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明達還仰頭閉着眼睛,聽到房遺直說的這句話,撲哧笑了。
她用手捂着眼,以防止眼睛上蓋着的帕子因笑被震掉了。
“那麽好笑?”房遺直聲音低沉地問。
若有似無的氣息吹到她耳邊,他一定是故意對着她的耳朵說話。
李明達忙用手捂住耳朵,那頭眼睛上的絹帕就掉了下來。
房遺直彎腰從地上撿起,然後毫不計較儀态地蹲在水盆邊洗。
李明達忙去搶,“還是我自己來吧。”
“別動,”房遺直抓着李明達的手腕,讓李明達收手,“水涼。”
房遺直把帕子擰幹,然後凝眸仔細觀察李明達的眼睛,“再敷一會兒該就能消腫。”
李明達把絹帕接過來,仰着頭繼續敷眼睛。忽然她感覺到自己的肩上壓了什麽,然後就有一種暖意包圍着自己。李明達用手抓了抓,竟是披衣。
“別着涼了,回宮後要喝姜湯驅寒。”
“嗯。”
李明達聽到山洞那頭田邯繕又開始弄出慌裏慌張的腳步聲,忍不住笑起來。
“你要把田公公的急壞了。”
“早晚要适應。”
房遺直一直看着李明達的臉頰,因李明捂着眼睛的緣故,房遺直目光跟坦率,片刻都不肯移開。
李明達細想房遺直的話,紅了臉。随即她就發現房遺直所言的話真的不能往深想,越琢磨越容易讓人‘誤會’,越想臉越發熱。
“上元節以後我一直沒出來,也沒能得機會問你。康平郡主的事你該知道了,怎麽看?”李明達忙把話扯到正題上,不然她擔心自己的臉會熱得能烙胡餅了。
“癟咬病無藥可治。”房遺直道。
“常樂郡主的位置原本是屬于我。”李明達拿下絹帕,因一時間有點适應不了強光,就眯着眼看房遺直。
“是貴主有福氣。”房遺直道。
李明達還要再說,但聽到半山腰有動靜,忙對房遺直道:“他們下山了。”
房遺直點頭。
李明達走了兩步,忽然發現自己還披着房遺直的披衣,忙脫下來遞給房遺直。
“多謝。”
房遺直笑稱不敢當,就接過了衣服。
“不光是謝這個,你也算救了我一命,也要謝謝。”李明達解釋道。
房遺直:“真要算起來,遺直欠公主的更多。”
“也是,那你打算怎麽還?”
“沒打算還,想欠一輩子。”
李明達怔了下,對上房遺直灼灼的目光,覺得自己的臉又能烙胡餅了。
房遺直也沒有再言,只在後面跟着。
田邯繕還在山洞外焦急的打轉,看二人終于出來了。他防備地看一眼房遺直,趕快湊到自家公主的身邊。
“走吧。”
沒聽到公主再說別話,田邯繕老實了,抿着嘴,悶聲乖乖地跟在公主的身後。然後他時不時的偷瞄一眼房遺直。田邯繕發現方遺直真的是穩如泰山,明明剛剛他和公主之間發生了那麽激動人心的擁抱,此刻卻像什麽事情都沒發生一般,還是一副冷清谪仙樣。
看來房世子只對他們家公主才與衆不同嘛。
田邯繕有此頓悟之後,心裏忽然覺得美滋滋的。有一種做終于找到了個完美的人選和他們家公主相配的欣慰感。
田邯繕心撲通撲通跳,跟着公主走,心情分外的愉悅。
三人出了梅花林之後,就在附近的涼亭內坐着歇息。沒多一會兒,李治就和尉遲寶琪、狄仁傑三人下山回來了。
“你們倆在這等我們?”李治問。
“嗯,九哥,我們快走吧。”李明達還是有些擔心東宮的情況。
李治點點頭,随即就和房遺直等人告別。
回去的路上,李明達的馬騎得很快,李治幾次三翻喊她的慢點卻都沒有用。
“你幹嘛這麽着急啊?”李治粗喘了兩口氣,狠狠地揮鞭子,随即終于追上了李明達。
“餓了。”李明達随便找了個理由搪塞李治。
