皺眉。他從來不認為自己可以平安終老,戰士就是為了犧牲而存在的。早晚有一天,他也會倒下,傷痕累累,鮮血流盡,他只希望自己會倒在硝煙和敵人的子彈下,而不是在西風計劃中廢棄的熔爐裏。
莎拉絲毫沒有“如果你戰死我的小命就玩完”的擔憂,躲開攝像頭,竊笑着小聲說:“放心啦,你會活得比這個硬盤壽命長久,我有信心!”
俯視這張讨巧賣乖的漂亮臉蛋,冬兵着實不能理解莎拉的信心從何而來,那不像是沒有上過戰場的人對戰士的奉承或者什麽不着痛癢的祝福,而更像是某種信徒式的狂熱和宗教崇拜。她似乎真的相信,他可以刀槍不入、毫發無傷!
開什麽玩笑?
莎拉把冬兵的沉默視為某種贊許,她覺得自己可以再努力一下:“冬兵,長官,嗯……你看,我們內勤呢,其實是需要每年做心理評測的,其實我真沒有什麽心理疾病,只是單純地喜歡你而已……唉呀,這句話終于說出來了……呃,我的意思是,如果你也不讨厭我的話,我們可以約會啊……在基地這麽枯燥的生活裏,總需要一些調劑的,不是嗎?”
啊,為什麽告白沒有得到積極的反應,是不是我不夠努力?
“那個……呵呵……其實,我平時沒這麽多話的……我一緊張,就容易胡言亂語……對,我的意思是,咱們工作都挺忙的,說不定什麽時候你又出任務,或者……或者……呃,你也知道,人生有酒須當醉嘛……不,你當然不知道,這是中國人的古話……莫待無花空折枝……唉,這句你也不懂……反正,你也沒有女朋友,男朋友也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擦,我是不是說出了什麽不得了的話?冬兵好像沒有注意到,我得趕緊把這事兒掩過去。
莎拉深吸一口氣,加快語速說:“總之,我真的沒有什麽奇怪的心理嗜好!我剛來基地的時候有個男朋友巴赫魯,他可以作證!我心态很健康,像所有普通女性一樣!巴赫魯人很和善的,可惜被調到其他基地去了,說起來還是我拖累了他……”
呃,冬兵的臉色為什麽越來越黑了……所以外勤一定是很忌諱這種事情的吧?
“不過我不是什麽會給外勤帶來厄運的壞女人啦!巴赫魯的事情是偶然,我保證不會再有了——比如達維,一直跟着布洛克的那個外勤,可沒有因為和我交往而被調走,說不定很快就要得到晉升了呢……”
呼,好的,冬兵走過來了呢,他一定是被我的告白打動了!來嘛,長官,我說了這麽多,你好歹也回應一下啊!
☆、原來你竟是這樣的冬兵
即使是一起出生入死,歷經槍林彈雨,外勤們都沒有從冬兵的臉上看到過疲憊的神色。這個職業戰士似乎不需要休息,也不需要恢複精力,他随時随地都能成為戰場上最可怕的武器,死神手裏的黑色巨鐮,每次出擊都會收割走無數脆弱的生命。
然而,現在,他,真的,心好累……
自己是跟不上時代了嗎?現在流行這種羅哩叭嗦廢話連篇的告白?還是流行什麽無法理解的前任打分評級制度?不,這都不是問題,問題是這女人真的能靠這種爛到掉底的示愛搞定兩任男友嗎?
那些只知道看臉/胸的土兵傻X!
跟着叉骨的達維是嗎?記住你了……還有一個叫什麽來着?巴赫魯?哼!
