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細小的血霧鑽入神秘人體內。
神秘人被震得仰倒一下,驚恐地捂住胸口:“麒麟血……”
司然坦然地笑開:“麒麟血脈聖威猶在,即便覺醒的晚,也決不允許腌臜之物玷染。即使今日我并無北域之行,他也不會有分毫危險。反而,會因着麒麟威壓,讓你痛苦難當。”
神秘人猙獰着臉死死盯着司然,突然暴起,黝黑虛幻的權杖驟然劃過司然的脖頸。鮮紅炙熱的血液噴薄,被神秘人收斂入袖。司然單手捂住脖頸,卻早已失了追上去的機會。
京中的風雨仍舊隐在暗中,表面上仍舊看起來一片平靜。
這日,景王府。
逸筠照例去看了看蕭遲,卻還沒有任何起色。只是臉色好了許多,真正像是睡着了一般。
逸筠搖了搖頭,剛走出內殿,便看到段思坤疾步走了過來。
“怎麽了?”逸筠問。
段思坤的神情有些奇怪,拉着逸筠又進了內殿才道:“司然回來了,現在在京城北邊五百裏的清水鎮。他要我們……幫忙把景遲帶出京。”
逸筠皺了皺眉:“現如今皇上喜怒難辨,又因着上次司然的事加大了對京城的戒嚴。想要将蕭遲送出京,實在有些困難。”
段思坤考量了一下,擡眼道:“過段日子大理寺會有一批犯人将要押送至天隆寺,若要借着這個由頭出去也不算難。”
逸筠望着他搖了搖頭,“此事說大不大說小不小,你還是別參與。我會想辦法安置,景遲出京之前,你不要再來這裏。”
司然讓人将信給的是段思坤而不是逸筠,自然有一番自己的考量。
如今皇上已經疑心愈重,逸筠曾手握天龍衛,是除了司然以外最為忌憚的人。由段思坤将人送出城,即便是皇帝知道了,也不會有什麽疑慮。但若是逸筠,難保皇帝不會多想。
當司然看到一路護送蕭遲來的三寶時,就知道事情恐怕要壞了。
合了合眼,司然問三寶:“如今京中局勢如何,緣何是你來的?”
三寶恭敬地對着司然施了一禮道:“回公子,主子不願讓段大人冒險,特派小的送王爺出城。”
司然皺了眉頭看他:“你速速回京,讓王爺留心京中局勢。若有辦法,一定要将你們出城的痕跡抹除!”
三寶一臉為難:“主子說……讓小的将王爺送出城後,就一直跟着公子,不需再回京了。”
老七拂了拂袖子,道:“主子,想必王爺也知道輕重。當務之急,還是先将景王救醒才是。”
司然點了點頭,揉着眉角将三寶安置了,才又轉身入了內間。
屋中,蕭遲安靜的躺在床上,氣色紅潤呼吸平穩像是睡着一般。司然順着他胸口摸了摸,将緊挨着皮膚的靈玉取出。靈玉上,一道鮮紅的血色印記突兀地印在上面。
司然垂眸看了看玉石,又看向蕭遲,眼中一片複雜。
麒麟血脈,到底……你是誰?
