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二章 奔夜而追

葉瑾眸中帶着一股狠勁,猛然将刀刃活生生從肉裏給拔了出來,面前的人直直地倒下,只那一雙眸子死死地瞪着葉瑾,好像要将他也給拉去鬼門關。只不過葉瑾絲毫沒有在意,他可是從死人堆裏爬出來的人,從來不畏懼這些,如果真要找他報仇那就下輩子吧,他一定時刻奉陪。

葉瑾蹲下身子,掀起面前已經死去的人的衣角,執起那一角朝着刀上抹去,将那鮮豔的血漬直直抹了去,只留那刀鋒尖銳在面前閃過,映着葉瑾的雙眸,格外肅殺。

不遠處村子裏唯一剩下來的老伯此時倒在村子裏最污穢的一口井裏,他以為自己為掌權人辦事,會有好處的,只是萬萬沒想到,最後的自己卻死于非命。

現在他應當去向太子殿下彙報了,葉瑾這樣想着,唇微微勾起,将那一把精致的匕首揣入自己的懷裏。

楚蕭用着自己身上最後的一點錢財雇了一輛馬車,帶着阿祺向古洛的東郊走去,只是路途實在遙遠,在這路上怕要吃點苦,路途艱險,更是沒有車夫願意為她們駕車,再加上楚蕭給的錢財确實不能勾起他們的欲望,所以這顯得愈發地難了。

沒有車夫,楚蕭只好自己來駕車,楚蕭這樣想着,便也就很快做了決定,她采購好路上的吃食後便與阿祺匆忙上路了。

好在她有過騎馬的基礎,這倒也并不怎麽難,楚蕭緊握着缰繩,道:“阿祺,你一個人在馬車內要小心啊,緊着你自己,不要摔倒了。吃的都放在案桌右邊的小屜裏,你抽開就能看見了。”

“知道了,楚姐姐。”阿祺輕聲應道,他知道這一路實在不容易,他便更要好好聽楚姐姐的話才是。

楚蕭聽到阿祺乖巧的聲音,心裏頓時大好,好像這一切的辛苦都是值得的,楚蕭勾了勾唇道:“記得把酸梅給我留一些啊。”她們途徑一個小城時,因為小城地處偏遠,所以能買到的東西實在是屈指可數,她在小城裏轉悠了半天才好不容易買到了她最喜歡的酸梅,可不能叫這臭小子給我一口氣全吃完了,楚蕭這樣想着,便揚聲喚道。

馬車裏的阿祺恰好伸手向小屜裏的酸梅拿去,聽見楚蕭這麽一喚,吓得小手一縮,急忙應道:“我知道了,楚姐姐。”這樣說着,便也是再不會去碰那酸梅了,怎樣也是不會碰的,只挑着小屜裏其他的吃食吃。

小孩子的心思到底是敏感的,哪怕僅一句話,都會使得他們思前想後,再不敢去做,楚蕭突然又後悔了自己的所作所為,輕聲補充道:“阿祺,我的意思是你記得給我留幾個,我沒有叫你不要吃的意思啊。”楚蕭說着便揮起了馬鞭。

阿祺撇了撇嘴,又伸出手拿起酸梅子,道:“我就知道楚姐姐是最好不過了。”

聽到這樣一句話,楚蕭心裏盡然全是暖意,唉,都是天真爛漫的年紀卻承受了太多,如果不出這個意外的話,她應當早就與為寧見面了吧,她還是有親人相伴的,并不是一無所有。

就這樣,楚蕭駕着車一路東去,只是剛到一個茶棚楚蕭想喝住馬去喝口熱茶,身後卻有人大聲喚她的名字,楚蕭只覺驚異轉頭一看才見着一身黑色長袍的林越岑策馬而來。

“你來做什麽?”楚蕭心裏一陣狐疑,一雙眸子裏是敏感也是防備,林越岑才不像是喜歡多管閑事的人,所以他的到來反而是使得楚蕭心裏多了幾分打量。

林越岑倒像是一個無辜的人,不遠而來不過是放心不下楚蕭的安危,哪裏知曉這一見楚蕭就被她一雙陌生的眸子盯着,渾身很不舒坦,只是當他知曉她不是普通人,而是楚将軍女兒的那一刻,一切都在他的心裏産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

“楚蕭,我來帶你回家。”林越岑隔着楚蕭幾步,再次喊了一聲,只是這次是确切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在喚她。

