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争鋒相對的倆人感覺到李明達的移動,同時轉過頭來,看向李明達。
李明達扯起嘴角:“你們倆先理論,清楚了再來找我評判,我去選房。”
李明達說罷就轉身邁着火速地步伐往正堂去了。魏叔玉和崔清寂忙行禮對李明達致歉,彼此看一眼,冷哼一聲,都欲選擇跟着李明達走。彼此看到對方的意圖之後,又都不走了。
崔清寂冷漠看着魏叔玉,“既然魏世子要理論清楚,貴主也是此意,我們便好生說道說道。”
魏叔玉挑眉,亦是斜眸冷對崔清寂,“好,今日必要理論清楚。”
“便請去東廂,坐着說。”崔清寂仍然伸手示意,盡量保持禮貌的風度。而後他便在前走,帶路。
魏叔玉跟着崔清寂到了東廂房後,看到屋內的牆上挂着的畫是崔清寂的落款,知道這間屋子就是他的,也可見他受命在明鏡司做事了,看來聖人真有意撮合他和晉陽公主的婚事。
崔清寂請魏叔玉落座之後,又問他喝什麽。
魏叔玉道了聲随便,嘆道:“這明鏡司收拾得倒是快,你的東西放得也很快呀。”
“沒辦法,我們崔家對侍仆一貫教導有方,公主前一句說把這東廂安排給我,侍從們便立刻就布置好了,用不着我特意吩咐。”崔清寂此番誇自家侍從給魏叔玉聽,就是想讓他明白,他們崔家的人從上到下都很規矩,沒人會蠢得在魏婉淑轉身之後立刻就說她的壞話。
魏叔玉對崔清寂不誠心地笑了笑,“你這麽說也說明不了什麽,家仆對主人用心,那是家家都如此的事。而且恰恰就是因為忠心,所以随從都是随從着主人的喜好來。所以我說羞辱我妹妹的事,便是你的随從所言,也跟你所言無異,這下你不認也得認了吧。”
“哪來的謬論,我看你就是故意找茬。”崔清寂眼盯着魏叔玉,“你我都清楚,你是何故意倆挑我的毛病。而今你也如願了,就可以走了。我可以跟你保證,你擔心的那件事不會發生。你今後若想在外人面前,和我對着來也可,只說彼此脾氣不相投,互看不上罷了,但不要随便誣陷我的品行。我崔清寂對于女人,任何女人,都不說出羞辱之言。彼此讓一步也就罷了,若争個魚死網破,對誰都沒有好處。”
魏叔玉看一眼崔清寂,只是撇嘴一笑,既不否認他的話,也不承認。
崔清寂見他此狀,也了然他如何想了,便舉起手邊的茶杯,對魏叔玉示意。魏叔玉随即也拿起桌上的果汁,對崔清寂示意了一下,但只抿了一口,便立刻起身和崔清寂道別。
魏叔玉随即去找李明達,要和公主告辭,得知公主人遠在後院,他便不欲去打擾。回身走了幾步欲離開,又見那邊崔清寂的侍從木朗從東廂房出來,朝他這邊看。魏叔玉想了想,還偏要去找晉陽公主告別了。
随即問了侍衛,對方讓他稍等,不久之後,就急急忙忙來告知公主允準,引他往後面去。
木朗見狀,就回屋告知崔清寂。
崔清寂笑了下,淡然品茶,倒無所謂。即便魏叔玉長了一張令全長安城女子都留戀的模樣,崔清寂也清楚,晉陽公主看不上他。“能由表及裏的,才是真正的清俊君子。公主看人,必然不會只看浮表。”
木朗點點頭。
李明達正對着一團迎春花發呆,轉即聽到魏叔玉的腳步聲,便感興趣地回頭瞧他。待魏叔玉請禮之後,李明達立刻就問他和崔清寂的唇槍舌劍的結果如何。
魏叔玉笑着搖頭,“沒結果,我能辯,他也不差,不過這個仇我卻是記下了。”
“不過是小事,各退一步就罷了。”李明達嘆道,随即她接過碧雲弄來的魚食,走到石拱橋上往塘子灑食。
本來碧綠不見底的池水瞬間翻湧出波浪,無數條錦鯉争相搶食。
“貴主您瞧瞧,真想不到,這池子裏的錦鯉一年多沒人管,還能這麽肥壯。”
李明達點頭,禁不住嘆:“是有些奇怪。”
“許是池子裏水草小蟲多,自個兒就能長這麽肥。”魏叔玉想了想,猜測道。
李明達點點頭,覺得魏叔玉所言也有道理。
“今日叔玉冒犯打擾,給您請罪,還望海涵。”魏叔玉行禮,随即表示以後公主有什麽需要他出力跑腿的地方,他一定會竭盡所能。
“罷了,你我自小就相識,我又不是沒見過你沖動的時候。不過崔六郎的為人,該不會是你說的那般。”李明達審視魏叔玉的目光中透着濃濃的懷疑,“你……另有目的?”