白皙的指尖落在蕭遲的眉心,一縷縷白光溢出,又隐沒入光潔的額頭。不多時,淺黑色的霧氣自眉心緩緩飄散,司然左手虛擡,一抓一握,黑線驟然消失在掌指間。
蕭遲臉上的血色頓時消失,慘白一片。
遠處,黑暗的密室之中,有人猛咳出一口污血。靜谧的暗室之中,響起一聲不甘又詭秘地吼聲。
待那陣不自然的慘白緩緩好轉,司然伸手運起靈力,自天靈起緩緩下移,略過面部胸口,丹田會陰,直至腳底。一番孕養之後,司然額間已經有了汗意,顯然消耗不小。
無力地靠在床邊,司然垂眸看着蕭遲逐漸好轉起來的面色,淺淺地笑了笑,随即陷入沉睡。
蕭遲醒來時,便看到倚在床邊睡着的司然。小臉蒼白眉心緊鎖,顯然睡的極不安穩。
他在沉睡中就感受到了自己被種了什麽陰邪東西,源于血脈的抗拒讓他處于沉睡中不斷在淨化着。随後體內突然出現一股溫潤的力量,不但撫平了那莫名的東西給他的傷害,還将他因淨化而虛耗的能量逐漸孕養補充。
那時,他便猜到,是司然在救他。
這孩子不是從前的司然,自然不知道他的身份和他的能力。想必,這些日子,一定擔心的很。
蕭遲将人放平抱在懷中,眼中一片溫柔。
119|Chapter117
再次醒過來,已經是隔天午時。
司然茫然地看着蕭遲近在咫尺的臉,一時間反應不過來。
蕭遲笑了笑,将人擁進懷裏輕聲道:“再休息一會,難得沒人管着,不必着急起身。”
司然漸漸清醒,搖了搖頭爬起來,伸手搭上蕭遲的脈息:“感覺如何?”
“還好。”蕭遲靠在床頭,“只是沒什麽力氣,暫時怕是下不了床了。”
司然點了點頭,翻身下了地,披上自己的外衫道:“咒術雖解,但畢竟虛耗太大。饒是你體質特殊,也需要休息一陣。”
說着,打開了房門。老七立刻迎了上來:“主子,午膳已經備好,可要現在用?”
“拿進房裏來吧。”
用過午膳後,蕭遲突然想起什麽,看向司然:“我是如何出京的?”
司然道:“是……逸王爺派人将你送出來的。”語畢,停頓了一下将近日發生的事情大致說了一番。
蕭遲一驚,撐着身子坐起來:“京中現在局勢如何?為何你會突然被貶離京城?”
司然淡淡笑了一下,道:“不過是皇上容不下我,早日離開也好。只是……我擔心京中有變。那次你問我京中有誰要害逸王爺,可是聽到了什麽消息?”
蕭遲搖頭:“我不知道該怎麽和你說,但是逸筠現在的處境很危險。不行,我得趕緊回去。如果皇帝知道是逸筠送我出了京城,恐怕會給有心人留下把柄。”
司然苦笑:“我何嘗不知。本來是打算讓思坤将你送出來,奈何逸王硬要插手。如今只盼着皇上已經将天龍衛盡數掌控,不會計較前事。”
事情仍是朝着最壞的方向發展了。兩個時辰後,司然和蕭遲便接到了京中的線報。
天龍衛直闖逸王府,将逸王及府中一幹人等盡數抓入宗人府。安得罪名是——謀逆!
司然不可置信:“逸王已将天龍令上交,緣何又有謀逆一說?”
報信的人是司然留在京中的暗樁,但對京中局勢掌握地十分清楚。聞言,立刻回道:“天龍衛中有一人傳信之時被人抓了個正着,那信件……是寫與景王爺的。不知皇上聽信了誰的話,一心認為逸王爺當日送景王出京,是早于主子謀劃好,要謀逆篡位。”
蕭遲被氣笑了:“荒誕!司然若是真要謀逆,何至于等到今天。怎麽那蠢皇帝沒了你在身邊,這種事都想不明白!現在倒好,問也不問就将人關入宗人府!”
司然躊躇片刻,道:“不行,我要回一趟京城。”
蕭遲斷然拒絕:“你已經被皇帝明令禁止入京,這時候回去怕是有天羅地網等着你。七叔,備車,我回去。”
司然皺着眉瞪他:“你現在連地都下不了,如何回京?我回去不需要露面,若實在不行,再考慮暗中入宮與皇上見面。”
蕭遲怒斥:“你如何能露面。再者,若是逸筠遇險,即便人不能活着救回來,也一定要把屍體搶回來。到時候你連自己都難保,怎麽做到這些!”
