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晴纭明白自己做的糊塗事還得自己善後,像淩璟這樣養尊處優的人會自己穿衣裳嗎?

好在她扒衣裳也只扒到解開系帶的地步,她暗自沉了口氣,乖乖走到他身側,麻溜地幹活,本想早點完事兒,可是手卻有點兒不聽使喚,系得又慢又混亂。

慕晴纭急了。

她系着系着又覺得頭頂上有道目光,擡起頭,對上淩璟的目光。

他正稀松平常地看着她,不冷也不熱,卻看得她有點不好意思。

慕晴纭頓時埋下頭繼續,就在她終于要系好的時候,頭上飄來一聲很輕很好聽的聲音:“你臉紅了。”

慕晴纭只覺自己腦子裏有根弦“啪”的一下,斷了!

她擡手捂着臉,只覺得很燙……越來越燙……

淩璟都調戲起人了,這地方還待得下去嗎?

慕晴纭掉頭就走。

淩璟平靜地看着她離開,臉上沒什麽表情,心裏卻是暢快,以牙還牙的感覺果然不錯。

慕晴纭埋頭疾行,剛走到門邊就和進來的人撞了個正着。

元朗趕緊退步拱手,“王妃娘娘。”

慕晴纭把頭埋得要多低有多低,她的臉還是很燙,是個人都會看見她白裏“通紅”的臉。她只是停了一下,正想走,聽見身後的那人問道:

“重譽的傷勢如何?”

“回王爺,大皇子此時還在馮府,傷勢已經無礙,聽說雲妁小姐也醒了。”

慕晴纭頓時來了精神,淩重譽傷了?那元朗禀報的馮雲妁醒了又是怎麽回事?

慕晴纭在門口站了多久,疏影臺裏就安靜了多久。

元朗遲遲沒得到主上的回音,擡頭一看才發現主上的目光直直地看着門前,而門前的人還所察覺。

那背影一動不動,秋風襲來也毫無感覺。外面百花凋盡草木枯黃,她那身青色的衣裙在風裏招搖,似自成一景。

“王妃娘娘。”元朗小聲喚道。

慕晴纭這才回過神,忙問元朗:“大皇子的傷不嚴重吧?”

“娘娘放心,大皇子沒事。”

慕晴纭又壓低了聲音問:“那關馮雲妁什麽事?”

疏影臺說小不小,說大也不大,不過數米的距離,再小聲也能聽見。

淩璟走到書案後坐下,随意拿起一本奏折,漫不經心地翻看,卻留心聽着外面。

“刺客出現的時候,雲妁小姐正好路過,還險些被刺客傷到,是王爺救了她。”

“救馮雲妁?”慕晴纭不自覺地提高了嗓音,這聲音在空蕩的疏影臺裏被放大了數倍。

“娘娘別誤會,雲妁小姐也是路過,而且雲妁小姐沒見過那樣的場面,一時吓暈了過去,不知道是王爺救的她。”

“我有什麽好誤會的。”慕晴纭嗤之以鼻:“馮府的大小姐,就那點膽量?”

“有人的膽子,也不見得能大到哪兒去。”

慕晴纭看了淩璟一眼,他在影射誰?

哦,不是她是誰。

這能相提并論?馮雲妁不過是圍觀個打架而已,她看見的可是剮肉!

總之那場刺殺風波把馮雲妁當場吓暈,讓淩重譽受了點傷。淩重譽送馮雲妁回去,順便去馮府治傷。

聽說刑部會加快審案,慕晴纭很欣慰。從前還有不少人借這件事污蔑她爹,等真相大白,那些沒事嚼舌根的大臣也可以閉上嘴了。

其實嚼舌根的大臣雖然多,可朝廷并沒把她爹怎麽樣。

慕晴纭緩緩回頭看着淩璟,也許是多虧了他的相信。只要他不聽信讒言,不動鎮南王府,那她一切的隐忍都是值得的。

她與他坦然對視,而淩璟卻從能從她一個眼神看出她心緒的複雜,可惜,就算他想聽,她也不願說。

接着,淩璟視線裏出現了她肅然揖手的畫面。

這個大禮,淩璟受得雲裏霧裏。

慕晴纭行完禮便離開了,疏影臺裏又陷入沉寂。

“她,這是什麽意思?”