他知道所有人都小心翼翼地回避談他的記憶,但其實他記憶力好着呢!蘇醒之後的每一件事每一個瞬間,都鮮活地活在他的腦海裏,随時拎出來一點點就可以像獨幕劇一樣順利上演。他才不是什麽耽于回憶的人,他有着戰士最冷酷無情的一面,可以随時和任何情緒、任何事物做出切割——一切都和他沒有關系,除非他關心。
冬兵無視了莎拉充滿期待的眼神,徑直走過她身邊——
什麽意思?他要走了?就這麽扔下我?踏着我真情流露的表白?
莎拉猛地伸出雙手想要拉住他,卻錯誤地選擇了自己已經很熟悉的電子手臂,然而,可是,沒想到……不,應該是意料之中,她幾乎剪得禿禿的指甲無法在金屬上留下痕跡,毫無力量可言的動作輕易被冬兵甩開了。
“繼續工作,晚點再說。”冷酷無情的外勤長官就這樣留給她一個潇灑的背影。
#真男人從不回頭看示愛失敗的妹紙#
莎拉愣了半晌,突然跳起來,試驗臺上的各種器械随着她的動作一通亂響。冬兵走出實驗室的那個瞬間,她的理智偷偷從心底一個不起眼的小門裏溜了回來,把剛剛念念叨叨的每個字都放大到可怕的程度,一個個釘在她眼前……恥度過高,無法直視。長官教訓得對,她決定把自己埋在工作裏,她的世界裏原本就不需要一個裸着美好肉體揮灑雄性荷爾蒙的冬兵,唯一應該存在的就是長着佐拉教授那張老臉的超大章魚,揮舞着觸角抽打在三心二意的小研究員身上,發出一陣陣非人的咆哮:你丫還不工作?想死嗎?拉出去斃了!斃完鞭屍一千六百遍,鞭到吹一口氣就能變成霧霾的程度才行!
她扔開那只挺屍的金屬藥盒——居然是蠢蠢的五角星形,嗯,其實還真是挺好看的呢!
她一腳踢走試驗臺邊的轉椅——冬兵為什麽鐘情這把椅子?明明搖搖晃晃得馬上就要垮掉了啊!
她拉開低溫艙的門——好順滑!好輕巧!好便捷!這是上次被冬兵拔下來之後,技術工人又重新來安裝過的。
……
辦公室戀情真的死路一條嗎?【求轉發】公司裏那個牛逼哄哄的業務經理拒絕了不浪就不會死的茶水小妹,要怎麽挽救一下這段凄美絕望的愛情?在線等,挺急的。
莎拉終于發現自己智商超群的秘密了,她竟然可以在腦子裏一團亂麻的情況下,手裏半點不停地進行實驗,中間還完美地設置了各種時間提醒,填寫好已經拖拖拉拉很久的報告和表格。這絕壁是小龍女才有的一心兩用的神技啊!神雕大俠潘冬子同學,你不再對着閃閃的紅星考慮一下嗎?
這都是神馬亂七八糟的?!
無論內心如何糾結,她仍然要裝出若無其事的樣子。布洛克帶領泰坦等一衆外勤浩浩蕩蕩離開時,她還和其他女內勤一起去看了看熱鬧。似乎這次任務真的很懸,有些小情侶已經不顧布洛克的黑臉,吻了個難舍難分。
泰坦在基地沒有戀人,來送行的只有寥寥無幾的戰友,他自以為隐蔽地看了眼莎拉,一把拖過小個子馬丁抱在懷裏,用假得難以忍受的演技嚎啕:“我有不好的預感,我可能出去就回不來了……我在基地工作得好好的,為什麽非要去國土戰略防禦攻擊與後勤保障局卧底啊哇哇哇~~~”
莎拉瞠目結舌地看着馬丁在泰坦懷裏掙紮了半天,最後以一招簡單粗暴的撩陰腿逼退了這個體型龐大的蛇精病。
話說,這種演技捉急的肉山大魔王去卧底,真的靠譜嗎?
而且,那麽長的名字,難為你一個詞一個詞地念了出來!哦,對了,你家領導看起來像是想要把你脖子上的肉褶擰成好幾圈的樣子,一路多保重吧!
