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璟給她一個時辰,起初慕晴纭覺得挺長的,現在想想,一個時辰能作甚?

她去了尚樂司,又不忍打擾雲婉她們練舞,一等就是半個時辰,再叮囑雲婉小心劉素萦,與雲婉說上幾句話,然後就聽見宜岚在旁邊言了句:“娘娘,時辰到了。”

慕晴纭有點兒後悔,她為什麽想也不想就答應跟他一起出宮?

無奈,答應了的事又不能反悔……

日近正午,快回到前庭時,她聽說攝政殿那邊還沒下朝,那淩璟多半趕不及回府用午膳。

想起他之前替她出的那口惡氣,慕晴纭覺得無以為報,于是折返去了尚膳司,挑了幾樣鹹味糕點裝進食盒,帶着食盒一道去攝政殿。

她路過宮前廣場,發現那領着一隊禁衛軍走來的人有些眼熟,不是秦懷遠是誰。

早上看門中午巡邏,慕晴纭在咂咂嘴,這哪兒像是個丞相女婿,待遇也太差了點。

她提着食盒站着一動不動,就等秦懷遠走近,然後笑着問候:“秦大世子,咱們又見面了。”

秦懷遠停下,拱手,“見過王妃娘娘,娘娘要是沒什麽事,屬下先行告退。”

慕晴纭看得出秦懷遠還是不太好意思,但秦懷遠挪步之前,又壓低了聲音對她說了句:“陸兄在那邊。”

陸旻來了?

慕晴纭心裏一陣欣喜,這些日子她宮裏王府兩頭跑,想和趙久霖和陸旻他們見一面都不容易,本想打聽打聽他們的近況,沒想到得來全不費工夫,還能在宮裏碰上。

等這些禁衛軍離開,慕晴纭往前走了幾步,看見了在廣場中等候的身影。

陸旻也看見了她,臉上頓時浮現笑意,正想開口喊她,又見來的不止她一個,便沒作聲。

慕晴纭快步走過去,“你怎麽會在這兒?”

“我随尚書大人來送新繪的北疆地圖。”

“他們給你安了個什麽差事?”

“兵部主事。”

慕晴纭又太頭看了看攝政殿,惑然,“那你不用進去上朝嗎?”

“我品階不夠,不能進攝政殿,只好在這兒等尚書大人出來。”

原來如此。慕晴纭發現陸旻今天的話特別少,也許是顧及有別人在場的緣故,但打從到她起,臉上的笑就沒散去過。

可惜,再見面,他們已不能向從前一樣暢所欲言,無拘無束地談笑,因為這裏是皇宮,長着無數雙別人的眼睛。

慕晴纭想到陸旻和兵部尚書一同進宮,那不是打從早朝起就等在這兒了?原來他已經等了這麽久。

慕晴纭忙道: “我先去看看早朝還有多久,要是還早你先找個地方歇歇,或者先走也沒關系。”

她估麽着既然陸旻不能去朝會,那也就沒有遲到早退這一說,再說了,淩璟才沒閑工夫管這些,而兵部尚書肯定也不敢為難陸旻。

“我剛到兵部,不可怠慢,其實多等等也沒關系。”陸旻笑得輕松。

說來也是,初來乍到盡職盡責也是應該的,慕晴纭贊同。這裏說話不便,她只能和陸旻告辭,想想難得出來一次,也難得與他們碰上面,就這麽聊兩句未免太不盡興,她走了兩步後停下來,回頭道:“叫上趙久霖,下午老地方吧。”

陸旻欣然:“好。”

慕晴纭沒打算打擾淩璟的早朝,于是提着食盒繞到與前殿一牆之隔的後殿。

這個地方大門緊閉守衛森嚴,慕晴纭也沒抱着必進的心态,想着把東西交給守衛也一樣,誰知她剛走到門前,守衛便恭恭敬敬地行了禮,打開殿門讓她進去。

但這畢竟是個軍政要地,進去的人越少越好,她讓便宜岚和其他随侍在外面等她。

慕晴纭一邊把糕點擺放在書案上,一邊随處看了看,書案旁邊還有一摞奏折,不知是批了的還是沒批的。

她感慨自己來得巧,要是沒批的話,奏折沒送去王府,說明淩璟打算在宮裏看折子,那這些糕點正好能讓他墊墊底。

慕晴纭收拾好食盒正打算離開,目光卻又落到了那一摞奏折上。

這是她第一次進攝政殿,也是第一次離奏折、離朝政這麽近,不禁讓她想起了那個埋在她心裏已久的使命。

從前若非淩璟遷怒于她,她都不知道有大臣上過折子诋毀過鎮南王府。诋毀鎮南王府只是一部分,她的陣營是四藩,這意味着但凡又針對四藩的不利言論她都應該及時察覺,及時告知四藩,讓四藩警惕。

可是要不要當細作,她一直猶豫至今。

慕晴纭緩緩伸出手,在指尖離奏章還有三寸的時候,擡頭看了看殿門,接着手便停在了半空中,與那些奏折保持着距離。

那扇門在她進來後就關上了,如此小心,可見這個地方有多重要,但她卻可以随意進出。

淩璟對她好像毫無防備,在宮裏她可以暢通無阻地進攝政殿,在王府也可以随意出入疏影臺……整個明王府沒有一個地方是她不能靠近的禁地。

慕晴纭收回手,撐在書案上,再一次陷入猶豫。

她能分清立場,也能分清是非,知道什麽對,什麽是錯,什麽是辜負……

慕晴纭沉了口氣,提着空食盒快步朝門前走去,一刻也不敢多停留。她怕自己再猶豫,怕自己會反悔,怕自己今日下定決心以立場為先,以後問心會有愧。

攝政殿的門開了,她終是沒有碰那些奏折半分,坦然走出大殿。

慕晴纭剛離開攝政殿,守衛便将殿門關好,小心翼翼地把守着軍機要地。

殿中無人,窗戶卻被人推開,一個身影趁巡衛不意,悄然翻入,快步走到書案前,在堆積成山的奏折中翻找,一本本翻看。

找來找去都沒能找到想要的那一本。

時間過去得越久,她的動作也越來越慌亂,終于,她發現了那本封面上一字未寫的奏折,打開一看,甚為欣喜,然後随意拿了支筆,想要謄抄奏折,卻聽見前殿傳來了動靜。

早朝散了。她已來不及謄抄奏折,必須立馬脫身。

她将奏折收入袖中,又知這個舉動無疑會冒巨大的風險,還好事先已有萬全準備。

她從袖中取出一支玉簪,丢在書案旁的地上,然後迅速翻窗逃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