魏叔玉忙搖頭,“萬不敢,叔玉自小到大就有兩個毛病:第一喜歡護着妹妹,最受不得她受委屈;第二自視甚高。”
李明達撲哧笑了,看着魏叔玉,“且不說第一個,第二個你竟然知道。”
“是知道,但真遇到事的時候,還是難改自己的臭毛病,以後叔玉一定要每日三省,盡量把這個毛病改掉。”魏叔玉自我反省道。
李明達點了點頭,“這倒是難得了,你自小就帶的毛病。小時候你在宮裏頭,就沒見你多自謙過。”
魏叔玉不好意思的笑着應承,再次給李明達賠罪。
“也罷了,你和崔清寂的事如何我不管,去吧。”李明達打發魏叔玉道。
魏叔玉沒走,而是行禮之後,看看四周,然後跟李明達小聲道:“貴主慧敏,想必早已經知道聖人有意撮合您和崔六郎……”
“魏世子,你越矩了!”田邯繕呵斥道。
“抱歉冒犯,但叔玉只是想出個好主意給貴主。”魏叔玉說罷,就別有意味地看着李明達,目光裏透着十足的自信。
李明達擡手,示意田邯繕不必阻攔,又使眼色打發身邊那些随從都站遠點。
“你說,我倒是好奇你的‘好主意’為何。”
“這要貴主先實話回答叔玉一個問題。”魏叔玉道。
李明達應承,讓魏叔玉問。
“貴主是否想拒絕和崔六郎的婚事?”魏叔玉頓了下,然後不确定道,“我冷眼看着貴主對他,似乎并沒有興趣,待他的态度還不如對叔玉、遺直兄和寶琪等幾個好些。”
李明達笑了,眨了下眼睛,算是應承了魏叔玉的說法。
魏叔玉得了這個确認,立刻拱手,小聲和李明達說了一個主意。
李明達驚訝了下,然後皺眉,“你這個辦法有些冒險。”
“所謂旁觀者清,在叔玉看來,這個辦法貴主若是照做,事情一準兒會如公主所願,成不了。”魏叔玉道。
李明達想了下,“知道了,我會考慮看看,也多謝你的主意。”
魏叔玉笑着行禮,随即就潇灑而去。
田邯繕有些擔憂地望着遠去的魏叔玉,不太安心地看着自家公主,“貴主,這……這主意能行麽?”
