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在病床上悠悠轉醒的熏然轉過頭,看見筱敏正在替自己量血壓和體溫。昨晚進院以後就是一連串的檢查,經過兩天的奔波後加上那一直隐隐作痛的腳,熏然實在熬不住了,在迷迷糊糊中昏睡了過去。可是他知道筱敏整晚徹夜不眠地陪在他身邊照顧他。熏然掙紮着想撐着床坐起身,筱敏急忙按着熏然的肩膀阻止他。

“不要亂動,小心傷口!”

“我沒事,你休息一下吧。”

“什麽沒事,你再不好好休息随時會連警察也當不成了!”

“不會的,”熏然摸了摸自己受傷的腿,一臉堅定,“趙醫生也說了會好的,好好休息一段時間就可以了。”

問題是,你真的能夠好好休息嗎?筱敏在心中吶喊,卻沒有說出口,因為她已經知道答案。筱敏別過臉去,她實在是不想再在熏然面前哭了,可是眼淚卻還是不争氣地流下來。是她把熏然扯進這件案子的,早知道會搞成今天這個樣子,她不會請熏然幫忙,反正正如那個張偉說的,已經過了這麽久,什麽證據都沒有,怎麽翻案?況且就算抓到了張偉又怎樣,弟弟已經找不回了。

熏然似乎猜到筱敏的難過和懊悔,最後還是自個兒坐起身,把筱敏拉到身邊坐下。

“不要放棄,還沒有到絕望的時候。”

“對不起……”筱敏不自覺地望了一眼熏然那包紮着的腿。

“我的腳傷由始至終都不關你的事,你不用放在心上。”

“熏然,還是算了吧,就算抓到張偉,他也不知道我弟弟的消息,我媽更不可能複活。我不想再連累你們了。”

“不管過了多久,做錯就是做錯,如果每個罪犯都這樣縱容的話,這社會還哪來的安寧?還有,我最後說一次,你沒有連累任何人,追捕張偉是我們的責任。”

筱敏不再說話,她真的累了。

熏然望了望筱敏,終于鼓起勇氣開口,“筱敏,讓我照顧你吧。不管發生什麽事,你可以第一個告訴我,在我面前大笑或大哭都沒關系,我永遠都會在你身邊支持你、保護你。”

聽着這一番深情的表白,筱敏是真的很感動的,可是還是忍不住指指熏然受傷的腿調侃,“現在是誰比較需要照顧呀。”

“我可以自己照顧自己的!”

看着熏然漲紅着臉拼命解釋,筱敏忍不住噗嗤地笑了出來。身邊人的心意她怎會不明白,筱敏主動趨前抱住熏然,在熏然耳邊輕聲說,“謝謝你……愛我。”

季白和唐昕剛好來到病房門口瞧見這一幕,兩人對視一笑,都識趣地站在走廊等了一會兒。過後季白還是忍不住了,特意幹咳幾聲,提高了聲量,“小子,來接你出院啦!”

筱敏急忙和熏然分開然後站了起身,有些羞澀地低下頭拂了拂頭發,熏然也是騷騷頭努力裝自然,兩人的動作竟特別一致。季白這才牽着唐昕慢條斯理地走進病房。

筱敏的保護令批了,但筱敏卻不肯要。如果張偉看見她被警方保護着,可能會放棄殺筱敏的念頭,可是筱敏就是要張偉現身,這樣才有機會抓到他。

“不行,這樣太危險了!”

熏然自然是第一個反對的。季白也不贊成。對他們來說抓人可以有很多種方法,筱敏的安全還是最重要。

“現在他殺了鳳姨,是謀殺案的逃犯,要是他一直躲起來我們就永遠都找不到他了。我現在是最有可能把他引出來的。”

“要是他真的出現了,你能夠确保你的安全嗎?”

筱敏搖搖頭,“可是我還是想賭一把。”

“不行!”