莎拉沒有在外勤隊員中看到冬兵的身影。不過這也是正常的,冬兵從來不參加這些跟社交有關的活動,他壓根就像是生活在基地裏的隐形人,除非是戰術培訓或者協同任務,他幾乎不和任何人交流。想想他一開始還肯到自己的辦公室裏聊聊天,想必已經是對自己很有好感的表現吧……嘤嘤嘤嘤,早知道就應該配點真正有用的藥,先把鐵臂長官放倒,這樣這樣,再那樣那樣,再這樣那樣,那樣這樣……總之,神藥在手,帥哥我有。
等等!如果一覺醒來就被鑿死了怎麽辦?莎拉自問還沒有死在鋼鐵玫瑰花下的覺悟。
所以歸根到底,是應該先把自己補成超級戰士嗎?不知道冬兵的血清有沒有用,是不是應該搞一管來?
頭疼着如此衆多的問題,莎拉在推開實驗室的門時,居然還能感覺到精神為之一震——
冬兵!長官!你終于又粗線了?
等等,好像有哪裏不對,到底是哪裏不對?
看到莎拉,冬兵轉過身來。他的電子手臂仍然垂在實驗臺上,鋼鐵手指在臺面上有節奏地輕輕敲擊,像是等待得有些不耐煩似的,卻絲毫沒有顯露出暴躁的情緒。
長官我看見你出現很開心,但是我真的不習慣你穿制服的樣子。話說你為什麽會有這樣一套黑色的制服?你到底是要去搶銀行還是打家劫舍?明明外勤都是這麽穿,但是你知不知道你特別适合黑色,看起來該死得帥到天崩地裂啊!
莎拉陪了一個呆滞的傻笑臉。
冬兵始終堅定的眼神瞬間飄到別處,于是他盯着資料櫃說:“好了,莎拉,現在我們談談吧!”
可是長官你不要用那種專注的眼神看櫃子啊,它都快要被你炯炯的目力搓出火來了。
莎拉對着櫃子的方向,小步挪挪挪了過去。
“我……我沒有時間。”冬兵緩緩地說,他的口齒極為清晰,似乎想要把每一個詞印在莎拉心裏,“而且我也聽到你說了什麽,所以讓我們把這件事解決一下——”
“不~~~長官!”莎拉幾乎是跳了起來,“您可以拒絕我的追求,但不能拒絕我為您服務的熱情!在基地,我們從來都是把感情和事業分開看待的……”
“閉嘴!”冬兵看着天花板深吸了一口氣,“別動!對,貼着櫃子,站好!現在,聽我說!你不許亂晃,除非我允許你動!明白嗎?”
“是的,先生。”莎拉視死如歸地貼上了冰冷的資料櫃,從內心到面龐都充斥着深深的絕望之情。
“從現在開始,不要胡言亂語,除非我問你……你只能回答:是,或者……不,我已經不接受其他回答了,懂嗎?”
媽媽,我覺得劇本好像有點不對……莎拉眨了眨眼。
冬兵并不滿意,低吼了一聲:“沒有其他回答!懂嗎?”
“是!”
“我沒時間,沒興趣陪你玩示愛游戲,所以你不要再啰嗦那些毫無意義的話了!”
“是。”
“我未來一段時間都會很忙,會記得用你的藥,不要禮物,不要包裝,只說重點,懂嗎?”
“是。”
“你體質太差,出外勤會很危險,下次可以申請最高保護級別,直接找我!”
“是。”原來還可以這樣啊……
“不要心不在焉!”
“啊——是。”
“出任務期間,我不限制你的行動;進入深眠之後,我不要求你等待……但是,當我在這裏的時候,不許再提其他人一個字!”
等等……長官……我需要反應時間……
“回答!”
“是!”
“最後一次,我也只問一次:你願意今天就搬到我的公寓嗎?”