楚蕭就這樣看着林越岑,有涼風吹過,她清越的聲音随着涼風顯得含糊不清:“我哪裏還有家可以回?”楚蕭說罷,望着林越岑,嘲諷般地彎了彎嘴角。

“楚蕭……你在古洛永遠都有家。”林越岑又逼近一步,臉上閃着不一樣的光芒。

“我不叫楚蕭了……我叫楚傾之,現在只想茍且地活着,可以嗎?”楚蕭轉身便往茶棚去,叫了一碗熱茶,端起來一飲而盡,臉上冰戳戳地疼着,北地裏的風雪實在叫她寒冷,她臉上有着許多口子,這下風幹了。

一杯熱茶喝下去,楚蕭整個人都暖了起來,小臉立馬紅撲撲的,整個人的氣色都好了起來,楚蕭揚聲喚道:“阿祺,下來喝杯熱茶,快來暖暖。”

“知道啦,楚姐姐。”阿祺一邊回應一邊掀開簾子,蹦蹦跳跳地下了馬車,其實他早就在馬車裏待的困倦了,早就想出來看看外面的模樣了。

他對一切都顯得十分新奇,因為他自小就沒有出過村裏,更不必說往更遠的地方去了,這還是第一次望見外面的花花世界呢,怎能不激動呢?

楚蕭見他一溜煙地跑了過來,便伸手将一杯熱茶遞了過去,還不忘耐心囑托道:“快喝了,應當不燙了。”說罷,便寵溺地揉了揉他的腦袋。

林越岑在一旁默默地看着這一大一小的互動,心裏又是好氣又是好笑,敢情楚蕭還在記恨他呢,把他晾在一邊,不理不睬的。

其實自從他的屬下在那個小城得到她的消息,他便徹夜未眠追了過來,只不過是想保她平安,一路上風風雨雨的,他也是風塵仆仆,誰知一見面就是被楚蕭不分青紅皂白晾在一邊了。

“傾之?”林越岑試探地喊了一聲。“你不要責怪我那晚對你的不聞不問,我根本不知道你是楚叔叔的女兒……如果知道我定是不會叫他的髒手碰到你的。”林越岑知道,楚蕭一定是還在為這件事生着氣。

楚蕭轉過頭看着林越岑,一雙好看的細眉凝成了一團,像是十分迷惑的樣子,“你和我爹認識是嗎?”

“我是楚叔叔的徒弟,他是我一直敬重的師父。”林越岑每每只要一說起楚如城,那雙黑眸就會散發出不一樣的光彩,心裏對他的敬重從不會減輕半分,他堅信他是被冤枉構陷的。

“原來父親口中天資頗高的那個人一直是你。”楚蕭這才想起父親回家時閑談之下口中每每都會提及到一個習武刻苦,天資聰慧,一點就通的愛徒,只是楚蕭實在是煩的狠了,每每父親說到的時候,她都會選擇無意識地忽略掉,久而久之倒也沒記住他的名字了。

因為父親一開始是打着将她許配給他的主意的,若不是見着楚蕭那厭惡煩躁的表情,怕還是想再撮合撮合。

“什麽?”林越岑聽到楚蕭這樣說,心裏有些奇怪,便問出了聲。

“父親一直在家中誇耀贊賞你,說你是他最得意的徒弟。”楚蕭臉上含着笑,說道,不知為何在這樣的情境下,遇見了父親的徒弟,心裏多少有了幾分安定之意。

“那現在你可不生氣了吧?”林越岑的黑眸上也染了幾分笑意,整個人身上肅殺的氛圍倒是收斂了許多,多了幾分柔和。“我喝杯熱茶暖暖。”林越岑搓了搓手,楚蕭倒是會意,想他這一路奔波,應當也是疲憊萬分的,就順手将茶盞遞了過去。

三人就在這一片夜色漸深下看向四周的景致,只是越往東面看去,這景致就是愈發的不同了。

“沒想到,有一天,我又回來了。”楚蕭的雙手緊緊握着茶盞,茶盞散發出的熱,叫她的手心暖暖的,一如現在她的心一樣,看着故鄉的景總覺得比別處美,比別處親切。

“傾之……我這樣叫你可以吧?”林越岑倒是愈發小心對待楚蕭了。

楚蕭被林越岑這小心翼翼的語氣逗樂了,道:“行的,那連太子殿下都不畏懼的林小将軍可不知道去哪了,怎麽變成了這樣一個小心翼翼的人啦。”

