串嬌笑。

莎拉能感覺到蝰蛇的瞳孔裏有一簇光芒透過自己的雙眼射進心裏,她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只是感覺情緒無法平靜,想要發瘋一樣地大喊大叫。

“不許說話!不許發出聲音!坐着,別動!”蝰蛇說,“我們得再來一次!”

再一回,莎拉終于發現那不是什麽光芒,簡直就是精神力強者獨有的暴雨梨花針,把脆皮的普通人的內心世界打擊得體無完膚。她失去了所有的力氣,癱倒在座椅裏,嘴裏含含糊糊地說:“好像,可以了吧,我太難受了,放了我吧……”

蝰蛇嗤笑出聲:“真是脆弱的人類啊!你這個樣子,根本承受不了徹底清除印記的傷害。我要是把你‘洗’成白癡,上哪兒去找一個會制藥的小妞還給笨蛋佐拉?回去吧,反正你就住在研究所裏,見不到和施術者有關的事物,後遺症也發作不起來。”

所以,再見到寡姐我還是會撲上去對嗎?莎拉垂頭喪氣地往外走,推開門的時候下意識地回頭想要說聲謝謝,結果發現蝰蛇的烈焰紅唇近在咫尺。她俯視着莎拉,嬌媚一笑:“你看,我想要再提升一下自己的精神力,最好在下次任務之前……你自己也需要提升精神力,回去多用點心吧!”

以後再也不要見這群無差別使用誘惑術的女人了!

莎拉破天荒地沒有去研究室報到,而是獨自返回宿舍,試圖埋在床裏。她現在不想做實驗,不想研發新藥,不想承受一次又一次失敗的打擊,只想給自己千瘡百孔的內心打上補丁——補丁偏偏兒去哪兒買啊?嘤嘤嘤,寡姐你還我真心!還我真心!

休息兩天之後,莎拉還是乖乖地去工作了。無他,心裏像漏了一塊似的,呼呼地冒着涼氣,越閑下來越是難受,還不如忙起來呢!“長眠”要開始毒性檢測了,小白鼠成批運進來,又成批運出去。空閑時,莎拉愣愣地盯着自己潔白的工作服,捂着漏風的心髒告訴自己:你丫就是純反派,出去不用神盾局招呼,綠色環保組織就能一人一口唾沫淹死你。

伊恩一開始很擔心,還曾經專門去宿舍看望她。這讓她感覺有點溫暖,琢磨着要不要給師兄織個圍巾什麽的。結果等她開始工作之後,伊恩來看看進度,表示非常滿意,還十分贊賞地表示:“蝰蛇夫人就是有辦法!要是你失去了工作的熱情,‘長眠’這麽珍貴的藥劑就荒廢了,我和老師都會非常難過的。”

好的,師兄,你可以作為萬年單身狗孤獨死去了。

☆、壯士留步請聽我解釋

“長眠”的實驗進入後期,精神幹預針劑“顫栗”的開發也接近尾聲。不同于“長眠”的普适性,“顫栗”是針對性激發人體潛力,對于大多數外勤來說都不适用。但在蝰蛇的大力支持下,生物試驗部分被委托給了某家九頭蛇控制的心理療養院。莎拉根本就不想去了解試驗進展,連看數據都讓她聖母病發作,索性把後續研究交給了其他團隊。蝰蛇倒是對此極為支持:“你很明智嘛!像你這樣內心脆弱的可憐人,就是沒有精神印記也早晚會發瘋,還是少接觸那些真正的瘋子比較安全。”

這到底是安慰還是詛咒?莎拉欲哭無淚。

更讓她欲哭無淚的是,冬兵暫時不會被冷凍了,據說他的任務表已經排到了一年以後。真不知道九頭蛇到底有多少壞事要做,不嫌累嗎?

莎拉從博覽會回來不久,冬兵就專程來表示感謝——他沒有說那劑藥品到底有沒有作用,而是打開狙-擊-槍的僞裝盒,取出一朵古怪的大白花,插在某一支空置的試管裏。

“這是什麽?”

