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0 章
包廂裏撕心裂肺的歌聲漸漸遠去, 虞枝被摧殘到面無表情,直到徹底聽不見後,才稍微好了一些。
不得不說, 比起更加成熟的寧越,祁野的确還是有些太過于幼稚了——說好聽點是偏執, 說難聽點就是一根筋。很明顯, 他直到現在,分手都一年多了,依舊沒有認清自己已經是前男友的事實, 仍沉浸在那段過去的感情之中, 對虞枝一切正常的人際關系、感情發展,都充滿着極大的敵意。
像是一頭很執拗的野狼, 認定伴侶後,直到死去,都不會更改。
虞枝從很早以前就清楚地知道, 有太多人為他着迷瘋狂, 但他并不希望祁野也這樣。一段感情能夠好聚好散就是莫大的幸運,他早就往前看了,也由衷希望祁野能往前看。
當然,這些話在私下無人時即便說過再多遍,祁野也從來都沒聽進去過,虞枝也就不再多做無用功。
從四面八方傳來的嘈雜刺耳的歌聲因為有厚重隔音棉擋着, 過了一道牆後就顯得有些悶悶的,遠遠近近聽不真切。虞枝走在鋪着紅絨地毯的走廊裏, 擡起手将額前的頭發往上抹起, 露出光潔飽滿的額頭,微微仰着嘆息一聲:祁野這家夥, 只能期望他再大一些,才會更成熟一些吧。
面容姣好的男男女女的服務員端着果盤穿梭在虞枝身邊,他只要一出現,就能夠立刻吸引到在場所有人的目光,那種與生俱來的勝利者氣質和過分鮮豔明媚的相貌令人想要忽略都難。
而虞枝也早就習慣了這樣或明目張膽、或害羞閃避的各色目光,他臉色未變,朝着大廳走去,打算出去透透氣。
在KTV裏待久了只覺得整個人都頭昏腦漲的,呼吸都比在外面更加費力,空氣也更加渾濁。
不過才剛窺見大廳金碧輝煌的一角時,就有一道很熟悉的聲音在衆多吹捧聲裏傳來,一群人說說笑笑的,遠遠就傳來一陣陣酒氣。
光從周圍服務員們恭敬的表情中就能看出,都是些身份不簡單的。
虞枝腳步一頓,在“就這麽出去然後正面撞上席硯”和“認慫轉身回到包廂”兩個選項中,毫不猶豫地選擇了前者。
他是很怕麻煩,不過,也不喜歡認慫露怯。
個子高挑、氣質出衆的青年目不斜視地迎上去,快要擦肩而過時,這群人中有個略顯輕佻的男聲:“咦?剛剛那是虞枝?”
有人接話:“DPL很火的那個明星選手?”
“不可能吧他怎麽會在這兒。”
“你能來人家就不能來?要真是的話我還想去要個簽名呢,我女朋友可喜歡她的這個男朋友了。”
席硯這幾天都喝得酩酊大醉,今晚也是剛結束一場酒局,意識好像忽然很輕、又忽然很重,腦子在處理外界信息這件事上一片空白。但聽見身邊這群富二代在讨論虞枝時,還是突然清醒了一瞬。
栀栀?
不過很快,席硯又冷嘲一聲:他恨不得這輩子都看不到我,怎麽可能這麽輕易就又遇見。
現在?說不準正洗完澡,準備和他名義上的父親……
想到這個結果,席硯垂下眼睫,眼神中的自嘲之意漸漸明顯。
呵,多大的恥辱啊,自己的初戀和自己的父親搞到一起,要是傳出去,他就是整個京城最大的笑話,哪怕打一輩子光棍的乞丐在聽說後都能對他指指點點放肆羞辱。
席硯一想到就自卑得擡不起頭來,更不明白事情為什麽會變成這樣,能夠回國妄想和虞枝再續前緣的希冀被痛苦全然取代,甚至漸漸發展成愛而不得的扭曲恨意。
這種無法說出口的痛憤瘋狂地折磨着他,即使吞下再多酒液也填不平因嫉恨而幹涸的心髒,哪怕仍突突跳動着,也不過是具只能夠感知到痛苦的行屍走肉罷了。
虞枝……呵,虞枝……
我……好恨你……真的好恨你!!
酒精在麻痹席硯精神的同時帶來的副作用更加顯著,他只要一想到虞枝這兩個字就頭痛心痛,渾身都痛得無法忍受。
在光怪陸離的痛苦中,席硯恍然間睜開眼,赫然正是向着自己走來的虞枝。
席硯冷笑一聲後,又很快閉上眼。
他知道,這只是自己快發瘋前的幻覺。
但随着裹挾着自己向前的人群停下,有個染金發的同行富二代朝反方向追了幾步,對着那個一頭粉毛、過分漂亮的青年不幹不淨地說了幾句什麽,席硯忽然驚訝地愣住,慢鏡頭一般,緩緩地扭頭看過去。
真的……是虞枝?
