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第 49 章
◎箭在弦上◎
莊相善向薛承安排好後, 便獨自一人走下了樓,最前面的百姓自發地給她讓出了個位置,但也并沒有走開多遠, 以一個不遠不近的距離繼續站着。
“出來了出來了。”“貴人一定要為百姓做主啊。”
莊相善伸手向地上跪着的二人虛扶了一把,微微笑道:“我無官職在身, 有話起來再說。”
聽到這話, 其中精瘦些的那個便率先站了起來, 看也不看旁邊起身時顯得格外艱難的男人, 便迫不及待地說道:“見過太子妃, 小人喚作張律, 這位是我的表兄, 名叫張安樂, 我們兩個都是老實本分的生意人。”
莊相善的眼中似有嘲意:“張律,我什麽時候說過我是太子妃了?”
張律語塞, 臉上閃過一絲尴尬,一時之間氣氛也有些尴尬,莊相善輕輕一哂,若無其事地岔開話題道:“依照本朝律法,越級告狀當杖責四十。”
張律稍稍找回了些自信,應答如流道:“可若所述屬實,便可免去刑罰。”
莊相善忍不住笑了笑:“你雖是個生意人,但對本朝律法也很了解嘛。”
張律邪笑了一下說:“告狀之人,自然是要将這些都打聽清楚了,敢問太子妃, 這也不行嗎?”
莊相善朗笑了一聲, 也沒将他的無禮放在心上, 和順地問道:“外面人多眼雜, 不如我們進去說話?”
張律似乎早有準備,冷靜地回道:“不瞞太子妃,早前我們申訴冤屈的時候就是關起門來談的,最後的結果就是不了了之,今日還是在外面說吧,旁觀的人也可為我們做個見證。”
莊相善面上始終笑意不減,點頭答應道:“都可。”
張律用力扯了一把張安樂,陰沉着臉說道:“家中的生意一直是表兄照管着,他比我要熟悉,還是讓他跟您說吧。”
張安樂俯首向莊相善行了個禮,開口說道:“回太子妃的話,小人張安樂,祖籍雲州,世世代代都是做藥材生意的,我們将雲州産的藥材運到皇城來賣,做的是辛苦事,賺的也只是糊口錢。雲州有上好的中藥材,其中又以黃芪為稀世珍品,今年九月時,小人像往年一樣将三車黃芪運到上京,但不知為何,藥商卻沒有像之前那樣來收購我的藥。”
莊相善靜靜地聽着,沒有什麽反應,只在最開始聽到他話中的“雲州”二字時有些許訝異。
“小人幾經輾轉,多番打聽之下才得知是陳氏藥鋪覺得雲州黃芪的價格太高,所以聯合了幾大藥商共同壓價,想要我松口降價抛售。可就算是這樣,我也想和他們好好談一談,只是他們出的價格實在低得離譜,若按這樣的價格成交,莫說利潤,我連一半的本錢都收不回。小人走投無路,但也不想便宜了他們,便想着幹脆分散賣給需要的百姓。”
話說到這裏,張安樂的嘴唇開始劇烈顫抖,神色也是悲痛萬分,看得莊相善開始有些揪心了。
張律見他說不下去了,拍了兩下他的肩膀,接着說道:“那幫天殺的奸商,買賣不成連仁義也無了,也不知是從何處聽說我表兄要低價零售黃芪的消息,竟趁着夜黑風高,一把火将我們貯存黃芪的倉庫燒了…可憐那倉庫被毀得幹幹淨淨,什麽都沒剩下…”
張安樂面如死灰,緊閉着雙眼,兩行清淚順着那張飽經風霜的臉頰滑落。
莊相善深深吸了口氣,也顧不上去想他們究竟是不是還存了異心,三步并作兩步走到張安樂身側,柔聲寬慰道:“我已聽明白了,你別擔心,是非公道我一定會盡力幫你找回。”
張安樂長長嘆了口氣,又緩緩睜開眼睛,仿佛用盡了全身力氣似的對她笑了笑:“太子妃仁心,小人感激不盡。”
張律有些不滿自己就此被晾在一邊,插話道:“有太子妃這句話,我們就放心了,不知太子妃打算如何懲治那幫無法無天的藥商?”
莊相善的視線越過張安樂,沉靜地問道:“我朝有刑部司專理民間糾紛案件,此事你們禀到刑部司了嗎?”
