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青塵看他們兩人這劍拔弩張的架勢,不由得擔心起了自家的房梁。幹脆讓府衛散了,又沖他們道:“先下來說話吧。夜已深了,你二人在京中,身居要位,卻在本王的檐上喧嘩,成何體統!”
這話對餘程很奏效,他臉上已有些挂不住,趕緊乖乖地翻身下來。賀淵瞥了他一眼,當即露出一個嘲諷笑來,卻也輕捷地跟着翻身而下。
餘程下來後,三步并作兩步,到了宋青塵跟前,規規矩矩地揖道:“卑職一時情急,還請王爺……恕卑職無禮!”
這姿勢很有忠犬的意思,宋青塵正在想着,如何找個理由,趕緊支開他,豈料餘程又道:“只不過某些人,非是公事,卻夜襲他人宅院,怕是沒安什麽好心。”說着,餘程還瞄了一眼賀淵,這話的目标性很強。
賀淵并不理他,只是笑道:“餘大指揮使,你我大可不必如此。這其中有些誤會。王爺自會與你解釋。”
宋青塵猛擡頭望向他,目光裏滿滿的疑惑。
這個大鍋甩的真好!我怎麽解釋?
本來餘程在禦前辦差,又是幹的這種特務一樣的活計,天生對這種爬牆之事敏感的很。宋青塵的暗窺了一眼,只見餘程正眼巴巴的望着自己。間隙裏,他又瞪了一眼賀淵。估計在想,人贓并獲,賀淵還帶着兇器。
餘程倒要看看,賀淵還能編出個什麽借口來。
中庭一陣冗長的沉寂之後,宋青塵徐徐開口:
“缇……餘指揮使。”宋青塵已牢記教訓,他決不能表現的跟餘程關系好,連什麽錦衣衛的雅稱,都不能有!那句話聽起來冷淡,就要講哪句。
“白日裏那只兔子,仿佛有些不對勁。”宋青塵趕緊調動所有智慧,開始胡謅,“仿佛傷了後腿,我讓小侯爺……來查看一二。順帶醫上一醫。”
餘程當即朝賀淵遞去一個眼風,臉上表情仿佛在說:你還會醫畜生?!
宋青塵懶得管他們之間的交流。
“稍待,”宋青塵一邊說着,一邊喊道:“春祥!”春祥聞聲,從遠處過來,打了個躬。
“把那黑兔子找出來。”說着朝春祥暗裏使了個眼色,意思是“千萬別找出來,最好藏起來,藏的越遠越好”。春祥悟性還算可以,他會意的點點頭,裝模作樣的去了後院。
但是餘程依舊不服:“那敢問賀小侯爺,你随身攜着短刀利刃,這是何意?”
宋青塵心中暗暗叫苦,這個餘程,就是他穿書以來的大劫難……
宋青塵趕緊接過話頭:“刀是我叫他帶的。上次他說……贈刀與我,他卻頻頻食言,我囑咐他今夜務必帶上。”為了防止餘程繼續糾纏,宋青塵幹脆替他又圓了別的問題:“我怕驚動了府衛,半夜裏鬧出大動靜,便讓他尋個方便些的法子進來了。這才……”
餘程也聽出來宋青塵有意袒護他,便不好多說什麽,只目光不善的來回打量着賀淵。
宋青塵不好讓餘程失了面子,便笑着說道:“一場誤會,勞指揮使挂懷,本王慚愧……”
餘程聽了這話,仿佛被人順毛嚕過的貓,面色立馬好轉。他不再搭理賀淵,朝宋青塵走近兩步道:“沒想到,王爺竟然偏愛毛色罕見的兔子。卑職特意尋了只赤毛兔來。多有叨擾,還請王爺莫怪!”說完抱拳道:“若無他事,卑職告退。”
“春祥,送一送。”人既然要走了,宋青塵也不好太生硬,幹脆叫他從正門出去。
春祥再次及時的冒了出來,恭敬的給餘程引路。
待人剛走遠,賀淵忽然悶聲問道:“府上夥房在哪處?”
這問題來的十分突兀,合着大晚上打架打的餓了?宋青塵狐疑道:“你要用飯?吃些什麽,不若我替你吩咐下去。長随們送過來便是,也省的你親自跑一趟?”
賀淵冷冷道:“晚膳已用了,”他猛的回身,往灌木裏紮進去。再鑽出來時,手裏擒着餘程送來的紅毛兔子。
“我要烤了它,給你府上的長随開個葷。”
說着,又悠哉的走過來,沉聲說道:“你不會不同意,對麽?”