“幽靈蘭。”

“只有一朵?”

“嗯。”

伴随着乏味的對話,莎拉卻像是第一次見到這位外勤長官一樣,覺得他寡言的樣子莫名讓人心動。為了轉移注意力,她随手查找了一下幽靈蘭花的資料,頓時恨不得把這朵貌不驚人的白花用神龛供起來。冬兵你其實去了古巴對吧?一年只開一次的花啊,你就這麽掐下來了?根呢?根呢?沒有根怎麽養?

冬兵不解地看着她突然暴走。他顯然是剛剛回到基地,還沒有來得及擦去戰術迷彩,整張臉都髒兮兮的,只有忽閃忽閃的雙眼在一團黑霧中發着幽暗的光。

本來是想要怒目而視的她臉紅了,沒出息地用軟綿綿的聲音問:“這次的電子手臂怎麽樣?還好用嗎?要不要再給你準備新版的痛感阻隔劑?”

冬兵擡擡手臂,轉轉手掌,電子程序運轉和金屬之間的摩擦發出了細微的聲響:“很好,養護麻煩。”他将手肘轉了半圈,于是莎拉眼睜睜地看着一根小線頭飄了下來。

“這是怎麽回事?”莎拉萬萬沒想到九頭蛇的後勤維修人員還敢犯這種低級錯誤。“還有嗎?在哪裏?”

果然,幾處關節的縫隙裏卡着線頭。莎拉拿着醫用鑷子小心翼翼地順着電子手臂上纖細的縫隙探進去,穩穩夾住其中幾根,慢慢清理出來。剩下的地方,連最小號的鑷子都沒辦法,只能用探針試試。她轉身去打開最亮的射燈,戴上額鏡,專心致志地對付那幾根着實難以觸及的線頭。

新一代黑科技電子手臂無論從哪個角度評判都堪稱完美,就是表面過于光滑平順,如果不是冬兵自己将手臂穩穩地架在椅背和試驗臺之間,莎拉都不知道要從哪裏着力。像大多數不知情的普通人一樣,莎拉理所當然地認為電子手臂一定是冷冰冰的,然而當她撫上那一寸寸鋼鐵肌膚時,才發現大多數地方都高于人體溫度——動力機械正在內部不斷運動,發熱點幾乎遍布手臂上下。

為了便于日常活動,電子手臂內外有無數細小的關節和不易發現的縫隙,維修工胡亂絞進去的線頭會在莎拉好不容易剛接觸到一點點的時候,突然從這個關節掉到另外不知道哪個縫隙裏去。莎拉有幾次傻乎乎地用手指試圖控制鋼鐵肌膚的罅隙,結果那條窄窄的罅隙就會突然放大,讓已經湊得很近的她被吓得哆嗦一下,然後才反應過來:以自己那丁點力氣,根本不可能掰開鋼鐵的罅隙。是冬兵臨時調整了手臂的動作!她看看他,他不會像其他外勤那樣,見到內勤妹子看過來就迅速露出一個讨好或者得意的笑。他的表情是輕松而惬意的,仿佛他們已經成為了老朋友。

罅隙擴張好之後,莎拉也并不能夠馬上就從內部複雜的結構中,準确地揪出線頭。有的時候,她還必須用一點點力氣,将探針從彎曲幽深、錯綜複雜的手臂內部□□去,針頭刮過金屬內壁,發出了可怕的摩擦聲。她的動作僵住了,冬兵卻對此毫不在意。

“我感覺不到什麽,”他甚至聳了聳肩,“你的實驗室比外面要自在。”他說的大概就是替換手臂前後那段時間,他每次都被固定在神經控制儀上,接受動力研發組研究員的擺弄——當然周圍還有一群随時待命的外勤,以防長官突然暴走,手撕了這群幾乎和莎拉同樣脆皮的宅男工程師。

