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臉龐被橘色的火照亮, 顯出一種脆弱之感來。

阿一看着她在火光裏映射裏的臉,眸光還帶着點點淚花,還是出聲安慰她:“過幾日陛……他就回來了。”

城月吸了吸鼻子, 又低下頭去,看着跳動的火焰, 喃喃自語:“過幾天。”

火堆熱乎乎的, 熱意投在她身上, 城月很快感覺到一種焦灼之感。她臉上的表情消失了,她盯着火堆, 一動不動,只間或眨眨眼。

阿一見她如此神情,默默地退下去。

城月的注意力被火焰吸引,等她回過神來,看着門口的方向, 空空如也, 阿一已經不見了, 他離去的時候還帶上了門。

城月鼓着嘴,吐出一口氣。她扣着手指, 數着日子,等着楚星回來。

今天也是沒有楚星的一天。

回到宮女所的時候,時辰尚早,因為她一個人窩在那兒不好玩,就早早回來了。

回來的的時候,恰好碰上白雪出門去。

她沒什麽好臉色,擠兌城月:“偷懶回來了?真這麽不想幹活, 有本事就飛上枝頭啊,要是你能成了主子, 還要你幹什麽活啊?”

城月低着頭,心情不佳,她不想和白雪沖突。雖然就算她心情好的時候,也不會和她沖突。

城月從她肩邊走過,讓開路,往裏頭去。

白雪一拳打在棉花上,更來了勁,一把拽住城月,“唉?你聽見我說話沒有?最近忙得不得了,就你天天偷懶。你小心我告訴姑姑。”

城月擡起頭來,看她一眼,還是不說話。

又聽見她道:“你以為也有這種待遇嗎?別人還能嫁個侍衛,你呢?你就一輩子只能在這裏老死。”

她恨恨說完,松開手,邁着大步子走了。

天兒陰沉沉的,刮着呼呼的風,城月進了門,趴在床邊無精打采。

楚星的鬥篷在她床邊放着,她伸手拿過來,貼着臉蹭了蹭。

越近年關,宮裏一切都忙活起來。城月第二天原還想去冷宮裏,被姑姑攔了。

“冷宮有什麽好去的,就是不打掃,也沒人會知道。城月,你別去了,你跟青柳一起去打掃紫蘭宮,記得掃幹淨些,別偷懶啊。”

“哦,好。”城月嘆口氣,想着今天要失約了,不知道阿一會不會着急。

城月拿着掃帚,跟着她們一塊出了門。青柳她們和城月不熟,平時說不上話,也不算友好。

青柳指了指大門口,“你就掃這兒吧,我們去那邊了。”

大門口地方最寬敞,又是門面,要求最高。

城月拿着掃帚,認認真真地打掃起來。

其實宮裏也沒什麽髒東西,無非是一些落葉灰塵,就是掃起來有些吃力。何況這大冷的天,一雙手露在冷風裏,吹得連掃帚都要握不住。

劉培恩原是要去禦膳房,經過紫蘭宮的的時候,瞧見門口那背影一閃的熟悉感。可一時沒想起來,走出去好遠,忽然腦內靈光一閃。

他想起來了,那個背影,可不就是他那日在冷宮門口瞧見的?

劉培恩停下腳步,轉過身來,又将城月的背影仔細一打量,确認無誤。

他一拍手,走回來同城月搭話:“你是哪個宮的?”

城月看着不知道從哪兒冒出來的人,有些懵,“我是宮女所的。”

劉培恩心中一驚,竟是個下等雜役宮女?

也無妨,雜役宮女體格好,指不定好生養。

劉培恩吸了口氣,又問:“你叫什麽名字?”

“我叫城月。”城月說。

面前這人,長得有些胖胖的,說話的時候,臉上的肉都跟着動。

城月看着他晃動的肉,忍不住笑出聲來。

“會動诶。”

她沒頭沒尾這麽一句,聽得劉培恩十分茫然。

“啊?什麽會動?”

城月指着他臉上的肉,還用手指戳了戳,彈彈的,像吃過的豬蹄一樣。

她笑得更歡了。

劉培恩:“……”

劉培恩一時無話,好半天才明白過來,他觀這城月的神情,也不畏懼他,眼珠子滴溜溜地轉。他也是人精了,自然發現了端倪。

這個宮女很遲鈍。

說不定,陛下就喜歡這種初生牛犢一般的女人。

劉培恩暗暗點了點頭,畢竟不敢确定,只是留了個心眼。

“沒什麽事,你去吧。”劉培恩轉身,走出幾步又回頭看她。

這體态瘦瘦弱弱的,看起來也不是很好生養。

劉培恩覺得自己簡直操碎了心。

他記下了這名字,轉身走了。

城月和人說話,被青柳看見,她指責道:“你別偷懶啊,記得快點掃。掃完了,咱們還得回去吃飯,要是你沒掃完,你就自己在這兒待着吧。”

