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姬小語的執意退出和報複性慫恿,餘貞和孟河塘戀愛了。兩人玩玩鬧鬧不覺時光飛逝,一月過去。這天,塘塘忽然問餘貞:“你說,我們這算不算是談戀愛啊?”

餘貞的雙頰登時飛滿了紅霞:“我不知道,你覺得呢?”

塘塘若有所思地聳聳肩膀:“應該算是吧。”

拿眼去看餘貞,餘貞就俯下頭去,看地上有螞蟻爬過,說了一句讓塘塘摸不着頭腦的話:“我們人類若是能夠像螞蟻一樣該有多好啊,勤勤懇懇,锲而不舍,為自己所向往的幸福生活努力拼搏,永不退縮,它們才是天底下最執着的勇士!”

塘塘聽後,英雄所見略同似的回應道:“雖然我不明白你說的是啥,但我覺得挺有道理,你說啥都有道理。”

“……”餘貞。

兩個人相處了這麽久,餘貞逐漸發現,塘塘并不像小語所形容的那樣怯懦呆板、不通時務,相反,她覺得在他身上看到了執拗、可愛與賞心悅目。

餘貞本是一個性格內向之人,不料和塘塘在一起時間長了,反倒覺得每天都是自己在喋喋不休、聒噪不止,且常常把塘塘說得一頭霧水、暈暈乎乎。每當自己意識到這一點,她會十分真誠地向塘塘道歉,說真不好意思,我今天太激動了,所以廢話多了些,我保證下次一定改正。

這時候塘塘當然不好說什麽,只是憨厚地一笑,并沒有放在心上。

有時餘貞也會童心大發效法效仿小語,善意地捉弄一下塘塘。比如約會的時候有意遲到,在他要喝的牛奶裏加鹽,假裝腳崴了讓他背她走路,再比如軟磨硬泡地讓塘塘給她讀那些肉中有麻、麻中有肉的酸情書。

有次餘貞收到一封自稱是極其仰慕她一個陌生學長的來信,內容太倒胃口,她央求塘塘代她念出。塘塘不忍拂她的意,只好硬着頭皮并且故作聲情并茂地将之詠出:

“啊,你的眼神,如此美麗,将我醉倒,我心向你;噢,你的眼神,如此魔力,把我電倒,長卧不起;呵,你的眼神,如此淘氣,秋波一轉,我心甜蜜;喲,你的眼神,如此歡喜,芸芸衆生,我只愛你;哈,你的眼神,如此神秘,望穿秋水,巫山雲雨;哦,你的眼神,完美主義,只要我在,帥哥絕跡;哇,你的眼神,的眼神,眼神,神……”

***

幸福的家庭都是相似的,不幸的家庭卻各有各的不幸。幸福的戀人都是相似的,不幸的戀人卻也各有各的不幸。

塘塘的中學并沒有如願以償地讀到畢業,他父母的生意做大了要到外地安家落戶,塘塘當然也得跟着去了,這意味着很快就要結束這段陰錯陽差來之不易的戀情了。

塘塘找到餘貞,一臉嚴肅地說:“阿貞,明天我就要走了。”

餘貞并不知情,依舊笑哈哈:“明天?那你走吧,我可沒有阻攔你啊。”

“不是回家,而是搬家,”塘塘耐心跟她解釋,“我爸爸媽媽要轉到另一座城市工作,所以我得和他們一塊走,我們今後可能永遠不能在一起玩兒啦。”

餘貞失聲啊了一下:“你要去多久?什麽時候再回來?”

塘塘:“也許一年,也許十年,也許一輩子都不會再回來了。我在這裏沒有朋友,你是唯一的一個。我離開以後,你一切保重……”

餘貞沒等他說完,眼淚已經止不住地奪眶而出,她靜靜地依偎在塘塘懷裏,仿佛一只溫馴的羔羊。塘塘凝視着她,沉默了好長時間,忽然像下了很大決心似的在餘貞臉上親了一口,再擡起頭時,兩人都甜蜜得無處可逃。

餘貞眼睛裏依然有淚水打轉:“說真的,我們以後還能再見面嗎?”

“可以的!我一定會回來看你的,絕不食言!”

“嗯,我相信你。”

餘貞從頭發上取下一支自己向來十分寶貝的紅色蝴蝶發卡,塞在塘塘手裏:“如果想我的話,就看一看這支發卡,看到它就像是看到了我。我媽媽卧室的牆壁上挂着一副耶稣的畫像,我也篤信基督,我會每天做禱告,保佑你永遠平安喜樂。”

塘塘心中苦澀,一狠心轉身跑出校園。

餘貞清脆悅耳的聲音也随後傳來:“塘塘,等一下,我還有話要對你說!”

塘塘的腳步戛然而止,餘貞趕上來,撲在他懷中,“可以再吻我一次嗎?我喜歡你吻我時的感覺。”

塘塘卸下羞澀,滿足了她的最後要求。

餘貞知足地笑了起來。

塘塘的最後一吻也意味着這場不期而至的愛情戛然而止。

生活裏沒有了愛情的滋潤,如同畫板上缺少了一種顏色。餘貞變得悶悶不樂,如喪考妣。小語時常幸災樂禍地“開導”餘貞:“姐姐,咱們同是天涯淪落人啊,沒想到你也有今天吶,嘻嘻,看你現在愁眉苦臉的,蹉跎得跟什麽似的,早知如此,何必當初……”

這時餘貞會抄起身旁的“芭比娃娃”奮力擲向小語:“你就得意的笑吧!我的事情要你管!我不開心又不是因為塘塘的離去!”

