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七章 無意之言

楚蕭一路上便心急如焚,在馬車裏坐立不安,總覺得哪裏不對,一顆心也是忐忑不安,像是一只魚失去了她耐以生存的水,伸出手緊緊揪着千兮的手,颦蹙着眉頭都快要哭出聲來。

“姑娘,先沒着急,沒事的,沒事的,娘娘那麽善良,一定吉人自有天相。”千兮看着姑娘這副哀恸的樣子,心裏也不好受,便想着要好好安慰她。

只是楚蕭現在心裏更多的不是痛苦,是恐慌,她好不容易才失而複得的親情,難道就要再一次如此輕易地被老天拿走嗎?

馬車一直駕車飛快,一路上順着小道向骊山別宮的方向去,路上下起了連綿的小雨,周遭的一切看起來都是濕漉漉的,撲面而來的是一股清新的泥土味。

說時遲那時快突然沖出了一群人馬,然後周遭便想起了厮殺聲,楚蕭渾身一頓,瞬時按下了千歡千兮兩人驚恐的身子,大力掀開卷簾,面前是兩隊人馬在厮殺,阿文也是陷入了進去,被糾纏的脫不開身,場面看起來一度有些失控。

楚蕭瞬間跳下了馬車,駕車的車夫已經被殺了,那脖子間的血就這樣蔓延出來,楚蕭随手撿起地上掉落的長劍握在手心,然後怒吼一聲殺了進去。

阿文驚恐,驚叫道:“姑娘!不可啊!”

楚蕭緊咬着牙,揮劍格擋厮殺着,大喊着:“我管不到那麽多了,誰都不能阻攔我去骊山別宮,誰都休想。”睜着一雙腥紅的眸子,楚蕭就這樣陷入進去。

阿文這次出行時間比較緊急,情況也是特殊,為了不吸引人注意這才低調出行,護衛帶的根本不多,這時候遇見意外便顯得十分勢弱,根本無法抵擋這一波波的強勢攻擊,很快楚蕭的肩上,雙腿都染上了大大小小的傷口,可饒是如此她還是咬着牙,紅着眼,揮劍斬殺着。就算是太久沒有握劍了,沒有經歷過為難,這雙手還是記得她曾經親手殺過的每一個人。

母親的面容就這樣浮現在楚蕭的腦海中,眼裏的淚就這樣被逼了出來,轉眼看去便是阿文被一把鋒利的長劍狠狠地捅進心口裏,楚蕭大叫着:“阿文,阿文!”

馬車裏的千兮千歡透過窗看見渾身是血的姑娘和狠狠摔落在地的阿文,面容苦痛,大呼道:“姑娘,姑娘小心啊。”

很快便有三兩個人靠近了馬車然後提着刀将千兮千歡揪下了馬車,對着楚蕭大呼道:“我勸你還是放下劍,束手就擒吧。”

楚蕭皺着眉頭,心裏要去見母親的那顆心是那般焦灼,她伸手抹了抹臉上的血跡,緊握着劍,怒道:“你們到底是誰!到底是誰!”

“我們一直在尋找姑娘你,難道姑娘還不知道我們是誰嗎?”說着其中一個兇煞的人就拿着刀對上了千兮雪白的脖頸上,另一只手捏住她的臉:“姑娘定是不會忍心看到有人是因為你而死的。”

“姑娘你別管我們,走,快走!”

“姑娘走啊。”千兮千歡兩人大呼着,她們是太子殿下撥來保護姑娘的,此番沒能保護好姑娘更不能成為姑娘的累贅,拖累了姑娘,說着便要抹脖子死去。

“不要,千兮不要!”楚蕭猩紅着眸子慌忙大喊,揚手丢開劍,那鮮紅的血順着自己的指縫間滑落,楚蕭就這樣一瘸一拐的慢慢向他們走來,一字一句艱難道:“我楚蕭算你們狠,你們真的是很可以啊,竟然在這個地方截殺我,放了她們!你們不是要殺我嗎,我就在這,來對我下手,放過她們!”楚蕭說着竟然張口大笑了起來,笑聲是那麽的慘烈。

千兮千歡互相看着覺得姑娘現在有些魔怔了,十分擔憂,“姑娘,別過來,你走啊!”渾身是血的姑娘仍是一步一步向這邊艱難的走來,她們被那群人控制着,想要自殺也不行。

最後只能是眼睜睜地看着姑娘轟然倒地,鮮血淋淋。

她們倆人也被狠狠敲昏了。

又是長長的一段路,這條路是那麽的黑暗,什麽都看不清。

季陵瀾白在院外踱來踱去,現在他的一顆心慌張不斷,按照道理來說,阿文這時候應該是已經将楚蕭帶到了才對,怎麽到現在還沒有人影。

“殿下,殿下,不好了不好了,郡主來的那條路上我們的人全部死了,有大片的血跡,郡主遇到了截殺!”