有了對方這種完全聽之任之的緩沖,接下來的工作就容易多了。為了對付一根無論如何都卡在靠近內部的凹槽裏的線頭,莎拉端着十分沉重的手臂小心調整了幾次角度,用手指在兩塊铠甲的連接部位慢慢敲擊。冬兵顯然對這種行為不以為然:“它可以承受5噸的力量……” 話音未落,線頭已經順着莎拉小心吹氣的反方向飄落出來。

“這是共振現象,長官。相信科學吧!”莎拉意有所指地敲了敲那顆閃閃的紅星。大概是得意忘形,明明已經清理完馬虎維修工絞進去的線頭,她的手指還是順着電子手臂塑造的肌肉線條爬上了肩膀。

作戰本能讓冬兵對于所有意圖靠近自己的行為都很敏銳,即使他的電子手臂并不會回傳什麽感覺。“這裏也有(線頭絞進去了)嗎?”他扯開自己的戰術夾克,脫掉了曾經被其他外勤嘲笑為“老人衫”的T恤,現在他的上半身完全暴露在實驗室的低溫裏。

莎拉已經轉到他身後,纖細的手指停留在冷冰冰的電子手臂上,總是微微有些發顫。他知道那意味着天生平衡感缺失以及運動神經失調。聽說她在外出采購的時候遭遇了精神力攻擊,居然還能硬撐着回來,也真是不容易。

很多人以為冬兵的大腦和身體一樣,都是作戰機器,對外部發生的事情毫不關心。其實這是誤解,他的沉默讓他間接捕獲了更多的信息,其中也包括各種內部的小道消息。

他的餘光掃過自己的鋼鐵臂膀,閃閃發光的表面倒映出身後女孩模糊的表情,有某個瞬間他的瞳孔收縮了一下,整個人都進入了戰鬥狀态——直到皮膚上傳來濕潤的呼吸和輕柔的暖意,他繃緊的肌肉才松弛下來。

我我我我我我我我我親了冬兵兵兵兵兵兵兵兵的手臂?

确切地說,是電子手臂連接在身體上的、那道像是扭曲的蜈蚣一樣的紅色疤痕。

莎拉捂着嘴倒退了一步:我在做什麽?為什麽突然發瘋?冬兵!不,壯士!不,英雄!千萬不要誤會,我真的不是蛇精病啊啊啊啊啊!

剛剛發生了什麽?明明是冬兵脫去上衣的做法讓她有些尴尬,想要藏起自己偷偷窺視長官的美好肉體。可是突然覺得長官好像很可口的樣子,剛剛走進來沉默寡言的樣子也可口,坐下來之後老實愣神的樣子也可口,被嘲笑後毫無反應的樣子也可口……哎呀,從背後看過去強而有力的肌肉也很可口啊!連接電子手臂的疤痕比其他部位的肌膚要明顯深得多,可想而知當年承受過多麽巨大的痛苦……傷口是男人的勳章啊,不是嗎?

莎拉的腦海裏一團亂麻,而冬兵已經轉身站起來。

他向前一步,她就向後兩步,他再向前,只邁了半步。

實驗室真的太小了,她靠在資料櫃上,雙眼直視,前方不到五厘米就是冬兵胸肌與腹肌鮮明的交界線。沉溺在外勤長官強悍肌肉投射下的倒V字陰影裏,內勤小職員整個人都陷入呆滞狀态。

“為什麽?”

哦買噶,他說話的時候胸肌會震動……

不,我并不想說什麽,我需要進你的冷凍室冷靜一下。

“那麽——”電子手臂上傳來機械高速運轉的聲音,五根機械手指攤開壓在她的頭頂,“現在,可以說了嗎?”

莎拉感受着越來越重的壓力,努力想要和冬兵随便解釋點什麽,然而弱雞如她在這種情形下根本無法做一個簡單的擡頭的動作。

我到底應該說什麽?她問自己。

心裏有個小人直白地回答:說你想要他啊!明明他一進門你就想要他了,卻偏偏憋着不說,這就是報應!

