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4 章
比賽現場出這麽大的事, 不用想都知道現場得亂成什麽樣子,虞枝沒蠢到現在就去給BK的教練打電話。他只撥過去幾秒就挂了,好讓對方知道稍後會有聯系。
虞枝把電話打給了席舊池安排給自己的私人醫生, 講清楚這段時間都需要他幫忙照理一下謝思齊後,便回去和Win的隊員們看完剩下的最後一局比賽。
謝思齊傷勢嚴重, 應該是沒辦法再堅持, BK只能上了替補。失去核心位和指揮後,BK發揮不佳,從前期開始就頻頻失誤, 到中期一波很重要的龍團更是被King給打了個二換四, 被King抓住機會借着龍兵三路平推,即使又苦苦堅持了十幾分鐘, 但依舊是于事無補,以2:1的戰績遺憾淘汰,無緣世界賽八強。
這之後ACE戰隊也傳來噩耗, 2:0不敵北美賽區亞軍戰隊。
而RKR抽中的小組裏不僅有歐洲賽區的亞軍, 更是有兩支韓國賽區的強隊,堪稱死亡之組,出線幾率渺茫。
至此,DPL賽區的四支種子隊,确認淘汰的已經有兩支戰隊,一支幾乎不能出線, 唯一确定晉級八強的只有秋冠戰隊TT。
祁野也不知是哪裏來的成見,莫名就是很讨厭TT的隊長:“那死人這下得意了吧, 世界賽八強, 能吹到退役了。”
“好歹也是為國争光,說不準不止八強呢。祁哥你的嫉妒心也太重了, 一個男人不能有這麽強的嫉妒心,這是錯誤的,會把我們Win克到。”季随風說。
祁野不爽地啧了一聲:“老子就說這麽一句話,就能把你給克了?這麽怕克自己買雙耐克穿,遇到什麽倒黴事本人概不負責。”
游魚正每日感嘆此二人絕美兄弟情中,餘光瞥到虞枝拿着手機似乎又要出去,下意識問了句:“虞神打算給BK那邊打電話問問情況?”
虞枝懶得說話,只點點頭。
“你又不是BK的人,這麽上心做什麽。”祁野酸溜溜地小聲嘀咕。
季随風:“你看,又嫉妒。祁哥,我們做男人的心胸應該寬廣一點,不要動不動就吃醋、甩臉色。就比如虞哥,外面再怎麽黑他人緣差,遇到事兒了能幫就幫,從來都不袖手旁觀的。”
祁野冷笑幾聲:“我看你真是皮癢癢了。來過來,教教我應該怎麽心胸寬廣。”
他說着,雙拳用力地碰了碰,臂肌藏在隊服下,勾出結實流暢的線條。
季随風當場慫了。不開玩笑,這哥狠起來是真拼命,當初被虞枝甩了失魂落魄地回來,遇到個紋身肌肉男醉酒騷擾路過女生,直接沖上去就幹,把肌肉男揍得哭爹喊娘。
季随風那時候都還沒成年,擱一旁和那女生一起被吓得驚慌失色,生怕這倆人中真出一條人命。
所以他有時候也是真的很好奇,就祁野這種發狠了就玩命的家夥,究竟是為什麽虞枝一個眼神過去,瞬間服服帖帖從狼變狗。
關上門都能聽見裏面吵吵鬧鬧的,虞枝又走遠了一點,電話撥出去後響了好幾聲,對面才終于接起。
虞枝開門見山:“情況怎麽樣?”
光從宋晃虛弱的聲音中就能聽出來,他已經被謝思齊讓擔架擡下場這件事搞得焦頭爛額、半條命都跟着去了。
“你給我打第一個電話的時候戰隊經理才剛把他送到最近的醫院,比賽一結束我就帶着隊員趕過來了,我現在也是剛到不久。”
宋晃可能已經重複過很多遍這段話,語速飛快不打磕巴:“醫生做了初步檢查,問題倒是不大,還是那幾樣老毛病。他以前挺注意的,就是最近為了備戰世界賽,訓練強度太大了,日積月累熬壞的。”
虞枝微微皺眉:“要手術嗎?”