“你說什麽!”季陵瀾白聽罷便立刻揚手狠狠揪住來人的領口,咬牙切齒道:“本宮不許你在這個時候胡說八道!”

“殿下,屬下不敢,是……是真的啊!”

“郡主人呢?”

“沒,沒看見!”

季陵瀾白一手甩開他,然後轉身向殿中跑去,走到了床榻邊步調卻瞬間緩了下來,母親的身子從前也不大好卻從來沒有像昨日那麽情況急轉而下,他雖然在心裏也估計着這其中有鬼,可是已經顧不得這些了。

季陵川雲見瀾白回來了,扭過頭看去:“可是蕭蕭來了?”

季陵瀾白頹喪地搖了搖頭,張了張唇想說些什麽卻發現自己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九九要等不到蕭蕭了啊。”季陵川雲看着那樣慘白的一張臉,兀自說了出來,伸出手攬住她冰涼的手慢慢放在自己的臉頰邊:“九九,快別睡,再等等蕭蕭吧,等等吧。”

突然,床榻上的蕭漓九重重地咳了幾聲,然後吐出一口黑血來,慢慢睜開自己的雙眸,擡眼看向站在他面前的父子,張了張唇,想要說話,可是卻發不出任何的聲音。

季陵川雲滿臉激動,可是下一刻蕭漓九便抽回了自己的手,一雙眸子裏充滿了愁緒,甚至帶着一絲絲的恨意。

季陵川雲見着她這個模樣渾身一頓,九九那莫不是尋回了所有的記憶,将之前的事情全部都記起來了?這雙眸子裏分明寫滿了恨意,是不是都想起來了,季陵川雲的眸子有些泛紅,他悶聲道:“九九,你是不是都知道了,是我的錯,是我太自私了,我想着彌補你,所以才對你犯下了驚天大錯,我不求你能原諒我,我只求你能好好活着,蕭蕭,你還沒有見到蕭蕭,再支撐一會吧。”

瀾白也是立刻跪倒在床頭,伸手握住蕭漓九的手,哀恸不已:“母親,再忍忍,再等等妹妹。”

蕭漓九知道自己大限已至,拼命要擠出一個笑容來,可是滿口的血腥味要她實在高興不起來,她握住季陵瀾白的手,十分努力地擡起手在他的掌心裏寫着什麽。

瀾白渾身劇烈的顫抖着,這一次是真的要告別的,蕭漓九輕輕寫了些什麽,然後一雙手陡然松弛了下來,張了張唇還想要再說些什麽,只是卻無論如何都發不出任何的聲音來,季陵瀾白慌張的湊向前去,側耳傾聽着。

蕭漓九十分艱難地擠出“對不起”三個字,然後一雙眸子怔怔地看向前方,腦海裏閃過蕭蕭那時而嬌羞時而任性的臉龐,長長舒出一口氣,終于是該道別了。

“母親!”

“九九!”

她是知曉自己會離去的,只是沒想到會這麽快,還以為會再給她些時間的,最好是能要蕭蕭再見她一面的,只是這些都等不到了啊。

來了骊山別宮,她便知曉了服侍她日常起居的一個宮女總是鬼鬼祟祟的,原本是想要私自查一查她到底有什麽詭計,可是後來也就是半個月之前,突然恢複了記憶,知道了之前的所有,她心痛難耐,那個宮女在她的膳食上下毒,倒不是那種一招斃命的,那種慢性毒,日積月累,她因為恢複了記憶,實在不知該如何面對,便也就任由她給自己下毒了。

季陵川雲跪倒在地,伸出顫抖的手慢慢向蕭漓九的臉上撫摸去,怔怔道:“九九,你真的要離開我了嗎?每一次都是那麽堅決啊。”他慘然一笑,自己的心口卻是那麽痛,身體重重向身後摔去,季陵瀾白眼明手快伸手支撐住他,艱澀開口道:“父皇節哀。”話語剛落,一雙黑眸中滴落眼淚來。

很快便有人進來傳話:“陛下,殿下,蕭妃娘娘的貼身宮女丁香殉主了。”

季陵瀾白眼神一緊,輕聲道:“知曉了,下去吧。”

他們終究還是沒有等到蕭蕭來,到底是誰?季陵瀾白雙手攥緊垂在一邊,腦子裏閃過顧煥的名字,難道就因為曾經的一些瑣事,就連蕭蕭見母親的最後一面都要剝奪嗎?