她決定證明自己比心裏那個莫名其妙說話的小人要勇敢,想要身輕如燕地彎腰躲開冬兵施加在頭頂的壓力,撲到對方懷裏,順便還能飛速摸一把看起來就很緊致的腰線。

所謂運動神經失衡,就是指你大腦的指令是A,但肢體的反應或者說受條件限制你只能做到B。她彎腰的時候腳下一滑,完美無缺地演繹了抱大腿的形象版。不過這腿部肌肉也真是飽滿呢,她傻乎乎地把臉貼上去,還蹭了蹭:嗯,褲子的面料太硬了,估計是防火防水說不定還防彈的材料……

哦,對了,我應該說點什麽。

于是莎拉艱難地擡頭,正對上冬兵從腰帶上方俯視下來的目光。那個瞬間莎拉覺得自己猥瑣極了,決定談點更高雅的問題:

“謝謝您,幽靈蘭真是我見過的最美的花了。”

然後,他們一起望向了那朵來之不易的蘭花,卻發現它早就從試管架上倒栽蔥似的掉下來,在試驗臺上萎縮成小小的一團。

……

“起來!”在莎拉的幹笑聲中,冬兵速度飛快地把她“拎”了起來。與此同時,大塊頭泰坦也拿着一個盒子推開了實驗室的門。

面面相觑。

泰坦咧開大嘴,可惜生生沒能笑出來。他一直覺得莎拉出事是自己保衛不當造成的,擔心莎拉從此落下什麽心理陰影。随便死個人不算什麽,“迷霧”的研究員如果壞掉了,所有外勤大概都會難過那麽一下下的,嗯,一下下就好。泰坦把準備好的道歉禮物背在身後:他可不想和冬兵有什麽過節。

“打擾了,我沒有事,只是進錯門了……”

被飛速進門又光速跑掉的泰坦一打岔,莎拉的理智回來了一些,她試圖做垂死掙紮:“剛剛我也不知道……完全不該發生……非常抱歉……我,不是故意要猥亵長官……”

“我知道——”冬兵慢吞吞地将衣服搭在電子手臂上,“‘慕殘’是病……盡早申請治療吧。”

☆、我有病?我有藥啊

慕殘……

莎拉挂着滿頭黑線,她深刻懷疑自己身體裏鑽進了什麽其他的穿越者,比如一個膽大包天、敢做而不敢當的慕殘人士。

她以為自己會尴尬,或者羞愧,或者恐慌,然而所有這些本來應該在心底翻騰不已直到天荒地老的情緒都如同脆弱的肥皂泡泡,根本無法在她的世界裏停留太久。對冬兵的觊觎之情正像滾雪球一樣在她的心理底線和道德底線上一遍遍碾壓——她幾乎可以聽到那個大到幾乎可怕的雪球轟隆隆從自己的大腦中駛過的聲響,因為每逢此時她都不得不停下手裏的工作,全力整理那無法自抑的癡笑表情,希望自己至少看起來能稍微正常那麽一點點。

#月圓之夜內勤女職員變身狼人#啃過冬兵傷疤之後的幾天,每次經過精神監測室,她的內心都是拒絕的。她尤其擔心自己會忍不住跑到面無表情的冬兵面前,把腦內世界裏給鋼鐵俠跳過的女色狼之舞,上演一次……又一次……再一次……

啊……每天醒來都看到,自己的節操正撒丫子跑在一條不歸路上。

莎拉感覺自己香脆酥軟的小心髒又開始承受冷飕飕的過堂風了,她捂着胸口趴在了精神監測室的玻璃幕牆上——鐵臂熠熠生輝的戰士正在被動力研發組的研究員們簇擁着,聽說他們準備在他的電子手臂上加入一些新的黑科技,除了更換最新的防彈外殼,聚能系統也要進行了調整,在戰鬥過程中還能進行二次、三次不可逆的力量輸出。

“真是可怕的力量。”伊恩也湊到玻璃幕牆旁邊看了一眼。

哪……哪裏可怕?