“不手術不行了。其實前一年體檢後隊醫就提出過手術的建議,我也一直催他。但……”宋晃說着,嘆了口氣。
“你也知道,BK全靠Seven在撐着,秋冠成績又那麽好,拿到了世界賽的入場券,我、隊醫、經理,不管我們怎麽勸,他都不肯在這種節骨眼上去休養手術。”
“他這是自己作的。”虞枝冷哼。
宋晃無奈道:“沒辦法啊,虞神你當初……算了。Seven手術後需要卧床靜養,我算了下時間,情況好的話還能趕上後半程夏季賽。”
“不過……”
他話沒說完,但言外之意的顧慮,虞枝心裏也清楚:“那就希望沒有謝思齊的BK能夠順利撐到他重登賽場,別到時候人在病床上躺着,你們已經被淘汰了。”
“好歹是上賽季亞軍戰隊,要是連晉級都沒指望,這可比我輸季後賽還難看。”
“雖然我知道你是在安慰我,給BK加油打氣,但這話怎麽聽怎麽不對頭。”宋晃吐槽。
“我就這樣。你愛聽不聽。”
“聽,虞神的話誰敢不聽。我不止聽,還會原原本本、照封不動地轉達給Seven。”
虞枝嗯一聲:“你們什麽時候回津城?”
DPL的幾個豪門戰隊基本都不在同一座城市,BK的俱樂部就在津城。這次黎明榮耀的世界賽選址在滬市,放寬松點來說也算是主場作戰了。
當然,在家門口輸了資格賽,會被罵得多慘也不用多想。
宋晃:“手術還是回津城做,大概明天就回去。要不是淘汰了,本來準備決賽後再回去的。怎麽了?”
“給你們Seven找了位專治跌打損傷的骨科聖手,他經驗很豐富,手術讓他主刀,術後恢複得可能會更快一點。”虞枝淡淡道。
宋晃先是愣了幾秒,反應過來後,只差沒當場給他跪下直呼青天大老爺:“嗚嗚嗚虞神真是人美心善,到時候我親自推着輪椅帶Seven來給你送錦旗,上面就寫‘杏林聖手 妙手回春’,太感動了嗚嗚嗚——”
他嚎得實在太浮誇,虞枝反手把電話挂了。
解決完事情後他心裏輕松了不少,輕輕呼出口氣,轉身正要開門,那門把手卻很聽話的自己就壓下去,接着門從裏面拉開,露出游魚一口潔白大牙:“以後有電話直接在屋裏說呗,外面多冷啊,要是給凍感冒了怎麽辦。”
虞枝嗔笑着打一下他腦袋,沒用力,更像是主人和小狗鬧着玩:“哪有這麽脆弱,你是叫我虞神,不是嬌滴滴的虞美人。”
“以後改口叫虞美人也行,反正虞神你這麽漂亮,這麽叫完全擔得起。”游魚笑嘻嘻地跟在他身後進來。順手把門帶上。
虞枝走到客廳:“寧越,以後定期安排□□檢,有什麽情況好及時掌握。”
“收到。”
虞枝點點頭,坐下沙發,正要伸手去拿水杯,季随風一把搶過去接好熱水,殷勤地遞給他。
“虞哥,喝水。”
“?”虞枝接過熱水,有點狐疑地上下打量他幾眼。
按一般情況……
虞枝看了眼祁野,壓低聲音:“你又惹到他了?”
“難道我對虞哥好就只是為了在祁哥打我的時候有人撐腰嗎!”
“難道不是?”
“我要鬧了!”
祁野冷冷地看他一眼:“你鬧一個試試。”
在絕對的武力鎮壓面前,季随風的一切招數都不是那麽管用,委委屈屈地閉上嘴巴——不敢鬧了。
游魚目睹着日常上演的這一幕,不禁感嘆道:“家暴的爸,冷漠的媽,鬧騰的娃,破碎的家。”
左牧雲看了眼笑眯眯的寧越:“那他呢。”
“總是趁爸爸不在就來找媽媽的隔壁寧叔叔,對小朋友很有耐心,還經常買棒棒糖和零食呢。不過很奇怪的是,叔叔總會讓小朋友自己出去玩,不要打擾到他和媽媽聊天。”
“我們?”