是是是是是是,對對對對對對,然而莎拉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冬兵歪了下頭,上下打量着她,看到她的小腿一邊努力貼上櫃子一邊瑟瑟發抖,他的嘴角翹了起來,仿佛說出的話也有了輕柔而俏皮的味道:“我說過了,不接受別的答案。好了!你可以活動一下了。”
然而他朝着莎拉伸出了雙臂,這絕對是一種誘拐,莎拉往前邁了一步,她的雙腿過于緊張,麻得像是已經從身體分離出去了。
冬兵大步邁過來,像抱一個不聽話的小孩子一樣,把莎拉托到實驗臺上。他沒再動,兩手還墊在莎拉身下,她忍不住偷偷挪了挪,羞恥感并沒有離去……他們離得很近很近,好像從來都沒有這麽近過。
莎拉第一次平視着她喜歡的這個男人的面容,那樣璀璨奪目的雙眼、堅毅的下巴和孩子氣的面龐,居然那樣完美得融合在一起,讓她的臉呼呼地燒了起來:“我不敢相信……”
“我還沒允許你胡言亂語呢!”他似乎要笑了,卻在笑意綻放之前吻住了她。
莎拉覺得自己心底那塊漏風的大洞被徹底補上了。
☆、所有套路都會遇到狗血
在莎拉的一系列努力下,她的目标以出乎意料的方式迂回曲折地達成了。
除了佐拉教授在工作時間湊過來開了幾句頗為有失身份的玩笑,內勤的同事中連個調侃莎拉的人都沒有。畢竟,在冬兵和行政部門打過招呼之後,有個賤骨頭在辦公室裏嚼了兩句“逃跑的莎拉”的舌根,她顯然沒預料到外勤長官有着如何耳聰目明可怕的偵查力,被折回來的冬兵當場卸掉下颌。于是她歪着頭,凄厲地慘叫着被擡進醫務室,幾乎所有內勤都被吵得不得安寧。莎拉聽說後覺得也未免太過了,巴巴地去探望她,發現人去樓空,行政部的某位負責人冷冰冰地告訴她,那位已經調離基地了。調離基地意味着什麽?莎拉把那塊K金坦克腕表摘下來,委托負責人送給對方——既是以示歉意,也省得達維的這塊表惹出別的什麽不必要的麻煩。
在冬兵之前,她雖然掉了一路節操,但畢竟沒有和歷任男友從示愛直接邁到同居階段。好吧,其實這一次全程都是她單方面示愛,回想一下自己被冬兵的軍事訓練式問話吓掉了魂的那個慌亂瞬間,對方完全沒有說過什麽浪漫動人的情話。
職業戰士,等于絕對的實幹家,偶爾或許會搞一些左右夾擊你進我退的戰術,但最終還是喜歡直取要害的暢快勝利。
莎拉想明白這個道理時大概是淩晨一點,她整個人都還軟綿綿地攤平在床上。冬兵已經利落地翻身坐在床邊,坦露的寬厚的背部和僵硬的鋼鐵手臂的混搭組合,讓他身體變得神秘起來——即使他們剛剛已經互相探索得不能再“深入”了。
莎拉有些猶豫要不要也爬起來,因為他側過頭盯着她,目光裏似乎并沒有什麽迷戀或者熱忱的情緒,更像某個冷冰冰的黑暗房間裏,一只不高興的貓盯着沒有及時喂養它的老太太,準備等她表現出虛弱的時候,就撲上去咬斷她的喉嚨。
