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夕何夕?天地間,何年……?

凄厲的風雨潑灑之下,慕容欽哲一人在浩瀚無極的曠野中獨行向前,形只影單斷了生念。

“天下之大,一定有愛我至深的人。”

他想起自己曾經昂頭在紀連翰面前的篤定,想起那些他用盡全力再次積攢的對愛的堅持和相信……呵呵……

如今都像這黑夜中嘶號的凄風苦雨一樣,如同一個個閃亮的耳光向他襲來。

舊恨春江不斷,新恨雲山千疊。

即便他做出再多的努力,這前塵往事總會像一根刺一樣,永遠紮在他們的彼此心間,讓人生疼,讓人流血。

慕容欽哲知道,清清楚楚的明白,他永遠也洗刷不掉自己的過去,一如這臉上的印字一樣。命運一早就給他刻畫好了,容不得他逃脫。

或許所有的努力,到頭來看,都只是可笑而幼稚的堅持罷了……

他從來沒有像這一刻般自嘲,也從來沒有像這一刻矗立在這天地萬物中感受到如此全然的——孤獨。

人的渺小,在于浮生光陰的短促。

這一生……或許……眨眼就過去了……

腹中的孩子輕輕的蠕動,似乎在提醒着慕容欽哲,他不可這麽自私……

但慕容欽哲實在無法再去面對紀連晟。甚至看着他,都覺得自己的過往是一種對他殘忍而狠厲的背叛。

他是一個那麽喜愛潔淨的人,他怎麽能夠真正的忍受自己和紀連翰曾經的過往呢?

那是他的弟弟,他幾近用過一條命去保下來的弟弟。

罷了……

人生有情淚沾臆,江水江花豈終極。

罷了……

慕容欽哲忽然之間,一點兒都不想再勉強自己,也不想再勉強他心間愛着的人……

他不知道自己要去向哪裏,就像他不知道自己此生究竟從何處來一樣。他只是十分強烈的想離開這裏,永遠的……離開這裏……

“只能……委屈你了……”慕容欽哲一手輕輕的摸了摸肚子,說出了一句讓他足以哽咽和愧疚的話。

這個原本……他已經呵護了這麽久的小生命……

行走世間,有的時候,一個人看上去是完整的。但殊不知,他的內心卻是殘破的、荒蕪的,終生都無法彌合。

那裏充滿了無盡的黑暗,令旁人無法窺探。

愈合,是一個充滿了巨大的愛與因緣的詞,非常人所能及。

或許有時,奢望是一種狷狂。

而驚雷一剎,待紀連晟到慕容欽哲的帳中一看,他便全都明白了。

他是決意離自己而去了。

活裏雅斜倒在帳中,頸上像是被紮了迷針,這種東西……慕容欽哲怎麽會有?

皇帝又氣又驚訝,而帳外呼號而過的風雨更是給他胸中的怒氣火上澆油。

“陛下!”

鶴衛隊的暗衛守值迅速就位在皇帝的面前。

“少使去哪裏了?”紀連晟劈頭就問,他披着一襲純墨色的長袍,将這臉色襯的更加蒼白狠厲。

“屬下……屬下不知……”

慕容欽哲不喜吵鬧,所以這圍帳之外一直不設暗衛防護,只有活裏雅陪在身邊。

曲六、賀九和阿橙此次都同行侍奉,但他們的圍帳并不在此。

紀連晟深吸了一口氣,他明白此刻找人是最重要的,任何責罰都沒有任何意義。

“去看看有沒有丢失馬匹。”

他一聲吩咐後,便讓齊歌取來了此處的地圖。

皇帝問:“欽哲是什麽時候從朕身邊離開的?”

齊歌估摸了一下,回道:“大約兩個時辰之前……”

紀連晟迅速展開地圖,他測算了一下騎馬或者步行,兩個時辰,能抵達這四周什麽地方。

皇帝一邊看着地圖,一邊又問:“在那之前,你說了什麽?”

齊歌啞然:“……”

紀連晟挑眉一看他,怒斥道:“說了什麽?!”

他總覺得慕容欽哲不會如此無端的離開自己,即便發生了昨夜的事,可他終究一句都沒有說過他。

“奴才說陛下身上的傷是救璋王時……落下的……”

齊歌戰戰兢兢的話音剛落,皇帝就一手“啪——”的賞了他一個耳光。

“多事!”紀連晟長眉豎立,怒喝道。

說着就猛咳了起來,胸中炸裂了一樣的疼痛。

“陛下!”齊歌簡直要被這兩個人整瘋了。

皇帝身子這樣,慕容欽哲不是不知道,他既然知道,又為什麽要走?!齊歌異常的抓狂。

正有人進帳禀報道:“陛下,馬匹如數,沒有缺少。”

紀連晟眼神一凜,心中就更不堪了。沒有騎馬……這種天氣……

他還要不要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