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八章 冷眼旁觀

嘴上一直在哼着母親,可是卻遲遲不見她說下一句話,面容神情帶着一種極致的苦澀,就像是溺水後在水底深深掙紮一般,痛苦不已。

顧煥這樣靜靜地立在床頭,一雙黑眸沉沉地盯着她看去,她到底經歷了什麽?怎麽會變成現在這副模樣。

“侯爺,屬下去四周又探查了一遍,确實沒有發現別的蹤跡,只是帶有姑娘的馬車是不可能憑空出現在我們侯府前的,駕車的人短暫在酒樓停歇了一陣然後就離開了,這些都是從路人那一路問過來的。”曾三上前細細禀告道。

在回禀的一瞬間偏頭看向病榻上的楚蕭,只那一眼讓他心頭大動,臉色慘白的實在不像話,怎麽都不像是當初看到的那個樣子,那個鮮活的楚姑娘了。

顧煥伸手擰了擰眉心,道:“你看,這會是誰做的?扶桑之上知曉我滿大陸尋楚蕭的人衆多,單單是無從排查起來的。”

“而且這人知道消息是那麽的迅速,比我們快一步尋到了姑娘,這人定是不簡單的。”曾三接着顧煥的話說了下去。

顧煥伸手理了理自己的袖口,然後勾了勾唇,面上染上了一種邪魅的笑意:“只不過這不管是誰,楚蕭不都是回到了我的身邊嗎?你且慢慢追查便好,依着蹤跡慢慢去尋,他們既然走了第一步那定然還會有第二步的,我們且慢慢等着便是。”

說完這句話,顧煥便偏過頭深深看了一眼楚蕭,過了這麽些年,還是兜兜轉轉回來了。

曾三心裏自然是五味雜陳,楚姑娘回來了,不知道是好還是壞,當真是有些虛幻的,而現在侯爺的心境也與兩年前有所不同了,真要是同處在一個屋檐下還不知道會發生什麽別的事情,一個性子執拗一個性子剛硬,兩人真的碰上不知道是誰先破裂,還是說最後會同歸于盡。

顧煥一直守在楚蕭的床榻邊,靠在角落裏,一只手僵硬的捏緊了橫木,他不知道什麽時候楚蕭才會醒來,他有些事想要問她,只是又不知道該以怎樣的身份去問。

深夜裏大雪深數尺,楚蕭感覺自己恍然迷糊間又回到了曾經那個地方,談不上有多喜歡永安侯府,只是這裏面藏着她的回憶實在是太多了,跟她相關的事情也很多,不管是開懷大笑還是痛苦大哭在這裏都一模一樣有過相似的。

突然楚蕭重重地咳了幾聲,然後陡然睜開了雙眸,擡眸看見這樣熟悉的景致,哪怕是兩年的光陰過去了,她還是那麽清晰的知曉這兒就是永安侯府,楚蕭第一反應是立刻掀開被褥坐起來,一歪頭便看見了半坐在椅子上的顧煥,他的一雙眸子緊閉着,這個樣子應該是睡着了吧。

楚蕭大步沖了過去,情緒有些激動,果然果然是顧煥嗎?三步之內,楚蕭還沒有近身顧煥陡然睜開雙眸,就這樣怔怔的盯着來勢洶洶的楚蕭看去。

“你想做什麽?”冷聲質問,一字一句。

“我……”楚蕭周遭的戾氣頓時便收斂了起來,她是想要質問的,可是兩年多時間未見,他已經變了,更加有了棱角,甚至渾身散發着一種冷峻的氣息,無形中讓人有了一種壓迫感。

所有想要質問的話語在這一刻或者說是在顧煥面前都變成了一種無力,楚蕭登時一手揪住顧煥的衣裳,張了張唇,有氣無力道:“你,顧煥,你讓我走,求你了。”楚蕭垂了垂眸子,那眼中的淚水就這樣在眼眶裏打着轉,乞求的聲音愈加明顯,她本是該厲聲質問的,只是這件事情從一開始她便成了沒有理由的一方。

顧煥的視線只是彙集到了她的發旋之上,微抿着唇然後重重揮開自己的袖子,冷聲道:“楚蕭,你還真是有千百張面皮,到底哪一張是你真實的臉?”說到這裏,顧煥冷聲輕笑了幾聲,複而冷眼旁觀跌坐在地上的楚蕭,繼續嘲諷道:“哦,忘了與你說了,不管你是哪一張面皮,現在的我都不會再被你所蠱惑了。”