說罷,撐着身子就要下地,司然無法,擡手将人打暈了。
“七叔,備馬。”
老七遲疑着看向司然:“主子……此時回去,怕真的是危險重重。”
司然無奈地笑了笑:“逸王因我遇險,我不能繼續龜縮。倘若皇上真是因為我而成了這般,那也的确是我的過錯。孰是孰非,總要去問個明白。”
快馬趕到京城,已經是第二天。司然悄然入京,收到的卻是皇上對着逸筠謀逆的證據大怒,當機立斷将逸王府的人盡數賜死的消息。
司然合了合眼,當即進了宮。
勤勉殿,皇帝僵坐在龍椅之上,神色萎靡而茫然。
隐于暗處的天龍衛突然現身,齊齊護在皇帝身前。殿門處一聲輕響,緩緩被人推開。
小皇帝看着來人,突然無力地笑了笑:“你還是來了。”
司然擡眸看着他,眼中帶着難掩的失望:“七年前,我問你願不願坐上皇位,你是如何答得?”
他目光如炬,帶着灼灼怒意:“你說,為了天下百姓不再受流離之苦,為了青天白日不會再有人含冤而亡,願為此一搏!這七年來,我輔佐你一步步走上高位,成為九五之尊,你如今又在做什麽!”
七年前,四皇子與五皇子聯手設計,誣陷林景和外家通敵叛國。林景和母妃自缢宮中,外家七十三口人盡數被斬首。他與先帝費盡心思,才将當時不過八歲的林景和保了下來。
那時,年幼的林景和還不是太子,卻已經能堅定地說出這樣一番話。
可如今,他不過登基不足一年,卻已經開始聽信讒言,陷害忠良!
皇帝頹然倒在龍椅之上,捂着臉苦笑一聲,宛若哭泣:“朕錯了嗎……天龍衛在皇叔手中握了這麽多年,如若不是朕登基為帝,恐怕下一個死在天龍衛手中的就是朕!朕不過是想坐穩這個位置,若是連朕都處于飄搖風雨,又談何為國為民,勵精圖治!”
司然揚聲:“你錯了!你錯在不該聽信讒言,輕易将逸王斬首!逸王将天龍令交予你那一日,便是告訴你他無心大權!你錯在疑心忠臣,明知道我與逸王都沒有理由背叛謀逆,你仍舊不敢相信!你錯在早被高位迷了雙眼,忘了自己當初所說的話,忘了身為帝王的清醒!你讓我很失望!”
皇帝渾身一震,眼中突然接連落淚:“國師……朕知道錯了……你不要……不要……”不要放棄,不要對我失望……
司然合了雙眼,良久才平靜下來。
“逸王的遺體我要帶走。”
皇帝一怔:“為何?皇族身死,應該厚葬皇陵。”
司然嗤笑一聲:“如今逸王是罪王,莫說入皇陵,怕是連好好安葬的機會都沒有。若是皇上真有半分愧疚,便答應了我的要求。”
皇帝一怒:“你是在威脅朕?”
司然不讓分毫:“怎麽。皇上現在連我也想殺了麽?”
殿中的氣氛僵持到極點,終于,皇帝抹了把臉,低聲道:“你明知道,朕不可能殺你。”
司然不理會他的話,自顧自道:“逸王遺體留在宮中安葬,必然會出亂子。如今我與皇上已沒什麽好說的,這一次離開後,我與景王終身不會踏入京城半步。皇上大可放心,我們自然不會走上謀逆之路。”
言畢,司然轉身便走。
皇帝癱坐在龍椅上,苦笑:“你當真不願再看朕一眼?”