“餓了的人都沒勁,誰像你這樣跑起來跟飛似得。诶,你慢點!”李治剛放緩馬速,立刻就被李明達甩得老遠。
“我看是九哥太胖了,不然怎會騎一會馬怎的就喘上了?”李明達回頭看一眼李治,對他吐了下舌頭,就絕塵而去。
李治本來就喘,被李明達又笑話說胖,氣得更喘了。他低頭看看自己微微隆起的肚子,拍了拍,然後問身邊的人,自己身材怎麽樣。
“大王身姿挺拔魁梧,特別好看!”侍衛高聲贊揚道。
“是的呢,我也這麽覺得。”
李治揮鞭,繼續追李明達。跑了會兒,他就喘得厲害,覺得實在不行了,只能下馬休息。他跳下馬的時候,看那邊的李明達已經遠去了,趕緊打發身邊的一隊人馬。
“而今聖人最為緊張十九妹的安全,你們可不能讓她出意外。”
侍衛們領命,立刻跟上。
李明達到了長安城門外後,扭頭不見李治的蹤影,卻見身後多跟了一隊人馬,就明白李治的意思。所以李明達也就不等她了,幹脆自己直接進城。不想田邯繕一拿令牌給收成的禁軍,那廂就有人喊“常侍衛”。
片刻後,李明達就見常懷遠從城門樓上下來,帶領衆人給李明達行禮。
“你們這是做什麽?”李明達看着這些人都堵住了城門口,意料自己今天可能進不了長安城了。
“城內出了點意外,勞煩公主移步韓王府邸,碧雲等侍女已經先行到了那裏,等候貴主駕到。”
“到底出了什麽意外,以至于連我都不能進城?”李明達追問道。
常懷遠遲疑了下,拱手對李明達回禀:“此乃聖人的意思,屬下也不好解釋,還請公主見諒。”
李明達應了聲,轉而又問:“那晉王呢,他也不能進?”
常懷遠颔首點頭。
田邯繕便忙牽着馬,請公主上馬。
李治姍姍來遲,剛弄停了馬要下來,見李明達複而上馬,調轉了馬頭。
李治問何故,随後聽了李明達的解釋,眼睛動了動,表情誇張地驚詫道:“難不成宮裏出了什麽事?”
李明達看着李治:“九哥就沒聽到什麽風聲?”
“沒有,我哪裏知道是什麽事。”李治把眼睛瞟向別處,然後嘆口氣,表示無奈,“反正不管是什麽事,既然阿耶讓咱們暫且不要回城,我們就乖乖聽話,去拜見韓王府就是。”
“九哥真不知道?”
“不知道。” 李治眨眨眼,轉而看着李明達,“你難道不信九哥?”
“我怕九哥明明知情,卻和阿耶合夥瞞着我。”李明達嘆道,“本來還想着能從你嘴裏打聽到什麽,既然如此,我就不好奇了。但咱們還是別去韓王府了,堂叔必然不會張羅什麽,有什麽事都是嬸子在操心。她大着肚子,已經快臨盆了,咱們這時候過去只會給她憑添麻煩。”
“也對,他們夫妻住在城外的別苑,本就是為了圖個安靜,我們倆确實不好在關鍵時候去打擾他們二人。”李治點頭附和,“可今若在長安城內,我們可有諸多府邸可去,只怕挑都挑不過來。但在長安城外,除了韓王府,你說我們還能去哪兒?”
李明達:“何必非要去哪一家,回梅花庵就挺好。正好你也喜歡那裏的梅花,咱們兄妹就當一邊清修一邊賞景了。”
李治眼睛一亮,連連應承,又提了個要求,讓李明達這一次騎馬的時候慢一點。
李明達也不着急了,自然也沒必要像剛才那麽快,就笑着答應李治。
兄妹倆走到半路,李治幾番欲言又止。李明達等不及了,問他何故,有事就快說。
李治憨笑道:“你剛說九哥胖,是認真的還是開玩笑?九哥很胖不好看麽?”
“好看。以胖為美,哪有不好看一說。但我卻發現一件事,人若到中年必然十胖九病。我這裏說的胖,是大胖。”李明達解釋道。
“十胖九病?你從哪裏得來的消息?”
