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 瘋癫失語

右手緊緊握着劍的顧之南沒有回應花妍,只是徑直地向啓願走去,花妍像是知道了他很快要做什麽了,猛地向前沖去,臉上的驚恐襯出她的內心是怎樣的慌張。

啓願渾身都疼,只得慢慢擡起一只手支起半個身子,怔怔地擡起頭看着兇狠地握着劍的顧之南,沒有一句話要說,那一雙眸子只是直勾勾地看向顧之南。

“你給我去死吧。”顧之南散發着戾氣,揚起劍就要朝啓願刺去。

啓願看着這劍光,突然有一瞬竟然覺得或許這樣的結果早就料到,心安理得,便微微閉上了雙眼,等待着顧之南的劍落下。

“顧之南!”花妍猛然沖向前來伸出手握住劍,當鋒利的劍深深沒入她掌心的肉中,花妍的雙眸驟然瞪大,不知是因為驚恐還是因為疼痛。

顧之南緩緩偏過頭看向花妍,她竟然用手握住劍,有血液慢慢地流淌下來,一滴又一滴,那鮮紅的血豔紅刺激他的一雙黑眸,他握着劍的右手竟微微顫抖了起來,讷讷地張開雙唇,不敢相信地問道:“妍妍……你……”

花妍的眼神裏盡是漠然和陌生,只有那還在流的血在提醒她這是他們三個人的糾纏。

啓願見狀,雙眉緊鎖,大聲制止:“妍妍,你松手,你在做什麽!我不準你傷害你自己!人固有一死,不過是時間長短罷了。”

“我這一生到底是沒有缺憾的,我很愉悅,妍妍你到底還是在乎我的。”說到此,啓願微微閉上了雙眸,臉上竟然浮現一抹欣慰的微笑。

顧之南聽罷,怒火中燒,大聲喝道:“花妍,松手!不然……”

“不然什麽?要連我一起殺嗎?好啊!殺啊!我早不想活了。”花妍一雙眸子緊鎖顧之南,承着顧之南的怒火,與之對峙。

顧之南被氣地渾身都在發顫,緊緊咬着牙,大呼道:“來人,給我把夫人帶下去!”說罷,便有兩個侍衛沖了進來,開始拉扯花妍,花妍的手還是緊緊握着劍,血溢地更兇了,花妍的臉一片蒼白,失了血色。

侍衛都配了劍,顧之南松開掌中的劍,只聽“啪”“哧”地一聲,剛剛對峙不下的劍應聲而落,顧之南旋即抽出侍衛別再腰間的劍,一個上步,在衆人都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狠狠向啓願的胸膛刺去。

是劍沒入血肉的聲音,啓願臉上的笑容在那一個變得僵硬,只是微微瞪大了雙眼,直勾勾地盯着顧之南,然後吐出一口鮮血,“啊!啊!”花妍看着眼前這一慘狀,雙手捂住自己的腦子,痛苦地蹲下身子,失聲叫了出來,眼淚順着指縫被逼了出來,她好像感覺周圍天旋地轉,快要喘不過氣來。

花妍心跳紊亂,大口大口喘息着,眼中的餘光見着啓願死氣沉沉地歪在一旁,好像沒了氣息,只一雙瞪大的眸子瘆人,花妍看向面前地上安安靜靜地躺着一把長劍,好像就是在召喚她,所以便以旁邊侍衛沒有反應過來的速度撿起地上的劍,直直要向自己的脖子抹去。

顧之南後知後覺,他轉身看着花妍将劍架在脖子上,驚聲呼道:“妍妍!”

花妍臉上浮現着嘲諷的笑,唇輕輕動着,只吐出幾個字。

“如你所願。”

“妍妍!”

“不要!”

花妍閉上了雙眸,右手微微用力向自己抹去,在這危機時刻,一個石子狠狠擊上花妍握劍的手,花妍掌中的劍應聲而落。

花妍呆呆地看着這劍落到了地上,顧之南眼疾手快将劍踢飛到一邊,然後将花妍攬入懷中,一種劫後餘生的慶幸感。

“妍妍。”

花妍只是愣愣地待在顧之南的懷裏,臉上表情微妙,似笑非笑,似苦非哭。

花妍站在屋外直直與花妍的眼神對上,剛剛她只是進廚房想着要找顧夫人與她解釋今日所發生的一切,不想進來時便見到顧夫人握劍要自戕的一幕,所以她沒有遲疑,出手制止這件事,雖然她不知道自己做的是對的還是錯的,只是沒想到,顧夫人的眼神是那樣的冰冷,就那麽冰冷地直勾勾地看着他。

“顧夫人……”楚蕭仰頭看着她,愣愣喚道。

花妍猛然收回目光,擡頭看見顧之南的臉,渾身掙紮不定,怒道:“松開!松開!”