“自小他就鬼主意多,未必個個都好,”李明達嘆道,“但這次的倒是可以斟酌。”
“又想起每次他都被貴主給弄哭的事了。”田邯繕回憶當時的情景,忍不住笑道,“怕只怕魏世子至今日,都不知道貴主當初對他使了壞,才叫他哭了那麽多次鼻子。”
“該是不知道,”李明達笑一聲,然後斜眸警告田邯繕,“而今都大了,這種事更沒必要說,管好你的嘴。”
“奴深知!”田邯繕忙應承。
李明達用手掩嘴,打了個哈欠,“困了,回吧。”
行至前堂,卻瞧見崔清寂也在此處。崔清寂正和守門侍衛打聽李明達的去向,轉頭一瞧,就見李明達才從後院的方向回來,方知她剛剛并不在此處,微微蹙眉一下,但轉即面容上就露着淡淡地微笑,去和李明達行禮,詢問公主可選好合适的房間沒有。
“貴主有什麽要求,便和下官說,下官随後就照辦,保證辦得妥當。”崔清寂請命道。
“既然我是明鏡司的主管之人,還是該坐鎮正堂之後的正房最好不過,挨着你的東廂房。”李明達不忘在後頭補充一句。
崔清寂怔了下,便忙笑着應承是自己的榮幸。
李明達瞧他真心高興,也不說什麽,帶着魏叔玉到正房後,指着什麽地方要什麽布置,一切都按照她在宮中的書房布置來。
“這裏還要擺兩盆蘭花,要開的好的。”李明達嘆道。
崔清寂點點頭。
“大概就這些了。”李明達吩咐完,就和崔清寂道別離開。
木朗見公主人走遠了,就忍不住跟崔清寂犯難的感慨,“六郎,開得好的蘭花?現在被別開得好的了,能開花的都少見。”
“我知道一處有,就是要費些心思才能讨來。”崔清寂不以為意,讓木朗這就備馬,他去讨蘭,其餘的活計安排,就讓木朗操辦,“一切都按照貴主的吩咐來,記住,切不可有一絲怠慢,我明早才能趕回,可能會晚些,未必能提點到你,切勿出差錯。”
木朗應承,趕緊恭送走了崔清寂,就開始張羅。
李明達回了立政殿,衣裳都不換,就高高興興地去拜見李世民。李世民瞧他心情不錯,反倒對朝臣的回禀不太感興趣了,匆忙把人打發了後,就趕緊把李明達招到跟前來,問她今天是不是有什麽好事。
“自然是好事,只阿耶給我準備的明鏡司這一件事就足夠我高興很久了,更何況您還安排了崔六郎那麽厲害的人幫我。”李明達撒嬌地抱住李世民的胳膊,感謝他一切周到的安排。
“倒說說,這崔六郎怎麽幫你了。”
李明達就從崔清寂如何布置明鏡司說起,“阿耶說他厲不厲害,就這麽一天一夜的工夫,他能打發人把整個老宅子翻新變了樣。門頭修改新砌出來的,我過去的時候,牆上的泥還沒有幹呢。裏面收拾的更是幹淨,院子裏一點雜草都沒有,院子也都修建幹淨。房間每一處打掃的一點灰塵都沒有。”
“都是些小事情罷了。”李世民嘆道,“不過這倒是足以證實他細心。”
“不止細心,兕子今天才發現,以前小瞧了他,他不止謙謙有禮,還是個才華橫溢之人,言談不俗,出口成章,對很多事見解深刻,真可謂令兕子大開眼界。”李明達嘆道。
李世民驚訝地打量李明達,“總算是看到崔六郎的才華了,阿耶還能诓騙你不成?真不知道你以前的眼睛都長哪兒去了。 ”
“以前和他不熟。”李明達道。
“你開竅就好,便和他好生相處。”李世民說罷,探究的目光落在李明達身上,“阿耶一直想給你最好的,等你把人瞧滿意了,也不要害羞,盡管告訴阿耶就是,阿耶回頭給你們賜婚。”
“兕子對他只是敬佩而已,并沒有別的什麽,阿耶不要誤會。”李明達說對李世民眨眨眼,極力強調道。
李世民滿意哈哈笑,“好好好,那先不說了。”
李世民随即又問李明達梅花庵的案子如何了,得知結果之後,忍不住唏噓。
“可憐,倒也可恨。說慈悲,也不過是假慈悲。”
李明達點點頭,随即問李世民可曾考教過崔清寂的才學。
李世民聽李明達又提及崔清寂,微微皺眉了下,然後笑着點頭,“考校過。”
“父親覺得他作詩才能與兕子相比如何?”李明達問。
李世民想了下,“要聽實話?”