司然背對着他,道:“皇上若是還能念及這些年的情分,便細細想想今後該如何。什麽人能信,什麽人不能信,我已經教過皇上。若皇上日後仍舊如此,大殷……想必也不再會有盛世江山。”
勤勉殿的一番對峙,除去兩個當事人和守衛着的天龍衛,再無人知曉。
天龍衛統領本已打算冒死進谏,如若還不能讓帝王清醒,就只能選擇誅王。直至聽了下屬上報,前國師密見皇上的一反對峙,才長嘆一聲:“傳令下去,計劃暫時擱置。且……再看看吧。”
帝王心反複無常,若真有人能勸醒,恐怕也只有這個人才行。若是……這一次當真可以,自然是萬事大吉。只是可惜了逸王爺……
宗人府中,逸王的遺體仍舊停在牢房之中。沒有皇帝的命令,無人敢動。
但司然到了的時候,卻在那昏暗的牢房中看到了一個人。
那人一身青衫,手執折扇,端的一派風流之姿。垂眸望着逸筠的屍身,靜靜出着神。
似是聽到了司然的腳步聲,那人緩緩轉身過來,笑得雲淡風輕:“你來了。”
司然立時駐足,心驚膽戰地看着他隐在眼中平靜之後的絕望和瘋狂。
“思坤,你想幹什麽?”
段思坤聞言一笑:“皇上下令捉拿他時,我便想過要入宮求見。在宮外等了整整四個時辰,等到的,卻是他被賜死的消息。那時我便想,為何當日我沒有堅持要按照你說的,由我将景遲送出京。也許那樣……他就不會死了……”
司然一驚,靠近幾步想要制住他。哪想段思坤突然将逸筠抱在懷中,笑意更深:“你我相識了有五年了吧?司然,你一向太過謹慎小心。便是這京中只有我與你交好,你也不曾真心将我當做朋友。但景王回來之後,你卻因景王意外地與逸筠成了朋友,連帶的,也真正将我當做至交。”
“入獄前,逸筠說,他這一生為了躲避皇家之争,遁的遠遠地。卻最終還是死在皇權之中。然而這一世能與你們結交,便是這般死了,也絕不後悔,他只是可惜……”
“當初我不算明白。可如今,我明白了。單是今日你願來此一趟,便不負了這一世我們相識之緣。能結識你與景遲,的确是人生一大快事。倘若有來生,望你我四人,還能有把酒言歡之日。”
“我與他相伴時日尚短,這黃泉路太過孤單,我不想他一人走。今日……也該是讓我陪他去的時候了。天家之事,我從未想過參與。如今,便當做是我的奉勸。若能相伴白首,便不要再去執着于這份忠,上位者……永遠不會有信任……”
鮮血浸染了青色的長衫,肆意明朗的風流公子俯卧在逸筠的屍身之上,神色安詳。
120|Chapter118
司然握緊了隐在袖中的拳,良久,才對身邊的親信道:“讓人好好安置逸王與段公子的屍身,我未回來之前,任何人不得靠近!”
受命的人是司然信得過的,自然不擔心出什麽岔子。司然最後又看了一眼那已經冰冷僵硬,卻緊緊相擁的兩個人,毅然轉身而去。
敢奪了他身邊的人的性命,必須要為此付出代價!
碧濤閣原本的下人已經被盡數撤換,此時裏面全是一些陌生的面孔。
正殿之中,一人擺弄着自己身上奢華的錦袍,眉眼中是遮不住的笑意。
身旁的下人谄媚道:“大人這一身衣服甚是合适,想必皇上看到也是高興的。”
那人眉目一斂,突然想起什麽似的,問道:“聖旨還沒到嗎?”
下人道:“想必是有什麽事耽擱了。皇上既已答應欽點大人為國師,自然是不會失言的。大人何必着急一時?”
那人頓了頓,又釋然的笑了。
主仆二人正低語着,碧濤閣的大門突然像是被風吹開一般,重重地拍在牆上。門外,一人白衣凜冽,帶着鋒銳地殺氣。
主仆二人皆是一驚,下意識後退了一步,同時看向門外之人。
司然擡眸看過來,眼中冰冷到毫無情緒。
“北域邪魔之流,還妄想當上國師,誤我大殷子民!”