即使坐在神經控制儀內,他仍然身姿筆直,像是一株經歷千年滄桑的參天巨木。肩膀寬厚,神态平靜,對于近在咫尺的争論撕逼視若無睹。回到基地,超級戰士的任務就算告一段落,他也卸下了那種鐵血殺伐的氣場,取而代之的是內斂沉郁的氣質。莎拉猜測他不喜歡神經控制儀,雖然他不一定能清楚地記起洗腦時的痛苦感受,但在這裏進行的大部分體能實驗還是讓他不大開心。他不高興的時候,嘴角會像小孩子一樣垂下去,他還喜歡緊咬牙關,并不知道這樣會讓自己的下颌線條更加堅毅……

莎拉的目光肆無忌憚地流連在冬兵的面容上,他似乎有所感覺,目光犀利如利刃,直刺向玻璃幕牆外那兩個“趴牆角”的白大褂。伊恩不由自主地倒退了兩步,拽了拽莎拉的衣袖:“不想活了?你?”

莎拉正迎着冬兵的目光露出甜美的癡笑:“他看過來了呢!真好……”

伊恩松開手,他不大确定似的看着這個入職比自己晚好幾年的學妹,聯想到研究員們普遍低到令正常人發指的情商,他什麽都不想說了。算了,讓她自己摔個大跟頭,就知道這個世界運行的法則了。

莎拉根本沒有理會伊恩的離去,她飛快地左顧右盼,見沒人注意到自己,就快速湊到玻璃上,沖着冬兵的方向,印了一個吻。

嗯,唇形很美!可惜為了工作便利,沒有塗唇膏,不能印出暧昧的正紅色呢!

她志滿得意地朝冬兵擠擠眼——就算比不上寡姐的東歐女王性感盛宴,她覺得自己至少也算是維多利亞下午茶或者法式開胃餐前酒什麽的。

冬兵沒有接下她的眼風,他伸出被研究員們疏忽了的肌肉手臂,指指莎拉左邊,又指指莎拉右邊,最後指指莎拉身後。

所以這是“無論左右茫茫人海,我的眼裏只有你一人”的意思嗎?

并不,這其實是“你頭頂左邊有攝像頭,右邊有攝像頭,後腦勺上方10米水泥牆之外還有一個24小時監控室”的意思。

沒錯,監控室裏的外勤們剛剛把粉紅色蛋□□飲料噴到了監視器上,現在正在粗手笨腳地擦拭顯示屏——以前沒看出莎拉這姑娘有膽大包天的潛質啊!長官這一身殺氣果然所向披靡。

像是聽到了外勤們的玩笑,顯示屏上的莎拉突然揚起小巧的臉龐,左顧右盼,發現攝像頭時被驚呆了三秒鐘,然後捂着臉慢慢挪走了……挪走了……挪走了……

基地不會做什麽無用的安排,冬兵聚能系統的調整多半是為了完成新的任務——新任務或許比以前更具挑戰性?沒有人知道。

行政主管皮爾斯先生鮮少露面,據說上一任外勤最高執行長官——估計是莎拉連名字都沒有聽說過的漫畫人物——神秘失蹤之後,皮爾斯先生就成為基地的最高權力者。

內勤中比較八卦的小圈子傳說,亞歷山大·皮爾斯是白宮和五角大樓的常客。

沒錯,就是這麽行不更名坐不改姓的反派!莎拉對行政主管的任性也是醉了。

不過這位大領導最近兩個月來,已經是第三次駕臨基地了,上一次把動力研發組的組長劈頭蓋臉罵了一頓,而這一次他的目标似乎将要轉向藥物研究組,專門把伊恩揪到B層辦公區“懇談”兩小時。

