熏然送走了搬家工人後,轉過身茫然地望着一片淩亂的客廳,有種不知從何下手的感覺。季白從房裏走出來,看見站在那兒發愣的熏然,走上前去輕拍了一下熏然的後腦勺。

“發什麽呆呀?”

熏然摸摸自己的後腦,想到自己的糗樣也忍不住失笑。

“不就是一時之間不知道該先收拾什麽嘛。”

“先分門別類,把屬于房間的東西搬進去,屬于廚房的放去那兒,剩下的就開箱子整理客廳。”

熏然順從地應了一聲,趕緊動手搬箱子。這時門鈴響了。剛剛離開沒多久的其中一個搬家工人捧着一個箱子站在門口,連連道歉,原來漏了一個箱子在貨車上。

那個工人臨走之前望了望熏然和季白兩個大男人,欲言又止的樣子。

“可能你們不介意,可是發生了這種事情怎樣都會有點不舒服吧,反正你們剛搬來,現在搬走也不會太麻煩……”

熏然和季白莫名其妙地望着那個工人。

“你到底想說什麽?” 季白已經按捺不住了。

“隔壁樓有人跳樓自殺。”

一聽到有命案發生,熏然即拉着季白往外跑。雖然他們倆現在放假,都還沒有在新崗位上任,但這是身為刑警的一種本能,好奇也好、職責也罷,總之身體自然而然地就會被吸引去案發現場。

這裏是兩座公寓毗鄰并列着。季白他們剛搬進去的是恺苑,發生命案的那邊叫樂苑。當季白和熏然抵達案發現場的時候,已經有警察拉起了橫條維持秩序,兩人只是在人群中伸長脖子地企圖看到更多的東西。

“死者應該不是住這裏的。”季白只看了一眼就說了這麽一句。

“嗯,這裏是高級公寓,可是看他的衣着打扮,破爛牛仔褲和舊背心,跟這裏居民的打扮明顯不一樣。”

“主要是地上那張通行證,是外人要進來探訪的時候必需申請的證件。”

“觀察力還不錯嘛,看來功力沒有退步。”

季白和熏然聞聲轉過頭去,見一身穿咖啡色風衣的青年正微笑着望着他們。唐川見季白驚訝得一時反應不過來的樣子,不禁心中暗自得意,這次是他先認出他們倆,他贏了。

“唐大哥!”熏然一個大步走上前,開心又親切地叫喚了一聲。

“長高了,壯了。”

季白仔細地打量了唐川一番。當年的學長,也曾經是季白最惺惺相惜的好兄弟。學校裏季白是風雲人物,但唐川同樣無人不曉,兩人主要是一文一武,但仍常常明裏暗裏地比賽,樂此不疲,熏然則是那個總是以崇拜的眼神跟在兩人後面跑的小表弟。比起季白的張揚,唐川沉穩一點,但仍掩不住他身上那股天生的傲氣。後來唐川的父母遇車禍去世了,有人領養了唐川兄妹,把他們帶出國後,大家就漸漸失去聯絡了。

季白望了望唐川手上的公事包。

“來工作?”

“剛下班回來,聽說這裏發生了命案,好奇過來看看。”

“你住這裏?”

“隔壁樓,恺苑。”

“我們剛搬過來呢!” 熏然興奮地搶着開口,“我們住18樓,你呢?”

“不會吧?我是1801。”

“我們是1803!” 熏然難以置信地望向季白,竟然會有這麽巧合的事!

季白也是一臉意外加懷疑,“你是開玩笑的吧?”

“是真是假,回去便知道了。”

唐川轉身就走,這種跳樓自殺的案子太普通了,他沒有興趣。熏然看了季白一眼,不等季白反應也趕緊尾随着唐川,反正他們還沒正式上任,這件案子也輪不到他們負責,還是跟唐川住在同一樓這件事比較有趣。

當唐川真的打開1801的房門時,季白特地走進去兜了一圈。當他看見那堆滿專業書、亂中有序的書桌,還有早上留下的還沒清洗的咖啡杯時,他相信了唐川就是住在這裏。

唐川自薦去幫忙整理新屋,于是三個人又跑回去1803。途中經過1802的時候,熏然好奇地停下腳步,看了看那房門。

“這裏住的是誰呀?不知道會不會又是我們認識的?”

