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言, 她們皆是一驚,尚未從震驚中回過神來,楚星已經到了跟前。

楚星周身如寒霜覆蓋, 從她們身邊走過,都仿佛帶起一陣冷風。在場之人皆是冷下來, 唯有城月笑靥如花, 似乎絲毫沒有覺察到。

“你來啦。”城月笑眯眯朝楚星伸出手, 給他看不遠處開得正好的梅花。

“你看,那些梅花開得真好。”城月說。

楚星接住她一雙玉手, 點頭:“嗯。”

這時候,他周身的冰雪氣候才消散一些。

這種時候,她們還是有些眼色的,紛紛找個由頭告退。

“既然陛下與貴妃有這種雅興,咱們也不好打擾, 便先行告退了。”

閑雜人全如潮水般退下, 一衆宮人也知情識趣退遠了些。

亭子裏一時只剩下他們倆。

城月眨着眼, 瑩潤的眸子微微閃動,勾着他小指微微地晃, “楚星怎麽啦?”

她看得出來,楚星并不算高興。

楚星不語,是因為今日朝堂之上,又起了些沖突。不過這些事,他不想告訴城月。

楚星收拾好情緒,勾唇笑了聲,道:“沒什麽, 不過是些不懂規矩的人,不必理他們。今天怎麽想着來這兒?”

他本是去了坤寧宮, 坤寧宮裏空着,問奴才們才知她帶着人來了禦花園賞梅,于是轉而往禦花園來。

剛進禦花園,遠遠便看見了除城月之外,還有一群不讨喜的女人。

城月撒嬌:“今天宮裏的梅花開了,甚是好看,聽雪蕊說,禦花園的梅花也開了,所以就過來瞧瞧。結果她們也在,想來是因為梅花好看,大家都是來看梅花的。”

她一面說話,一面把弄着他的手指。仔細磋磨,忽而發現他手心裏多了一道新傷。

傷口不大,還是紅色的。

城月擡頭,對上他的視線,眼神很是心疼:“這是怎麽了?”

這傷口是今天在朝堂之上,他捏碎了一只杯子。

原因是他說要處置一個人,他們非攔着不讓,後來吵起來,心煩意亂。

楚星思索着怎麽說,看着她的眼睛,還是實話實說:“打碎了杯子。”

“啊。”城月深信不疑,輕輕托起他的手,放在嘴邊吹了口氣。

“呼呼就不痛了。”她呼完,又以指腹輕拂過。

像羽毛撓過去,楚星手指微曲,抓住了她的手指。

城月只當他覺得痛,眉頭緊緊壓着,又叫彩蝶去找藥箱過來。

她安撫楚星:“沒關系,上藥就好了。”

楚星嗯了聲,松開她的手指。他視線越過她,落在她身後的梅花上。梅花開得是不錯,但也沒什麽好看的。

彩蝶動作很快,取了藥箱遞過來。城月從中取出金瘡藥,又拿了手帕沾了水,替他上一層藥。

上完了,又輕吹口氣。

“很快就好啦。”她微笑。

楚星颔首,又問她吃過東西沒有。

城月聽他這麽一問,想起她原本吃的梅花糕,又想起她想吃酸的來。原本忘了倒還好,再次想起來,這勾人的欲望更強烈了。

城月搖頭:“想吃酸的。”

楚星皺眉:“不是不能吃酸的嗎?”

城月低頭,肩膀和胳膊輕晃着:“可是就是想吃。”

“來人,去取些酸棗來。”

城月聽他這麽說,立刻來了精神:“楚星真好。”

楚星淡淡一笑,手輕順着她的頭發。

宮人動作迅速,很快取了一盤酸棗來。城月看見那酸棗,仿佛都聞見了酸味兒似的。

她吞咽一聲,拿過一顆,咬了一小口。的确很酸,舌尖剛嘗到酸味,她臉立刻皺成一團。

“好酸。”城月捂着嘴說話,聲音悶在手心裏。

手裏那顆酸棗就咬了一小口,已經不想吃了。

她又巴巴地看向楚星。

楚星會意,輕笑了聲,從她嘴裏咬過那顆酸棗。

“不想吃了?”

“嗯。”城月點頭。

楚星其實也不太能吃酸的他嚼着那顆棗子,眉頭皺着,吐出核來。

“那便不吃了吧。”

“好。”城月點頭,又自覺地往他身邊靠。

宮人們遠遠候着,楚星原本摟着她腰,很快手掌便有她後腰落到後背,反複磋磨。

城月微擡腰,隐隐明白他要做什麽。

楚星今天不高興,她想。

城月往他身邊又湊近一分,坐在他腿上,手攀着他脖子,低頭把腦袋擱在他臉上。

她擡頭,看一眼遠處被灌木擋住的宮人們。

應該看不見吧。

她慢慢地挪近,動作很難。這種慢度,放大了每一寸感受。

梅花兀自開着,由風輕吹着,從前往後。花瓣微微地顫動,樹枝也跟着輕輕晃動。

城月尋到位置,便不再動。

她看不見楚星的表情,頭埋在他肩窩,只能聞見他的氣息,以及微微顫動的脖子,以及脖子上略突起的青筋。

她咬着唇,手抱着他脖子,快要抱不住。

人好似在雲端,又往下墜。

她被楚星抱在懷裏,楚星寬厚的肩膀擋住了大半,外人只能看見他們擁抱。

今日的風兒有些喧嚣,一陣一陣地往人身上跑。

頭發被吹亂了,連梅花也吹落幾瓣。

花落有聲,聲入人心。

從禦花園回來,貴妃是被陛下抱回來的,又不知羨煞多少人。

楚星放她在榻上,又命人去備熱水沐浴。

熱水倒進浴桶裏,沿着桶壁微微地撲過來,又落回去。

城月從桶裏冒出頭來,胳膊扒着浴桶的邊緣,頭抵在手背上,朦胧水汽迷了眼。

“楚星高興了嗎?”

楚星看着她的眼睛,心裏忽而像被紮了一下。

他從桶裏掬了一捧水,澆在她背上,嗓音有些啞,一聲低音落在水汽裏,幾乎不為所聞。

“嗯。”

但是城月聽見了,她又落入浴桶裏,水從她脖子上湧過來。

沐浴完,已經是黃昏時候,冬日的黃昏還是冷。

城月一骨碌滾進被窩裏,把被子纏繞一圈,将自己整個人都裹住。

窗戶被宮女們換上,又燒好炭火。城月只露出一個頭來,從床頭拿過她認字的書,和楚星說話。

“我學了幾頁了。”

“好。”

“對了,明天就是元宵節了。”城月忽然想起什麽。

“嗯?怎麽了?”

室內光線昏暗,有宮女點了燈,忽而照亮滿室。

燈火缱绻,落在人臉上顯出一種溫暖的氛圍。

楚星在榻上,與她遙遙相望,燈火映照出一個影子,落在身後的牆上。

城月出聲,叫他名字:“楚星。”

“嗯。”

“楚星。”

“嗯。”

“楚星。”

“我在。”

楚星擡頭,和她四目相對的瞬間,看見眸中人笑起來,笑容比滿室的燈火還亮。

“我知道你在,我就是叫你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