伊恩回來的時候,蒼白瘦長的臉似乎籠罩着一層慘綠慘綠的顏色。莎拉沏了一杯滾燙的中國茶,小心翼翼地捏着手柄遞給伊恩,處于行屍走肉狀态的伊恩被燙得幾乎跳起來,杯子砸在地上,碎片和茶水濺了一地。在袅袅的白霧中,伊恩回過魂來,對莎拉搖搖頭:“我沒事,是我的項目要改變方向了。”伊恩手頭的項目在組內并不是秘密,那是一種尚未被人類徹底了解的外星細菌,在培養基中,這種細菌居然能像牧羊犬一樣放牧、飼養兩三種有益菌。伊恩希望通過對這種細菌的研究,能更好地保證實驗菌群的活性,未來用于外勤人員的快速醫療技術中。類似的研究方向一致是伊恩的興趣所在,可惜現在,他的外星細菌要準備放牧其他來源不明的細菌了。“我要去看看它們。”他這樣說着,憂愁地露出家長擔心還沒長大的小孩子學壞的表情。

外勤組可能被訓得更慘。以至于上次被冬兵吓跑的泰坦能夠勇敢地再次站到莎拉面前,燈光從這座人肉高山上投下的陰影,足夠把莎拉籠罩得嚴嚴實實。他拿出之前沒送出的禮物,放在了實驗臺上,一邊嘿嘿地笑着找了個不那麽合适的開場白:“你沒有把我們保衛不當的事情說出去,我也不會把你給冬兵那什麽的事情說出去!我們可以算是朋友了吧?”泰坦滿臉都寫着“求表揚”。

什麽那什麽?你在說什麽啊?

泰坦不擅長兜圈子,他并不理會內勤莎拉幾乎吓尿崩的表情,直截了當地說出了自己的需求:“叉骨點了我去做卧底……這個工作,真的比以前要危險得多,如果順利的話,我們打上個七八十來場就能回來了,可是如果不順利,我可能連一點骨頭渣子都剩不下……你那個假死的藥物,能給我一份實驗版嗎?我知道你們內勤膽子小,不過沒關系,我不會說出去的!有什麽責任,我自己擔着!”

不不不不不不不,這根本不是什麽責任的問題。實驗版的藥物目前只有冬兵服用過,鐵血戰士都扛不住的藥力啊,泰坦你就算已經長成肉山大魔王的造型,但畢竟還是凡夫俗子,咱就別這麽折騰自己了吧?

盡管內心的吐槽已經檀木一樣飛了起來,莎拉還是正色告訴泰坦:“‘長眠’沒過觀察期,是不能私下交付的,如果被判定藥物管理不嚴或者蓄意毒害他人,我的下場遠比被你暴打一頓凄慘。不過呢……”她狡黠一笑,“我偷偷告訴你,布洛克是目前用藥權限最高的外勤,已經申請到三枚長眠的液體膠囊,黃色包裝,放在副官的藥箱裏。”

泰坦打了個哈哈,身上的肉都跟着搖晃起來:“我就知道,你是個好姑娘!”

被反派們毫不吝啬地盛贊為“好姑娘”的莎拉,很快就把歪主意打到了“顫栗”上。在外人看來,“顫栗”差不多就是一種強到變态的功能性飲料。對于蝰蛇、寡姐這種精神力強者而言,“顫栗”無疑能夠強化她們的誘惑術,在操控別人的精神和意志方面更加得心應手。蝰蛇甚至從遙遠的亞馬遜雨林地帶帶回口信,透露說她在“顫栗”的刺激下,一次性操控了數百名腦殘打手,成功奪取了另外一個聽名字就是反派組織的領導權。

沒錯,反派也要黑吃黑,打地盤的。

既然“顫栗”能夠強化精神力,那麽是不是也能夠在某種程度上抵禦反複洗腦帶來的副作用呢?