查,他要将這些全部查出來。

楚蕭昏睡着,一直覺得周遭是那麽的冷,就像自己是處在一個冰窟之中,寒意蹭蹭蹭的往自己的身上跑去,嘴裏還喊着母親,陡然睜開眸子,身處在一片颠簸之中,馬車四周空寂無人,只有她一個人,楚蕭渾身一震,自己渾身無力,遍布傷口,慢慢爬到卷簾邊,然後扯開簾子,看着車夫,厲聲道:“去哪?你們到底是誰?到底是誰?”

“姑娘,我們去永安侯府。”那駕車的車夫陡然偏過頭來看了一眼楚蕭,然後輕聲回應道。

“你是顧煥的人,我的丫鬟呢?”楚蕭緊咬着牙,好半天才說出這些話來。

“姑娘,你的丫鬟還活着,只不過是不能随你一起去的。”說完這句話,那人便從腰間拿出一個小瓷瓶,撥開塞子,撒了迷粉進去,楚蕭本就渾身無力,現在愈加困頓,再一次倒了下去。

今日寒祁下了大雪,顧煥未出府門,只待在書房中讀着書,偶爾便去教授教授盛合一些武功,阿夕回來倒是過了好幾日了,他也是強留着她在侯府裏多待些時日,這偌大的侯府,現在真的就剩下他一個人了,孤單是那麽明顯。

時常是有些不适應的,顧煥正在發呆時,扇門外突然傳來劇烈的敲門聲,小厮上氣不接下氣地喘着粗氣,喊道:“侯爺,侯爺,您快出來看看,不好了啊,不是。”他一時也有些語塞,這個消息不知道算是好消息還是壞消息了,所以他話語有些語無倫次。

“怎麽了,慌慌張張的,成何體統?”顧煥說着便慢慢松開了自己手中所握着的書冊,擡眼看向那個失了規矩的小厮。

“有什麽話就說。”那小厮打開扇門後看到的是眼神呆滞的小厮,不免又失了幾分耐心,那小厮還是沒有将要說的話給說出來。

“侯爺,侯府前停了一輛馬車,馬車裏似乎是有一個人,卻沒有駕車的人,不知道是不是故意停在我們府門前的。”

顧煥颦蹙着眉頭,并沒有覺得這有什麽奇怪的:“然後呢?還有什麽事你沒有說的,你且一并都說了吧。”

“那馬車裏,馬車裏有一個姑娘,那姑娘,那姑娘長得甚是和楚姑娘十分相像,不知道……”剩下的這句話還沒有說完只見有一陣風從自己身邊飄過,擡眼相看時才發現顧侯爺已經快步奔了出去。

楚蕭感覺到那股無盡的颠簸終于停止了,剩下的她好像感覺到一股力氣将自己給抱了下來,身上是熟悉的味道,似乎還帶着一股淡淡的清香,楚蕭慢慢睜開雙眸,在一片模糊中怔怔看了看眼前的人,這人的臉怎麽和顧煥的臉是那麽的相像呢。

楚蕭有些失神的喊了一句:“阿煥,怎麽是你啊。”這一句淺淺的話說完後,她便昏睡了過去,在沒有別的話語。

顧煥看着方才窩在馬車裏渾身是血的楚蕭,一時竟然不知道是狂喜多一些還是驚恐多一些,她渾身是血啊。

“來人,立刻備水,叫大夫過來。”

很快侯府上下便熱鬧了起來,一直忙碌着,楚蕭感覺到渾身傷口的疼痛,似乎只要輕輕一露出來,那就是巨大的刺痛。

處理完所有的傷口後,床榻一角,楚蕭負手而立:“大夫,她可有什麽事?”

“侯爺放心,姑娘那傷口全部都是些皮外傷,沒有傷到筋骨,只不過這渾身上下怕是會留下疤痕了。”大夫搖頭嘆息,似乎覺得一個姑娘怎麽會這麽不愛惜自己,弄得渾身都是些刀口。

顧煥微微點了點頭便叫他拿了診金出去,病榻上的楚蕭似乎是進入了什麽夢魇中,嘴裏一直在喊着什麽。

顧煥慢慢走上前想要聽清楚楚蕭口中的話語。

“母親,母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