張律冷冷一笑:“他們早就知道了,可惜那幫奸商事先通了門路,刑部司的人來倉庫看了一次就草草結案了,我表兄什麽賠償都沒有拿到。”
“胡說!”莊相善怒目圓睜,毫不留情地斥道:“我朝吏治清平,怎麽可能出現官商勾結這等龌龊之事?你空口白牙散播謠傳,我要拿你下獄問罪。”
周圍旁觀的百姓中開始小聲議論,張律仗着人多勢衆,不慌不忙地瞪着莊相善道:“刑部司的人說是倉庫貯存不善,自行起火,與旁人無關。但我們張家做藥材生意多少年了,怎麽可能出現這種失誤?”
衆目睽睽之下,莊相善知道自己決不能表現出一絲動搖,故而繼續斬釘截鐵地說道:“刑部司按律掌管民間糾紛,多年來從未出過差錯,既然查察結果如此,我也無能為力。”
“你若有實證,只管将證據交給我,我替你呈到刑部尚書眼前,但若沒有,便不得再提。今日念在你表兄悲痛不能自已的份兒上,只此寬宥一回,倘若日後再敢妖言惑衆,絕不輕易姑息。”
圍觀的百姓發出的聲音越來越大,張律也激動了起來,擡手跳腳地嚷道:“大家都來看看,什麽叫官官相護啊?天地良心,我兄弟二人講的都是實話,踏踏實實、本本分分做了一輩子藥材生意,才能勉強混上飯吃,卻連個天理昭昭的道理都落不下,這日子還有什麽活頭?”
周圍鬧哄哄的,莊相善心中卻依舊很淡定,事情發展到這個地步,她已經快要認為自己剛才是多心了,然而不動聲色地巡視周圍一圈,卻發現百姓離得越來越近了。
她微不可聞地嘆了口氣,用手指理了理鬓發,裝作不經意的樣子回頭看了看身後二樓。
在無人察覺的地方,方才還嚴嚴實實關着的窗戶已經悄然打開。
突然,哄鬧的人群中沖出了一個手持匕首的壯實男人,他目露兇光,目标明确地直直朝莊相善刺了過來。
與此同時,無數白花花的磷粉從天而降,所有人都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迷住了雙眼,紛紛彎腰躲避遮擋。
莊相善閉上眼睛躲過第一波後,騰身躍起,循着剛才記住的方向攀上了二樓,薛承及時抓着她的手臂将她接應進房中。
粉塵嗆得人群咳嗽連連,攥着匕首的人是最先發現莊相善消失不見的,心底一涼,雙腳一軟,整個癱了下去。
“呼…好刺激。”
莊相善顯得十分興奮,可惜薛承連笑都笑不出來。
“但願殿下今日心情好些,我能保全自己這條賤命吧。”
街道遠處響起了馬蹄的噠噠聲,一對龍虎衛終于領兵趕到,在衆人都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便已經幹脆利落地收押了為首的幾個鬧事之人。
莊相善聽到外面的動靜,拍了拍胸口直起身道:“放心吧,你剛剛幫了我大忙,那我也絕不會丢下你不管的。”
薛承擡起頭看向她,極為誠懇地說道:“太子妃,全靠您了。”
“嗯。”莊相善低下頭,開始整理自己身上沾染的粉塵,小聲道:“你先出去吧。”
龍虎衛沒有立馬帶着收押的人離開,而是驅散了所有還在圍觀看熱鬧的百姓,連帶着金谷樓也全清了出來,不多時,太子禦駕到了。
班紹今日披了件銀狐皮外氅,襯得本就冷峻的面容更加嚴肅,一路目不斜視地往上趕,任誰都能猜出他心情不美。
莊相善聽到房門外的腳步聲漸漸近了,便屏息在門前侯着,門開的同時,一息都不帶猶豫地直直撲進班紹懷裏,嬌滴滴地喊了一聲:“阿紹。”
班紹下意識接住她,輕咳一聲,身後跟着的人便将房門又關上了。
他用另一只手擡起莊相善的下巴,眯了眯眼,居高臨下地看着人道:“這般柔弱可欺,是演哪一出?”
莊相善眼神無辜,聲調顫顫地嗔道:“剛才我孤身一人,不得已才出面應對,若是阿紹在的話,就不用我自己想辦法了。”
班紹了然,即便知道她是在演戲氣也消了大半,縱容地笑嘆道:“你還跟從前一樣。”
莊相善用不解的眼神詢問班紹,他用力将手指抵在她泛着好看顏色的雙唇上,壓聲解釋道:“從前你求本王幫你多寫一份課業的時候,也是這個樣子。”
“倒也有不同。”
他托着人的腰湊近自己,在她唇角處印下一個淺薄的吻。
“從前不能像現在這樣光明正大地與你親近。”
莊相善面上一熱,偏過頭小聲道:“阿紹,方才之事還有些疑點,可否現在就帶他們來問話?”