那一身錦袍的男子,赫然便是當初所謂救了京中百姓,并順利入住宮中的高人。
看着他驚恐地連連後退,司然嗤笑一聲,“當日你挑撥皇上,令我被貶出京城,可想過有今日?我本不欲與你糾纏,只是……你千不該萬不該,不該誘導皇上殺害逸王!”
那人臉色刷白,卻也到底沒忘了自己的本事。袖袍一翻,手中多了個烏黑的木片,對着司然接連抖動。殿中霎時一片鬼哭狼嚎之音,無數纏繞着濃黑怨氣的厲魂撲向司然。
司然掌心一動,玉筝劍頓時出現,連番劈刺将所有厲魂盡數斬碎。劍尖帶着懾人的殺氣,直直劈向殿中之人。殿中人狼狽地翻身滾到地上,躲開了這一劍。而身旁的小厮卻未來得及閃躲,連同身後的圓桌一同被劈成碎片。
血腥氣伴随着濃黑的怨氣将整個大殿充斥,那人瑟瑟發抖,看着逐步逼近的司然,早已忘了反抗。
司然執劍走近他,居高臨下地看着,如同喃呢一般詢問:“是誰讓你設計陷害逸王的?”
漆黑的瞳孔已經變成了銀白色,跪趴在地上的人眼中一陣迷茫,随即驚懼之色更重。猛地沖着司然磕頭,邊嗑邊大喊:“是賢太妃!是賢太妃要我要了逸王的命的!”
司然輕笑一聲,剛想開口,就見那人突然一甩手,三道幽光直奔胸口而來。玉筝劍宛若有了靈識,自發從司然手中脫出,在空中挽了個劍花将那三道幽光擊落。
司然目光一厲,反手取出一個幽藍的盒子。地上的人一聲嘶吼,竟活生生從天靈之中逸出一縷黑色魂魄。
盒蓋一張一合,凄慘地嘶號聲在空中盤旋片刻驟然消失。只是那盒子卻不甚安穩,不停地在司然手中扭動掙紮。
司然不屑地笑道:“不過是個修煉不到家的鬼修,竟還想傷我?你主子都已經落敗而逃,你又能有何作為?”
銀白的眼睛掃過地上三枚幽光連閃的魂釘,便擡步出了碧濤閣。三枚魂釘突然自燃而起,火勢逐漸變大,借着木桌碎片慢慢擴散,直至将整個碧濤閣吞沒。
司然回眸看了一眼曾居住了十數年的宮殿,漠然地轉身離去。
還有一個人……
兮顏殿。
賢太妃早在前些時日,便借着憂心皇子身體,光明正大的回了宮。一起回來的,還有昏睡了多日,被送去封地又接了回來的七皇子。有了那位即将坐上國師之位的高人相助,這一切并不成問題。只是賢太妃走後皇上大肆整治虞家,如今兮顏殿中也沒有幾個得用的人。故而,外面的事賢太妃分毫不知。
有了那位高人的診治,七皇子的氣色日漸好了起來。雖然仍舊沒有要醒轉的跡象,但至少讓賢太妃放了幾分心。
結果随侍手中的藥碗,賢太妃一回身,便看到七皇子林景旭臉上一陣青黑交錯,随即一縷縷黑氣逸出,緊接着便面色青白,宛若瀕死之态。
‘啪’地一聲,瓷碗摔落在地,碎成一片片。賢太妃慌亂地撲到七皇子身上,大喊道:“快來人啊!去請仙師來!快!”
屋中随侍的人一陣慌亂,剛要開門跑出去,就猛地被一道強大的氣勁打了回來。
賢太妃一回頭,便看到了站在門口的司然。
身子一僵,已經下意識開了口:“你要做什麽!”
