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八章 此事難全

程溪正着手趕着那李家姑娘的手,眼底裏全部都是厭棄,突然聽見一聲熟悉的叫喊,尤其是曾經耿耿于懷的一聲“程郎”,他一顆心就如此忐忑不安了起來,整個人慌忙轉過頭向來人看去。

楚傾之這一聲喚出來後,自己才驚覺有些後悔,到底是有點唐突了,在古洛如此大聲說話确實很招別人生厭,甚至會招來一些不好的名聲,現在她這樣的身份更應當低調一些,如此大聲說不免惹來別人注意,更何況她擔心程溪會怎麽想……

楚傾之有些呆滞,仍然慢慢地向程溪走去,這時候程溪揚手歪頭瞪了一眼李家姑娘,大步向楚傾之走來,聲音不禁拔高了幾分:“傾之,你回來了。”

李家姑娘在聽到這一句溫柔如春日水的話,渾身一震,轉頭緊緊盯着這個來着的不速之客,只見她面上圍着一層輕紗,辨不清她的全部面容,只知她一雙靈動的雙眸含情流轉,就這樣輕輕地與程溪對視着,身量纖細,一席淺青色的衣裙襯的她氣質超然。只是唯一有一點顯眼的便是她額頭上有着一塊紗布,實在有些不相合宜。

“嗯,我回來了。”楚傾之說着便走到了程溪面前站定,輕紗之下微微揚起嘴角,輕聲笑了,程溪看着她這樣美好的模樣實在移不開雙眼,從來沒有見過她穿淺青色的衣裙,青色一直是他最喜歡的,總覺得與這缥缈的生命何曾相似,今日她着了青色衣裙,總是叫他心中一動。

程溪情不自禁地伸手在她的軟發上輕撫着,眼神溫柔似水。楚傾之微微低着頭,一時有幾分羞澀,不知該說些什麽。

李家姑娘看着程溪那副情态,一雙手緊緊地揪着自己手中的帕子,恨不得要将帕子給攪碎,身後的丫鬟終于跟上自家小姐的步伐,眼前看着這一幕,突然覺得有幾分可悲,不禁偏過頭看着小姐的神情,輕輕搖了搖頭。

李家姑娘終于按奈不住,覺得十分折辱自己的自尊,低着頭推開丫鬟便大步向外走了出去,在路過程溪與楚傾之時,頭垂地更低了,那臉通紅。

一夜之間,古洛大街小巷傳遍了宣武侯府的程家大公子程溪終于等到了他的心上人,那個姑娘是如何如何貌美,仙姿超然,又是如何神秘,二人與品齋重逢,又是如何情誼傳達,你侬我侬。這種種的一切便很快被人傳了出去,甚至這段算作是佳話的事情連後宮都傳遍了。

渝國皇宮,季陵川雲剛剛走進雲蕭宮,正見着蕭妃擡手撚着枝葉,一雙眸子緊緊地盯着這株花仿佛要從其中看出一朵花來,實在有些認真,不免覺得有些奇怪,只是季陵川雲仍是站在宮門外,沒有打擾她一點半點。

他一直覺得她是知道了些什麽,他撒的謊也不知道她到底信了幾分,也許是一分都不信,所以這些日子裏他一直都不敢輕易靠近她,怕她埋怨怕她不滿。

季陵川雲想到此不免長長嘆息一聲,到底怎樣才能真正地彌補她呢?

這時,季陵川雲聽見宮女與她說着一些細碎的話,反而惹得她的雙眸中煥發了一些別樣的光彩。

“娘娘,您處在宮中定是不知道現在啊,那古洛的大街小巷都傳遍了這段佳話啊。”宮女說着便擡手接過小宮女侍奉的茶水遞了過去。

蕭妃眼神不變,拿起剪子修剪修剪了多餘的枝丫,聲音輕輕:“是什麽佳話竟然使得你們如此津津樂道,不如說來我聽聽啊。”

“娘娘,您還記得那宣武侯家的大公子嗎?”宮女說道程溪那一雙眸子裏竟然不自覺有了幾分向往。

只聽咔嚓一聲,蕭妃剪掉了一根枝丫,彎下腰拿起小鏟子給土松松,配合着宮女這想入非非的念頭,又道:“記得啊,不就是那個年紀輕輕,便穩坐了刑部尚書之位的程溪嗎,他又有什麽稀奇的事啊?”