“哦。”城月懶懶應了聲,繼續低頭認真掃地。

在吃午飯之前,還是掃完了。

但是她回來得晚,沒什麽東西吃了,只好抓了兩個饅頭。趁着這會兒她們在休息的功夫,又溜去了冷宮。

冷宮有些遠,城月跑着過來,背上都出了一層汗。

阿一果然還在那兒等着,見她氣喘籲籲的,有些驚訝。

“對不起,今天又出了點事。”城月順了口氣,才道歉。

阿一搖頭,沉默着把東西交給她。她手裏還拿了個饅頭,已經被風吹冷了。

城月接過沉甸甸的食盒,笑得眉眼彎彎,又道謝:“謝謝你。”

她掃了一上午的地,又跑了這麽會兒,肚子裏已經空空如也。也顧不上這麽多,直接在地上坐下來,打開食盒。

今天的菜竟然是豬蹄,城月看着那豬蹄,想起那個和她說話的人,又覺得好笑。她笑聲清脆,聽得阿一一皺眉。

“怎麽了?”阿一問。

城月笑着拿起那塊豬蹄說:“你看它的肉,彈彈的。”

阿一聽得雲裏霧裏,不過還是點頭。

城月抓起豬蹄一角,咬了一大口。豬蹄軟糯彈牙,一口下去,還冒着汁水。她忍不住贊嘆出聲,“好好吃啊。”

這是陛下特意吩咐人準備的,自然美味。

阿一看着她動作,正要悄悄離去,忽然聽見她擡起頭來問:“阿一吃飯了嗎?要不要也吃一點。”

“不……”阿一正要拒絕,城月已經興致勃勃拿筷子夾了一盤菜,遞給阿一。

“快吃快吃,不然就冷了。”

這食盒裏做了處理,保溫效果很好。因而這會兒菜還是熱的。

阿一看着她遞過來的盤子,正猶豫着,城月已經把盤子遞進他手裏,筷子也遞過來。

“我都是和楚星一起吃的。”她拍了拍手,“你也吃吧。吃飯就要大家一起吃才開心嘛。”

阿一只好蹲下來,沉默地扒拉着飯。

城月見狀,開心地笑了聲。

·

第十三天夜裏,衆人忙活的都告了一段落,皆松了口氣。

山中氣候寒冷,條件亦不适宜。對那些過慣了好日子的大臣們來說,也是難熬得很。

然天色已晚,總得明日再啓程回去。

衆人盼望着歸去,就連這最後一晚也過得松快許多。

楚星亦是松了一口氣,他已經歸心似箭。

然則明日若要同大部隊一起回去,肯定要晚上才回到宮裏。

楚星思索着,決定自己騎馬。

他這想法一出,自然又受到衆人阻撓。劉培恩前些日子就回去了,唯一一個稍微能勸得住的人也不在,他們自然又是毫無用處。

楚星打定主意自己騎馬,沒辦法,只好退而求其次,叫了幾個侍衛在身後跟着。

第二日天才剛亮,楚星的馬已經下了山。

他騎的是快馬,不過半日,便已經回到宮中。

身後的奴才們才剛迎上來,話都沒開口,楚星已經翻身下了馬,“不必跟着孤。”

衆人看着他背影飒飒而去,互相對視一眼,只剩下嘆氣。

後來的侍衛們跟上來的時候,陛下已經不見蹤跡。

“陛下呢?”

負責牽馬的奴才說:“陛下只說不許跟着,奴才們也不知道。”

楚星幾乎是兩步跨作一步,飛身前來。

他進了冷宮的門,便瞧見城月坐在地上,同阿一言笑晏晏。

楚星停了動作,望着他們二人。

他胸口起伏着,拳頭微微握緊。本來因為劇烈的趕路,渾身都在發熱。此時此刻,更是覺得全身血液沸騰。

原本高昂的情緒忽然降到谷底,楚星眉頭下壓,渾身透着股殺氣。

暗衛對這種殺氣最為敏感,阿一極了反應過來,一擡頭,便望見楚星的身影過來。

他正要抱拳行禮:“見……”

楚星已經到了他跟前,一擡腿踹在他膝蓋上。

阿一當即單膝跪地,額頭上冒出一層冷汗。

他察覺到了楚星的怒氣,雖然不知從而來,還是當即認錯:“陛下恕罪。”

楚星頭也沒回,徑直朝着城月的方向過去。

阿一聽見他的聲音,透着寒意:“退下去。”

“是。”阿一忍着痛消失在長廊裏。

楚星看着城月還茫然的身影,心裏有無數的念頭閃過,想破壞,想毀滅,想把她……

然後,少女幾步飛撲進他懷裏。

楚星手比腦子反應很快,一把接住她。

她是蹦過來的,跳的有些高,腿纏住楚星的腰。

楚星還未反應過來,便感受到吸入鼻腔的淡淡香味,專屬于懷抱裏的這個身軀。

城月興奮得聲音都跟着顫抖,“楚星!你回來啦!你終于回來啦!”

她的手搭在楚星脖子後,摟得緊緊的,又哭又笑。

“我好想你啊,楚星。”

“想死你了。”

聽得楚星喉頭一動,有種沖動想當場吃了她。

城月的頭埋在他頸側,他輕輕咬一口她的脖子。

城月有樣學樣,也在脖子旁邊咬了一口,露出一個小小的牙印。

她看着那個牙印,又覺得內疚,以濕柔安撫。

楚星背脊一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