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玥頭也不擡,繼續忙活手中的東西,玉笛卻是擡起頭來看了她一眼,瞧見她手中的物什,不由得驚訝道:“诶!針線房把嫁衣都做好了麽?”
聞言,明玥手中一頓,緩緩擡起頭來。
折柳抿了抿唇,托着手中的衣裳,臉上帶笑,看着明玥笑道:“這還不是外頭的霞帔,是裏頭的喜服呢,我适才取的時候,便是針線房裏頭的娘子說先叫姑娘試試,若是哪裏不合适還要再改。”
玉笛嘿嘿地笑了兩聲,扭過頭來看着明玥,卻見明玥面色沉靜如水,黑如鍋底一般,頓時止住了笑意不敢再答話了。
折柳見狀也是忍不住嘆了口氣,針線房的娘子不敢親自來便是知道姑娘會有這麽一着,她俯身将衣裳放在一旁的架子上,那裙擺頃刻間便流瀉下來,卻似一汪水狀的赤虹似的,潋滟至極,精美不可方物。
那布料細滑柔潤,為的便是婚期定的是初夏之時,特地選的水錦綢,穿在身上也不覺熱,那領口、袖口和裙擺和腰線處均是用金錯銀線縫出的繁複花紋紋路,高貴典雅又不失柔美,折柳和玉笛均是發出了一聲贊嘆。
“古娘子的針線手藝可真是好,怪道是‘雲織娘子’的傳人呢,可真漂亮。”折柳适才沒有瞧清楚,如今攤開來看,美不勝收。
玉笛卻只是曉得呆呆的,“天爺爺!這衣裳是神仙穿的麽?”
明玥輕哼了一聲,不理會兩人的一唱一和,神色淡淡地,依舊低下頭來自顧自地把玩手中的匕首。
見她興致缺缺,折柳和玉笛互看了一眼,也不好多說什麽,無奈地搖了搖頭轉身退了下去。
兩人退出去,輕輕地合上簾子,屋子裏頭只剩下明玥一個人,被她拆的七零八落的匕首放在桌子上,她注目望了一會兒,手中卻緩了下來。
實則,她早就已經接受了這樁婚事的安排,人活這一輩子,總要擔待些什麽,她不覺苦楚,也不覺怨天尤人,她糊塗過一次,但不會再糊塗第二次。
父親常說,女兒家立在人世間,并非只靠夫家,也并非只靠丈夫,自己能得圓滿亦是十分好的。
如今将軍府是個什麽情形,她心中自然是明白的,便是如今朝政之中她亦能察覺出幾分不妥來。陛下登基不過幾年,身體便已大是不好了,後宮之中又不曾有子嗣,更牽扯着前頭幾年的先帝駕崩風波,如今瞧着穩當,實則卻不一定有多穩當。
先帝重用平遠将軍府,且曾大加贊賞明家忠君愛國,可到了眼下皇帝心裏,可就未必了;如今是瞧在先前的面子上且在放着,可若是以後呢?
鎮南侯府蘇家是立朝以來百年不變的侯府,從龍有功,先頭蘇家侯爺更是護駕身死,是個鐵帽子侯,又素來在朝堂中立身端正,皇帝即便不喜也只能敬着遠着,卻沒有旁的法子。
而他們兩家聯姻,她不喜卻未必不是皇帝的算計,正等着從裏頭挑出什麽錯處來,如此一來,她哪裏還可以去胡鬧?
她并非是無知孩童、閨中弱女,承蒙父母教誨,她的眼界比旁人都要開闊許多,可更是因為如此,她才愈發要背負起許多的責任來,為明家遮風擋雨。
滿室寂靜之中,一聲也無,連一句嘆息也不曾聞見,折柳和玉笛在外頭候着,豎着耳朵聽裏頭的動靜,還沒聽出個所以然呢,“呼啦”一聲,明玥掀簾而出。
玉笛吓得險些跌出廊外,滿臉驚懼地看着她,折柳掩面不忍多看,明玥瞥了眼神過去瞧着她憨傻呆呆的模樣,擰了擰眉,卻沒搭理她,擡頭道:“去取哥哥房中的‘玉刃刀’來。”
折柳“啊”了一聲,見她神色平靜,并沒有心情太壞的模樣,輕輕地舒了一口氣連連點頭,轉身一溜煙跑去了。
玉笛摸着自己的後腦勺,嘻嘻地傻笑兩聲,明玥才白了她一眼道:“進來與我穿衣試試。”
玉笛一愣,“啊?”
見明玥沒有再理會她,轉身進了房門,呆了片刻才猛然反應過來,喜不自勝地點點頭道:“是、是。”
待折柳取了“玉刃刀”回來,明玥繼續埋頭把玩着手中的匕首,玉笛疊好了衣裳滿面笑容地道:“折柳姐姐,需得跟古娘子說一聲,腰上寬了一指半,再改上些許就好了。”
折柳驚訝地看着她,玉笛沖她點點頭,她這才反應過來,喜出望外地看向明玥,明玥面色平靜,她倒也不敢多問什麽,連忙轉過頭去笑了起來,連聲稱是,接過衣裳便一溜煙跑了出去。
去了針線房同古娘子說了之後,她一溜煙地往正堂去了。
“大小姐穿了?”胭脂驚訝地看着她,手中還捧着一個針線籮筐,眼睛瞪得如銅鈴大。
折柳笑嘻嘻地連連點頭,“姑娘試了衣裳,說是腰上寬了一指半,奴婢已送去叫古娘子改了,特來禀報夫人一聲。只是奴婢被大小姐支使去大公子房中拿東西,沒能看見大小姐穿上是什麽模樣。”
“好!好!這可真是好。”胭脂笑眯眯地,笑着刮了刮她的鼻頭道,“你們伺候大小姐伺候的好,回頭我告知夫人,夫人定會賞你。”
折柳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耳朵,笑眯眯地道:“賞賜奴婢是不想了,以後還請胭脂姐姐多多擔待擔待,咱們伺候大小姐着實不容易。”
胭脂聞言,佯裝惱怒地板起臉,“你個小蹄子,倒想來糊弄我。成了,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夫人歇晌起來我便告訴她。”
折柳笑眯眯地點頭答應,福身行了行禮便又連忙飛也似地跑了。
瞧她慌裏慌張的模樣,胭脂倒是搖搖頭笑了起來,這傻丫頭還怕大小姐發現自個兒來正院通風報信,實則明玥早就知道了,這才遣她出去拿東西,不叫她看見自己試過嫁衣來同明夫人添油加醋的描繪她的模樣。
玉笛丫頭笨嘴拙舌,說不出個所以然來才更好。
胭脂忍不住低笑,搖了搖頭卻是掀起簾子進正屋了,不管怎麽樣,大小姐這嫁衣總算是試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