“醫書上,有一本前朝老大夫寫得他行醫七十多年來的診病日常。我這幾個月悶在宮裏,就把它看完了,就稍微總結了一下這裏面記述的事。不忽悠你,太胖真容易生病。九哥現在倒也好,不過再胖下去,就真容易出事了。”李明達嘆道,“當然,九哥要覺得我危言聳聽,就當我沒說過這話。”
“沒有,沒有,沒看九哥在這虛心求教麽。上次眼睛的時候就聽你說,還真瞧出點毛病,而今已經針灸好了,九哥自然信你。”李治一手牽着缰繩,一手摸了摸下巴,“那以後我吃飯注意節制。”
“多出來走走,多動一動,比在嘴上省更好。”李明達笑道,“這老大夫真是會養生,不然怎麽會活到了九十六。”
“厲害厲害。”李治感嘆,讓李明達回頭把書也借給他瞧瞧,誰不想長壽多活呢。
李明達應承,然後揮舞着鞭子,對李治道:“這次真的太慢了,還是得快點,我真的餓了。”
“行,我也歇的差不多了,跟你一塊‘動一動’。”李治說罷,也策馬揚鞭。
兄妹二人不消片刻的功夫,又回到了梅花庵。
梅花庵的永安師太聽說兩位貴人去而複返,十分惶恐地帶人前來迎接。聽說兩位貴人要在這暫住兩日,永安師太頗感榮幸,連忙謝過,又請身邊的小尼姑惠寧為二位貴人安排房間。
李明達見永安師太面有倦色,唇色微微發白,問她可有事沒有。她記得之前永安師太先前就曾打發人告知房遺直,說她身體不适,不能講禪了。而今看她休息的一陣子之後,狀況也不大好。
“回貴主,沒什麽大礙,是頭暈的老毛病了,卧床養養就好了。”永安師太和善地笑,随即賠罪,表示以自己目前的狀況,怕是不能親自帶他們二位去客房。
“卻別這樣客氣,是我們叨擾師太才是,豈能再給您增添麻煩。”李治禮貌地對永安師太謝過之後,就讓尼姑趕緊帶着永安師太回去歇息。目送永安師太的時候,李明達看到永安師太的耳後有一塊圓環形的疤痕,疤痕已經淡了不少,一看就是有許多年頭了。
當下惠寧小尼姑就笑着帶李明達和李明達去了客房。因二位身份貴重,自然是準備了庵內環境最好的兩處院落。李明達還住着上次上元節住的院子,李治的院子則就在李明達隔壁。
安置不久之後,就聽人傳報說房遺直、尉遲寶琪和狄仁傑三人來拜見。
“他們竟沒走。”李治笑嘆一聲,忙讓他們進來。
尉遲寶琪笑道:“可巧了,又能和大王、貴主再見面。”
房遺直詢問李明達為何去而複返。
“長安城禁嚴,我們也不許進。你們呢,怎麽還在這?”李明達問。
“也是這個緣故,我們幾個探望完永安師太後,便打算離開,不想聽新來的香客說,長安城戒嚴了,不讓任何人進。本來我們幾個還後悔沒有跟大王和貴主一起走呢!”尉遲寶琪解釋道。
李治笑,“現下不用後悔了,你們還比我少折騰一趟。”
話音剛落,那廂左青梅、碧雲等人就趕來和李明達請禮。
李明達随即問韓王妃的情況如何。
左青梅道:“快臨盆了,算日子也不過就這幾天。臨走的時候,韓王還怨呢,說貴主和晉王嫌棄他。”
“韓王妃呢,怎麽說?”李明達問。
左青梅笑道:“王妃是個明白人,道聲‘多謝’。”
李治和李明達都笑了,随即看向房遺直。
房遺直道:“我也擔心她,但也怕我去了反讓她多耗精神,而今整個梁國公府都在伸脖子盼望韓王府的喜訊。”