“一個醫生,姓趙,碰過幾次面,聽說他是三甲醫院的。”

“醫生他還真的認識不少,”季白指指熏然,“之前受傷住院,從這裏的醫院去到美國的醫院,再從美國的醫院回來這裏的醫院。”

“你不也是從緬甸的醫院又回到這裏的醫院。”熏然不甘示弱地反駁。

“看來有很多故事可以聽了。”

“不就是在醫院裏躺着,還有什麽故事。”

季白不以為然地走去打開1803的房門,側身讓唐川先進去。

唐川看到了衣櫃裏季白的制服。

“已經是隊長了?”

“你很熟悉警隊的制服嘛。”

“我在刑警學院當副教授,這只是基本常識。不過,你和熏然都是警察世家,會成為警察一點也不意外。”

季白一笑置之。有些故事,等以後有機會再慢慢說吧。季白讓唐川幫忙整理那兩大箱的書,然後跑去客廳忙了。

季白打發熏然去收拾廚房,自己則興致勃勃地組裝着一個小櫥櫃,他喜歡自己完成,這樣比較有滿足感。

然後季白突然發覺房裏的唐川特別安靜,便走去探頭看看,見唐川坐在書櫥旁,手裏捧着一本禁毒學的專業書看得入神。

“這本書不錯。”

“欠缺一些實用的論據,不過還是值得一讀。”唐川合上書本,順手放到書櫥上。

熏然跑進來。

“肚子餓了,唐大哥你家有什麽吃的嗎?。”

“我那兒只有三明治。”唐川想了想,“還有一支紅酒。”

季白沒好氣地白了一眼,“去外面吃吧,我可不想紅酒配三明治。”

“我前幾天去過附近的一家咖啡館,氣氛還不錯,最重要的是它的營業時間是到淩晨一點鐘。”唐川邊說邊站起身。

“走吧!”

季白率先走出去,經過廚房的時候季白稍稍打量了一下,心中琢磨着待會要列個清單,明天讓熏然去買些什麽來塞滿冰箱還有那些櫥櫃。

熏然和唐川站在門外,等着季白把門鎖好。唐川偶然間看見熏然用右手按着左肩,皺着眉頭好像很不舒服的樣子。

“怎麽了?”

“剛才在廚房不小心絆倒,及時用手臂在櫥櫃上撐了一下,好像脫位了。”

熏然嘗試舉起手臂,但一扯到肩膀即忍不住低呼了一聲。

“你怎麽到現在才說呀,要不要去醫院?”

季白确實有點急了。熏然自從那次對抗謝晗重傷以後,身子已經明顯的比較差了,不時會有感冒頭痛這些小毛病,體能測試也沒有以前的好。

“應該還好,我感覺不是很嚴重,以為可以慢慢自己複位……”熏然勉強笑了笑,其實他更害怕看見季白那板着的臉孔,雖然他知道這只是因為季白擔心他。

這時趙啓平從電梯裏出來,走到1802前準備開門,無意間聽到了三人的談話。趙啓平轉頭看了看熏然,不假思索地走上前去。

“有什麽可以幫忙嗎?”

“趙醫生,我的朋友好像是脫臼了。”

趙啓平随手放下公事包,在熏然的左肩輕輕按壓了一下,熏然咬着嘴唇忍着痛,但那痛苦扭曲的表情已經出賣了他。

“肩關節脫位了,不過幸好不是很嚴重。”

“需要去醫院嗎?”

“應該不需要。我是骨科的,你相信我嗎?” 趙啓平問熏然,熏然望着趙啓平那雙明亮透徹的眼睛,自然而然地點點頭。

“先進來吧。”

趙啓平開了門,請熏然等人進去。熏然也沒猶豫直接就走進去趙啓平的家。反正有季白在,怕什麽,當時熏然心裏是這麽想的。季白和唐川自然也跟着熏然進去了。

趙啓平拿來一張椅子讓熏然側坐下,把受傷的左肩挂在椅背上。

季白習慣性地向四周打量一番,見客廳裏的裝潢簡潔舒适,家具都是沉穩的黑白系列,茶幾上有幾本書,還有一張古典樂的唱片。

季白湊到唐川耳邊壓低了聲量,“怎麽教授的家跟醫生的家相差這麽遠呀。”

