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四章 于心不忍

顧思衡就這樣沖了出來确實惹得楚蕭渾身一震,臉上的驚訝表情未變,有些發懵的揚手拉住楚蕭的小手,帶着一種疑惑的聲音問道:“阿衡,你怎麽出來了?你告訴娘親,怎麽了?”

顧思衡臉上帶着一種驚異和痛苦,另外的一只手也緊緊捏住了楚蕭的手,激動道:“娘親,那個,那個……”

楚蕭透過阿衡這張稚嫩的臉仿佛是看到了他背後的激動與期待,這個小家夥到底在想些什麽呢。

“阿衡你說,娘親聽着呢。”楚蕭的神情柔和下來,慢慢彎下了腰伸手揉了揉小家夥的腦袋,輕聲道:“你想要說什麽呢,告訴娘親,娘親聽着呢。”

顧思衡張了張唇,有些緊張,咽了咽口水道:“娘親,他,他是不是我的父親?”說完這句話,小家夥似乎是不敢睜眼看向自己的娘親。

“嗯?”楚蕭一愣,彎了彎眼角:“阿衡在胡說什麽呢,那是你程叔叔啊,怎麽會是你的爹爹呢,阿衡這是想爹爹了?”楚蕭一把将阿衡擁在了懷裏,細心安慰道。

阿衡立刻搖了搖頭,伸手撐了撐楚蕭的臂膀,癟了癟嘴道:“娘親,你知道我說的不是程叔叔的。”

楚蕭頓時瞪大了雙眸,阿衡這個意思難道是指的顧煥嗎。

“娘親,你方才和程叔叔說的話我都聽到了。”顧思衡伸手揉了揉眸子,帶着些許的無奈:“其實你們說的話實在是太清晰了,一點都沒有閉着我的意思,阿衡也知道聽人牆角是不好的,可是我還是一字不漏的聽了去,阿衡姓顧,那個怪叔叔也是姓顧吧,那時候他闖進來一直對娘親你逼迫不已,步步緊逼,嘴上還一直叫着蕭蕭,我知道蕭蕭是娘親你的小名啊。”

顧思衡說着便伸手環住楚蕭的脖頸,将自己的小臉蛋對着楚蕭的臉蹭了蹭,聲音軟了下來:“娘親,阿衡知道的,那個怪叔叔就是阿衡的爹爹。”那一雙白花花的小手在楚蕭的腦後慢慢摩挲着,似是安慰又像是在撫慰蕭蕭。

不期然的,楚蕭的一雙眸子紅了起來,是啊,別人家的孩子都有父親教導着,可是阿衡一直沒有,心裏想來也是羨慕的。

楚蕭不知道該怎麽對他說,好像她說什麽都沒法能彌補孩子心底裏的這個空缺,她伸手揉了揉自己的通紅一片的眸子,輕聲道:“阿衡,是,娘親告訴你,那個人就是你的爹爹,所以你現在是要離開娘親去找你的爹爹嗎?”

顧思衡心中一動,搖了搖頭,臉上有着一種哀傷:“娘親我不是這個意思,我只是……我只是一直在好奇爹爹到底是什麽樣的人,娘親一直說爹爹不在這個世上了,可是爹爹明明還在的啊,是爹爹惹娘親不高興了嗎?”顧思衡那張清秀的小臉憋屈的紅紅的,一雙明亮的眸子被那悲傷的氛圍給牽制住了,聲音一次比一次軟糯,像是做了什麽錯事一般小心翼翼。

這孩子從小就在她身邊,一舉一動怕是沒有人比她還要清楚了,這孩子心裏是想着自己的爹爹的。

“阿衡,你還小,有許多事就算是現在告訴了你,你也不會明白的,你若是能明白娘親的苦衷便好了,娘親做着一切都是迫不得已的。”

“如果你跟了你的爹爹,你以後就再也看不見娘親了,你還想要離開嗎?”