我剛剛做錯了什麽事情嗎?莎拉拼命回憶。可能會激怒對方的細節太多了,簡直不勝枚舉。她明明很想在第一次親密關系中表現出自己的主導性,然而體力不濟,就毫不猶豫地半途而廢了——當時她甚至聽到他的電子手臂裏傳出了某種可怕的動力機械音。大概是這一聲響讓她有點擔心,于是她稀裏糊塗地抗拒着他的撫摸,可等他把鋼鐵手臂搭在床頭,專心掌控節奏的時候,她又神使鬼差地說:“你輕一點,那塊雕花裂開了……”發現他要翻臉的關鍵時刻,她的第一反應是像八爪魚一樣盤在了對方身上,還努力把身體像麻花一樣擰了兩下——這一次,雙方的身體反應都極為理想,但冬兵伸手過來,捂住了她的嘴,好像生怕她再說出什麽不合時宜的話來。她也學了乖,用鼻音妩媚地輕輕喘息,舌尖一遍遍輕輕舔過他的掌心,直到他忍無可忍地狠狠吻下來。即使經歷過那麽多,他們對彼此的身體仍然保持着一種渴求的好奇心,接下來的所有探索,都顯得那麽順理成章。她甘願變成一條脆弱的小船,在波濤洶湧的海洋中飄啊飄,不論去到哪裏都不曾恐懼,因為她知道掌舵的人有這個世界上最強壯的手臂,他可以把她帶到任何一個安全的地方。
我沒有做錯什麽。我可以僞裝自己,但在你面前我願褪去內心的最後一道防線。
莎拉慵懶地笑了。“我愛你”,“我愛你”,“真的,我愛你”她用口型示意他。
你說不說愛我都沒有關系,但我會一遍遍告訴你,我會視你如黯淡生命中最璀璨的流星。
冬兵那種貓一樣銳利又惡毒的眼神并沒有改變,只是表情變得有點無可奈何。“我就知道。”他嘟囔了一句,站起來,剛想邁步就回頭叮囑,“先別睡!”莎拉勉強支撐着自己的眼皮,果然冬兵離開了一會兒就又回來了。他嘆了口氣,輕松地把莎拉從床上抱了起來。“我的衣服……”她迷迷糊糊地念叨,不斷地試圖推開他的手臂,直到被放進注滿溫水的浴盆裏,她才清醒了一些。“為什麽要洗澡?太麻煩了!”她皺眉看着他,像是不能理解到底發生了什麽,忽然一瞬,她反應過來,用一種有點放浪又有點誘人的姿态撐起潔白的軀體,纖細的手指在水中掠過,像是點點滴滴都能濺進男人心裏,“要不要一起?”他并沒有接受她的誘-惑,語調諷刺地回答說:“如果吃藥能讓你體質強健一點,那我建議你停下手頭工作給自己搞一搞研發——在床上也能這麽廢柴的女人,你還是第一個。”說完這一串惡毒的話,他居然還想轉身離開!她抓着浴缸邊緣喊了一聲,卻沒能利落地站起來。他的聲音從卧室裏傳來,幾乎是帶着笑意的:“床品都濕了,你還真是出了不少虛汗啊!”
正在努力搖搖晃晃站起來的莎拉,被這一句徹底擊敗,咚地一聲踢到了浴缸,整個人向水裏砸去。冬兵幾乎下一秒就把她從水裏撈了起來,一邊幫她按摩腳踝,一邊挑着眉毛肆意調侃:要是讓別人知道,姑娘剛和我睡過,就在浴缸裏自殺,說不定會以為我還有另一條電子臂……
長官你這麽污,其他人都知道嗎?