李明達點頭。
“你自然比不過他。年輕一輩之中,能與他才學相較的人,該是只有房遺直了。可惜他不願尚主,不然而今我很可能還會考慮他作為驸馬人選。其實憑這點考量,崔清寂将來保不齊比他更好,至少他更有膽量,一個怕尚主麻煩的人嗎能有多大出息。”李世民道。
李明達尴尬道:“阿耶說什麽都能扯到選驸馬上,兕子不聊了,回去睡覺。”
李明達說罷,就和李世民告辭。
李世民笑哈哈地忙哄李明達,“好好好,不說這些。說你十六姐的事,今天我又見她了,面色不大好,得空幫我勸勸她,也不能總這麽下去。”
李明達應承,“不如把她接到宮裏住,我們時常照看她,她自然就會開解一些。”
李世民點頭應允。
……
梁國公府。
一只黑貓縱身一躍跳到了桌上,直接啃上桌上剛放置好的一盤切鲙。
侍女驚呼一聲,就要去趕貓,卻見忽見一個青袖的胳膊擋在前頭。轉頭就見一張清俊的側臉,眉如墨畫,卻有幾分疏狂的味道。侍女打個激靈,忙低頭行禮,竟是世子回來了。
“下去吧。”房遺直道。
侍女抓着手裏的抹布應承,但看着才擦了一般的桌案,表情有些尴尬。
落歌行至侍女跟前,伸手接了抹布,使眼色令她快些下去。
“切鲙是韓王府送來的,沒多少,世子和三郎、二娘一人只分了一盤。”院裏管事的婢女回禀道,随即一瞧桌上的東西已經成了貓的盤中餐,趕忙識趣地退下。
房遺直在桌邊坐了下來,伸手抹了抹黑貓的後背,靜看着它狼吞虎咽。
落歌擦完了桌案,随後走到房遺直身邊。
“把水燒開晾涼了,再給它喝。”房遺直囑咐道。
落歌見一眼那個挂着金燦燦鈴铛的黑貓,立刻點頭應承,不敢怠慢半分。
這時外頭來人,卻只在門口候命,沒有吭聲。落歌知道來消息了,對房遺直行禮一下,然後趕緊匆匆出去,得了消息進門後,就進門和房遺直禀告。
“明鏡司布置好了,崔清寂不光用了衙門的人,還使喚了自家府裏的上百衆家仆去幫忙,只一天一夜就把內外都拾掇得差不多了。”落歌随後和房遺直講了李明達和崔清寂的房間分配情況,緊接着又道,“今天魏世子還去找了他的麻煩。”
“什麽麻煩?”房遺直聽到這裏,才發問。
“說是在梅花庵的時候,崔清寂在背地裏笑話他妹妹醜,他不甘心,就去抱不平了。”落歌回道。
房遺直笑一聲,垂眸依舊看着貓吃魚。
落歌弄不懂房遺直的心思,自己也疑惑,“倒是怪了。魏世子這人是自傲了些,但絕不會無緣無故做出這麽沒君子風度的事。崔清寂也不像是能說這種話的人,不過也有說法是随從失言,總歸是轉身的時候,他們主仆有一人說了那話。”
“叔玉在護人。”房遺直想了想魏叔玉近來的動向,料知問題不在他身上,那問題必然就在他妹妹魏婉淑那裏了。魏婉淑在梅花庵住了近半年,而這期間往來梅花庵的重要人之中,剛好有一位而今已不好言說的人物。怕是崔清寂知道了什麽把柄,魏婉淑才求救于魏叔玉。以魏叔玉狂傲的性子,他必然不會選擇去求對方解決問題,畢竟他和崔清寂不熟,退一步講就算對方答應他不說,但這樣的‘解決’也是短暫的,還是被人拿把柄可威脅。所以魏叔玉就幹脆選擇和對方對立,反目成仇。
若兩廂關系要好,或是平時沒什麽來往,一方說另一方不好,那就必然會引得衆人皆信。而兩廂對立,彼此诋毀,若所言之事若沒有證據,別人也不會太信。
“世子,那咱們明天要不要也去明鏡司看看?”落歌提議問。
“不去。”房遺直立刻否決,而後繼續摸貓。
落歌有些着急道:“可我看那崔六郎對公主緊追不舍,怕是時間長了事情會生變。聖人對崔清寂似乎很上心,咱們這邊總不能一直坐以待斃,要不要考慮出手?”