借由“顫栗”作為契機,之前倒貼外勤長官的結果都是灰頭土臉的莎拉,再接再厲,勇往直前地展開了自己的新一輪倒貼行動。如果她能夠給自己所謂計劃其實完全沒過大腦的行動起個名字的話,那麽倒貼冬兵的計劃,應該名為“錯誤的撩漢姿勢示範”或者“原來我竟是這樣全面而徹底的廢柴體質”。

☆、辣雞表白吃棗藥丸

訓練場有即時監控,監測室有全天攝像,相對私密一點的只有莎拉的實驗室——攝像設備是開着的,不過針對的都是實驗進程和相關數據。莎拉私心滿滿地想出了各種邀請冬兵走進實驗室的無厘頭理由,最終選擇了表面上看起來最為自然的一種。

作為“長眠”最早的實驗者和靈感來源,冬兵理應分享其研究基金的部分提成。

每個項目的科研基金都有提成,而且高達18%!莎拉對于羅納研究所體貼入微的人性化福利機制簡直感激涕零。當然,藥物經過種種改良後進入市場後的利潤和莎拉就沒有關系了。這也是為了鼓勵研究員們更多的專注于黑科技,而不是什麽造福人類的偉大事業或者可以在市場上巨額牟利的新産品。

不過,這些提成對于內勤而言,也不過是卡裏的幾個數字或者幾張無記名債券。反而是外勤人員,由于經常需要外出執行任務,有機會大把撒錢,感受一下為九頭蛇賣命的“豐厚”意義。

冬兵雖然被視為戰鬥機器,但九頭蛇同樣大方地為他開了個人賬戶,遺憾的是他睡得太久,已經不記得自己的資産是如何在通貨膨脹中快速縮水的——主要是他也沒什麽開支。

“長眠”的實驗基金并不比“迷霧”更高,同樣苦于無處花錢的莎拉很大方地決定把提成64分開,四成送給冬兵。他們當然不會當面将現金搬來搬去,冬兵只需要在莎拉拟好的轉讓協議上按個手印,剩下的事情就可以交給行政部門辦理了。

冬兵在埋頭按下手印的時候,莎拉飛速去冷藏櫃裏拿來要送給他的藥片。這一次不再是什麽可以塞進铠甲縫隙的簡陋塑封包裝了,她找到一顆五角星形的中空金屬盒,把六份藥品分別放在五個角和中間的位置。冷峻的金屬光澤看起來和冬兵特別般配,她心滿意足地在上面系了一個紅色的蝴蝶結。

“一份禮物。”她雙手遞出,順便看了一眼冬兵的手印——呃,他居然在旁邊塗了一團墨跡——難道是簽名?并不,好像只是畫了他出外勤時的面罩……

所以,電子臂只是外挂?面罩才是冬兵的本體?

“唔?”冬兵的嚴肅地盯着那個誇張的緞帶蝴蝶結,好像是在強忍着不要把它當作什麽易燃易爆物品扔到遙遠的地獄裏去。

“你之前問我要過的,能做夢的新藥。”莎拉的手指激動地扭在身後,肩膀還是忍不住得意地颠了颠。快點!快點!快點稱贊我智慧的大腦和勤勞的雙手!我簡直是你的科技女神對不對?哪怕是小流氓也會愛上慷慨的毒品販子,作為外勤人員怎能不愛擁有無數魔法神藥的老中醫莎拉呢?

“沒有夢!”冬兵終于把藥盒抛在了實驗臺上,精心擺弄過的蝴蝶結被壓住了,莎拉頗為心疼地為五角星藥盒翻了個身。

“我想我不需要了。”他平靜地說。時間的流逝在他身上沒有留下明顯的痕跡,卻稀釋了他對于自我的感知。随着喚醒期的延長,他的大腦吸納進了越來越多繁雜無用的信息。作為戰士,他被反複要求遵循命令,完成任務,無暇停下來思考和整理,對虛無缥缈的夢的向往變得越來越淡漠。

“可是……這次……這次……不一樣……我想它也許真的有用……”莎拉焦慮起來,她內心深處是對這次的藥品寄予厚望的,和以往那些副作用強大的藥品相比,這次的藥效應該是溫柔平和的。她覺得,冬兵不僅僅可以睡個好覺,說不定還能想起一些瑣碎的往事來,但“顫栗”的成分不足以和洗腦帶來的生物店刺激相對抗,等到冬兵醒來時就會把那些往事忘得一幹二淨——如果這都不是夢,還有什麽能如此相似呢?

