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相救之恩
“是我,是我平日裏對她太過嚴格,是我,是我這無能的母親沒有好好保護她。”衛皇後情緒崩潰,失聲痛哭。
她自來要強,盡管一生無子,也沒有其他妃敢嫔欺負到她臉上,太子季陵瀾白自小養在她膝下,中宮地位雖說不是穩如泰山、卻也不是岌岌可危。在這宮裏的日子倒也過得還算好。
皇帝總愛流連在各色的女人中,這宮裏從來就不缺年輕貌美的女人,但是他總是喜新厭舊、從沒見他專情于哪個女人身上。
若說他的耐心、他的精力、他的喜歡都給了宮外的那個女人,即便是得不到,遠遠看着,他也是心滿意足了。
她有時候真的好恨啊,她的一雙女兒,大女兒被他送去零國和親,做了政治犧牲品,二女兒現在昏迷不醒、有性命之憂。他怎麽就這麽絕情呢?
而她現在已經年老色衰,沒有了女兒,她不知道自己在這宮中還有什麽盼頭,這幽幽深宮從來就只聞新人笑,哪聞舊人哭。
“母妃……二妹會無事的。”季陵瀾白近來也是深思憂慮,茶飯不思,他曾求醫得知崖嶺花可解百毒,也派手下去取回,奈何到今日都沒有消息傳回來。
二妹雖非他嫡親妹妹,自小相處,在他心中,這個妹妹的地位早就超過了嫡親,他是不喜歡衛皇後,但他從不排斥機敏可愛的瀾心。
殿下程家兩女還在跪着,她們親眼目睹了衛皇後崩潰的整個過程,曾經做夢都想要攀高枝的程思珊有一瞬間的迷茫,她不曾想到,原來宮裏每一個女人光鮮靓麗的背後都藏着巨大的崩潰、窒息感。
程斯意垂了垂眸,深深嘆了一口氣,膝蓋跪地久了,疼的狠了,她就該早些出發去軍營了。這古洛城裏的糟心事實在是太多了。
的确,她想從軍,有一方面是想逃避她現在生活的現狀、甚至是在逃避自己心中的感情。她喜歡崔暧、喜歡到不能放手的地步。
她也沒想到平時大大咧咧的她,在感情上卻執拗地很。她總想着,軍營裏繁重的訓練總會叫她想不起這段糟心的回憶,更何況,她喜歡自由自在,帶兵打仗男子可以、女子為什麽不可以。
“大姐,對不起。”程思珊小聲道歉,經此一事,像是被點通了一般,想通了很多事情。
程斯意淡淡說道:“這件事情我要你記住,一筆寫不出兩個程字,以後行事要想好自己的身份。”
程思珊點了點頭。
這時,突然一個公公疾步跑來,大呼道:“娘娘,娘娘,公主有救了,有救了。”
衛皇後聽到後猛然站起,急忙問道:“什麽?你說什麽?”
公公跪下詳細回話道:“剛剛有人在宮門外大呼能救公主殿下,他入了太醫院,給了迷疊草的解藥,據說是快馬加鞭從九路山送來的。”
“是能解世間百毒,珍貴異常的崖嶺花,随藥而來的還有藥單,問來人,他只說是醫仙派他送來的。”
“太好了,太好了。”衛皇後欣喜若狂,緊緊握住季陵瀾白的手,而後揮手道:“你們二人竟然無罪就梳洗梳洗回家吧,我要去看我的心兒。”
說完就搭着婢女的手去探望季陵瀾心。
進來禀告的公公還跪在地,季陵瀾白覺得此事過于詭異,醫仙吩咐人送來的?就是那個人人求之、孤高自傲隐居消失的子苓先生?
