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第 35 章
◎阿紹會對我說實話嗎？◎
“請殿下留步。”
班紹半是驚訝, 半是戒備地轉過了身子，平聲詢問道：“還有什麽事？”
莊相善眉宇間的神色還留有一寸柔情，她揚起個笑道：“皇後娘娘召我在宴會結束後去她那兒小坐一會, 我想請殿下陪我一同前往。”
班紹的眉頭微不可見地皺了一下，繼續問道：“皇後什麽時候傳召你的？”
“皇後？”莊相善挑出他話裏的稱謂跟着重複了一遍, 繼而說道：“皇後是我對娘娘的稱呼, 為何殿下也這麽叫？按理來說, 殿下不是應該喚她……母後嗎？”
班紹不願跟她多糾纏, 話音一轉問道：“從前不見你關心這些細微末節, 怎麽現在突然問起了, 是不是有人對你說了什麽？”
莊相善不甚在意地撇了撇嘴說：“殿下多心了, 我只是疑惑将來成為太子妃後, 是随殿下的口徑喚她皇後嗎？”
不出莊相善所料，班紹難以置信地瞪大了雙眼。
無人知曉他的內心一陣狂喜, 飄飄然到了忘乎所以的地步，反應過來方收斂了外露的神情，淡淡回道：“你自然該喚母後。”
于是莊相善便又把話題強行轉了回去，锲而不舍地問：“那殿下為何不這麽稱呼她呢？”
班紹定定地看了她半天，舒眉輕笑一聲，垂下眼道：“阿善，你試探人的伎倆夠拙劣的。”
莊相善一陣驚慌，但面上仍故作鎮定地說道：“殿下說的話，我聽不明白。”
班紹好像怕她反悔似的，竟又優哉游哉地折回到她面前, 擡手虛扶一把她發間的朱釵。
“聽不懂最好。”稍作思考後, 又笑着說道：“不過你提的問題的确是個好問題, 算得上這些天聽了那麽多蠢話以來, 最讓本王愉悅的一個，如此，便不跟你追究了。”
莊相善醞釀了許久才肯啓齒的問題被他三言兩語化解，心中難免有些懊惱，但此刻也只能尴尬地扯了扯嘴角作最後的嘗試：“所以殿下還是不告訴我原因嗎？”
原先班紹的嘴角還有個笑弧，聞言便抿成了一條線，連帶着臉上的笑意也淡了不少。
他的話音也冷了下來：“什麽該你知道什麽不該你知道，本王自有分寸，這件事上，你都不必再問了。”
莊相善不甘心就此放棄，還是不依不饒地問道：“民間有夫妻二人一體同心的說法，如果殿下真心想娶我，是不是應該與我坦誠相見？”
“錯。”班紹幾乎是不假思索地厲聲說道：“本王是皇太子，沒什麽本就應該。”
莊相善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寒聲道：“殿下，為什麽你輕而易舉就能決定我的後半生如何歸屬，可我卻連一個問題都得不到答案呢？”
班紹眯了眯眼，正要駁斥回去，莊相善卻擡起了一雙濕漉漉的晶亮眼眸目不轉睛地看着他，他的後話便被堵在了喉嚨裏。
莊相善慢慢地說道：“如果我問的不是皇太子，而是阿紹呢？如果我想知道一件事，阿紹會對我說實話嗎？”
眼波流轉間，班紹癡癡地哼笑了一聲，直視着她的眼睛，很認真地說道：“阿善，不論你想知道什麽，本王都會告訴你的。只是這個問題牽涉重大，便留在成婚那天再議吧。”
莊相善恍惚了一瞬，很快又狠下心問道：“那是不是除了這個問題，別的都可以回答我？”
班紹面色上添了些許凝重，但還是答應了下來：“你問吧。”
“如果我出城的那天，阿紹沒有追上我，那将會如何處置我父兄？”
莊相善低着頭不敢看他，本就是在試探他底線的聲音也越來越小。
班紹沒有立即回答，兩廂沉默之際，絲篁聲飄了過來，他的目光在莊相善面上輕輕拂過，又擡頭向空濛的夜幕望去。
“原來是在這兒等着本王。”他陡然收了笑，面容冷峻而聲調寒涼：“不管你信不信，如果你真的跑了，本王非但不會處置莊家，還會請父皇收回旨意，竭力保全莊家。”