唐川瞪了一眼,“彼此彼此。”

“站起來,對……站……站起來……”

只見趙啓平縱向牽拉着熏然的手,要熏然從椅子上站起來。熏然起先有些猶豫,但還是依言慢慢站起身,結果不一會兒肩關節就複位了。熏然有些難以置信地輕輕轉動了一下肩膀,确認沒事了,連連向趙啓平道謝。

“你這可是連醫藥費都省了,”季白欣慰地看了看一臉輕松的熏然,“趙醫生,我們正要去吃東西,一起吧。”

“不好意思,我今天一連做了三臺大手術,實在是太累了,下次吧。”

“那好吧,總會有機會的,我們就住在隔壁,我叫季白,他是我的表弟李熏然。”

“趙啓平。”

季白跟趙啓平握了握手。

季白和熏然随着唐川來到一家咖啡館外。季白擡頭看了一眼店面的招牌:龐克咖啡館。

也許是夜深了,咖啡館裏人不多,很安靜,伴随着飄蕩在空氣中的輕音樂,讓人感覺很舒服。季白等人選擇坐在吧臺前,菜單上食物的選擇并不多,但以小吃或宵夜來說是足夠的。最吸引人的是那長長一串的咖啡飲料的名字。一個服務生走上前來打招呼。

“嗨,請問要些什麽?”

季白看見那服務生胸前的名牌:明誠。

三人點了啤酒還有幾樣小吃。其實□□對他們這些長期工作緊張、精神緊繃的人來說已經起不了任何作用,更多時候喝咖啡只是一種習慣,因為當值的時候不能喝酒。現在既然不用值班,又遇上了老朋友這麽難得開心的事,自然是應該喝酒了。

“你們有沒有覺得那個趙醫生好帥啊。”熏然憋了很久,還是忍不住贊嘆一句。

“你也是行的,連對方是誰都不清楚,就傻傻地跟着進屋裏去讓人治療,你不怕嗎?”

“你說過他是醫生嘛,況且有你們在,我怕什麽。”

“不過剛才我看他的手法純熟,應該醫術不錯。”

“哥你也贊賞的人,就一定錯不了。”

“我欣賞他是一回事,你能不能準時上班是另一回事。這兩天你給我多注意一點,再有什麽意外的話你幹脆調回去好了。”

“知道了。”

熏然塞了一條薯條進嘴裏,不敢再說什麽。他知道季白是說到做到的,難得可以跟季白在同一隊裏,他知道跟着季白就一定可以學到很多東西,他可不想錯失這個大好機會。

“對了,唐昕呢?她還好吧?”

“那丫頭現在已經是律師樓的實習生了,她說跟我一起住不方便,自己跟朋友另外租房了。”

唐昕是唐川的妹妹,以前念書的時候最崇拜季白,季白也一直很疼愛這個妹妹。那個時候女生們都很羨慕唐昕,因為只有她可以常常粘在季白的身邊。熏然當然也記得唐昕,她還三番四次地慫恿熏然放膽去追求簡瑤,可是熏然都不敢,結果總是把唐昕氣得跳腳。

“簡瑤現在怎樣了?”

“嫁人了,可是新郎不是他。”季白指指那個又開始臉紅的熏然。

三人說從前談近況,聊着聊着直到咖啡館打烊才離開。

送走最後一個客人之後,明誠拉下店門,整理一下吧臺準備下班。咖啡館的經理林飛凡從員工休息室走出來,确認咖啡館裏沒有其他人後,走到明誠的身邊。

“戴力死了。”

明誠一臉驚訝地望着林飛凡,“怎麽死的?”

“他跑去找老板娘求情,反而激怒了老板娘。他知道只有死路一條,寧願自己跳樓自殺。”

明誠嘆了一口氣,“也是,被老板娘處罰的話,恐怕還生不如死。”

戴力私自拿了幾包貨,被老板下了通緝令,他以為可以找老板娘代為求情,卻不知道其實老板娘比老板更狠。

“他的屍體呢?”

“還在醫院裏,不過應該不會有人去認領,聽說警方已經把它當自殺案處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