冬兵确實用過了她上次随手應付的藥品,他信任她。這個事實,似乎讓她心口裏那個漏風的洞被填補了。然而發現冬兵并不需要她最擅長的工作、最得意的成果,又讓她莫名委屈和傷感:“你相信我,這藥真的有效……我可以試給你看。”她胡亂扒開了藥盒上愚蠢至極的蝴蝶結。

這次的藥片貌不驚人,莎拉實在沒敢不要臉地把它們壓成心形,現在看來大概是她近期做過的最理智的事情了。捏住小藥片時,她深吸一口氣,努力忍回不争氣的淚水,也許自己可以做個好夢呢,比被自帶柔光的美隊超大胸部擠到窒息的更好的夢。

然而,她沒能成功把藥片送入口中。冬兵的電子手臂随意探過來,伸出一根手指壓住了她的小臂。

這……簡直……太欺負人了!

她耷拉這腦袋,瞪着自己還曾經仔仔細細撫摸清理過的金屬表面,恨不得狠狠咬上一口。算了,還是留着這一口好牙吧!即便作為企業內部福利,基地的牙科診所也一樣貴得喪心病狂好嗎?

你太弱了,小心吃死啊。冬兵嘆了口氣,作為正直坦率的戰士,他并不想打擊內勤們脆弱的內心和虛弱的生命。

“近期的任務太密集,可能沒有時間用你的藥了。”他的鋼鐵手指順着莎拉的小臂,滑向那顆命途多舛的藥片,輕輕地拈起,“把它們放到一起,”他朝着莎拉攤開手掌。

六枚藥片都放在泛着金屬光澤的掌心,莎拉在掌心的倒影裏看到自己紅紅的鼻頭,忍不住揉了揉。鋼鐵手掌握緊再攤開,像是魔術一樣,藥片都被手動壓成粉末。他沒用任何包裝,直接裝進了戰術夾克的某個口袋。

莎拉無語了:這是什麽見鬼的收納方式?你根本就是不想吃藥,希望一場大雨澆下來,藥沫被沖得半點都不剩吧?

“我會在運輸機上用一點,藥粉不容易被發現。”冬兵解釋說。

好吧,我勉強相信你好了。“藥效大概是不到兩個小時,嗜睡成分減半了,所以我想應該也不會影響你……呃……工作?”嗯,月黑風高,槍林彈雨的工作,呵呵。

“要是我服藥後戰死,你就要負全責!”冬兵對于基地規定顯然爛熟于心,“我是不是需要一份承諾?”

沒問題!莎拉勾住他的電子臂,站到室內攝像頭前,毫不猶豫地開口:

“我,莎拉·加西亞,羅納研究所研究員,對外勤長官冬兵服用試驗藥物一事負責!”

她用手指了一下虛空中的某一處,在錄像資料中,那裏應該會顯示出日期和時間。

“藥品于今日交接,冬兵會根據戰場形勢決定何時以及如何服用。

我承諾這是安全有效的藥物試驗,雖然沒有經過上級審批,但我們都同意進行這次人體試驗。冬兵擁有接近人體極限的身體素質和戰鬥能力,我沒有想到任何比他更适合進行這次試驗的人選。

藥物試驗必然具有一定的風險,我相信他會完成任務、平安歸來,也願意為可能導致的任何嚴重後果,負起全部責任。

錄像存檔,立此為證。”

這樣就可以了,她小心地操作機器,在九頭蛇的公共硬盤區設置了一個高級別的隐藏文件。

“這太冒險了。”冬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