顧之南死死抱着花妍,不肯松手,花妍對着他的胳膊狠狠咬去,顧之南疼的雙眸緊蹙,他微微松了力,便見花妍掙脫了出去。

花妍發絲淩亂,徑直向楚蕭走來,然後揚起右手,狠狠打了楚蕭一巴掌,那聲音清脆。楚蕭被打蒙了,臉微微向右偏着,左半邊臉很快便犯上了紅色,然後花妍只是狠狠給了楚蕭一個眼神而後向外面跑去,像是瘋了一般向外跑去。

顧之南見狀,沖向外去,追着花妍跑去。

楚蕭這才細細看見地上啓大夫的屍體,他就靜靜地躺在地上,雙目瞪大,楚蕭愣愣地走到他身邊微微蹲下,伸出手微微撫下他的眸子,合上他的眼。

“對不起,啓大夫,我想你也不希望顧夫人在這個時候下去見你吧。”

“啓大夫,你真傻。”楚蕭說罷,竟也是跌坐在地上大哭了起來,到底傻不傻,只有他自己明白。

剛剛在長亭裏,她看向這四四方方的院子,漫無邊際的雪,突然就想到人之一生是如何的渺小啊,一輩子如意的事真的太少,如果就連心底裏那唯一一點的念想和固執都舍棄了話,是否就活得真的失了原本的意味。

是啊,她被顧澄一次一次的冷漠所擊倒,可是她的心裏仍然不願意放棄希望,哪怕只有一絲一毫,她也想要去握住,又有什麽資格去說啓大夫傻呢?

原來啊,喜歡就是這樣一個虛無缥缈的東西啊,有時候還要為之付出生命。楚蕭看着啓大夫胸口處的鮮血還在涓涓地流淌着,那血彙集在地面上,集成了小血灘,楚蕭微微站起身,因為蹲的時間太長,腳有些麻木了,血有些往頭上沖的眩暈感,楚蕭晃了晃頭,十分不适。

楚蕭走出廚房的時候,見到的便是遙遠雪地裏顧侯爺和顧夫人的争吵,顧夫人像是癫瘋了一樣,根本不聽顧之南的話,只是在雪地裏匍匐着,渾身濕透,全部被雪浸滿,顧之南臉色鐵青,用力拉扯住花妍,想要阻止她自暴自棄。

只聽花妍大呼:“顧之南,你滾開!你滾開!我恨你!你怎麽不去死,你死!”一字一句,詛咒地越來越狠毒。

“我憑什麽要走,妍妍,你是不是忘記了自己的身份。你是我顧之南八擡大轎娶進府裏的正妻,你就算是死也是要與我埋在一起,你可知!”顧之南狠狠嗤笑了一聲,一把揪住花妍,将她打橫抱抱了起來。

花妍用力掙紮着,揚手就朝着顧之南的臉上抓去,顧之南左右擺着臉去躲避,不想脖子暴露在外,被花妍狠狠撓了撓,留下了三道明顯的血痕,暴露在冰涼的空氣中,顧之南疼的嘶出了聲。

“花妍,你不要得寸進尺!我今日若是不來是不是都發現不了你與啓願暗度陳倉!你們兩個之間的醜事!”顧之南的一雙黑眸深入見不着底的深淵。

“我真的看錯你了。”顧之南緊緊鎖住花妍的身子,然後闊步向屋裏走去,身旁跟着的侍衛在聽到主人下的命令後便去執行了。

“守衛在院外的一衆人等全部殺光!廢物!”竟然能讓啓願待在知味齋待這麽久,而他在侯府竟然絲毫不知這件事,真是可笑之極。

花妍在聽到殺光一詞時,雙眸驟然瞪大,很是驚恐,拼命驚呼着:“你不要,不要再濫殺無辜了,不要不要!”