無論如何,觊觎已久、欲拒還迎的高級行政公寓,現在是她的地盤了。
這裏空曠安靜、一塵不染,落地窗外甚至有苔藓類的植物,在補光燈下肆無忌憚地瘋長。她宿舍裏整箱整箱的書搬進來,卻塞不滿一半書架。于是她把公共資料也帶回了公寓,文件夾、文件袋很快把這裏變成了另一個混亂的工作空間。
冬兵常常面色從容地穿過随意堆放的各種不明物體,準确無誤地找到他那些古怪的語言教材。沒錯,外人可能無法相信,冬兵的業餘愛好居然是學習語言。他的記憶力和模仿力都相當驚人,以至于他至少能把10門左右的語言說得像模像樣以假亂真。不過考慮到學不好語言就可以暴露身份,暴露身份就可能會被人用機關槍掃射的結果,學習語言好像還真的是外勤們不得不考好的一門課程。
除了學習莎拉從沒有聽過的奇怪小國的語言,冬兵還對清潔地板情有獨鐘。他幾乎不需要睡眠,每次莎拉睡熟後,他就會輕手輕腳地走出卧室,幾乎不發出一點聲息地帶上房門。然而,他的電子臂畢竟太過沉重,莎拉感受到床墊上傳來的波動,就會瞬間驚醒。過一會兒,莎拉總是聽到清潔機器人啓動的聲音。有一次,她從門縫裏偷偷看出去,發現他其實是在對着忙個不停的機器人愣神。
他到底在想什麽呢?也許什麽都沒想?
莎拉剛剛進入九頭蛇,每天做夢都會被吓醒的那個階段,有的時候會在工作時間失控想要哭出來。如果她忍不住,就快步走進衛生間,打開所用的水龍頭,掩蓋自己抽泣的聲音。
而現在,看着站在黑暗中的這個一半是強化體一半是電子機器的男人,和在地上轉來轉去的小機器人對視的場景,她雙手捂住心髒的位置,那個被滿滿愛意堵上的洞口,似乎開始隐隐作痛。
他們都是成年人,有時候相對無言,有時候互相撫慰,滿足于當前眼下對彼此的擁有,從來不讨論虛無缥缈的未來。
冬兵出任務,短則一周,長則數月。莎拉并不會因此思念成疾,她還在拖拖拉拉地做自己的研究工作,可是連佐拉教授都不再屢屢催促她了。某些時刻,她甚至有點輕松的感覺——愛一個人愛得太用力,也是勞神費心的事情,緩一段可以讓她慢慢“回血”呢!
行政部門心領神會地沒有提出收回行政公寓的事情,莎拉估計即便冬兵沉睡了,自己也能再在這裏住上那麽一段時間。冬兵人雖不在,但那臺神經控制儀明明白白地放在那裏,誰能無視這個人形大規模殺傷性武器的存在?
冬兵回來的時候,身上總是帶着鋼鐵和鮮血的味道,最近的一次卻沒有,他直接去了莎拉的實驗室,關上門說:“我覺得不對!有人在追蹤我!”
這有什麽奇怪的?如果能對你發通緝令,你的照片早就貼滿大街小巷了。莎拉并沒有停下手裏的工作,她只是溫和地看了他一眼,希望能帶給他一點撫慰。
冬兵走過來,環住莎拉的肩膀,他的頭發摩擦着她的臉頰,臉埋在她的頸部輕輕地蹭了蹭,她的心一下子變得很軟很軟。她擱置了工作,摘下手套,揉弄他濃密而纖細的頭發。
他的聲音悶悶地傳來:“追蹤我的人,好像有點熟悉,但是怎麽也想不起來了。”
莎拉下意識地推開了他:“是那個穿戲劇緊身衣的男人?”我怎麽不知道,美國隊長上線了?不不不,我不知道也正常,我在地下悶得太久了。
他并沒有因為被她推開而不悅,他真誠地凝視着她,只有熟悉到親密的程度的人,才能從這種真誠中判斷出他審視和猜度的意味。
“不是男人……你記得講過那個關于我的傳聞嗎?”
☆、姑娘,幹了這碗毒雞湯
平和而愉悅的同居生活,磨去了莎拉對周圍環境的警惕。
她忘記了自己生活在一個荒誕的漫畫/電影世界裏,忽略了自己和愛人身處的是一個注定要覆滅的反派陣營,刻意回避了關于過去和未來的任何猜想與讨論。
她也忘記了自己曾經對冬兵說過的那些玩笑話,她欺負對方對過去的一無所知,因為手裏捏着一半劇本而志滿得意。即使被冬兵捕捉到什麽蛛絲馬跡,她也并不會因此憂心忡忡——外勤任務那麽多,他才沒時間理會這些瑣事呢!