宮女見着自家娘娘聲音懶懶,似乎并不熱衷于與她們一起探探八卦趣事,這心底裏多少有些不甘心,便鼓起勁道:“娘娘啊,這您有所不知,這程公子啊,如今已經二十又四了,在古洛啊,這年紀早就該娶親生子了,他原本啊,對那将軍府……哦,不。”宮女似乎自知自己說錯了話,頓時便捂住自己的嘴,不再說下去。

蕭妃本在松土着,聽着在背後叽叽喳喳的宮女突然沒聲了,心裏有些迷惑,轉過頭向她看去,眼神裏帶着詢問:“怎麽了,繼續說下去啊?反正整日待在這看不見外面風光的宮牆裏我也甚是無趣。”

“回娘娘,奴婢是覺得不吉利。”宮女眼神有些躲閃,撇了撇嘴,畢竟這将軍府已是覆滅多年了,現在再提起也不知道會不會犯大忌,不吉利。

“有什麽不吉利的?”蕭妃說着便放下了小鏟子,坐到旁邊的石凳上,一副專心聽她說話的模樣:“你繼續說,是我要聽的,不管你接下來說的是什麽,我都不會怪罪你,你就将你所知曉的一切原原本本告訴我便好了。”

蕭妃說着便擡起一只手杵在下颌處,一雙美眸就這樣盯着宮女,朝着她招了招手,示意她趕緊坐下,只是宮女哪裏敢如此做,蕭妃實在等不得便将她拉着坐了下來,蕭妃将石桌子上的一碟小糕點向她推去:“來來來,快給我說說。”

宮女看着娘娘如此感興趣便深深吸一口氣,慢慢道:“娘娘你有所不知,這程家大公子啊對幾年前覆滅的将軍府獨女是癡心到底啊,甚至請求陛下賜婚,陛下允婚後,那程公子更是日日裏都思念自己的心上人啊,只可惜當時啊,古洛盛傳說這将軍府的大小姐啊,心裏一直喜歡的是那零國的顧家二公子。哪怕是到了這個時候,也從未見程家大公子有一絲一毫的動搖,仍是下定決心要娶她過門,只不過将軍府到底沒等到那個時候……”宮女的臉上有着一種巨大的惋惜。

“将軍府怎麽了嗎?”蕭妃不知道為何自己一顆心在她提及到“将軍府”獨女時竟然悶悶的發疼,這心啊都瞬間懸了起來,十分緊張。

“因為楚将軍通敵賣國,被……被陛下下旨滿門抄斬了。”

蕭妃眉頭緊皺,長長嘆息一聲,輕聲道:“他啊,真是許了人婚事,又親手毀了人親事。”

宮女不敢多言,只是心裏知曉,自家娘娘口中的他說的一定是陛下了,自家娘娘在陛下的心裏占據着重要的位置,所以啊,娘娘口中總是會說着一些她們不敢言的話語。

“然後呢?”

“然後啊,這婚事就不了了之啊,只是這些年裏,古洛有多少貴女都十分仰慕程公子的,只是他一直說他還等着一個人回來,等不到她那是終生不娶的,這人可不就是那楚家的大小姐嗎?只是她早就香消玉損了啊,哪裏還會有半分的可能呢。”

“唉,真是感慨這人生無常,有情人真是難成眷屬啊。”蕭妃聽罷心裏也是一陣惋惜的,想不到在古洛還有這樣癡情的人啊。

“所以奇怪的才是,昨日有人傳言說程家大公子等到了他一直等的那個人啊,他們相逢了。”宮女神秘兮兮說着,雙眸中多少帶了幾分驚羨。

這下蕭妃的眉頭愈加緊鎖了:“不是說這将軍府的大小姐早就香消玉損了嗎?他們二人哪裏又會重逢呢?真是無稽之談,想來啊一定是這程家大公子在這些年裏早就變了心,又怕違背了自己當初的諾言,尋了這樣的一個幌子罷了,估計也就騙騙你們這些單純的小姑娘了。”蕭妃說着便擡手拿起桌上的茶壺輕輕地抿了一口,微微閉上了雙眸。

“這世上啊,唯有男子最易變心啊,有時候你實在沒法想象,他們在什麽時候說不喜你就不喜你了。”說着,蕭妃心裏竟有了幾許的傷感,腦子裏浮現出季陵川雲望着他笑的模樣,一副歲月靜好的樣子。

