種說不出的勾人心魂。
“林一!”俊美男子繡眉微皺,喃喃問道:“你說要是我不是容清王府的二爺了,你們還會追随我嗎?”
“二爺?”蒙面男子大驚,只露眉眼的面容眉頭緊鎖,眸光堅定,語氣硬絕:“林一誓死追随!”
綦清雲淡淡的掃了眼面前畢恭畢敬的林一,疲憊似的揮揮手道:“下去吧,我累了。”
門被輕輕關上,綦清雲靠坐在椅子上,頭微微後仰,擡眼盯着屋頂的橫梁陷入沉思。
他是容清王府的二爺,容清王側妃的獨子。地位雖不及那位嫡出的大少爺——王府的小王爺,卻也系屬名門,身份自然比其他那些侯門子弟來的高貴。
在世人的眼中,能夠生在皇門貴族的大家庭是多麽的令人向往和羨慕。可是,在這樣的侯門大院裏生活真的有那麽好嗎?最起碼他綦清雲不這麽想。
這不是他想要的,他不稀罕什麽錦衣玉食;倒不是因為他有多麽的自命清高,而是,相比較于這些光鮮亮麗的外在,他更希望悠閑自得的過着閑雲野鶴的日子。
因為身處那樣的環境,有些事情是注定要去面對的,不管你願不願意。
綦清雲揉了揉發髻兩側隐隐發漲的太陽穴,淺灰色的眼眸漸漸暗淡。打從他有了記憶以來,母親羅氏就開始給自己灌輸嫡庶之分,時刻提醒他的庶出身份,凡事都不能低于旁人,為了某些利益,必要時就得心狠手辣。
他當時還不太明白是什麽意思,只當是鼓勵他的話。
所以,當同齡的孩子還在外面嬉笑打鬧的時候,他已經坐在窗下埋頭苦讀;當其他的同齡人早已進入夢鄉的時候,他還在想着先生留下的問題。當他也想和其他孩子一樣偎依在母親的懷裏撒嬌的時候,母親只是冷冷的告訴自己,那是弱者的表現。 在王府,他沒有朋友,有的只是下人們對自己的彎弓屈膝。至于母親所說的那位嫡出的小王爺,他也從來沒有見過,知曉的也都是從下人的閑聊中聽得的一些只字片語。
在那次家宴之前,他從沒見過父親。
那是他第一次參加家宴,也是他第一次看見他的父親,還有母親口中所說的王妃。
母親為了那次家宴,早早提前為自己準備好一切,就是為了讓他在那些王公貴族的面前展露自己,而母親也是一臉的高傲。萬衆矚目!偌大的王府就他這麽一位健健康康的公子,不論誰都會理所當然的認為他——王府的二公子,是容清王最好的繼承人。
可惜,當時還只是孩子的他看見那麽多的陌生人,只是害怕的發愣,手腳發抖,最後可想而知,搞砸了。
母親臉色頓時冷若冰霜。就在他不知所措的時候,一雙溫暖柔軟的手将他抱在懷裏,他驚慌擡頭,端莊美麗的王妃一臉溫柔的看着自己,細聲安慰,只是微笑着的眼眸卻帶着淡淡的憂愁。
那一刻,他發現自己竟有些貪戀這樣的懷抱。這是他自有記憶以來第一次感受到懷抱的溫暖。只是暖意還未達手心,就被母親一臉怒氣的拽了回來。
父親淩厲的眼神掃了過來,沒有言語,只是一臉溫柔的牽着王妃的手回到席間。母親看着父親對王妃愛護有加,沉沉的臉色更是陰沉,他能感覺到母親精心修剪的指甲陷入他的皮肉。
此後,母親對他越是嚴厲。但也就是從那以後,王妃隔三差五的來看他,當然前提是母親不知道的情況下。
雖然很喜歡這個王妃,可能是因為母親的緣故,開始還是有些抵觸的,但漸漸的,他發現,王妃跟母親口中所說的不一樣。在他看來,王妃是那麽的平易近人,臉上總是帶着淡淡的笑,說起話來輕聲細語的,讓他忍不住想要靠近。
那段日子是他有史以來最幸福的時候,王妃會避人耳目的給他送些小零食,又或者捏幾個小泥人給他玩,偶爾還會支開母親,帶他去放風筝。
有時王妃還會帶着他去給父親請安,起初父親總是愛理不理,也不知道王妃說了什麽,後來父親偶爾也會問問他的功課,雖然語氣淡淡的,但小孩的敏銳還是感覺到父親的變化,而他也不再一副小心謹慎的模樣,偶爾也會撒個嬌。
那時,王妃總是牽着他的手寵愛的捏捏他的小鼻子,而父親則在一旁一臉慈愛的看着他。
每當那個時候他就覺得時間要是只停留在這一刻該有多好啊!