“且等幾日。”黑牛把一盤子魚吃完了,就窩在房遺直懷裏舔爪。房遺直寵溺看着懷裏的貓,忍不住勾起嘴角。他笑了會兒,才轉而問落歌要了博陵崔氏當下為官人員的名單。又打發人去準備一些吃食,明日就是科考,他要去看一看尉遲寶琪。
……
芍藥花落,轉眼到了出榜之日。
尉遲寶琪考了明經第一,喜氣洋洋地來梁國公府感謝房遺直的指點。當然,他也要好好地在府中和大家痛飲一場,以慶祝自己科舉高中。
“這真是叫人高興的事,我和你伯父也一直把你當半個兒子看。而今你高中了,我們比誰都高興。眼下你父母不在此,我們便做主,為你好好辦一場慶祝宴,把你平常來往那些好朋友們都叫來,大家一起熱鬧。”盧氏高興道。
尉遲寶琪連連謝過盧氏,他是個愛熱鬧的人,而且一向和盧氏關系不錯,所以也不客氣,立刻就應承下來,請盧夫人幫忙打點。
盧氏立刻就張羅安排了下去,別的事都不必尉遲寶琪操心,他只要想好名單寫請帖就可,其它的事情都有她負責張羅。
尉遲寶琪說了一連串的名字,都是他平時往來比較好的朋友。最後還有一個名字令尉遲寶琪有些猶豫,但還是沒忍住,問房遺直:“你說我能請公主來嗎?”
“能。”
“不可。”
盧氏和房遺直異口異聲。
尉遲寶琪驚訝的看着他們母子倆,苦笑道:“那我到底是能還是不能?”
盧氏一把扯住房遺直的胳膊,瞪他:“為什麽不能?你和寶琪都是和貴主一起共患難破案的好友,這寶琪而今有喜事了,邀請她來和大家一起慶賀,這不是皆大歡喜好事情麽 ,你有什麽理由阻撓。”
“明鏡司剛剛成立,必然有很多雜務需要處理,公主這段時間很忙,而且她一向不喜熱鬧,不打擾她最好。”房遺直随即看向尉遲寶琪,“當然,若寶琪若實在想讓她來,也可試試,還要看公主的意思。”
尉遲寶琪怔了下,點點頭,然後皺眉在心裏琢磨着房遺直說的那句話。他說晉陽公主不喜歡熱鬧是真的麽?他怎麽沒發現。
盧氏十分不滿地瞪一眼房遺直,忙去拉尉遲寶琪,跟他打商量道:“卻別聽他瞎說,我覺得你該請她。回頭若是公主看見你誰都邀請到了,唯獨沒有請她,心裏作何感想,會不會覺得你不夠義氣,不念着她?”
尉遲寶琪笑着應是,“對對對,盧夫人說得極有道理,我這就去寫請帖。”
“好,快去吧。”盧氏打發人趕緊跟尉遲寶琪準備紅紙,領他去了書房。
盧氏笑眯眯地目送尉遲寶琪離開後,一邊回身坐下來,一邊感慨尉遲寶琪這孩子人好,性子讨喜。随後,盧氏就不滿地掃一眼房遺直,嘴酸道:“哪像有些人,悶得跟快木頭似得,将來的妻子都快被人搶走了,還在這穩如泰山的坐着,眼睛都不眨一下。”
房遺直斂眸喝茶,當沒聽到盧氏的話。
盧氏氣得瞪他:“就說你呢,你還有心情喝喝喝!”