班紹無可奈何地搖了搖頭:“準了。”
龍虎衛将張律和張安樂帶上樓,拘在房門外跪着,莊相善開門見山地問道:“你們是受何人指使?”
張律嘴角已經滲出了斑斑血跡,卻仍舊一副混不吝的模樣,昂着頭道:“我們說的是實情,用不着誰來指使,至于那個意圖行刺的人我們又不認識,誰知道他是太子妃什麽時候結下的仇家。”
班紹原本沒有看張氏兄弟二人,只是自顧自地品茶,聽到這話便有些忍不住了,寒聲擲地:“太子妃,本王不想讓你見血,讓龍虎衛帶回去問話吧。”
莊相善着急地看了班紹一眼,扭臉沉聲問道:“現在說出幕後是誰人指使,我還能保你們不死,否則去了暗牢,就不可能有這個機會了。”
張安樂滿面哀戚之色更甚剛才,仿佛一個字都說不出來了,張律在挨了幾腳後便也住了嘴,但他死死地盯着地面,擺明了是不肯招認。
班紹徹底沒了耐心,直接揮手示意龍虎衛把人帶走。
莊相善緊蹙眉頭,一指張安樂道:“他留下。”
張安樂一怔,龍虎衛便扯着張律的繩子往外走,他突然猛地掙了一掙,極其突兀地高聲喊道:“表兄!”
音調之高,吓得龍虎衛直接上手掐住了他的嘴巴,免得他再有說話的機會。
張安樂表情麻木,莊相善凝神想了想,平聲問道:“張安樂,除了剛才說的,你還有什麽事想要告訴我嗎?”
“小人攔路向太子妃告狀,險些釀成大禍,小人知罪,甘受一死,但求小人死後,太子妃能命刑部司徹查張家倉庫失火一案。”
莊相善欲言又止,最終只得吩咐道:“把他也帶下去吧,行事不可粗魯。”
班紹又耐心地等了半天,待到房門再次關上,方淡淡笑着問她:“怎麽樣?”
莊相善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邊思忖邊答:“恐怕得去張安樂說的那個失火的倉庫看看究竟是什麽情況。”
“嗯?”
班紹挑起尾音,只一個字便透出了濃濃的不悅。
莊相善意識到了他的不滿,讨好地笑道:“阿紹,這都找上門來了,我哪有不接招的道理?”
只是她不敢看人表情便已經心虛地又移開了視線:“實在不行我保證這是最後一次。”
班紹還沒接話,* 莊相善又道:“只是眼下我還有一個問題,雲州發生了什麽事?”
班紹定定地看着她,毫無保留地說道:“大周和匈奴之間的一戰,箭在弦上。”
莊相善狠狠吃了一驚,消化片刻後看着他的眼睛問道:“殿下的主張是什麽?”
班紹神色不動:“戰,而且要速戰速決。”
“朝中何人反對?”
“無人反對,除了戶部說軍費糧草花銷巨大,需得徐徐圖之,來年開春方為最佳戰機。”
莊相善瞪大了眼睛,遲疑着說道:“戶部?鄭尚書?”
班紹頓了頓道:“你懷疑行刺一事是鄭渡川主使的?”
莊相善想了想,還是鄭重其事地搖了搖頭:“說不準,畢竟現在知道的消息還是太少了,我明天去失火的倉庫看看是什麽情況。”
班紹果斷地拒絕道:“不妥,今日行刺手法拙劣,說不定正是要我們放松警惕,好誘你前去。”
莊相善正想自誇一番,看見班紹尤為嚴肅的臉色便又立刻改口道:“那可否請阿紹派兩隊龍虎衛跟着我?既保證我安全,你也能安心些。”
班紹難得地猶豫了一瞬:“這幾日正在練兵之際…”
莊相善也不多話,手掌附在班紹肩頭,就勢向他懷裏倒去,拿腦袋一下一下不輕不重地蹭人。
班紹阖眼享受這忙裏偷閑的溫存時刻,無奈地松口道:“那就依你吧,不過要記着你自己說的,這可是最後一回了。”
莊相善眉開眼笑地彎了彎唇角道:“有阿紹庇護,一定無比順利。”
班紹再睜眼時,眼底也慢慢蓄滿了溫潤的喜色,随口笑道:“近來本王忙得焦頭爛額,剛剛可是推了周十一來找你的,今晚說不定要被他這個未成婚的拖着熬到什麽時候了,若是等不及了,你就自己先歇息。”
莊相善手上的動作無意識地停了下來,低低地“哦”了一聲。
班紹感知到眼前人發生的細微變化,将人攬進懷中,在她耳邊低語:“本王也不想的,新婚燕爾卻要你一人獨守空房。”
莊相善沒有避開,只是默不作聲地與他貼得更緊了。
夜幕如期降臨,更深夜闌時,鸾俦殿內燈火煌煌,莊相善坐在跳動的燭影裏,回想着幾件事之間的關聯。
從露端着熱水進來讓她暖腳的時候,她才從今日發生的種種中抽出思緒,輕聲詢道:“太子殿下還沒有回來嗎?”