宋青塵明白,如果不同意,今晚會發生什麽事,就不好說了……
宋青塵站在原地,不由自主往後稍微避了身,讷讷地看着他。只是,宋青塵張了張口,終究沒把阻攔他的話說出來。
賀淵看了他這反應,便心滿意足的去了夥房。
躲在月洞門瞧熱鬧的府衛,見賀淵已在王府大搖大擺,而王爺卻不出言斥責,個個噤聲。待賀淵走到月洞門前頭,府衛們幹脆紛紛開始抱拳行禮。
“小侯爺!”
一個人開了頭,其他人也紛紛拍起了馬屁:
“賀小侯爺!”
“小侯爺萬安!”
宋青塵暗裏想想,一時也想不明白,不知這究竟是好事還是壞事。
……
賀淵回來的時候,手裏的木托盤上,擱着兩碗杏仁茶。他臉上笑吟吟的,很有讨好的意味。
可以看出,他烤完兔子之後,整個人都顯得十分愉悅。
“你又耍什麽花樣?”宋青塵狐疑的盯着他,“你吃完就走,少……少拖延時間。”
賀淵将杏仁茶擱下,臉上的笑意便退了下去,“我把餘程的兔子烤了,你怎麽如此不滿?”
宋青塵眼神已有些心虛的飄忽着,但他立即佯裝灑脫,清了清嗓,幹笑一聲:“絕無不滿,你待我府中長随這般好,我高興還來不及。”
賀淵并沒有立即展顏,而是望着他猶豫了片刻,反問道:“那我對你這般好,為何沒瞧見你高興?”
“我……”宋青塵一時語塞。他十分無措的左右看了看,試圖找出一件事情,來避開這個話題。
這間隙裏,忽覺自己擱在桌上的手,猛然間一溫。他驚慌的看過去,上面竟然覆了一只手。
宋青塵仿佛毒蛇咬了一口那般,惶然将手抽走,順勢起身道:“……屋裏悶,開下窗吧。”
他剛起身,就聽見身後賀淵放肆的笑了起來。
宋青塵當即惱羞成怒,他猛回過身,指着尚在大笑的賀淵道:“你這逆賊……速速給我滾!”
房裏被他吼的安靜了下來,賀淵這才緩緩說着:“我真不是故意的,你着實有些草木皆兵。”
宋青塵警覺地盯着他——他剛才分明是故意的。
可是過了一會兒,他又望了望賀淵那張極無辜的臉孔,不禁也懷疑起了自己。
莫非真是自己太過于敏感?
宋青塵邊往窗邊移動,邊暗中觀察着賀淵的一舉一動。他還在那處坐着,臉上分外正經。
當真是自己誤會他了?仿佛再計較下去,倒顯得自己要立個貞潔牌坊,沒了氣度。
宋青塵冷笑了一下,遠距離警告道:“你,你安生吃了東西,早些回去。白日裏既然疲乏,晚上更應當早些回去休息,莫在我這磨蹭。”
說着,宋青塵腳下躊躇的回了桌邊。與賀淵隔開了半丈遠,才坐下。
賀淵并沒有刻意過來的意思,他坐在原處安分說到:“多謝王爺關懷,可我尚未覺得疲乏。”
宋青塵仰起下巴,下巴尖指了指遠處躺着小憩的黑豹:“你将它弄走,馬上你就會疲乏了。”說完,不由得嘲弄的勾了勾嘴角。
我看你還有什麽借口。宋青塵兀自得意了起來。
賀淵思忖了一陣,笑道:“它如今體格龐大,憑我一己之力,怕是弄不走了。”
“無妨,我叫春祥來幫你。”宋青塵臉上依舊挂着得意的笑容。
賀淵聽了這話,立即吹了一響小口哨,那豹子瞬間警覺的醒了,同時呲出牙來,一臉兇悍相,“奈何,他不聽別人的,只聽你我兩人的。”
宋青塵臉上的笑意消失了,他瞪着賀淵道:“這法子分明是我教你的,你幾時,你……”
賀淵并不回他這句話,反而神情愉悅地說道:“你王府的小湯泉甚好,想來你不會吝啬邀我入內。”
宋青塵在心裏盤算,你洗個澡而已有什麽大不了。左右如今府衛都知道他在府裏,也沒必要躲着藏着。
宋青塵抖了抖袖子,笑道:“你用便是。難不成,我會吝啬一池湯泉?”
賀淵兩手抱臂,滿意的點點頭:“如此甚好。”忽然又朝他看過去,“你我正好一同如水。”
宋青塵表情倏地僵住了。他想了想,覺得自己不能慫。
“我……我通常要晚些時候,才去沐浴,你大可先去。”
賀淵幹脆給兩人斟上茶:“不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