司然沒有理會,眼神如同再看一群蝼蟻,冷聲道:“為何設計殺逸王?”
賢太妃一怔,随即大喊:“你不是已經被逐出京城!為何擅闖內宮?來人!把這個罪臣拿下!”
自然是沒人理會她的。
司然皺了皺眉,極不耐煩地走近了幾步:“說!為什麽!”
賢太妃看着他手中的劍,禁不住瑟縮了一下,抱緊了七皇子:“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
司然嗤笑:“你的那位仙師已經死了。你還在等什麽?想等着将我和景王驅出京城,又害了逸王,最後再将皇上害死,便可扶七皇子上位?你可知道七皇子體內早已被種了厲魄,即便是醒來了,也早就不是原來那個七皇子。”
賢太妃一驚,猛地松開了手,踉跄着後移了一大段。
“旭兒……”她抖着手看向七皇子,半晌之後痛哭之聲:“旭兒!”
司然不見絲毫憐憫,鄙夷地看着她:“無知婦人,心腸歹毒。逸王與你無冤無仇,緣何要害他!”
賢太妃突然猙獰着轉回頭,厲聲大笑:“無冤無仇?若不是他在宮中布局,讓天龍衛裝神弄鬼吓壞了旭兒,為何我的旭兒會落到如今田地!如果不是你們,為何旭兒病重還被強行送往封地!都是你們!你們都該死!”
司然閉上雙眼,無力地嘆了口氣,徹底明白了。
原來……竟是他麽……
原來賢太妃一直以為,她在宮中派人作亂的時候,是逸筠派了天龍衛跟着作祟。司然用的是真正的鬼魂,賢太妃查不出線索,只當是以為那些鬼魂皆是內力深厚來去無蹤的天龍衛所扮。後來蕭遲接手案子,逸筠又派了人協助,在她眼中更是坐實了這一點。
賢太妃恨他與蕭遲在京中阻礙了她的計劃,借那北域之人的手将他們驅出京城。之後所有的計劃,都是針對逸筠的。想必,逸筠秘密将蕭遲送出京的事情,也是在她的布局之內……
若不是……若不是自己當日一時之氣,将宮內謠傳做真,又吓了林景旭。逸筠……就不會死了……
司然猛地睜開眼,死死盯着賢太妃。
無論如何,這個人仍舊該死!
當日林景旭還未身死,她就已經動了讓逸筠賠命的念頭。無論如何,也該償還這條人命!
劍出,白光凜冽,眨眼間奪了伏在地上大聲哭泣的女人的性命、
司然長長嘆了一聲,緩緩走出兮顏殿。
他替他們報了仇,待得處境之後,将逸筠和段思坤妥善安葬。再好好的将他們的亡靈渡化,望……來生當真還有把酒言歡之日。
今日的錯,他願意來生再好好償還。
宮中已經一片混亂,林景和聽着天龍衛的上報,閉着眼嘆了一聲。
這次走了,他們就不會再回來了吧……
那個人,從自己剛懂事起,便一心輔佐自己。直到離京之前,還在盡力讓自己做一個明君。而如今,的确是自己将他親手推開的。
日後,這大殷的江山,卻只能靠他一個人了。
“來人,将碧濤閣和兮顏殿封了,将所有知情人盡數遣出宮安置了。從今以後,不許有人再議論此事。”
處理了宮中之亂,只當是還他這些年的相助之恩。日後,他會好好做一個明君,不再如此任性妄為。只當是……彌補這些過錯……
京城外官道之上,一駕寬大的馬車急速前行着。馬車前方,一個白衣人策馬奔騰。
車中是一個巨大的冰棺,裏面靜靜躺着兩個人,緊緊相擁。除去臉上沒有分毫血色,竟如同睡着一般。
悠然谷
老七守在谷口的路邊,遠遠地便看到疾馳而來的車馬,趕忙迎上幾步。
司然下馬,側身道:“請王爺與段公子靈!”