“怎麽樣?妍妍?他們都是因為你才死的呢,你內不內疚?”顧之南輕輕側過靠近花妍的耳邊,輕輕地将這話一字一句說出來。

這每一句話都刺激着花妍已經千瘡百孔的內心,花妍拼命搖着頭,大叫:“你不要再說了,不要說了!”臉上痛苦萬分,面色慘白。

“我偏要說,妍妍,他們都是因為你才死的,不過啓願就是該死。”顧之南帶着一種強烈的報複心惡狠狠地說道。

說罷,花妍的腦子裏又浮現出啓願慘死的臉龐,那流出的血刺激着花妍的腦子,就這樣一口氣憋在心上,花妍直直暈了過去。

“妍妍!”顧之南雙眉緊蹙,大聲喚道。

楚蕭站在雪地裏,手足無措,顧煥那時突發有事,出了府,現在顧夫人随時都有可能自戕,可她的孩子都不在身邊,楚蕭伸手摸着自己的右臉,臉上的火辣辣的疼早就沒了感覺,只不過她第一次覺得自己做錯了,也許顧夫人活着才是折磨呢?楚蕭的眼神微微放空了,心底裏愈發地後悔。

楚蕭想着便急忙提起裙擺向府門跑去,她得去找顧煥,叫他趕緊回來看看,她擔心顧夫人出事,只是剛一到府門便見到外面一片亂哄哄的,府門被一群黑衣侍衛緊緊看守着,然後有些黑衣侍衛拔劍砍殺着一衆人,那一衆人發出了鬼哭狼嚎的驚叫聲。鮮血直直地濺了出來,雪地上的血珠映着這白顯得刺眼非常。

楚蕭看着這一幕便知院裏的人是絕對出不去的。黑衣侍衛拔劍阻撓楚蕭出府,臉色平淡,公事公辦道:“現在不能出府。”

“如果我非要呢?”楚蕭眼眸一眯,雙手緩緩發力,眼神中帶着殺氣問道。

“那就別怪我們不客氣了。”

話音剛落,便見楚蕭擡腳就朝着他的腹中狠狠踹去,右手奪了他的劍,似有一副要殺出一條血路的樣子。

“兄弟們,得侯爺的令,想出府的,格殺勿論。”一人振臂呼,其餘人俱是紛紛響應,四面包夾楚蕭,楚蕭握着劍有些四面楚歌。

只是還沒有混戰起來,便被一陣馬蹄聲打亂:“我看誰人敢動!都給我退下!”

黑衣侍衛們握着劍,看着來人身姿俊逸,不敢有一絲違抗的意思,只得後退。

楚蕭這才長長舒出一口氣,心裏一塊大石頭才放了下來,輕聲道:“顧煥,快進去,不好了,你母親出了事。”

顧煥一聽,立馬翻身下馬,急忙走到楚蕭身旁,拉着她細細問道:“到底怎麽了?”

楚蕭覺得此事緊急,根本來不及多說其他,只得連忙拉住顧煥扯着他向府裏走去,邊走邊解釋發生的一切:“顧侯爺怒火中燒殺了啓大夫,你母親鬧着要自戕。”

“什麽?”顧煥瞪大了雙眼,眉微微颦蹙着:“我父親?母親為何要自戕。”

“你可知你的母親與啓大夫曾是青梅竹馬?”楚蕭拉扯着顧煥,心裏的焦急導致她沒有注意腳下的碎樹枝,因而她差點被絆倒,幸好顧煥穩穩地扶住她的腰,她才不至于狼狽跌倒。

“我知曉你所說的了。”顧煥在聽清楚事情的前因後果後便對這其中的玄機了然于胸了,父親定是因為啓大夫與母親的親昵而心生怒火,繼而生出了殺人的心。

“那府門前的大片死屍和血跡是?”顧煥想起剛剛入府門前,那一片屍體看得叫他在這雪地裏差點失了雙眸顏色。那鮮豔的紅實在刺眼。

楚蕭搖了搖頭,緩緩道:“這我一時也不清楚。”

到了屋外,楚蕭便愣住了腳步,不再向前,垂了垂眸子道:“這畢竟是你的家事,我不方便涉及,你進去吧。”

顧煥看着楚蕭面露難色,便點了點頭,大步向前敲了敲門:“母親。”

“滾出去!”傳出來的是顧之南的怒吼聲,沒有緣由的,平白無故地一聲怒吼。

顧煥眉角微微跳着,驚覺事情沒有想的那麽簡單,就大力推開門,又是喚了一聲:“母親!”

屋子裏只有顧之南臉色鐵青地偏過頭,他坐在花妍的床頭,渾身散發出一股戾氣。

“滾出去。”仍然是一句怒罵聲。

“父親……母親呢,她怎麽樣?”顧煥有些手足無措。

顧之南的眉緊皺着,根本顧不得顧煥在說什麽,微微低下了頭,伸手輕輕撫摸着花妍的臉,道:“妍妍,你怎麽可以妄圖離開我呢?”

顧煥看着父親這有些癫狂的樣子,便轉身出了門,就算是現在上前去探看母親,父親也定是不允許的,現在當務之急是趕緊将此事告訴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