帳中燭火通明,光影晃動的如人心一樣焦灼。

經過幾位太醫好一番診治,紀連晟的狀況才平穩了下來。

慕容欽哲目不轉睛的守在紀連晟榻前,就這麽,眼神直直的望着他,一直望着他,眼中充滿了自責和疼惜。

紀連晟的神志時而清醒時而混沌,躺了許久,又突然皺眉,顫巍巍的伸手,“水……”他低喘着道。

齊歌趕忙端過一杯溫水,慕容欽哲托起他的頭,一口一口的喂了下去。

紀連晟喉中疼痛,咽水都十分困難。

喝了水,便又一歪頭,暈睡過去。

連日來蓄積的疲乏,似乎都在這一夜噴湧爆發了出來。

幾位太醫對着皇帝的脈象,都直嘆氣搖頭,雖說這宿疾一直用藥穩着,怎麽突然……變成了這幅不可收拾的模樣?

齊歌送去了太醫,張羅了一圈兒,又重新回到紀連晟身邊。

見皇帝已經睡安穩了,這懸着的心,也才稍稍安定了一點兒。

時間流逝,紀連晟就這麽反反複複不知世事的昏睡了一夜一日,而慕容欽哲始終守在他榻前。

昨夜裏皇帝和慕容欽哲發生了什麽,齊歌并不知道。

只是沖進來的時候,皇帝已經滿手是血的靠在椅中,面如土灰,慕容欽哲在一旁吃力的扶着他。

“若不是當年為了救璋王,陛下的身子絕對不會這樣……”

齊歌低着頭,看着皇帝蒼白的臉,不知為何,突然就說了這麽一句。

慕容欽哲稍稍一愣。什麽……?

“你在說什麽……?”他轉過頭,看向齊歌。

他從來沒有想過,皇帝的病會與紀連翰有關。

齊歌“唉——”的低嘆了一聲,心中沉沉的道:“好些年了。陛下從來不願說這些。”

“……”

“陛下不願讓璋王覺得自己對他有恩惠。”

慕容欽哲長長的在心中嘆了一口氣,想起了皇帝胸前的那塊烏青。

原來是這樣……

他無法想象,他們兄弟之間曾經發生過什麽。

但他真的,似乎再也不能坦然的面對紀連晟了……

身為手掌乾坤的帝王,他不會真正心甘情願的包容和原諒自己……不是麽……?

慕容欽哲再又看了一眼熟睡的紀連晟,久久流連了一眼。

他還有好多的話想對他說,有好多的期待想與他一起共享,他曾經以為,他們還有未來……

慕容欽哲緩緩的站了起來,這一日多,他過的恍惚,坐的久了,站起來時不禁腳步虛浮。

齊歌十分清楚他此刻身子非常,斷然受不住這接連的打擊。

只是皇帝的狀況太兇險了,慕容欽哲在他身邊,多少會好些。

這算是自己的私心吧。齊歌暗嘆一句。

“少使,小心。”齊歌伸手攙扶住他。

慕容欽哲長眉微揚,吸了口氣,他輕輕托住肚子,罷卻開了齊歌的善意,道:“你陪着陛下,我需要歇歇……”

聽他這麽說,齊歌立即去喚門前的活裏雅,讓他護送着慕容欽哲先回去帳中。

萬裏大漠到底不比壯闊華貴的清遼宮裏,夜裏的溫差極大。晌午還晴空端明,這夜裏狂風驟作時,“唰唰”的雨聲裏竟像是夾雜着冰雹,“噼裏啪啦”一鼓作氣的向下砸。

紀連晟不知睡了多久才醒。

醒的時候,有那麽一瞬間,他似乎都已經忘記了自己置身在哪裏。

身邊有慕容欽哲的氣息,這是他已經熟悉的味道。

紀連晟睜開眼睛,長長的喘了口氣,他都想起來了。

他完全想起來了,這之前,都發生了什麽。

齊歌探過頭一看,皇帝居然醒了,心中欣喜,連忙道:“陛下,您終于醒了!”

他一感動,倒是有點笑中帶淚的模樣,感覺又看到了一條幾近失而複得的命。

“……欽哲呢?”皇帝張口就問。

紀連晟心跳的慌,他似乎有印象慕容欽哲一直守着自己。這會兒呢……?人呢……?

“少使回帳歇着了,他守了您一日一夜,有些撐不住了……”齊歌如實道。

紀連晟聽他這麽說,點點頭。

也好……,想來慕容欽哲時下的身子,實在不該這麽折騰。

帳頂上“啪……啪啦啦……呼……”的一陣亂砸,風聲狂作,讓紀連晟原本就跳的很慌的心,更難耐了幾分。

皇帝皺眉道:“下雨了?”

“是啊,陛下……,夜裏就下了……”

大漠中的雨是極少見的,怎麽什麽“幸事”都讓他紀連晟趕上了?

紀連晟閉上眼,又小憩了一會兒。

只覺得神志飄渺之間,忽然耳畔蹦出了一句慕容欽哲微微的聲音:“陛下,我怕黑……”

你是個男人,怎麽能怕黑呢……?

他剛想笑,卻眼睜睜的看着面前的人影碎化了……

就正正在他眼前,望着他,卻從半身劈開那般,一點點的,碎了。

“欽哲……!”

紀連晟一坐而起,他撐着床榻,心中驚悸慌亂。

相愛的人,兩心之間,總是有感應的。

“陛下!您怎麽了?!”齊歌被皇帝這驚惶的樣子駭了一跳,伴着這帳外凄厲的風雨,就更令人恐懼。

“欽哲!”

紀連晟站起來,幾步踉跄的就要追出去。

這一刻,他一定要見到慕容欽哲,才能夠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