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5 章

怎麽說?

直接承認, 就是他的新男朋友幹的,而且以一種嚣張又盛氣淩人的姿态,對着席硯開嘲諷:我身上有沒有痕跡關你什麽事, 一個早就分手的前男友沒資格管東管西。

還是避而不談,在因為嫉妒和不甘而情緒失控的前任面前, 保持拱火般的沉默。

虞枝是什麽人。

他當然是兩樣都不選, 直接挑釁了。

既然被發現,鴨舌帽沒有再戴着的必要,擡手整理了一下把帽檐往後壓, 露出光潔而飽滿的額頭, 和那張過分銳利漂亮的臉,凜凜的目光就那樣不躲不避地對上席硯崩潰的視線, 裏面除了單純的倒影之外沒有其他任何多餘的情緒。

席硯心頭一震,忽然看清楚在虞枝眼中的自己,原本溫和俊朗的五官有些扭曲, 眼睛裏爬滿血絲透着猩紅, 仿佛一個發現妻子出軌而酗酒後捉奸質問的可悲丈夫。

他聽見虞枝用那道清冽但語氣不屑的聲音說:“你問這些是想聽到什麽答案呢?還是你已經在心裏對我已經有了預設,憤怒于我不是什麽安分守己、沒給前任守節的婊.子?”

“我身上有沒有痕跡、又是誰弄的,這說到底跟你有什麽關系?別說我早就向你說過我已經有新的感情了,和對方發展得還很不錯,情侶之間做點那些事再正常不過了。”

“哪怕我就是私生活不檢點,比賽一結束就和很多人發生關系, 脖子上、身上這些吻痕都是他們一起弄的,這似乎也是我自己的事, 外人——”他頓了頓, 語氣加重許多,直直地看着席硯, “尤其是你。”

“貌似沒有任何資格和立場來诘問我吧。”

虞枝的愛情觀和價值觀自然是正常的,對性的觀念也沒開放到他話裏說的那種地步,但他實在厭煩席硯這種試圖染指自己生活軌跡的人,厭煩到即使再難聽、再自損八百的話,只要能夠最大程度的傷到對方,那他也十分樂于這麽做。

就是單純的報複,沒別的意思。

席硯的唇瓣在一瞬間便褪盡血色,顯然沒預料到虞枝會這樣回答自己。他理智上當然知道對方只是為了激怒自己,可刻在男人骨子裏那種對于伴侶背叛不忠的恐懼卻又如影随形般,強迫着他不得不順着那些話往下聯想,哪怕僅僅只假設了一個開頭,整個人就完全崩潰了。

“別、別這麽說……求你。”

席硯本以為是自己占理,卻被打擊得搖搖欲墜,甚至反過來求求始作俑者不要再繼續下去,他根本就不敢想象那些話裏話外的可能性,他甚至連虞枝有穩定的男朋友這個既定事實都一直拒絕接受和相信。

他總以為……

總以為自己只要堅持不懈,就總還有一絲挽留,一絲讓虞枝回心轉意的機會,即使這點希望一次又一次的破滅,他也願意在絕望中繼續拼湊,最終的結果就是在地下車庫,目睹對方事後滿身的暧昧痕跡,和那些刺耳難聽的話後,一顆鮮活跳動的心髒徹徹底底地破碎成滿地碎片,跪在地上拼命地拼湊都再也無法完整了。

胸膛裏的器官永遠都殘留有痛苦不堪的一角,時時刻刻、密密麻麻地生痛。

而眼前這淡然站立着的青年……就正是這一切痛苦的根源。

席硯試圖走近,期期艾艾地望着他,像條被驅趕過無數次、卻還是想蹭到主人身邊的狗,還是再一次被一腳踢開了。

虞枝往後退的動作成為壓垮席硯理智的最後一根稻草,何況那張形狀漂亮的薄唇裏吐出的話更是涼薄傷人,刺激得席硯的理智徹底崩盤。

“有話就好好說,別一副這種表情看着我,要是讓我的男朋友看見,說不定以為我們還在不清不楚的糾纏,我可不想惹上這種麻煩。”虞枝說這話的時候,大腿根尚有顫顫發抖的餘韻。

太傷人了。

真的太傷人了。

席硯在極度的悲傷下又忍不住催生出更多的嫉妒:你的男朋友就可以在這種地方把你吃得一幹二淨,而我只是想和你多說一會兒話都怕你不耐煩,連靠近一點點都像防備洪水猛獸一樣,憑什麽、憑什麽——

憑什麽!!

明明我才是…………我才是第一個來的!

席硯忽然爆發,以一種虞枝幾乎看不清的速度移動到他面前,揮起手——卻不是打下來,而是将他往後一推,整個上半身都壓在車前蓋上,扣住兩只手腕壓過頭頂。

虞枝竭力掙紮,席硯被踢到好幾腳,卻像根本感覺不到疼痛一眼,只是雙眼赤紅着湊到他脖頸裏,在闊別依舊的栀子花香氣中一邊渾身發熱發脹一邊頭腦混沌,不管不顧地吻上那些紮眼的痕跡,想要換上自己的把它們都徹底覆蓋掉。

“滾!你他媽敢動我!”