老七跟着躬身,直至下人将冰棺擡入谷中,才跟着司然進了谷。
蕭遲守在谷中已經挖好的墓穴外,直到看到司然和那具冰棺,才長舒一口氣。也未多言,命人将冰棺好好擡到墓穴中。落了石門,又填土封墓,才與司然對視一眼,一同将那刻好的墓碑豎好。
墓碑是蕭遲親手所刻,上書——林氏夫夫逸筠思坤之墓。
兩人并肩而立,拿過老七遞上來的酒水,齊齊灑入土中。
蕭遲笑了笑,道:“我不想喚你皇叔,也素來看不慣思坤。只是如今,天人兩隔,也不必計較這麽多了……”
“過往一切,希望都能盡數放下。怨與恨,比不得黃泉相伴。”話音陡然一停,蕭遲合上雙眼,再無法說下去。
他知道,即使來世,他們依舊不能相伴。段思坤轉世,逸筠卻……
司然笑了笑,飲盡另一杯酒:“如你們說的那般,若有來世,望還有把酒言歡之日。”
121|Chapter119
冰涼的酒水劃過喉嚨,滾入腹中,帶起一陣熱意。司然垂眸看着那塊矮小的石碑,莫名有些心酸。
月前,他們還曾對飲暢談,聊着日後助皇上穩定了大殷江山,便一同遠離京城紛擾之地,去看看這偌大的天下。
不過眨眼間,他被貶離京,蕭遲只剩下個王爺的虛名。而真正大義之人,卻躺在這一方矮墓中沉睡。
蕭遲伸手摟了摟他的臂膀,輕笑:“死能同穴,便已經是極大的幸運。想必……他們也是不願意看你為此神傷的。”
司然擡眼看着他,卻不知道該說什麽。
或許和逸筠他們不同。但,誰又能說得準以後。明日,亦或今後的哪一天,若他們也要這樣天人永隔,又該怎麽辦?
悠然股中極為安靜,安置好了逸筠和段思坤之後,老七便帶着人離開。司然與蕭遲并肩而立,在墓前站到了月上中天。
司然垂着眼不知道在想什麽,突然心中一陣恐慌。下意識擡頭一看,蕭遲周身盤繞着一陣幽藍的光芒,明明近在咫尺,卻仿佛随時會消失。
司然慌張地拉住他的袍袖,眼眶也紅了起來,卻始終沒開口說出什麽。
蕭遲笑了笑,伸手摸了摸他的長發,低頭吻了吻光潔的額頭,語帶寵溺:“別怕,我一直都在。”
光芒驟然一盛,被圍繞在光芒中的人影驟然消失不見。司然呆怔地站在原地,全然忘記了反應。
大殷五十七年,京城出現鬼靈作亂事件,京中人心惶惶,終日不得安寧。帝王下令,召前國師回京複職,重還京城治安。
此後,帝王在位四十三年,國師司然一直伴其左右,兢兢業業,忠心耿耿。
而那一段關于逸王謀逆的舊事,如同被塵封一般,無人提起。
前內閣首輔張潮君病逝之前,曾與國師秘見一面,憶起此事,國師卻如失憶一般,絲毫不記得此事與自己有何相關。
司然做了近五十年國師,重回朝堂之後看似毫無異樣,卻只有他自己知道,記憶深處有什麽東西被割斷,徹徹底底遺忘了。每到夜半,他總會感覺到額頭上溫熱的觸感,卻絲毫沒有半分記憶。
蕭遲睜開眼時,段思坤已經沒了蹤影。司然呆呆地站在那微弱閃現的幽藍光芒中,緊合着雙眼,看起來十分不安。
沒有片刻遲疑,蕭遲走上前将人擁進懷裏,沒有着急開口喚人,只是輕輕拍撫着繃得僵直的後背。
經歷過的事情仍舊歷歷在目,但蕭遲看了看天色,也不過是過了半個小時的時間。擁着人合上眼,蕭遲在腦子裏細細捋着前因後果。偶然間竟發現,自己的力量強了不是一星半點。