“我對美貌的夫人沒有那些想法。就不知道你有沒有咯。”游魚攤攤手,“如果你有,留給你的角色只剩下沉默寡言的水管工。”
左牧雲扭過頭,不再說話了。
游魚贊嘆:我們Win真是個和諧友愛、互幫互助的美好大家庭啊~
“行了,訓練一天,都去休息吧。”虞枝打着哈欠,聲音懶洋洋的,尾音垂着,像貓咪垂下輕輕擺動的尾巴。
莫名挺吸引人的。
游魚覺得自己坦坦蕩蕩,不過,他總覺得這屋裏有不少人都心懷鬼胎。
*
席家老宅。
夜深如墨,鍍金的門把手冰涼似水。席硯微低着頭,挾着一身疲倦回家。
這個時間連老管家都已經睡下休息了,他本以為不會有人還在,本來是挺放松的,但剛繞過玄關,擡眼便看見客廳的一盞臺燈昏昏亮着,暖光照得周圍都是昏黃的,讓人沉沉欲睡。
沙發上坐着讓席硯意料之中、又并不想看到的人——
席舊池系着浴袍樣式的絲質睡衣,戴一副銀邊眼鏡,膝蓋上搭着報紙,左手抖着一邊。
聽見動靜,擡眸看了他一眼,聲音不驚不喜,聽不出情緒:“回來了。”
很随意的一句。席硯換上虛情假意的微笑:“父親倒是有閑情逸致。”
——當然了。他一回國,席舊池就幾乎扔了席氏一半的事讓他做,每天在公司裏當牛做馬,真正能當家做主的人反倒清閑,甚至閑到把小情人帶回家裏來,光天化日的就能做那些事。
也真叫人覺得惡心。
席舊池垂眸,專心讀着報紙:“最近辛苦了。怎麽樣,公司事務處理起來還算得心應手麽?”
“和做實驗本質并無差別,推進過程,得到結果,萬事萬物不外如此。”
“嗯。還算聰明。”
席硯可不會真天真到認為這是在誇獎自己:“我回國就是替父親分擔的,您現在有時間了,也可以把精力更多地放在自己的事上。”
瞎子都聽得出他在內涵什麽。但席舊池卻像根本沒聽見似的,也仿佛聽不出話裏話外的譏諷之意,淡淡道:“你只需要操心公司裏我交給你的事,至于我的事,就不需要你操心了。”
“父親要是有心儀的人,也不用顧及我,畢竟我已經這麽大了,您無論喜歡什麽樣的,我都無條件支持。”席硯不管不顧,繼續雷區蹦迪,還隐隐內涵。
直到現在,席舊池才終于又擡起頭,真真正正的把他看了一眼。
那雙黑沉沉的眸子裏什麽都沒有,席硯遠遠地望進去,只看見了瞳孔上倒映出的自己,除此之外無波無瀾。
這短暫的對峙中,他莫名地想到了幼時在百科全書上看到的黑洞科普。席舊池,他的父親,看向他時的眼睛,就和據說能夠吞噬一切物體的黑洞相差無幾。
那是一種無形的、無法言喻的壓力,壓得席硯有些喘不過氣,像是深海恐懼症患者恰好面臨着一望無際、藍黑見底的海洋時會表現出的反應一模一樣。
他很快就挪開了視線,不願,也不敢和席舊池對視。
對獅王來說,如果哪天幼獅敢明目張膽地直視自己,那這赤裸裸的就是一種挑釁和宣戰。
而席舊池不會放過任何一個妄圖挑戰他權威的人。即使是他付諸許多心血的養子,也不例外。
直到席硯在這樣眼神的壓迫下退避三舍,席舊池才勉強滿意般終于又将目光落在了手中的報紙上,低眉溫聲:“是麽。那你最好記得自己今天這番話。免得到時候我把人帶回來了,你又沒有自己現在想的這麽大度。”
席硯無聲冷笑,沒把這番提醒當回事,看向席舊池的眼神裏全然不見剛剛的敬畏,只剩下滿滿的譏諷和不屑——
你以為你看上的人有多不得了,覺得帶個小情人回來耀武揚威就能打壓到我了麽?