“好事多磨。”李明達立刻道。
狄仁傑忙附和,“對對對,好事多磨,回頭一定會母子平安,傳來好消息。”
房遺直忙謝過,又代自己的長姐房奉珠再一次謝過李明達和晉王。
“你們倆倒都是思慮周全,我剛還沒想到呢,幸虧有好妹妹提醒。”李治哈哈笑,讓房遺直不用謝他,這都是李明達的功勞。
房遺直毫無意外地看一眼李明達,似乎早料到她會如此做,淡淡行一禮謝過。
“能都留在這裏是緣分,正好我還覺得後山的美景沒賞夠。一會兒我們吃了午飯,再去如何?”李治笑問,随即感慨一聲,“可惜不能飲酒。”
“煎茶也不錯。”李明達提議道。
李治點點頭,“好,那我們就煎茶。”
“煎茶好,我素日最愛喝煎茶,最近剛在遺直兄那裏學了一樣新喝法,也不錯。”狄仁傑附和道。
李治忙好奇地問狄仁傑是什麽喝法。
李明達咳嗽一聲,“咱們還是吃完飯再聊,我這肚子早就餓了。”
李治怔了下,然後點點頭,這就叫人傳飯。
“也不必講什麽規矩不規矩,到了佛門,大家都一樣,我們就一起去飯堂吃,如何?”李治張羅道,随即看了一圈,見沒人提出異議,就笑眯眯地詢問地李明達。
李明達點頭,表示她也沒意見。
“我還沒去過這種飯堂吃過飯。”李治感慨道。
此處的飯堂是梅花庵專門給香客用餐之處,梅花庵的尼姑們倒并不在此處吃。
幾個人進了飯堂之後,才發現,庵裏留宿的香客還不少,男男女女都有,但還是男人居多。
李明達等在小尼姑惠寧的引領下,在最為僻靜之處分別落座。菜上來之後,大家都默聲不語地用飯。這是他們自小養成的習慣,自然而然如此。但飯堂內其它的香客,卻并沒有這麽講究。有的人見李明達等人衣着不俗,就悄悄議論猜測起他們的身份。
李明達穿着男裝,混在美少年堆裏,自然也被認作美少年。有幾名女子十分激動,紅着臉小聲議論哪個長得好,哪個是她們最喜歡的模樣。李明達聽到自己竟然被點名了,竟還覺得有點榮幸。
梅花庵的齋飯做得很入味,讓人嘗了一口之後便想吃第二口。
李治竟然比平時多吃了一碗飯。尉遲寶琪也是如此,而且一邊吃一邊露出一臉幸福驚訝的表情,他完全沒有意料到齋飯竟然會這麽好吃。狄仁傑也很高興,但只多吃了菜,沒有加飯。李明達和房遺直則還是按照平常的飯量吃。
有幾名身形強壯的香客,吃飯快,吃完飯
後就大聲地感慨長安城戒嚴的事。
“我們幾個真是倒黴,千裏迢迢地的從定州過來,偏偏就趕上這一天城門關了,不讓我們進!這着急取貨,耽擱一天,就損失幾萬錢的生意,誰給賠啊!”說話的壯漢,穿着白袍,橫眉大眼,開嗓子就十分嘹亮。
另一個身形稍瘦些的男子,長相還有一些斯文氣,“你小聲點兒,別亂說話。在場這麽多人,真要誰多管閑事,把你告到官府去,我們都救不了你。”
其他幾個人也連忙附和,勸慰着,讓白袍男子不要多事。
“我們是商人,本就地位低下,得罪不起誰。少惹事,少惹事……當初從荊州走的時候,就再三囑咐過你。”
一開始發火的白袍男無可奈何地閉了嘴,但表情還是有些不忿。有點在乎這些警告,怕出事,卻更多的還是咽不下這口氣。
五個人的談話聲,已經吸引了飯堂內不少人側目。
白袍男啪地拍桌起身,吼了一聲:“走!”