“不是還有你在我身邊嗎,我不怕。”

季白看看一臉堅定的筱敏,再看看氣急敗壞的熏然,嘆了一口氣,“這樣吧,筱敏你繼續拿無薪假,熏然搬過去你家,你們兩個互相照應好了。張偉的事交給我,你們就不要再多想了。”

臨離開病房時,季白走到熏然身邊說悄悄話,“看來你這輩子是注定要被女人騎在頭上了。”

熏然舉起手中的拐杖作狀揮向季白,季白笑着微微側過身子,潇灑地躲開了,然後大步上前去攬着唐昕的肩走出病房,故意把熏然和筱敏扔在後頭。

四人經過醫院大堂的時候,遇見了行色匆匆的趙啓平,他正準備趕往下一臺手術。唐昕開口叫住趙醫生,“安妮今晚還是在你家嗎?我給她打電話她都沒接。”

“這我可不清楚了。”趙啓平無奈地笑着搖搖頭。

這兩天趙啓平都在醫院裏值班,沒有回過家。昨晚他收到安妮的短信後趁空檔給個電話,才知道安妮去了自己的家。他還在想着今晚不知道可不可以早點下班,已經整個星期沒跟女朋友見面了。

“安妮這兩天好像怪怪的,你們沒事吧?”

趙啓平歪頭想了想,沒事啊,連見面的時間都沒有,更別說鬧別扭吵架了。安妮一開始就清楚他的工作性質,也不是那種會為了雞毛蒜皮的事而發脾氣的女生,這也是讓趙啓平覺得跟她在一起很舒服的其中一個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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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啓平站在門口往口袋裏掏了一下才找出鑰匙。今天又是一連做了四臺手術,用鑰匙開門時手還有些發抖。

走進屋裏後,向四處望望,不見安妮的蹤影。趙啓平喚了幾聲安妮,然後才看見安妮在房裏睡着了。趙啓平看了看手表,才晚上八時左右,安妮平常不會這麽早睡覺的,而且還睡得這麽熟,有人進屋了都不知道。

趙啓平走到床邊輕摸了摸安妮的額頭,擔心安妮是不是病了,安妮這才醒過來。

“回來啦。”

“不好意思,這兩天醫院都很忙。這麽早睡了?”

“嗯,有點累。”

“你沒事吧,哪裏不舒服了?”

“沒事。”

趙啓平洗完澡後出來,見安妮半躺在床上看着雜志,便在安妮身邊坐下,親昵地環抱着安妮的腰,頭斜靠在安妮的肩膀上。

“還是家裏最舒服,而且回來以後看見有人在等自己,感覺真好。”

趙啓平在安妮的臉頰上親了親,還想進一步動作的時候安妮卻忽然挪了一下身子,顯然有些抗拒。

“怎麽了?”

“你不是說很累嗎,早點睡吧。”

趙啓平望着安妮,他看得出安妮在顧左右而言他,想起在醫院碰見唐昕時,說過安妮好像有些不妥。

“妮妮,你知道的,不管什麽事情你都可以跟我說。”

安妮猶豫了一下,仰頭望着趙啓平,“不如,我們暫時分開冷靜一下吧。”

這句話出乎意料又有些莫名其妙,趙啓平一時反應不過來。

“為什麽?”

“我……只想冷靜一下。”

“這個理由不足以說服我,”趙啓平頓了一下,“你愛上了別人?”這是他唯一想得到的理由。

安妮搖搖頭。就是因為太愛他了,她才感覺不知所措。

“那到底是為什麽?”