但是,他顯然沒有忘記,他過去沒有詢問,不等于他真的不曾懷疑。
而且,這一次,追蹤他的很可能是寡姐啊……莎拉覺得有哪裏不對,女人對待情敵不應該是嫉妒和怨恨的嗎?為什麽她想起的是娜塔莎的美貌和無敵的曲線?所以連女人都會被迷住的寡姐,對于冬兵來說也不過是壓根就想不起來的熟悉的陌生人……哦呵呵——呵?冬兵連寡姐那種級別的美女都能忘得一幹二淨,莎拉這種小小內勤職員壓根就會被嚼得渣都不剩,直接吐掉吧……
冬兵對莎拉足夠了解,正百無聊賴地等着弱雞女友從胡思亂想中醒過神來。實驗臺上的計時器滴答作響——十五分鐘過去了,應該差不多了。以往他會摸摸那把柔軟的金發,或者捏捏女友的下巴,事實上他只不過是想要多碰碰這個傻姑娘,不過這次他略帶惡意地伸出電子臂,在莎拉耳邊打了個铿锵有力的全金屬響指。
果然,莎拉跳了起來,還撞到了實驗臺,扶着胳膊苦着臉,一副弱爆了的凄慘相。
“再說說吧,莎拉,你瞞了好多事情,別讓我逼你。”
莎拉哀哀地-呻-吟,冬兵仍不為所動。
莎拉只好含含糊糊地“坦白”:“我本來不想說的……你的老情人太美了,是女人就會覺得受到了威脅……你是不是遇見她了?身材夠火辣吧?哼,你倒是一直挺有眼光的……不過,你可不許跟她跑掉!不許扔下我!我在這個鬼地方只有你了……”
我知道你不會跟她私奔,可我不知道你什麽時候會進入深眠,把這裏的一切都忘個一幹二淨。
冬兵把胡攪蠻纏的莎拉摟在懷裏,他知道她恐懼與武力有關的一切,幾乎每天都害怕會死于非命,他順勢用鐵臂繞過她的肩頸,這樣她就能更清晰地聽到動力系統的微響。對于年輕而脆弱的內勤女郎來說,那麽一丁點聲音就足夠聯想到-定-時-炸-彈-或者什麽可怕的火箭發射器,她幾乎是癱軟無力地靠在他身上,連聲音都急促而緊張。
“我……我……我……我見過她——娜塔莎——在工業博覽會上,她那麽漂亮,我好喜歡她……”她的身體在顫栗,兩眼卻閃出了夢幻般的光彩,“我好喜歡她,好喜歡她的頭發、她的嘴唇、她的身材……我喜歡她的一切……”
“好了,我知道了!那麽,我也認識那個娜塔莎嗎?”
“認識啊,你們相愛過呢!”她緊緊扒住電手臂,好像這樣就會讓自己更安全一點,“我沒有看過……啊,我在電影院……聽一個朋友說……黑寡婦是冬兵訓練出來的,是特別厲害的女特工……她的剪刀腿特別帥對不對?”
冬兵冷哼了一聲,抽出手臂。莎拉眨眨眼,回過神來。
啊,我沒說漏嘴……吧?大概?沒關系,一言不合,可以開車。她試探着要把手塞進他的戰術夾克,卻被他推開了。
“叛徒而已,不要老念叨她了。”冬兵似乎并不喜歡在公共場合和莎拉親昵,他略顯僵硬地說,“我彙報任務之後馬上就要走了,你想要什麽禮物嗎?”