“別胡說,我怎麽敢和太子殿下作對,只不過是對師父的案子還是存疑罷了,總覺得太子殿下哪裏不對。”林越岑被楚蕭這麽一打趣,微微垂下了眸子。

“別再查下去了,雖然我也想要還父親,還楚家一個清白,可是當我深入其中才知曉這一切是多麽複雜,絕不是簡簡單單的水深火熱啊。”

“我一直是懷着恨的,可我在無川看着我們的疆土滿目瘡痍,看着我們的百姓被燒殺搶掠……我突然就明白了父親在死牢裏仍是念念着無川。”

“他用那雙充滿愁緒的眸子就那樣定定地望着我,一直反複強調着,無川不能失守,不能失守。”

“那時,我還在怨他,畢竟當時我們楚家已經到了那個地步了,父親心心念念的還是戰事,還是無川。而一點沒有顧及性命……或許在國家大義面前,其他的一切都顯得那麽的微不足道吧。”

楚蕭第一次和一個只見了幾面的人說着自己的遭遇,那樣懇切而詳細地說着,如果父親知道,這兒還有一個人在他含冤而死後仍舊奉他為信仰,不知父親會不會驕傲地拍拍她的肩,笑着說道:“蕭蕭,你說為父是不是一個好父親。”

楚蕭想到此,竟又紅了眼眶,她曾經真的實在是太過愚笨太過逼仄驕矜了,有着優渥的生活卻仍是迷迷糊糊地過着,完全不知外面的世界是怎樣的殘酷。

所謂格局,且長且遠,她就不該逼仄在一個小小的将軍府中。

“所以……你現在要去的是東郊的楚家軍訓練營?”林越岑聽着楚蕭緩緩的訴說,看着她慢慢通紅的雙眸,心裏不禁為之一動,從袖口裏掏出一張帕子遞了過去。

楚蕭順手接過,應了一句是,見林越岑仍是那樣愣愣地看着她,便知道他在等她一個解釋。

“我想去軍營裏看看……父親的遺志我想替他守住……”楚蕭就這樣擡起頭看向遠處的黛山,像是一下子就決定了一件大事。

林越岑聽罷,便若有所思地偏過頭想着,一副欲言又止地模樣。

“怎麽了?”楚蕭看向林越岑。

“想好了,是要去嗎?”

“我知道,那是個如同地獄一般的地方,訓練強度之大是鮮少有人能夠支撐住的,只是,我總要讓自己做些什麽才能無愧于父親。”在那個村子裏所發生的一切的确是加速楚蕭做了這個抉擇,她想着只要有一天渝國真正強大了起來,零國哪裏敢這樣肆無忌憚地在他們的疆土上燒殺搶掠呢?

林越岑聽罷面色有些難堪地搖了搖頭,“傾之,不是因為這個……”

“是擔心我的身份暴露嗎?不必擔心,你看我現在這副樣子,哪裏還有當初那個楚蕭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樣呢?”楚蕭說着,擡手摸了摸自己的臉,感覺到有幾道劃痕格外地紮手。

林越岑看着楚蕭自我嘲諷的模樣,心底裏有着幾分疼痛,竟也産生了一些愧疚感,他怎麽就沒有早些找到她呢。“傾之……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說,東郊的訓練營現在早已是掌握在太子殿下手中了,裏面的張太尉是太子殿下的人,我擔心你會有什麽不測。”

“若你出了什麽事,我是沒法在第一時幫到你的啊,我遠在無川,萬一你真出了事,我怎麽對師父交代啊。”林越岑就是擔心這些,才一定要疾馬追出來,只是他也知道,他不會讓楚蕭留在無川的,無川比東郊的訓練營還要危險萬倍。

“你為何擔心太子殿下會對我做出什麽……你是也懷疑是他對我們将軍府下的毒手嗎?”楚蕭轉眸目光如炬直勾勾地盯着林越岑。

林越岑無聲無息,只是點了點頭。

楚蕭不知到底該不該将此事告訴林越岑,到底這是她的家事,只不過是真的複雜了些。楚蕭看着林越岑越加擔心的心情,便索性說了出來:“季陵瀾白他是我的哥哥,他不會對我做什麽的,雖然他現在是利益熏心了,只是……經過這幾次的對峙,他到底對我還是心軟了。”

“什麽!”林越岑大驚失色,手中的茶盞歪在了一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