說完這句話顧煥便大步繞開了楚蕭向外面走去,楚蕭一見到顧煥就要離開,心裏一緊,趕緊手腳并用向前抱住顧煥的腳,那一雙手緊緊地抱着顧煥的靴子,凝着眉,艱澀地張了張唇一字一句道:“阿煥,阿煥,我求你,求你不要讓我見不到……見不到……”只嘆這最後一句話還沒有真正說出口便被顧煥狠狠抽回自己的腳,一腳踹上了自己的胸口,全然都是苦澀。

顧煥微微頓了頓,眼底閃過一絲短暫的不忍,緩緩将自己的腳收了回來,然後向門外走去,楚蕭感覺胸口裏湧現出一股腥甜味道,那雙手還在努力向前面伸去,她是真的,是真的來不及,來不及去見母親最後一面了啊!思及此楚蕭便捂着胸口噴出一口血水出來。

外面的雪下的正深正緊,顧煥立在回廊外感受到的是撲面而來的凜冽寒風,吹得他的墨發飄動,他自然是無法知道楚蕭在屋子裏撕心裂肺隐忍的哭泣,更是不知道她哭的傷心的理由到底是什麽。

這一夜很快就要過去了,可是誰都沒有熟睡,楚蕭半癱在薄毯上,一雙眸子失去了往日的光彩只是在怔怔的盯着面前不遠的炭盆。

又不知道過了多久,突然闖進來兩個丫鬟,這些丫鬟的面容看起來是那麽的陌生,這兩年裏侯府裏變化很大啊,她們上來便揪住楚蕭,一左一右将楚蕭給架了出去,出了那屋子,楚蕭才知曉這天已然是變得那般亮了,十分刺目,楚蕭好半晌才意識到自己現在是被人拖着走,這才輕聲問道:“你們這是要帶我去哪裏?”

左邊的那一個小丫鬟悶聲哼了哼:“像你這種厚顏無恥的女子,我們可是見識多了,難道你現在還不知道自己的處境嗎?”說着便暗自伸手在楚蕭的胳膊上擰了擰。

楚蕭吃痛,輕呼出聲,右邊的丫鬟歪頭看了一眼自己的同伴,教訓道:“你也真是,和這樣的女子争辯什麽,豈不是在自降身份,她這樣的女子是入不了府的,待會主子自然會有定奪。”說完這句便高聲哼了哼。

楚蕭聽罷便渾身一頓,但是陡然間知曉了什麽,她們口中的主子,可正是她現在心中所想的那一個呢?

終于很快她便被帶到了一個屋子裏,進去後便是能感到通體的暖意,這兩個丫鬟将她狠狠的扔在了地上,楚蕭在心底裏長長嘆息一聲,暗自腹诽道,這些個丫鬟當真是把她當做仇人來看待啊,狗仗人勢的東西!

楚蕭緩緩擡起頭來,只見案桌上的女子着着一身夾棉長裘,身材有些臃腫,那凸起顯眼的腹部,楚蕭眼神微怔,正在走神之時,聽見了那個尖酸刻薄丫鬟的聲音。

“你這樣的女子,怎麽了,見到我們公主還不行禮?真是大膽!”

楚蕭這才将目光收回來,對啊,她怎麽就忘了,顧煥現在的妻子可是零國尊貴的無塵公主啊,原來她已經懷有身孕了。

須臾,楚蕭才聽見那位盛名在外的無塵公主輕聲道:“你就是侯爺從馬車裏抱下來的女子嗎?”

楚蕭垂了垂眸,低頭看着地上的羊毛毯子,不知道該用什麽樣的話來回應顧煥的這位尊貴的正妻。

無塵伸手撫向自己的小腹,聲音中帶着幾分凜冽道:“主母問話,你就可以這樣沉聲不回話嗎?你的禮數在哪裏?且不論侯爺是否心中有你,單單你不知禮數這一樁事,我便不能容你,你就更別想着在侯府裏留下來。”這句話聲音剛落便是無塵狠狠拍了一下桌子。

“是。”楚蕭垂眸,不能容她,是啊,從前侯府裏幹淨利落沒有旁的人,現在一切都變了啊,侯府有了女主人,她豈是顧煥說能留下就能留下的呢。

無塵伸手接過丫鬟端上來的養胎藥,放在嘴邊喝了喝,眉頭很快便皺了起來,直言說是苦,要了些蜜餞。

門外進來了一個小丫鬟似乎是端了些酸梅子來,公主的貼身丫鬟見狀便揚手拍開了這盤酸梅子,厲聲道:“就沒有別的蜜餞可以端來了嗎?難道是不知道公主最讨厭的便是這酸梅子了嗎?真是蠢笨!”說完這句話這丫鬟似乎覺得還不過瘾,擡眸狠狠瞪了她一眼,那個小丫鬟覺得有些委屈很快便退了出去,臉上帶着灰敗的神情。