“娘娘這話怎麽如此傷感,陛下定是不會如此待您的。”宮女想着定是因為陛下好些日子沒來雲蕭宮了,自家娘娘才會有如此的感慨。

季陵川雲在這樣站在她們小花園的木籬後,靜靜的将這一切都聽了去,一顆心忐忑不安,他也在等着蕭妃的一個回答,她們閑聊的過程裏,好幾次他都想要大步走過去打斷那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宮女,用他皇帝的威嚴叫她閉嘴,只是又擔心久久會起疑,一直克制着自己。

此時,他雙手握緊等着她的一個答複。

蕭妃長長嘆息一聲,微微站起身,道:“但願吧,總是信他的。”

“是啊,娘娘不知您想吃些什麽嗎?奴婢這就去小廚房給您準備一些來。”

“熬碗蓮子羹吧,我們去禦書房看看。”蕭妃盯着那腳下的一株花,突然覺得無論在何時都該珍惜眼前人,然後突然想到什麽,輕聲道:“丁香,我身邊的宮女啊,總是輪流換了好幾個,她們每個人見着我都畏畏縮縮的,十分無趣,連話都不敢多說一句,平日裏叫她們與我一同坐下來吃飯,她們吓得跪在地上拼命磕頭,實在無趣地很,你很好,總是有些特別。”

“娘娘您這是在誇贊奴婢嗎?”丁香聽着心裏有些洋洋得意,輕聲問道,那一雙澄澈無比的眸子裏多了幾分驕傲。

“你若覺得是那便是。”蕭妃輕聲笑了。

“奴婢以前實在尚食局做事的,這是那裏面的人除了研究菜譜就是做菜實在無趣,我呢,只要一有話就會對着那些菜說,不覺間這話啊是越來越多了,只要娘娘不嫌棄就好了。”丁香說着還有了幾分羞澀。

“怎麽會呢,我很喜歡你的坦誠。”蕭妃說完便聽見木籬附近有了一聲輕微的響動。“是什麽在響?”

“可能是小貓吧。”丁香說着便緩步向木籬走去。

季陵川雲還是離開了雲蕭宮,一顆心不知道是該高興還是該失落。

“陛下。”李公公見陛下很快便從雲蕭宮出來來,一時有些迷惑,只是根本不會先去想這些,很快便走了上前:“不知陛下現在是去哪?”

“回禦書房。”季陵川雲就這樣大步向前走着,每一步都踩在了他自己的心上,如果那曾經的一切都沒有發生該有多好呢,到底還是他貪心了一些吧。

“傾之。”程溪與楚傾之并肩走在長街上,長街上那熙熙攘攘走着不同的行人,叫賣聲不絕入耳,程溪歪過頭輕聲喚了句。

“怎麽了?”楚傾之偏過頭向程溪看去,只是覺得有些奇怪,曾經那時候一直覺得程溪一直是個君子,如今他給她的感覺總是叫她心存愧疚,他一味地在付出,而她總是一聲不吭地任性而為。

“沒事,就喚喚你,你還有什麽想吃的嗎?我記得你十分喜歡吃那些果脯的,我們去買一些吧。”程溪說着便自然地拉起她的手,向前走着,這時候前面的人群裏圍成了一個圈,好像正看着什麽熱鬧,也許是性子自古便有些不問閑事,程溪見狀便緩步繞開了那個熱鬧的當口,大步向另一個方向走去。

只是楚傾之卻一直歪着頭向那人群裏看去,眸子中甚至有了一些擔憂,因為她明顯聽見了女聲在輕輕地啜泣,如果沒有聽錯的話,一定是這樣的,畢竟她是習武之人,那雙耳朵還是十分靈敏的,她一顆想要多管閑事的心又在蠢蠢欲動。

“傾之,怎麽了?”程溪明顯感受到楚傾之在抗拒,停下了步子轉過頭向她看去,楚傾之一直盯着他然後偏過頭看着人群,視線中轉換了一圈又再次看向程溪,意思已然是十分明确了。

“傾之,你的身份,我擔心。”

楚傾之搖了搖頭,道:“你不要擔心。”說着便轉身要向人群中轉去,只是在這個時候程溪卻突然大力将她拉了過來。

“傾之,你待在原地,我去看看。”既然傾之一直擔心,她的身份到底敏感,還是他去可能會好些,程溪說着便撥開了人群向裏面走去。

“你們看看,就是這樣一個不知廉恥的女人,竟然還妄想進我李家的家門,這豈不是在做夢嗎?”

“哎呀,這姑娘看着确實不像什麽好的良家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