“嘿嘿,不打自招了!”小語笑道。

“我在想人為什麽只能長兩只腳,為什麽不可以像動物一樣四肢并用呢?”

“多兩只腳去追塘塘啊,”姬小語搖頭晃腦,“姐啊,你這種情況呢,就叫無可奈何花落去,長使紅顏淚滿襟……”

“就你能顯擺——”餘貞哭笑不得。

休養了一段時間之後,餘貞的內心已平靜如初,她迫使自己不去想念塘塘,反複告誡自己:昔人已乘黃鶴去,白雲千載空悠悠。過去的事情讓它過去吧,新的一天總會到來,只要生命不消亡,就不該讓它虛度。

于是她開始重整旗鼓,惡補學業。

餘貞的成績本就很“中庸”,與塘塘戀愛以來,更是下降得一塌胡塗。用餘貞自己的話說,這叫:“魚我所欲也,熊掌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吾舍魚而取熊掌也。”中考之時,餘貞以那點可憐兮兮的分數被順理成章地刷了下來,名落孫山外。

餘貞明白有所得必有所失的道理,她順從了命運的安排,下學回家,協助父母料理家務。

姬小語的處境較之餘貞也沒強到哪裏去。

小語和她所交的第二個男朋友周九浪也是雙雙落榜,慘敗下來。本來周九浪是比餘貞小語高一屆的,但不知道為什麽複讀一年,料想周九浪這人也讀書不咋地,運氣也挺差。

這一年,餘貞和小語剛滿十七歲,周九浪已經是二十歲的弱冠之年了。

***

小語是怎麽和周九浪粘到一起了呢,這又是一個長長的故事。

小語是那種充滿幻想又很愛慕虛榮的女孩子,屬于追星一族。那年韓國的愛情肥皂劇風靡大陸,跟其他喜歡追捧明星的女孩們一樣,小語瘋狂喜愛上了《來自星星的你》中的金秀賢,快速成為了金秀賢的超級粉絲。

小語常常問餘貞:“貞姐,你知道我的最大理想是什麽嗎?”

“不知道。”餘貞搖頭。

“想知道嗎?”小語一臉期待的樣子。

“這個嘛……”餘貞咂一下嘴,不置可否。

小語忍不住了,自我陶醉道:“我的最大的理想是這輩子能見上金秀賢思密達一面,并且索要他的簽名照,還有就是我死之後,金秀賢能夠給我念悼文。”

餘貞:“……”

餘貞:“也許金秀賢比你先死一天呢。”

小語:“呸,烏鴉嘴!不許詛咒我的韓國歐巴!”

餘貞:“……”

這足以說明姬大小姐對金秀賢的狂熱崇拜。樣貌酷似金秀賢的周九浪的适時出現,大大滿足了小語的這種幾近扭曲的虛榮心。

那年秋天,學校舉行了一年一度的籃球比賽,成為少男少女們大顯身手一舉揚名的好機會。一般說來,女籃比賽男性觀衆較為多一些,而男籃比賽基本上都是女孩圍觀。

這不難解釋,抛開一切所謂的倫理生理學說,單從物理角度來分析,很容易就一目了然,同性相斥,異性相吸嘛!

小語早在比賽前幾天就叨咕着要看帥哥,并且自己出錢出力組織了一支聲勢浩大的拉拉隊,到時候屁股一扭登高一呼,能夠讓帥男矚目。

比賽那天,籃球場內外人山人海,熱鬧非凡。

小語已提前一個小時占領優越觀賽位置,此時的餘貞卻正和塘塘花前月下、細語喁喁,自然是沒有心思來看球賽。

時間一到,只聽得裁判員一聲哨響,甲乙雙方即時拉開了戰局。球員們來回穿梭,亂而有序,挪,閃,傳,運,騰身,灌籃,然後一片歡呼雀躍。

球場好比戰場,雖無戰火紛飛、銷煙滾滾,可仍然緊張兮兮、劍拔弩張。

周九浪那天的現場表現應該說是出類拔萃的。他好象可以一個人撐控全局似的,大聲吆喝,殺聲震天,而且游刃有餘,出盡風頭。

小語第一眼便看到了與衆不同英氣逼人的周九浪,發現了他長得特別像金秀賢。于是不動聲色地在心底發誓,一定要把這個男生追到手。不惜一切代價!

也許是命中注定,也許是純屬偶然,周九浪在一次傳球的過程中,不慎用力過猛,那球就迅速在半空中劃了個優美的抛物線,然後向觀衆席落去。看臺上的女生們一片嘩然,尖叫不已,不知道是希望籃球不要砸到自己呢還是反而為之。

小語激動萬分,她屬于後者,特別期望籃球能夠不偏不倚地落在自己身上然後因此發生一段浪漫至死的愛情傳奇。

事實證明她是幸運兒,那球果真就落向了她,砸到了頭頂。雖然很痛(不痛才怪),但她心中一片波瀾,興奮得手忙腳亂。

周九浪一臉歉疚地走到她面前:“美女,真是不好意思,砸痛你了吧?”

小語語無倫次:“沒……什麽,我,不覺得痛……啊好痛……”

周九浪:“對不起!有空我請你吃飯啊,向你賠罪!”

小語:“我……我又不痛了,好神奇……那個……可以問問你的尊姓大名嗎?”

周九浪:“三年二班,周九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