約莫又過了兩個小時,司然才輕輕一動,似乎有蘇醒的跡象。
蕭遲睜開眼,看着小孩茫然地睜開雙眼。
一瞬間,蕭遲仿佛又看到那個風姿卓越的國師大人,冷淡,涼薄,睿智。但,也就是那一瞬間。下一刻,小孩撲進他懷裏,緊緊揪着他的外套,渾身顫抖。
蕭遲笑着抱緊他,拍了拍顫抖不停的肩膀,“沒事了。”
回溯前世,靠的是逸筠的怨氣和執念。但機緣巧合之下,也将司然關于這一部分的記憶徹底喚起。
那一世,從頭到尾只有司然一個人。與逸筠段思坤交好,布局吓了林景旭,最後害的逸筠和段思坤慘死。之後他千方百計想要找到逸筠的屍身,卻遲遲沒有線索。
後來,皇帝召他重入京城複職。即便千萬不願,卻始終沒忘了師父的企盼和先皇的請求。
他不知道他與林和為什麽會有這麽多牽扯,一世終身為臣,誓死效忠。一世一心傾慕,最後為他而死。但他也猜得到,一切必然有因有果,絕不會只是巧合。
而只有蕭遲是意外。
司然擡頭凝望着蕭遲,眼眶的紅還沒褪去,眼神裏滿滿是眷戀和不安。
只有這個人,肯一直陪着自己。不會怪自己孩子氣,不懂事。不會嫌棄自己幼稚。只有這個人,能讓他不顧後果的去做自己該做的事情,想做的事情。
蕭遲低頭撞上司然的目光,垂眸親了親冰涼的嘴唇:“我們先回家。”
司然點點頭,突然覺得有什麽不對。手中一握,突然醒悟:“逸筠!”
蕭遲早就發現了,見狀也只是點點頭:“想必段思坤也記起了這些事情,逸筠的屍骨恐怕是被他拿走了。不過既然前世已明,我們想想辦法,看看能不能将逸筠的魂魄救出來。”
司然點點頭,乖乖被蕭遲拉着離開。
破曉十分,天光漸明。冷清的工地上漸漸有了人聲。但沒有一個人注意到,那個曾讓一對有情人生死相隔,永世不見的惡陣。
兩人驅車回了家,剛一上樓,就看到了靠在家門口的段思坤。他手中還握着幾個長盒子,那是用來裝逸筠屍骨的盒子。
段思坤似乎等了很久,看見他們後僵了一會才動了動身子,沖他們點點頭:“你們回來了。”
司然看到他,不安地躲開他的目光,小聲道:“對不起……”
段思坤笑了笑:“方便請我進去麽?”
蕭遲點點頭,拉着司然打開門,順便把段思坤迎了進去。
客廳裏氣氛有些僵硬。幾人都是在外面凍了一夜的,蕭遲泡了幾杯熱茶,才在司然身邊坐下。
段思坤看着司然愧疚地樣子,抱緊了懷裏的盒子,撐起嘴角笑了笑:“不是你的錯,不用這樣。”
蕭遲握住司然的手,道:“然然會愧疚是應該的。不過……現在事情已經發生了,但未必沒有緩和的機會。我想我的參與應該是一個例外。逸筠被囚陣中是因為屍骨被人算計奪走。但這一次回溯,我和然然已經改了命數,想來,應該不是無用功的。”
段思坤眼睛一瞬間亮了起來,如同沙漠中徒行數日終于看到綠洲的人,滿滿是希望和祈求:“真的……有辦法?”
蕭遲和司然對視一眼,蕭遲道:“想要讓他死而複生不可能,但……或許我們可以試試,将他的魂魄渡化。”
段思坤連連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