在聽到酸梅子這三個字時楚蕭是渾身一頓,不知道這樣的話到底是與誰而言的,更不知道這是有心還是無意。

“不知道你是誰家的姑娘,雖然現在永安侯的權勢确實是一手遮天,可我到底也還是個公主,他就算是再想做些什麽,可也得避諱着我的身份,更何況……”說着說着,無塵撫了撫自己的小腹,臉上揚起了母性的光輝。

楚蕭一直都是半低着頭沒有正眼去瞧這個無塵公主,聽着她這番話便慢慢擡起了自己的頭看向她,帶着一種打量,這個無塵公主确實長得十分好看,美中帶有一絲清高,似乎是因為有孕在身她的臉上呈現出一種柔和。

這一眼對視,無塵也在盯着楚蕭看,她覺得面前這個女子有些熟悉,這張臉似乎在哪裏見過,腦海中突然閃過一張臉,無塵伸手伏在案桌邊,有些不敢相信地呼道:“你是,你是……”

只是無塵話還沒有說完,顧煥便擡起腳走了進來,面無表情,分不清喜怒。

“阿南,今日可感覺胃口好些?”無塵公主本名為臨寒南,她聽到顧煥此番親昵的呼喚頓時還有些不适應,渾身狠狠一頓,然後暗自捏了捏自己的掌心笑着道:“阿煥,你來了。”

顧煥自顧自便坐到了案桌的另一邊,對着無塵公主便是一陣噓寒問暖,那臉上漸漸揚起了笑意,只是這笑看在無塵眼裏卻是那麽的瘆人,顧煥突然對她這麽好,她實在有些難适應。

二人自顧自聊着便似乎有一盞茶的時間過去了,從頭至尾楚蕭都一直跪倒在那薄薄地毯鋪就的地面上,而顧煥就連一個眼神都沒有施舍給她。

不知道過了多久終于有人來吩咐着布菜用飯了,顧煥才偏過頭來看着跪倒在地上的楚蕭,冷聲道:“阿南,面前多了這麽一個人,你可會覺得鬧心,若是覺得鬧心直接丢到後院裏去便罷了,專門叫到眼前來豈不是平添了一些煩惱。”

無塵的眼神在楚蕭身上掠過然後瞬間落在了顧煥的臉上,她搞不清楚顧煥這是在搞什麽鬼,既然是做戲那她就陪他做全套好了,反正日子都這麽無聊了,只是沒有想到兜兜轉轉這個女人還是被他再找回來了,難道這就是命運嗎?

楚蕭只是單單垂着頭,什麽都沒有想,哪怕顧煥那話再尖酸再刻薄,她都可以忍受,只是不知道母親那裏到底怎麽樣了。

無塵公主扯了扯嘴角道:“阿煥,既然你都這麽說了,我也沒必要去阻攔你什麽,就像你說的直接丢去後院吧,反正你後院也不差再多一個女子。”說罷便擺了擺手叫兩個丫鬟去把楚蕭給拉走。

這時候楚蕭終于憋不住了,大聲喊道:“有沒有渝國的消息,有沒有渝國的消息!”楚蕭拼命地扭過頭向顧煥看去,那眼神就這樣定定地看着,可是不管她用怎樣的眼神去看向顧煥,他都全然沒有回應,只是微抿着一張唇,态度冷硬。

無塵見顧煥似乎并不想去說一句,心裏想着竟然你們彼此間都含着氣憤,那幹脆就讓她來做這個壞人好了。

“快點把她給我拉下去,難道你們還沒發現侯爺已經厭倦了嗎?快點!”無塵出聲催促道,就這樣直接掐斷了楚蕭最後的一點希望。

楚蕭偏頭向四周看着,叫到:“你們,你們知不知道渝國的消息,有沒有消息,知不知道蕭妃娘娘怎麽樣了?”楚蕭那聲音到最後已經尖銳起來,帶着一種歇斯底裏的吼叫。

左右裹挾着她的丫鬟面面相觑,她們覺得這剛來的姑娘莫不是經不住公主殿下的拷問,就這樣瘋了嗎?

“你們到底知不知道消息,對了,我有錢,我有錢。”楚蕭說着就拼命扯開自己的手腕,露出上面的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