“阿娘等着好就是。”房遺直連日來,總是被盧氏明裏暗裏‘提點’,本就處驚不變的他,而今自然練就了一身更加出驚不變的本領。
“我等着好?怎麽等着?你天天除了去大理寺,就窩在家裏,連動都不動,更別說找機會了。你叫我怎麽相信你能讓我等着好?好歹你動一動啊,為之努力去,就算你輸了,那也輸得不算丢人。”盧氏急道。
房遺直話語分明地和盧氏解釋,“這不是比試,公主也不是賭注,遂也不會有輸贏。”
盧氏氣道:“倒是我說錯話?這種時候你還和我摳字眼!”
“好事多磨。請母親耐心等候。”房遺直笑一下,命丫鬟把櫻桃汁端過來,他親自給盧氏雙手奉上,請她息怒。
盧氏見狀才稍消了氣,伸手接過,然後持懷疑态度地打量房遺直,“真的心裏有數,沒騙我?”
房遺直應承,一再請盧氏放心。
盧氏眉頭緊鎖,仍舊放心不下,“可你天天懶懶地呆在家裏,什麽都不幹,真會有好事不争不搶就來了?”
房遺直笑了笑,“那您就當您兒子有福吧。”
“好好好,我到底說不過你,我等,只要我有口氣,我就等着。”
盧氏埋怨地瞪一眼房遺直,有時候真覺得他這個兒子的性子像他父親,做什麽事溫‘吞吞地’,什麽都讓人等。她卻是個急性子,喜歡什麽事都挑明了幹。不過論起最後事情的結果,她自然是不如他們爺倆,誰叫他們爺倆做事前喜歡‘算計’,喜歡‘萬事俱備’。盧氏這麽一想,也得到安慰了。畢竟尚主是大事,會涉及到方方面面,是不該像她這樣沖動,急急忙忙什麽都一股腦兒挑清楚也不好,保不齊就有不可預料的出現。
盧氏拍拍自己的胸口,努力好脾氣的勸慰自己要忍着。
“上次阿娘就說會等,聽兒子的安排。但這才過多久,您又把前話給忘了。”房遺直笑着‘抱怨’。
盧氏無奈地擺擺手,不想承認自己失言,“我為了誰,還不都是為了你。瞧你一點緊張的心思都沒有,我能不着急麽。”
“我有的。”房遺直肯定。
盧氏看他,“那行吧,我不催你。擔保不齊過段時間我就忘了,又着急,到時候你最好有更好的理由說服我,至少別讓我繼續看到而今這狀況。”
盧氏随即想到那些從她小姐妹那裏打聽來的話,真愁得頭發都快白了。
眼下和盧氏同樣發愁的還有一人,便是李世民。
今日,李世民人在兩儀殿,本是該好生處理國事,但因他心情不爽,非百裏加急的奏報一律不看,大臣們的參拜也一律拒絕不見。
李世民只一個人坐在大殿之內,長籲短嘆地過了小半天。
方啓瑞在旁跟着發愁了很久,眼看要到晌午,便勸李世民用飯,還報了今天中午的菜名,都是為了迎合李世民的口味,十分用心做的飯菜。
李世民提不起興致,轉即問方啓瑞:“兕子回來沒有?”
“這才到晌午呢,等公主從明鏡司放值回來,最早也要下午過了未時才行。”方啓瑞回道。
“太久了。”李世民嘆道,随即才勉強拿起桌上的奏折,只打開看一眼,又放下了,“你派人過去看着沒有?”
“看着了,二人什麽事都沒有,不過是就明鏡司的一些事物偶爾說幾句,都是當衆,沒什麽見不得人的。”方啓瑞解釋道。
李世民皺眉呵斥方啓瑞用詞不當,“當然沒有見不得人,兕子向來是個知分寸的好孩子。”
“确實如此,陛下也請不必過多擔心。”方啓瑞道。
“我怎麽能不擔心,你沒見兕子這些日子的變化?以前,她每天都想着問候我,和我一起用飯,關心我一天都做了什麽,身體如何。而今她除了發呆傻笑,就是和我提崔清寂,還把宮裏的古書典籍往宮外搬,說這些書崔清寂沒看過,那我也沒看過呢!”