其他四名男子也就跟着走了。
李明達對李治和房遺直等人說道:“我們也走吧。”
李治點點頭。
随後幾個人走到後山梅林之後,李治便忍不住感慨,“以後我們還是在自己屋吃比較好,剛剛那地方三教九流什麽人都有,跟我之前所預想的還真是差別很大。”
“還有比那更粗俗的呢。”狄仁傑嘆道。
李治忙擺手表示不說這些了,還是他們幾個人自己在梅花林清靜最好。
“上午的時候,就有不少香客被攔在外失望不已,而今我們幾人倒不必占了所有地方。”李明達建議道。
李治立刻就聽了建議,很厚道地打發侍衛只把他們所處東邊的這一小片梅林看守住,他們幾個人在這小片地方能惬意賞景就是了。
當下又弄了爐子、炭火,準備煎茶用。
李治就挑選了一棵開得最好而且長得最大的梅花樹,叫人在樹下擺了桌子,可邊賞梅邊飲茶。又弄了棋盤,可在等茶消遣的時候,下棋打發時間。
李治早就聽說尉遲寶琪的棋藝好,竟能比得過房遺直。今日便特地拱手請教,欲和尉遲寶琪好好殺兩盤。
尉遲寶琪連忙謙虛道:“其實也沒有那麽好,只是能多贏遺直兄兩局而已”
狄仁傑哈哈笑地湊熱鬧,忙和李治介紹道:“寶琪兄的棋藝确實好,前天我和他下了十回,輸了七次。”
李治一聽更來精神了,堅持要尉遲寶奇多和他下幾盤才行。
“可不許因為我的身份就讓着我,若讓我發現你有讓我之嫌,以後別指望我再和你說話。”李治在落子之前,再三警告尉遲寶琪不許對他客氣。
尉遲寶琪應承,連連表示絕對不會。
二人随即開始殺起來,就連一開始誰先下子都是通過猜一把棋子的單雙數來定,可見彼此的态度都十分認真。
狄仁傑很有興致地坐在兩人中間觀戰,很有禮貌的觀棋不語,但難掩他表情的興奮。
李明達和房一直在旁看了會兒,就沒什麽興致。
李治見狀,忙道:“你們都別看着,趕緊擺桌,也下一盤。”
狄仁傑一聽這話,立刻高興地站起來,眼睛亮晶晶的望向李明達。意圖已經很顯然了,他想和公主下一盤棋。
李治瞧出端倪,趕緊幸災樂禍地撺掇二人。
狄仁傑有些害羞地對李明達行禮,說了聲‘請公主賜教’的話。
“想讓我下棋也好,但比試總要有個輸贏,不然彼此怎麽能認真起來。”李明達又‘賭’上了。
房遺直在旁不禁笑嘆:“貴主很愛賭。”
“不然樂趣何在?”李明達反問。
狄仁傑忙點頭道:“好啊,既然有比試,總要有個輸贏才有趣。貴主想賭什麽?”
“你要是輸了,就做我九哥十天的跟班。這十天內要形影不離,鞍前馬後。”李明達道。
狄仁傑愣了一下,“為何是晉王的跟班?”
“不然呢,你要做公主的跟班?你試試,看看回頭聖人見了,會不會要你的小命!”李治樂哈哈地開着玩笑,轉即很高興地對自己的妹妹挑了下眉。還是他的兕子妹妹好,打賭贏了都不忘給他占一些便宜。
“那我若是贏了呢?”狄仁傑問。
“你提。”李明達道。
狄仁傑猶疑。
李明達猜他不敢說出口,告訴他只要是合情合理,不違背道義過分的要求,她都可以答應。
“說起來,當初在安州的時候,我和懷英還有遺直兄都欠貴主一個要求呢。”尉遲寶琪分了神,捏着手裏的棋子,對李明達感慨道。
“是。”李明達得意地揚起眉梢,笑了笑。
尉遲寶琪拍一下腦門,“我怎麽把這事兒給忘了,還請貴主随便提要求,只要是寶琪能做得到必定做。”
“留着,我等想到最難為你的要求的時候再提。”李明達半開玩笑道。
尉遲寶琪愣了下,然後故意做出一副要受罪的苦樣子來,連忙拱手行禮,請公主将來一定要手下留情。
狄仁傑這時候斟酌道:“那我還是先拿這個要求作賭,要是贏了,就正好和公主扯平了這個要求。”