元朗一臉為難:“屬下豈敢亂猜王妃娘娘的心思。”又笑了笑,“不過屬下提起雲妁小姐時,王妃娘娘好像不太高興。”

“她應該高興嗎?”淩璟掃了元朗一眼,在她提起陸旻的時候,他都做不到無所謂。不知什麽從時候起,他心裏除了責任之外,還多了一道束縛,表面說着互不相擾,心裏卻做不到毫不在乎。

這種感覺,很奇怪。

淩璟在寝殿更衣時忽然想起一事,問元朗:“那個侍女,查得如何?”

“回王爺,宜岚已留意如意多時,但如意要麽跟在王妃身邊,要麽獨自留在府裏,沒再和馮府有往來。”元朗頓了頓又道,“如意在府中甚少與其他下人接觸,無人知其底細,若要查清她和馮府有什麽關聯,恐還需從馮府查起,王爺放心,屬下會安排。”

查個侍女的底細本來是件小事,可如意偏偏是王妃的陪嫁侍女,深得王妃信任。主上只是懷疑其有異心,但拿不出證據王妃未必肯信。

主上命他找尋證據,也交代他得謹慎行事,不能明查,不然要是被那丫頭察覺,到王妃面前一狡辯一喊冤一訴苦,恐會讓二位主子又生出嫌隙。

淩璟沉默不語,這件事交由元朗去查即可,他心裏另有所思。

淩璟更完衣便離開寝殿,走得有些快,但走到庭中時忽然放慢了腳步。

“王爺,那是王妃娘娘和榮敏郡主。”元朗指着走來的二人道。

他已經看見了,無需再去悠若居。二人手挽着手有說有笑,可見這又是一個讓她覺得情同姐妹的人。

淩璟想起如今慕晴纭面對他時,要麽面無表情,要麽如履薄冰小心翼翼,偶爾會笑,卻連笑都笑得不輕松。

果然,他們還隔着一段距離,可慕晴纭看見他的時候,不僅收了笑容,還顯得尤為拘束,哪怕他們剛剛才見過。

就在看見淩璟的一瞬間,陸妍愣住了,近一年不見,他還是那樣冷漠,淩人的王者之氣依舊拒人千裏,卻讓她拼了命想靠近他。

她一眼就認定了的人,不會放棄。

陸妍回過神,趕緊行禮:“參見王爺。”

她想來這個地方,卻沒奢望能遇見他。她曾在這座府邸外面蹲了數個日夜,只為見他一面,如今機會卻來得這麽容易,是沾慕晴纭的光嗎?這個理由,真諷刺。

陸妍也陷入深思。她回憶起去年,在她得知慕晴纭答應出嫁的那一日,她跪在了她父王卧室門外,跪了大半夜,想求父王阻止這門親事。

誰都知道,天底下或許只有安東王府能阻止這門親事。

要是她父王發話,明王未必會和安東王府搶到底。可是結果呢?她父王将她拒之門外,王兄對她視若無睹。

陸旻路過時,她忍不住問:“王兄不是喜歡慕晴纭嗎?難道要眼睜睜看着她當明王妃?”

“這是我的事,你又在這兒求什麽?”陸旻道。

“我替王兄求父王阻止這門親事。”

她想用誠懇換來王兄的相助,誰知卻陸旻一語道破:“你是在為你自己。”

原來她的心思早已被王兄知曉,那她父王肯定也知道。

“對,也是為我自己,我喜歡他,一片真心。”她說得坦蕩,她知道王兄是喜歡慕晴纭的,應該會理解她,會幫她,也是幫他自己。

誰知,她王兄聽完便移步離開,踏入夜色中又留下一聲冷笑:“真心?真心在安東王面前不值錢。”

她徹底無望了……連她王兄都放棄的事,她拿什麽堅持?

想逃離,唯有遠走;不服輸,唯有重歸。

哪怕陸妍行了禮,淩璟也沒有看陸妍一眼,而是一直看着慕晴纭。

慕晴纭也看着淩璟,看得出他像是有話要對她說,不知礙于陸妍在場,還是沒想好,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淩璟沉默了一陣後,終于開口喚道:“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