虞枝雖然常年待在室內缺乏鍛煉,力量比不上席硯而被壓制着,但他掙紮的幅度可不小,每次都踹得席硯痛苦悶哼,卻始終不願意放過身下朝思暮想五年之久的初戀,不得章法而又急切的落下一個個吻,像只煩人也黏人的大狗亂拱。

他對虞枝難聽的喊罵充耳不聞,只是帶着深深的癡迷,湊在人耳邊,近乎情人間溫柔缱绻的低喃:“好想你………栀栀,好想你……”

“對不起,可是……我控制不住……”

“我們重新在一起好不好?求你……求你……沒有你我真的會死,真的。”

他的話颠三倒四,無論語言還是行為,都看不出一點曾經高貴優雅的席家少爺該有的樣子。

虞枝累得大口喘氣,胸膛也劇烈起伏,餘光能夠看到的地方只有地下車庫無休無止的黑暗,以及貼近地面綠瑩瑩的逃生通道指示牌。他一邊在心裏怒罵該死的老東西動作怎麽這麽慢,一邊毫不留情的字字句句都往席硯心尖上戳。

“公狗發.情才會控制不住,你個見色起意的畜生,你比公狗還不如。”

“還不快放開我!真叫人惡心!”

“呃啊……滾開!”

罵得很難聽。

任何一個有自尊心的人都會接受不了。

可席硯,卻在痛苦之餘,越發地興奮起來——

他發紅的瞳孔亮得驚人,仿佛盯上什麽獵物般,死死地盯着那道修長白皙的脖頸,越看那些青紫痕跡越是礙眼,恨不能一口咬下來狠狠撕掉。

可是不行。

不能夠傷害到栀栀。

那份憤怒轉化為溫情和憐惜,席硯舔舔唇角,心想沒關系的,只要栀栀還願意和自己在一起,就算有這些東西也沒關系。

他可以原諒的。怎麽樣都可以原諒。

只要栀栀還要他。

只不過,還是有點不甘心。

“到底是誰……”

把他喜歡的人搶走,不還給他。

“是我。”

一道低沉,又無比熟悉的聲音,如同沉悶陰雲翻滾的夏日午後驟然落下的驚雷般在席硯身後響起。像使了定身術一樣,讓他瞬間就渾身僵硬,不可置信的、緩緩地回過頭——

席,舊,池。

他的,父親。

四十歲左右的男人,擁有着與年齡完全不相符的、高大而年輕的身體,沉沉的隐沒在黑暗裏,像一座無法逾越的沉默的高山,那雙歷經世事而有些滄桑的眼睛,正平靜地看着眼前糾纏的兩個人。

席硯腦海空白,鉗制着虞枝的動作也不知不覺松懈,使得後者能有喘息空間,勉強支起上半身,在黑暗中勉強辨認清楚來人。

意識到幫手來了,虞枝更加有恃無恐,沒注意到席硯僵硬的神情,一改剛剛爆嬌脾性,裝出一副很可憐的樣子,揉着被攥紅的手腕:“席叔叔,他欺負我。”

席舊池來的這一路,把虞枝怎麽罵自己兒子聽的一清二楚。

自然也知道,是裝出來的。

席舊池始終平靜的表情終于有了一絲松動,薄唇微微牽動着,然而說出的話,卻讓兩個當事人都猶如棒喝、被雷擊中一般。

“席硯,你不應該欺負自己的媽媽。”

沒什麽語氣起伏的話,是對着席硯說的。

但反應更大的卻是虞枝。

“你怎麽知道他叫席硯——不對。”

“我怎麽成他媽了。”

虞枝的語氣從一開始的極度震驚中慢慢冷靜下來。

在超出認知的信息轟炸後,他勉勉強強弄明白那句話的字面意思,哪還記得自己要裝小可憐,不可置信的看了一眼席硯,又看了一眼席舊池後,此前一直深埋在心裏不願多想的猜測逐漸落到實處——

世界上哪裏有這麽巧的事。

一模一樣的姓氏,幾分相像的眉眼,同樣不凡的家世……

無數個巧合在這句話的粘合下漸漸拼湊出一個事實,一個有些過于駭人聽聞、過于不真實的事實。

那就是。

他的初戀席硯,和他的現任男友席舊池,除去是情敵競争者的關系之外,也是世俗意義上法律認可的父子。

而此時的席硯也逐漸從巨大的震驚中回過神,意識到虞枝脖子上那些暧昧的印記,乃至那天在家裏偷聽到的聲音,都是自己的父親一手造就的事實後,席硯又陷入了另一個更大的絕望之中。

絕望到他開始産生一種不切實際的幻覺,想要假設今天發生的一切都不存在,他根本就沒有撞破任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