尉遲寶琪豔羨地看一眼狄仁傑,此刻他倒是很想和他互換位置。若是自己跟公主賭棋,不管輸贏,他一定都會非常高興。讓公主答應自己一件事,和自己被公主要求做一件事,都是同樣讓人覺得內心激動。
“好。”李明達幹脆道。
李治忙催促尉遲寶琪別走神了,“那邊勝負已定,你還是聚精會神和我好好下棋。”
尉遲寶琪忙道歉,然後落子。但落子之後,尉遲寶琪才反應過來李治說那邊是‘勝負已定’,正納悶自己是不是聽錯了,欲再問問,就見李治再一次落子,尉遲寶琪趕忙跟上。
這邊棋盤擺好之後,李明達開始和狄仁傑對弈。
狄仁傑的棋藝不俗,但還是進了李明達的“套”。經過好一會兒工夫之後,見狄仁傑終于掉進‘陷阱’了,李明達緩緩松了口氣。轉即就聽到耳邊傳來幾不可聞的笑聲,李明達仰頭看那邊站着的房遺直,對方的目光剛好也看過來,李明達立刻了然房遺直已經看透了她的手法。
剛剛尉遲寶琪還說房遺直的棋藝不佳,比不過他。李明達現在才意識到尉遲寶琪那話不可靠。
“哎呀,我輸了。”狄仁傑撚着手裏的子,再看棋局,認命地笑着把棋子丢回棋簍,連連感慨李明達棋藝精湛,自己萬萬不及。
李治見到那邊的情況,G笑起來,“這是必然的結果。”
剛剛狄仁傑也聽到李治說勝負已定的話,當時心裏還納悶,這會兒算是明白了。
他害羞地笑着謙遜道:“以前還覺得自己棋藝不錯,今日以後,可不敢再這麽自以為是了。”
“诶,不要灰心喪氣,你只要不拿自己和晉陽公主比,你的棋藝還是很好的。”李治嘆道
狄仁傑不解地看着李治。
“她下棋的章法随了母親,我們都學不會。”
李治随即告知大家,長孫皇後著有一部棋譜,平常人看了只覺得雜亂毫無章法,卻被李明達參透了。長孫皇後的棋藝早就聞名天下,而今李明達得了皇後的真傳,自然了得。
“在宮裏,除了聖人,她無敵手,所以近兩年,她都不下棋了。”
狄仁傑好奇不已,忙問李明達是如此參透那個棋譜的。
“說不出來,看了幾遍之後,再下棋的時候就自然而然會想到怎麽下。”李明達自己也有些不解。
“這方面她真的是賦性太高,一般人比不得。你也不用琢磨,越琢磨越覺得這人生來真是各有不同了,我們偏偏是‘普通’的那個,她是‘不同’的那個。”李治誇張地感慨道。
幾個人随即就笑了。
李明達無奈:“九哥就會說笑,論經史子集,我比不過你們任何一個,我在這方面就是普通的一個了,你們是‘不同’。”
“诶,那是你沒我們學得多。但眼下你破案的能耐,已是翹楚。你再經史子集什麽都會,還要我們做什麽呀。”
“啊——”
“啊啊啊——”
李治話音剛落,就聽到山頂傳來接連喊叫的男聲。
幾個人俱是一愣,侍衛們随即上前,将諸位貴人們團團包圍護住。程處弼随即帶人上山查看,不久之後,他就帶着之前在飯堂大聲說話的五名男子下山。
五個人個個面色不佳,有的還神情恍惚,一臉畏怕的模樣。
李明達不解地看着他們,問程處弼出了什麽事。
“禀公主,屬下等在山頂發現了永安師太的屍身,整個人倒挂在了一棵梅花樹上,呃,有些奇怪。而在屍體不遠處,發現了他們五人。”
在飯堂說話最大聲的白袍男子一聽,眼前這位樣貌英俊的小少年,竟然是堂堂公主,忙跪地磕頭。他慌張地解釋他們五人并非是兇手,不過是在山上賞梅剛巧就撞見了而已。白袍男倒是沒有之前在飯堂時表現的硬氣猖狂,此刻只有恐懼,和一頭的冷汗。随他而來的其餘四人也都跪下了,表示确實如此。
“什麽,永安師太死了?”李治驚詫嘆,有點難以适應。他們剛剛還看到永安師太活生生的在他們面前,怎麽就一頓飯的工夫,人就沒了。