幸福的日子總是很短暫!世間沒有不透風的牆,母親很快就知道了。
那天晚上,他跪在院子裏跪了整整一個晚上,直到天亮。
父親聽聞趕來,二話不說,沉着臉抱着他頭也不回的去了王妃的院子。王妃看着他紅腫的膝蓋,眼眶微紅。
那日,他躺在熏了香的軟榻上,聽着王妃說着那位未曾謀面的哥哥。
她說她的孩子原本身體很健康,只是後來不知道為什麽越來越差,不得已被父親送到鄉下,她說她每天每日都在想着她的孩子,每個月她也會去看看她的孩子,每次的分別都是不舍的。
她說她看到他的時候就想到了自己的孩子,她希望他能夠健健康康快快樂樂的,所以她把他看成自己的孩子,她希望他能有個快樂的童年,于是拉了父親過來陪同騎馬射箭,偶爾給他補習功課,她說,她希望父親同等對待他,只是沒想到他的母親太過要強,結果還是連累了小小的他。
那日她說了很多,而他也明白了許多。
不久,母親就過來接他回去,他以為自己又要受罰,沒想到母親一改往日冷淡的面孔,一臉笑容的對着他。只是那樣的笑容看着眼裏讓人有種不寒而栗的感覺。
母親拉着他細細打量着,喃喃自語的說些他聽不懂的話。直到後來,等他稍微長大了些,再細細回憶,所有的事情聯系到一起,他才如雷灌頂——無形間他竟做了母親的幫兇!
他開始還奇怪,為什麽一直憎恨王妃的母親會同意自己每天往前院跑,即使是偶爾的留宿也不加責問。王妃也笑着說母親變了,還讓他多陪陪母親,以免母親心生間隙。那時王妃雖然又有了身孕,但對他的關愛仍舊是有增無減。
那時的他還只是沉靜在突然到了的幸福中。
說來奇怪,沒多久,王妃竟然早産,父親又不在府中,府裏亂作一團。
他不放心,想去看看,母親一臉燦笑的給他換了一件新袍子,香香的,還在他的腰間挂了一個別致的香囊。還讓他多陪陪王妃。
當他跑到前院的時候,王妃腹中的孩子,他的弟弟,已經不在了。他輕手輕腳的走近床邊,微喘氣息,身上的熏香因汗水的浸泡而更加的濃郁。
王妃微睜雙眼,蒼白的臉上露出一抹安慰的笑容,示意他走近些,給他擦去臉上的汗水。他不知道該怎樣安慰,只埋頭伏在一側,靜靜的陪着。
第二天,當他再次踏進前院的時候,裏面亂作一團,一個個如臨大敵,父親寒着臉焦躁不安的在房前來回走着。
父親瞥見一旁呆愣的他,表情複雜,安慰了他兩句就譴了人送了回去。
後來聽說王妃的兒子,他的哥哥回來了。于是母親拎了一個食盒,叫他去看看王妃順便把那個食盒給哥哥。母親說初次和哥哥見面不能空着手。母親還說,哥哥擔心王妃肯定沒有好好吃過東西,裏面的零食可以墊墊肚子。
他滿心歡喜,卻沒見到哥哥,只見到了王妃,王妃笑着說哥哥出去有事一會才回來。礙着王妃身體虛弱,他想讓王妃好好休息,想着既然哥哥回府了,以後見面的機會有的是,于是只待了一會就回來了。
臨走前把食盒放在桌上。王妃還開玩笑的說是不是他怕忍不住想偷吃所以才早早的就走了!他也只是嬉笑的點頭。
他沒有見到哥哥,自從那次回去,母親就讓他禁足,直到聽說哥哥已經走了,母親才解了他的禁。
也就是從那時候開始,他發現,自己的生活又恢複到以前的樣子!王妃也很少再出現在他的面前,偶爾的碰面,他能感覺她眼中的掙紮,而他的父親,對他的态度又恢複到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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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人都出去潇灑快活了,偶還在家碼字!~(>_<)~苦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