真是笑話。
席舊池知道席硯沒把自己的告誡當回事,他也不在乎,如果到時候真能像他自己說的那麽不為所動,那對席舊池而言反倒算是件好事。
“沒有其他事的話,我就先去休息了,明早還要到鄰市出差——父親也早點休息。”席硯說完想走,被席舊池叫住。
“你這些天很忙?”
席硯在心中冷笑一聲:呵,明知故問。
面上,仍舊恭恭敬敬,一派父慈子孝的架勢:“比起在國外光是讀書,的确要忙很多,但只要能替父親多分擔一些,再忙也是應該的。”
席舊池笑了笑:“我看你也不是很忙。”
席硯從小到大,不怕他這個便宜父親有多兇神惡煞,偏偏最怕這人和藹,怕這人笑起來如沐春風。
每每如此,代表着必然有人會遭殃。
現下沒有別人,遭殃的會是誰,席硯不用想。
“父親怎麽忽然這麽說。”席硯心中忐忑,面上不顯。
席舊池微微勾唇,眼角仍舊平緩,沒有丁點弧度。
“不是還有空閑去找你的那個小初戀麽?我看你這次回國真是長大很多,讓你做的事,和不讓你做的事,你都做得游刃有餘。”
心底深藏的傷疤驟然被揭開,還是被眼前這始作俑者,席硯猛地攥緊拳頭,僞裝許久的情緒此時終于有了些許裂縫,帶着些恨意,緊盯向席舊池:“那是我的事,不是您不讓我做的事。父親,您當年已經控制過我一次了,還要再繼續下去嗎?”
“控制?”席舊池似乎聽見什麽好笑的話,“怎麽忽然把我說得無惡不赦?我那時是要求你專注學業,不要和來歷不明的人胡亂混在一起,但最終做出選擇的人不還是你麽?我也說過,如果你一定要堅持,那我也不阻攔。”
席硯無法容忍:“夠了!栀栀不是什麽來歷不明的人,我們是互相喜歡,您別把話說得這麽難聽!”
在席硯提到某個名字的時候,席舊池的表情忽然真的柔軟下來,眼睛裏的笑意漸漸真實。
“嗯。我知道。和你比起來,虞枝的确更出色一些。”
席硯莫名被踩了一頭,偏偏拿來踩他的人又是虞枝,頓時有些啞口無言,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好。
而且他總覺得哪裏怪怪的——當年剛知道自己和虞枝在一起後,強烈反對他們的人,覺得打游戲是不學無術的,不正是眼前這男人嗎?
這也沒過去幾年,态度忽然就轉變得這麽快?
“行了,別這麽激動。其實就算我不攔着你,回國這麽多天,你該見的也見了,該說的也都說了,又挽回了些什麽?”
席舊池微笑看着他,是種勝利者看待失敗者的神态:“我看你這樣子,似乎一無所獲?”
隐秘痛點再次被戳中,席硯卻無法像剛剛那樣爆發、反駁。男人略帶嘲諷的話和腦海裏青年決絕的眼神糅合在一起,讓他痛不堪言。
他緊咬牙關,說不出話來,只是将拳頭攥得越來越緊,指甲都顯得深陷進去。
欣賞夠了兒子隐忍表情中透露出的掙紮,席舊池合上報紙。
他轉身上樓,聲音低沉,夢魇般盤旋在席硯耳邊,怎麽也揮之不去。
“情場失意,商場得意,我看你最近能談好不少項目,也正好像你說的那樣,替父親多分擔幾分。”
“這空出來的時間,父親也好和你以後的小媽多熱絡感情,早點娶他過門,讓你能名正言順的叫他一聲母親。”
最後一個字落地時,席舊池已經快走到自己房間門口了。也是這時候,身後傳出來有東西碎裂的清脆聲,挾雜着青年人壓抑的、急促的粗喘,就像……
席舊池握上門把手,悠哉地想,就像角鬥落敗,只能眼睜睜看着心愛雌獸選擇勝利方,甩着尾巴離自己而去的可憐雄獸。
因為忙于訓練而被冷落生出的不滿,在此時也總算是排解發洩了大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