李明達立刻命侍衛封鎖後山,随後大家就上了山頂。果然在西側的一棵老梅樹那裏,看到了一具被倒挂的屍體随風輕輕搖蕩,但這個屍體看起來太特別了,令所有初次見她的人都為之一愣。
屍體沒有穿衣服,吊屍體的雖然是繩子,但繩子和整個屍體上,都纏繞着迎春花的藤條,讓整個屍體都被嫩黃的迎春花包裹着。
左青梅當下就帶着人将樹上的屍體弄了下來。左青梅摸了摸屍身衣服下熱度,并不算涼,不過剛死不久的話也沒必要說出口,畢竟公主等人剛剛在飯前就見過永安師太。
李治撫了撫額,立刻轉身避免去看着被花枝纏繞的裸屍,表示自己不行了,有點想吐,随即和李明達告辭,要先行離開。尉遲寶琪見狀,也怕怕的,趁機跟着李治走了。
剩下的房遺直、狄仁傑和田邯繕等人,早就對屍體習慣了。特別是經歷了風月樓的煮屍之後,這樣的屍體對他們來說,已經還算屬于正常一列。
“剛剛永安師太不是說身子不适,要回屋歇息麽,怎麽會在後山的山頂?”狄仁傑疑惑問。
“她今天狀況異常,我覺得很可能跟而今日的身死有關系。”房遺直回憶了下,判斷道。
李明達點點頭,她也這麽想,轉而問左青梅永安師太的死因為何。
左青梅查看了永安師太脖頸的痕跡,又在她的脖子處摸了摸,确認後對李明達道:“是被勒死的。”
李明達随即環視山頂四周的情況。這是他房遺直之前總結的必做事情之一,就是發現屍體之後,一定要仔細檢查屍體周圍是否有留下什麽線索。出于謹慎起見,李明達擔心自己看會有什麽遺漏,也吩咐別人去尋找看是否有什麽值得注意的線索。山路附近倒是有不少的腳印,但是來此處賞梅的人頗多,這些腳印都很雜亂,沒辦法去憑這個判斷兇手自何處來從何處去。
不過這迎春花李明達有印象,既然這花開得正好,那必然是過了‘別有洞天’的山洞,去了山的另一側砍了迎春花枝。
李明達随即帶人去找半山腰,穿過‘別有洞天’之後,果然就在附近的山坡上,看到了剛剛被嶄砍下的殘留藤條根部。坡上有腳印,比較大,看起來像是男人的腳造成的。
三人接着前往永安師太所住的禪房。
禪房外還有兩個尼姑墊着墊子,坐在石階上小聲說笑。忽見公主來了,倆人忙起身行禮,又趕忙告知李明達:“師太正在屋內睡覺,人還沒醒呢。貴主要找師太?這就去叫。”
李明達沒有說話,眼看着尼姑敲門叫人,叫了半天裏面沒動靜。倆尼姑有些慌了,就推門,但們是從裏面闩上的,根本推不開。
“推窗戶試試。”倆尼姑就分別去推窗,前後窗每一扇都推過了,還是打不開。
“這、這可怎麽辦,師太叫了半天不應,是不是出了什麽意外。”
李明達随即問了經過,倆尼姑都說永安師太從迎接公主和晉王之後,就被他們攙扶到屋內休息。但永安師太一向喜歡睡覺的時候把門窗闩上。倆尼姑就在外守着了,一直守到現在。
“你們倆一直在這裏守着不曾離開過?”李明達問。
倆尼姑點了點頭,表示一直在,不曾走過。連午飯剛剛都是別人送來,她倆坐在石階上吃。
李明達和房遺直、狄仁傑三人聞言都心下驚詫不已,在門被破開之後,立刻環顧屋內的情形。屋子裏除了門窗,就是牆了。
李明達随即命人查看有沒有地窖地洞之類的地方。侍衛勘查後,表示地面都是實地,并沒有空的地方。
這就奇了。
永安師太是怎麽被人在屋內殺死,而且屍體又是怎麽從密閉的房間離開,被複雜地纏了花藤後,挂在了後山的山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