他竟然會願意出手幫助,不管怎樣,結果是好的就總是好的,季陵瀾白擡首看了一眼程斯意、程思珊,淡淡道:“回去吧,你們父親,大哥一定着急了。”
“謝太子殿下。”兩人應道。
公主殿下轉危為安,她們終于可以松口氣。梳洗完畢後,兩人向宮外走去,宮外大哥已經在等候,素青袍随風而飄、手背在腰後、程溪微微露出安慰的笑意,盡管他笑了,卻也難掩蓋他這幾日的疲憊。
看見大哥來接她們回家,二人眼眶俱是泛紅,眼淚在眼眶中打轉,程斯意加快步子,向哥哥跑去,一把擁住哥哥。
程溪伸出手拍了拍程斯意的後背,低聲安撫道:“吓壞了吧,意意。”
見到這一幕,程思珊堪堪停住了步子,這一幕家人團聚太溫馨、也太刺眼,是啊,他們之間是親兄妹。
程思珊擡眼四顧,沒有自己的母親和幼弟的半點身影,不是不失望的,呆呆站在原地,心中不是滋味。
程溪拍着程斯意,輕輕說道:“好啦,我知道我妹妹是很勇敢的。”程斯意松開程溪,擡眸看向程思珊:“走啊,我們走咯。”
程溪看向程思珊,突然勾了勾嘴角:“斯意、斯珊,上馬車,走,我們回家。”
聽到此,程思珊被一股暖意團團包圍着,喜悅感油然而生,欣喜應道:“好,大哥。”
是了,他們是一家人啊,冰釋前嫌、彼此接納。
馬車上三人談論着公主中毒之事。
“大哥,醫仙子苓先生竟然出手幫忙了。”
程溪摸了摸程斯意的頭,笑道:“你還真以為是醫仙啊,是楚蕭去九路山求來的,前幾日我去将軍府才得知楚蕭獨自奔出去尋解藥去了。”
“楚蕭?”程斯意、程思珊二人驚訝道。
“嗯,所以這次要好好感謝她。”
“原來是楚蕭哦,那還談什麽感謝,反正我們是一家人,大哥你說是不是?”一切雨過天晴,程斯意取笑打趣道。
程思珊捂唇偷笑,這一笑,牽扯了傷口,嘶了出聲,被掌嘴的傷口真的是格外的疼。
程溪聽到動靜,擡手從懷裏掏出瓷瓶,遞給了程思珊:“塗一塗,會好很多。”
程思珊雙目流光溢彩,內心很是感動,用手接過瓷瓶,輕輕道:“謝謝大哥。”
程溪“嗯”了一聲。
這是回應,也是真的把她當作妹妹來看待了。
“大哥,你怎麽不回答我,我說我們的大嫂還真真是好!”程斯意又在作壞刻意強調了一遍。
“當然好,我看上的。”程溪滿目驕傲。
話音剛落,馬車裏又是兩個女孩子撲哧撲哧地笑出聲。
藥園裏,楚蕭撚着藥材透過紗簾正在偷偷看着當歸,當歸伏在案桌上手握毛筆專注寫着藥單。
當歸停了筆,感覺有一股灼人的眼神直直盯着他,偏頭看去。
正巧直直對上楚蕭的眼神,四目相對,楚蕭趕忙低下頭,假裝用手繼續撚着藥材,一顆心怦怦直跳着。
當歸看着楚蕭那慌亂的眼神,輕輕搖了搖頭,複又執起筆繼續寫着。
見當歸回了狀态繼續寫着字,楚蕭又擡起眸朝他看去,清亮的眼神、高挺的鼻梁、微薄的唇,骨節分明的長手握着毛筆,認真的姿态,真的很喜歡他。
想到這,楚蕭竟偷偷地笑了。
“想着什麽了?小丫頭,笑得這麽開心?”醫仙進屋見楚蕭笑着燦爛,随口問道。
楚蕭一驚,輕輕應道:“先生。”
當歸見師父來到也是擱下筆,扶他老人家坐下。
“崖嶺花已經送到古洛了,小丫頭你可以放心了,接下來就在我這藥園多待幾天,就當陪我這老頭了。”
崖嶺花既然已經送去了古洛,相信憑程斯意的智慧會化險為夷的,這樣也好,瀾心也被救,她這次果然沒有白來九路山一趟,更重要的是,她現在更加堅定了自己內心的想法。
“師父,她……”當歸剛要開口。
楚蕭便打斷當歸的話,低頭看着自己的鞋尖,輕輕說道:“好,我願意留下來陪您。”
“這就對了嘛。”醫仙樂呵呵地笑了,伸手捋了捋自己花白的胡子,突然心生一計。
“小丫頭,反正你現在閑着也是閑着,不如幫我抄抄藥典吧,不懂的你可以問問這個臭小子,也省得我每次費勁抄寫了。”
要她來抄寫?楚蕭的确也閑的快要長草了,便爽快地答應了。重要的是,有了一個光明正大的機會可以去打擾當歸。
醫仙走後,當歸便招手喚楚蕭過去,将醫書攤開在案桌上,将筆沾好墨汁遞了過去。
楚蕭随手接過,揚手便寫了起來,她的字,真的算不得好看,只是方方正正、規規矩矩的,少了一份韻味。
寫完,楚蕭才意識到自己的醜字完完全全暴露在當歸面前,再偏頭看向旁邊當歸的字,筆走游龍、蒼勁有力,後知後覺地擡起手遮了起來。
“不要看,不要看,醜字,醜字。”說完自己還呵呵傻笑了起來。
當歸見此狀,勾了勾唇,順手拾起桌上的一本書,坐到了旁側,淡淡說道:“若是遇到了什麽不懂的,可以問我。”
說罷,當歸便低頭看書,一副安靜的模樣。
楚蕭見他低頭,便吐了吐舌頭,一副可愛的樣子。她現在突然有些後悔自己兒時沒有好好練字了,癡迷武術,反倒是少了一份拿得出手的字。
畢竟字如其人,寫得一手好字總是會給人不一樣的感受。
約莫過了一個時辰,當歸眼睛有些酸澀,可能書看的有些久了,擡眼看向楚蕭。
不知怎的,她的鼻尖、臉上都蹭上了墨汁,看起來就像是一只小花貓,手握着筆還是一臉認真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