酒精讓席硯思考速度變得無比遲鈍,接收外界信息的速度也無限放慢,即使如此,在看見那金發因沒有回應而惱羞成怒,握緊拳頭想要動手時,卻快得像一道閃電,一腳踹在那人腰上。
“誰他媽——嘶——席、席少爺?”
金發青年被踹翻在地,捂着腰側嘴裏罵罵咧咧,但當爬起來看見席硯那張鐵青的臉時,一句句髒話又忽然卡在喉嚨裏,哪怕再不解也不敢多說多問。
席硯倒像是清楚他那張一陣白一陣青的臉上表達出的意思,臉色罕見地陰沉下來,當着一群同樣驚詫不已的富二代的面,以一種保護的姿态站在虞枝身前,眼神冷冷掃過:“誰準你們嘴巴不幹淨了。”
除金發青年外的所有人忙往後退,劃出自己與對方的距離,齊齊搖頭忙表衷心:“沒,小席總,我們什麽也沒說過啊。”
這倒也是事實,衆人雖然圍繞着虞枝進行過一陣讨論,但也只有作為這個話題發起者的金發青年一直在出言不遜,其他人不過是覺得好奇時不時附和幾句而已。
席硯似乎不相信,眉毛緊緊糾在一處,先是極具壓迫性地掃了眼被踹在地上起不來的金發青年,又暗含警告性地掃了眼在場衆人。
眼見他似乎沒打算善罷甘休,作為當事人且一直在保持沉默的虞枝,這下也終于算是說出了遇上這群人後說出的第一句話。
“行了。他沒傷到我。”
何況就算沒有席硯替自己出頭,單憑那個因為喝多酒才膽大包天的家夥,他也根本沒放在眼裏。
但發現席硯幾乎是條件反射般沖上來護着自己後,虞枝也不好再多說什麽了。
在聽到虞枝的話後,原本還陰沉不馴的青年忽然變了副面孔,有些小心翼翼、也有些患得患失,這突如其來的轉變看得那些富二代公子哥們一愣一愣的——
不是,你倆啥關系啊。
餘光掠過那些人或好奇或探究的眼神,虞枝不欲再作停留,未發一言就擡腳離開。
卻被突然轉過頭、眼神真摯熱切的席硯看得一頓,“我、我們可以單獨聊聊嗎?”
虞枝打從心眼裏覺得自己和席硯已經沒有任何可以聊的必要了,但剛剛的事算他欠這人一個人情,幹脆就趁這個機會還了。
片刻,他緩緩點頭,表示同意。
然後擡腳離開。
席硯喜出望外,立刻抛下了陪自己喝了幾天酒的那些公子哥們,緊緊跟上虞枝。
留下挨踹的和一群沒被踹的面面相觑,沒人知道身份地位高出他們一大截的小席總為什麽會突然為一個玩游戲打電競的人發難,難不成其實是對方的狂熱腦殘粉?
虞枝直接走出了KTV,找了個僻靜沒人的角落,将後背完全靠在玻璃上,姿态閑散地等着席硯跟上來。
不久前還對着初戀又愛又恨的男人心中此刻只剩下愛,全然忘記此前所想的,像一條溫柔、熱情的小狗,輕輕地也不敢發出很大的聲響,一點點挪到主人身邊。
他擡起頭,因為過量酒精而混沌的眼睛漸漸清明,淺黑色的瞳孔裏清楚明白地只倒映着一個人。
……虞枝。
是真的。
不是一碰就碎的幻覺。
見席硯沒打算先說,虞枝深吸口氣,只覺得自己是在自找麻煩:“你說要單獨聊聊,那我們之間究竟還有什麽沒聊完的事?”
席硯眼中的笑意似乎淡了點兒,他頓了頓,似乎在組織措辭:“我們,或者說在那晚之前,我們的确是聊得很清楚了。”
虞枝知道“那晚”指的是什麽,關于另一個人的煩悶也被調動出來,和原先因為席硯存在着的煩悶混在一起,不僅沒有相互抵消,反而有點愈演愈烈的态勢了,讓他的臉色看起來比輸了比賽還臭。
“提那晚幹什麽,你還嫌不夠丢人?”
一想起來席舊池是怎麽在席硯面前一口一個稱呼他為“你的媽媽”,虞枝就會咬着牙,後悔當時車上的那一巴掌還是打輕了。
自己年紀輕輕就莫名其妙變成了成年男性的後媽,這種事怎麽想怎麽羞恥,席硯倒跟個沒事人似的,還能将其挂在嘴邊——
不得不讓虞枝懷疑這人其實早就想有個後媽了。
席硯被這種質疑的目光看得一噎,還不知道自己在虞枝心中已經是個渴望母愛的人設了,收拾了下複雜的情緒後,深吸口氣,認真地盯着面前青年的眼睛:
“栀栀,你和席舊池分手吧。”
“他不适合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