“本王說得出就做得到，不過，本王是決不會容許這樣的事情發生的，你就莫要癡心妄想了。就算你有能耐溜了，無論天涯海角，本王也都會找到你，不惜一切代價将你留在身邊。”
說完之後，班紹轉身就走了，只留莊相善在後面大聲為自己分辯道：“知道了阿紹！我就是問問，沒別的意思！”
對于這個回答，莊相善大喜過望，她把班紹說的話當做一枚喂到嘴邊的定心丸吃了下去，渾然不覺自己的耳朵有多滾燙。
前腳剛回到宴席上，後腳聖人就點了莊相善的名字。
莊相善臉上帶着得體的笑容，起身娓娓說道：“聖上隆恩浩蕩，莊家上下領旨謝恩。”
她停頓一息，大着膽子往班紹坐着的方向看了過去，在兩人遙遙相望的瞬間，柔聲笑道：“再者民女傾慕太子殿下已久，領旨後更是喜難自禁，早就想當面拜謝聖上。今日得見聖顏，感激涕零，不知所言，盼望聖上寬宥。”
聽到這話，莊煥面色柔和了不少，而後甚至還微微笑了——對太子直抒胸臆的幾句話可不是他教的。
聖人對她的回答十分滿意，和近旁坐着的皇後相視一笑，便擺擺手讓她坐下了。
滿座之中，只有鄭家的人陰沉着臉，坐在上首的鄭蘭序只瞥了一眼，嘴角便勾起了譏諷的笑。
又過了半個多時辰，天色已經徹底黑了，聖人離席後不久，其餘衆人便也各自散了。
趁着莊煥還在和同僚寒暄的時候，莊相善偷偷對孟湛說道：“阿娘，我剛剛出去更衣的時候碰上太子殿下了，他讓我散席了去找他。”
孟湛愣了愣，而後便笑呵呵地說道：“知道了，去吧去吧。”
莊相善笑着答應，轉身的一瞬間，臉上強撐出來的笑容便不見了，她低下頭縮緊肩膀，盡量把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唯恐有人留神到自己的去向。
她一路快馬加鞭趕回府上，進到院中的時候卻沒有驚動任何人，
早在今天出門前，莊相善便把收拾好的行李放在了靠近外面院牆的一個隐蔽位置，而現在那行李已經不見了，原先的位置上只壓着一塊石頭，掀開一看，紙條上只寫着三個字。
北城門。
莊相善小心翼翼地避開了旁人的視線，直到她再次離開莊府，也沒有人發覺她曾經回來過又走了。
*
剛才散席之後，莊煥又和同僚談了一會公事，孟湛一人不耐煩等便先行一步回了家。
待莊煥回到莊府的時候，已經是半半個時辰以後了，孟湛梳洗過後便坐在梳妝臺前等他。
莊煥推開門，快步走到孟湛身後，扶住她的肩膀，捋了兩把散開來的秀發，無比滿足地感嘆道：“從今晚的情況來看，阿善的心算是定下來了吧？”
孟湛把自己的左手蓋在了他的手上，溫柔地笑笑說：“我早說阿善提到太子時的眼神就是不一樣，你還不信。她心野，一開始也許難以接受，不過想了幾天就想通了不是？這不，剛剛散席了還主動去找太子殿下呢。”
莊煥的呼吸停滞了一瞬，臉上的笑也僵住了，他顫聲道：“胡說，太子從散席之後一直和我在一起，九娘怎麽可能去找他？”
孟湛渾身抖了一下，誠惶誠恐地轉過臉，她右手的指尖上還沾着一點面脂。
莊煥意識到出事了，黑着臉怒道：“完了，這下全完了。”
孟湛也着急了，說話的聲音裏瞬間就有了哭腔：“那現在該怎麽辦？快去報官吧？”
莊煥橫眉一掃，冷靜地分析道：“決不能報官，倘若讓皇家那邊知道了她不知所蹤，連我都要跟着完蛋。為今之計只有先把九娘找回來，別的事情容後再議。”
孟湛急得一句完整話都說不出來，莊煥不得不按住她的肩膀，把她重新安置在座位上，用極其克制冷靜的口吻說道：“你別着急，時間不早了，你先歇着吧，外面的事有我呢。”
說罷，莊煥只身走入了茫茫夜色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