“公主搬書可能是為了上進好學,也算是好事。”方啓瑞安慰道。
“好事?連孝道都不懂了,也叫上進好學?虧我開始的時候,還高興他們如此相處得來。可這一個月下來,你沒見兕子越發着了魔似得提崔清寂?我仔細數過,她從每天提他一兩次,變成了三四次,後來就是七八次,再往後……就昨天,你知道她昨天說了多少次‘崔六郎’麽?”
“這個……奴還真沒數過。”方啓瑞面上不做表,但心裏還挺驚訝的,沒想到聖人還有心情數這個。
“整整二十三次。她而今就在晚飯前和我說一會兒話,而今也不聽我說什麽朝政了,也不問朝中大臣誰的情況如何了,更加不會勸我少和魏征生氣了,她一門心思就在提‘崔六郎’!”李世民說到最後這三個字的時候,已經有些咬牙切齒了。
方啓瑞不解,“陛下之前便想撮合貴主和崔清寂的親事,因還怕貴主和他合不來,這才安排他們相處。而今倆人相處極好,貴主對崔清寂也是越來越上心,便正是合了陛下的心意了。奴覺得陛下若是在這時候問貴主對崔六郎的心思,好事可成。”
“成個鬼!”李世民猛地瞪眼,不爽地提高音量吼了一聲。
方啓瑞吓了一跳,自知自己失言,忙跪地連連請罪。
“這才多少天,她眼睛了已經全是‘崔’,沒有‘父’了,這要是将來成親,搬到宮外去住,她還能想起我這個父親麽!”李世民十分惱火道。
“可能也就是這一時罷了,過段日子想來就好了。”方啓瑞繼續勸慰道。
“那要不好呢?這女兒還真是給外人養得!崔清寂必然不是什麽正人君子,就會花言巧語把女孩子哄得暈頭轉向。再這麽下去,倆人感情越來越深,将來再給他們分開,只會更麻煩。”
這幾日李世民思量良久,也是邊觀察李明達,邊考慮她和崔清寂的事。
正所謂‘與君子游苾乎,如入芝蘭之室,久而不聞,則與之化矣。與小人游貸乎,如入鮑魚之肆,久而不聞,則與之化矣’。李世民覺得崔清寂并非是李明達的良配。好好地女孩子,沒認識他之前,儀态、性情、禮節就沒有一樣能挑出錯來,但偏偏和他相處之後,兕子這一切都在往不好的方向走,尤其是在‘不孝’這方面。
方啓瑞驚訝:“那陛下……打算把他們分開?”
“怎麽,你有意見?”李世民眯着眼,怒氣正盛地看着方啓瑞。
方啓瑞連道不敢,深知不管如何,他說這句話準沒錯:“其實奴一直覺得那崔清寂配不上貴主。”
李世民更加堅定把倆人分開的想法。“就這麽給他調走,崔家那邊只怕會多想。還是先把水攪和渾了,再趁亂再處置。之前我記得聽你說過,魏叔玉好像跟崔清寂因什麽事不對付。”
方啓瑞應承,想和李世民仔細解釋其中的緣故。李世民擺擺手,示意不必了,“不對付就行,其它不重要。”
李世民立刻下筆寫了聖旨,“尉遲寶琪也算一個,他士族出身,明經科第一,給個四品官做也不為過。”
如此尉遲寶琪就和崔清寂同一品級了。
李世民随即又想到一人,琢磨着要不要把這人的名字也寫上,那就有人傳話說晉陽公主傳信來了,說是要今日晚歸。
“晚歸?”李世民立刻瞪眼了,“為什麽?”
“公主沒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