話音剛落,顧思衡便哇的一聲哭了出來:“不不不,阿衡不是這個意思。”

楚蕭看他哭得大聲,心裏很不是滋味,伸手抹了抹他的眼角道:“阿衡乖,娘親也不想離開阿衡的,就當沒了這個爹爹吧。”

這天,外面下着磅礴大雨,屋子裏的顧思衡一直哭得十分大聲,楚蕭沒有攔着,他心思敏感,想必是知道了這一生都無法和自己爹爹相認了,便是哭得更加凄涼、撕心裂肺了。

楚蕭就這樣半蹲在他的身邊,陪着他哭鬧,到底還是個孩子,心裏不平衡是正常的,這些她都是可以理解的。

這天夜裏,顧思衡睡得十分安穩,楚蕭坐在床頭看着他的睡顏竟然有了些許的愧疚,孩子心裏還是不平衡的,只不過她也很為難,這是沒有法子的。

再有那麽一天就是八月十五了,楚蕭開始忙活起來了,這次的宮宴還是沒有推脫,大哥的意思還是要去的,這樣團圓的日子他身在宮中,無法出宮與自己的妹妹和小侄子相聚,當然是希望他們能進宮來團聚。

小有十幾天過去了,日子又風平浪靜了起來,沒有什麽大的事情發生,這天夜裏楚蕭正躺在自己院裏的小搖椅上望着那昏黑一片的天空發呆,阿衡在屋子裏溫習功課,院子裏還能聽見一些細碎的小鳥聲音,很是清脆可人。

“姑娘,是不是有些困了,困了就回去歇息吧,總不能老是在搖椅上躺着啊。”千歡走了過來,手裏拿了一件薄毯子,輕輕蓋在楚蕭的身上,楚蕭微愣,道:“這樣啊,沒事的,外面這鋪面而來的清新空氣仿佛能叫我冷靜一下,心裏有些亂。”

“姑娘可是在憂心明天的宮宴?”千歡看了看身後的臺階,沒有想太多,十分自然的坐在了上邊,伸了伸懶腰,長長舒出一口氣。

楚蕭微微閉上了眸子,讓搖椅輕輕的晃動,帶着自己的思緒一下子都飛的好遠好遠。

“其實我真的有些擔心,你說這平白無故的宮宴多了兩個位置,也不知道這後宮裏的人可會多想些什麽,世人都知曉我已經不在這個世上了啊。”楚蕭說着竟然有一些不期然的落寞,她早已經不在大家的心裏了,已經死了啊。

“姑娘倒也不必如此憂心,畢竟陛下在宮裏,有些人還是不敢造次的。”

“我知道他能護住我們,只是怕也給他徒添一些麻煩,畢竟這宮裏還是人多嘴雜,十分難摘清的,他這個皇帝當的已是十分不容易了,我自然不想再去惹麻煩。”

“姑娘還是想的太多了,姑娘為了江山社稷着想,怎麽就沒有為陛下想想呢,陛下也是可憐之人啊,現在就你這個妹妹,中秋佳節難道還不想再與你團聚團聚嗎,從前是聚少離多,現在就都在古洛了,哪裏還會有什麽不好呢?自然是想着能多親近親近姑娘了,姑娘也該多為陛下考慮考慮。”千歡換了一個方向開解楚蕭道。

她們兩姐妹便是最清楚楚蕭和陛下之間了,這兄妹倆本都是較為內斂的性子,自然不會有太多的真情流露,只是對彼此好也是真的,千歡看着他們一步步過來的,心裏也是覺得很不容易。

“我知道大哥的意思,還是想在這樣團圓佳節裏帶着我們,我也是明白的,我這還不是怕出些什麽意外嗎,我這張臉實在是不能見人啊。”

其實季陵瀾白現在倒是真沒什麽親人了,季陵瀾心于一年前難産失血過多而亡,孩子是生出來了,可是自己卻沒了,當時季陵瀾白便震怒不已,也一直是認為是周家沒有照顧好瀾心,對周家也是一再打壓,周承安在公主離去的那些日子裏,也是頹喪不已,失去了在官場上追逐的熱情,反倒是有些留戀與酒樓之間,整日借酒消愁。

季陵川雲在位的時候,對周家還是格外愛重的,只是蕭妃一去,周家便失去了最後的靠山,新帝即位,一切便變得更加不同了,對周家抱着不升不貶的态度,一直就這麽相安無事着,知道瀾心出了事,便有了巨大的不同。

公主沒了,陛下的雷霆怒火只能有這個周家來受着,這也是全然沒有法子了,那個出生下來便沒了娘親的孩子被季陵瀾白下令帶回皇宮裏錦衣玉食地養着,生怕出了一點事。

這也是周承安整日迷戀于酒鄉的緣故,妻子沒了,就連孩子也不能親手養大。

楚蕭思慮到此,确實如此,她如今從某種程度上來說,确實是季陵瀾白唯一的妹妹了,這個時候也不免覺得大哥也是十分孤寂的。

“姑娘明日宮宴是晚上,帶上面紗也低調些,不會有人說什麽的,一切都會順利的,你帶着小公子和和氣氣的吃下團圓飯豈不是好事嗎?安心啦,姑娘。”千歡說完便打了個哈欠,她确實有些困了。