安妮猶豫不決,望着趙啓平那迫切的眼神,她支支吾吾地始終開不了口。可是她也知道,事到如今如果不說清楚趙啓平是不會放她走的。

“我懷孕了。”

趙啓平愣住了。

安妮見趙啓平沒有出聲,更加印證了她心中的猜測,“我知道,你沒有想過這個時候要孩子,更加沒有想過要結婚。”

“不……我……”趙啓平罕有地一臉不知所措,連說話也結結巴巴了。

“你放心,我不會要你負責的,所以,我們分手吧。”

安妮其實心很痛。雖然她已經猜到趙啓平會是這樣的反應,可是當她看見趙啓平連挽留都沒有的時候,眼淚還是忍不住流下來。她愛趙啓平,不想用孩子來束縛他,可是她也不可能放棄孩子,所以她只能選擇離開趙啓平。

望着安妮奪門而出,趙啓平僵着的身子卻動彈不得。此時此刻他的腦海是一片空白。事情來得太突然,他根本來不及消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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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妮走在大街上,越想忍住不哭眼淚就越不受控制地不停滑下,最後她只能在街邊不顧一切地蹲下,抱頭抽泣。

不懂過了多久,忽然一雙腳停在面前。安妮擡頭一看,是明誠,便趕緊站起身尴尬地擦拭眼淚。

“外邊冷,到裏面去坐坐吧。”

安妮這才看見自己站在龐克咖啡館的前面。她微微拉緊上衣,這時才察覺那微涼的風拂過身子。正猶豫着要不要進去時,手機鈴聲響起,那是屬于趙啓平獨有的鈴聲,安妮立刻把手機關了,然後大步走進咖啡館。

明誠望了望安妮的背影,正想尾随着進去,卻無意中瞥見趙啓平從不遠處走着來,手上握着手機,神情焦急地四處張望,像是在找人。

“喂!”

趙啓平聞聲回頭一望,明誠站在店門前似笑非笑。

“找人嗎?”

趙啓平點點頭,還沒開口,明誠已經用下巴指向咖啡館裏面。趙啓平探頭看見安妮坐在一角,随口向明誠說了聲謝謝即匆匆跑了進去。

安妮擡頭突然看見趙啓平在桌子對面坐了下來,還微微地喘着氣,一怔,正想問他是怎麽找來的,趙啓平已經搶先開口了。

“對不起,我剛才只是…… 太突然了,我不是故意的。”

“沒關系,你只是把你最真實的感受表現出來罷了。”酸澀的語氣,特意避開趙啓平的眼神,其實安妮也不知道應該怎樣面對他。

“我會負責的,不,應該說,我們會共同負起這個責任。”

“我不希望你是為了責任才跟我在一起。”

“你怎麽會這麽想呢,當初我們是因為相愛才在一起的,現在有了孩子,你卻開始懷疑我對你的愛?”

“我只是害怕我們的愛情會變質。”

在這之前他們從來沒有談過婚姻這一塊,因為他們都很享受當下的自由和快樂,都有默契地不提未來,所以這突如其來的消息,無論是對趙啓平還是安妮來說都相當震撼。

“我明白你擔心的是什麽,可是既然上天給了我們這份禮物,也許也是在提醒我們,應該好好規劃我們的将來。”

“你真的不抗拒這個時候突然有了孩子?”

“他是我的孩子,我抗拒什麽?”

趙啓平從口袋裏拿出一個小盒子,裏面是一條晶瑩剔透的鑽石手鏈。

“這個原本是打算送你的生日禮物,現在突發事件,沒來得及準備戒指,只好先用這個頂替了。”

“你想用手鏈求婚?這怎麽行!”

“為什麽不行,誰規定求婚只能用戒指的?”

趙啓平跟着要在安妮面前跪下,安妮急忙伸手阻止。大庭廣衆之下,她自己都不好意思,又怎麽舍得讓趙啓平被人笑話。

“怕什麽,這又不是什麽羞恥的事。”

趙啓平坦然地單膝下跪,雙手端着那條手鏈。

“陳安妮小姐,你願意嫁給趙啓平嗎?”

安妮突然覺得這場景似成相識。她第一次遇見趙啓平的時候,趙啓平也是在她面前單膝下跪。原來從第一面開始,她就注定了要嫁給這個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