莎拉并沒有想要的禮物,她認真想了想,說:“請看看最近的報紙好嗎?電視電臺互聯網新聞什麽都可以,美國,紐約或者其他什麽城市的都可以。記下來,回來講給我聽。”基地不能連接外網,內勤被要求“投入”地工作,幾乎切斷了和外界的聯系;外勤雖然出出進進,但不會帶回什麽違禁品。如果是存在大腦裏呢?只要不是回來就被強制洗腦的話,應該不會有什麽問題。
她好不容易瞻仰一次鋼鐵俠,結果在床上躺了十天,一無所獲。現在終于有機會再次接觸到劇情了,還得通過劇情人物間接轉達,也是人生艱難啊。
不不不,當莎拉以為身在局中而不知劇情進展就是世界對自己的最大的惡意時,她并沒有想到其實這個世界為她悉心準備了一份更大、更豐盛、更精美的——惡意。
佐拉教授叫莎拉去開工作會的時候,她內心其實是拒絕的。無他,她已經幾個月沒有認真工作了,如果佐拉教授拿出在校期間-調-教-學生的功力訓她的話,她多少還是有些過意不去的。然而佐拉教授東拉西扯噓寒問暖了半天,就是不提工作進展的事情,甚至沒有催問“驚夢”到底被她塵封在大腦的哪個地方了,這讓她漸漸不寒而栗——以往類似的會議都有其他同事參加,這次連伊恩都沒有陪在佐拉教授身邊……
難道,我終于,要被職場潛規則了嗎?
其實我沒有什麽寧為玉碎不為瓦全的原則,冬兵也說了他外出的時候不會限制我……只是您真的不符合我的審美啊……
莎拉的目光飄悠悠落在佐拉教授光潔的頭頂、稀疏的白發和隐約能透過白發看見的一塊塊老年斑上了:導師您真的不考慮一下動力研發組的新項目嗎?據說能把人的意識植入超級機器人,雖然還在試驗階段,但那簡直是拯救衰老的最佳良藥啊!要是導師真的變成2.5米高的戰鬥機器人……嗯,倒也是挺帥的。
佐拉教授并不知道自己頗為器重的弟子已經成為在心裏跑馬的放空小達人,開始詢問莎拉一些生活中的瑣事。
行政公寓住得還習慣嗎?——怎麽會不習慣,難道我天生習慣睡單人小床嗎?
和外勤長官相處還融洽吧?——不融洽難道我敢和他打架嗎?他一個指頭就能戳死我好嗎?不信你去看床頭、窗邊、桌子角等等一系列地方,好像已經都不那麽完整了呢……
冬兵任務總有結束的時候,到時你一個人會孤單的吧?——喂,沒有冬兵的時候我也會孤單啊,就算和別人談戀愛也會分手的好嗎?這種簡單的道理,我作為心智成熟的現代女性還是懂得的好吧?
如果要是有個孩子陪在身邊,母親就會變得很強大呢……
等等,教授,你為什麽要給我講這麽無聊的童年故事,我并不想知道您家媽媽是如何把您拉扯大的啊,并不想知道!而且您講起媽媽來老臉上居然發出了小孩子的愛的光芒您意識到了嗎?這個樣子,看起來……好!惡!心!呃……
“莎拉!”
啊啊啊啊啊啊,教授您不要握我的手,這是職場性騷擾!
“我覺得,從你身上看到了作為母親的潛質!”
并不,我讨厭小孩子!就算我喜歡,我也不會喜歡出生在九頭蛇基地的小孩子好嗎?哎,多麽喪心病狂的母親才會在九頭蛇基地生孩子?
“冬兵的各項生理指标都非常正常,冷凍似乎對他的身體機能毫無影響,這是科學史上的奇跡!如果你們能孕育一個寶寶,那麽整個過程會為科研工作提供難能可貴的數據資料。我可以向你承諾,我們會對孩子的一生負責!他會受到最好的教育,得到最好的工作機會,他甚至有機會成為九頭蛇的領袖!對!我們需要一位真正由我們自己的基地培養出的領袖!”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