楚蕭偏過頭,對着她眨了眨眸子:“你若是困了就趕緊回屋子去歇息吧,不用強撐着陪着我,平日裏小廚房都是你在看管着,就數你是最累最辛苦了。”

千歡被楚蕭這麽一誇耀,突然有些不好意思了,垂了垂眸子,應了聲好。

楚蕭的擔憂一直都有,當初季陵川雲将她封為郡主,她詐死回國時,當初舉國上下都是有着她的傳言,有人甚至開始大肆宣揚陰謀論,說她一直便與那顧家兄弟糾纏不清,無川一戰輸的那樣慘烈,說不定就是她楚蕭在其中暗度陳倉了。

還有比這些還要惡毒的話,都在大家的口中一一傳了出來,沒有絲毫的依據,卻是都認為了她作為将領對國家不忠,只是她那個時候已經身死,固然什麽話都有了,只是當時記得大哥還是十分憤怒的,甚至想要将朝中散布流言的人個個處死,還有清流派的言官,大哥就更是不滿了,恨不得能用那堆積成小山般的折子砸死他們。

她現在在前朝百官的眼裏不是一個好的形象,更是不配和她的父親相提并論,這些話語,這些明明就是赤裸裸的栽贓,哪怕過了這麽些年還是有人拿出來翻着說,她當然不能暴露身份了,如果世人知道她沒死,想來這唾沫星子也是能将她給淹死的,而讓大家對傳言深信不疑的原因,還是因為顧煥親自一路将她的棺椁給送了回來,實在是聲勢浩大,幾百張嘴也是說不清的,好像是要将她與他的私情公布于衆似的。

楚蕭想到這突然有些惱恨,實在是不明白這其中的緣由,只是她現在也算是臭名昭着了吧。

楚蕭仿佛是陷入回憶中再也回不來了,就在這時候顧思衡跑了出來,帶來了一陣小小的風。

“娘親,娘親,明天我們是不是要去見舅舅啊!”小家夥說着便一口氣撲上了楚蕭的膝蓋上,臉上揚着淡淡的笑意,自從那日大哭之後,這孩子再也沒有提及顧煥的一句,也在沒有問過有關他爹爹的一切,像是一下子就突然懂事起來了。

“是的,明天是中秋佳節,你舅舅在皇城後宮裏擺了宮宴,其實說是宮宴也就是尋常的一頓飯罷了,娘親看你這個樣子是十分期待了?”楚蕭伸手揉了揉這個小家夥的腦袋,小家夥就像是一只毛茸茸的小兔子在他的懷裏蹭個不停。

“對啊,那一定是非常熱鬧吧,最近孩兒讀書總是覺得有些冷清。”小家夥說着便扁了扁嘴,倒不是要哭,而是在耍他的小脾氣了。

“是是是,都是娘親的不對,娘親明明應該多帶你出去看看的,只是這些日子娘親一直覺得身子有些畏寒。”

楚蕭的聲音十分柔軟,帶着一種迷人的撫慰。

顧思衡頓了頓然後慢慢爬了下來,拉起楚蕭的手:“娘親,還是回屋子裏吧,你都說了不舒服,就別在外面待了,容易着涼的。”

楚蕭任由孩子将她拉回了自己的屋子裏,楚蕭看着他就像是在看一個小大人一般,出聲道:“明天進宮,好奇雖然是歸好奇,可是有些規矩,娘親還是要跟你說清楚,進了宮不要和任何人說話,別人若是問你是誰,你就說是你程叔叔的學生,我想你舅舅應該是不會準允讓人來靠近我們的,還有就是千萬不要在宮中亂跑,如果你丢了,又是一大麻煩事。”

“我知道的,娘親,那明天崔啓期會不會也在啊?”

崔家嗎?崔家現在倒是無功無過,一直游走在權力的邊緣,想來應該是不在的吧,楚蕭思慮着,輕輕搖了搖頭。

“這樣啊。”

“怎麽了?”楚蕭明顯感受到顧思衡的情緒低落了下來。

“最近在學堂看見崔啓期,他好似不那麽開心,孩兒偶爾發現他胳膊上有着青淤,不知道是發生了什麽。”

“你說他是受傷了?”

“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