從露探頭向外張望了一眼,對她狹促地笑了笑說:“還沒有呢,不過太子妃不用擔心,您月事已過,太子殿下肯定也同樣挂牽着您,只要一回來肯定就會來找您的。”
被她言中,莊相善含羞帶臊地佯怒道:“誰問你這個了?快把水放下,明天還有正事要辦。”
心不在焉地淨了腳,又打發走了從露,莊相善的心思全然陷在了殿中,她裹着沒有溫度的軟裘,漸漸出了神。
也不知是何時睡着的,就這樣不踏不實地過了一夜,再睜開眼時,身畔仍是空無一人。明明是剛睡醒的人,看起來卻是一副垂頭喪氣的模樣。
她掀開被子,沒好氣地揚聲喊從露進來。
從露應聲推門而入,不甚清醒地說道:“太子妃,昨夜太子殿下回來的時候已經是兩更天了,便沒進來攪擾您。”
莊相善漠然地答應了一聲,便再也沒了後話。
直到出了東宮,看見兩隊威風凜凜的龍虎衛已經待命了,她才打起了些精神,帶着人浩浩蕩蕩地趕赴張家起火的倉庫。
刑部司早早來了個官員在那候着了,一見莊相善便迎上前道:“見過太子妃,下官名叫趙彥,先前這案子就是由我來查的,昨日接到東宮傳喚,今日便由我陪同太子妃再看一遍。”
“如此便有勞了。”
龍虎衛有條不紊地在四周布防,趙彥做了個請的手勢,将莊相善引到了一個被焚毀得只剩下殘垣斷壁的空地上。
“太子妃請看,中間的這些重物壓出來的痕跡就是原先放置黃芪的位置,火是從倉庫最裏面燒起來的……”
趙彥的話有理有據,且說得面面俱到,莊相善認真細致地檢查了一遍,并沒有發現事實和他說的話有什麽出入,她不住地點頭稱是。
謝過趙彥後,她一刻也沒有耽誤地遣走了龍虎衛,并依言返回了東宮。
她回到的時候,東宮前停滿了車馬,幾個身着嚴嚴實實常服的人正好從裏往外走。
此際正值歲暮天寒時節,莊相善也不願在外頭多待,與其中一人擦肩而過的剎那,忽地站住了腳步,不禁回頭去看那個早已走遠的身影,嘀咕道:“咦?這人好生眼熟…”
王允恩悄無聲息地出現在她面前,問道:“太子妃,怎麽了?”
莊相善轉回身,不答只問道:“太子殿下剛議完事?”
“正是。”
“今早都有什麽人來?”
王允恩一愣,而後數了幾個名字,莊相善略微有些疑惑地問道:“沒有裴府的人?”
王允恩想也不想便斷言道:“沒有。”
莊相善深深看了他一眼,若有所思地颔首道:“進去吧。”
走進前廳的時候,她果不其然看見了周鏡水還在,本來就有些僵硬的嘴角又往下耷拉了一點。
見她臉色不佳,班紹還以為是她辦的事不順利,溫聲道:“去看過了?沒看出端倪也不打緊,想來刑部司不會有錯。”
莊相善冷淡地“嗯”了一聲,沒多說別的話。
班紹有些摸不着頭腦,還在想要不要當着周鏡水的面細問的時候,薛承也叩門進來了。
他周全地行過禮後,便對着莊相善說道:“太子妃,您吩咐去查的事,有結果了。”
愁眉不展的莊相善聽到這話,眼前登時一亮:“如何?”
“張律和張安樂都是雲州人氏,祖上父輩也的确有過往來,但是這二人關系并不密切。今年,張律是一個月之前來到張安樂家住下的,他來的第五天,張安樂的倉庫就失火了。”
“原來如此。”莊相善低笑一聲,吩咐道:“你現在就去龍虎衛走一趟,讓他們明日傍晚的時候把張家兄弟二人放了。記住,既不能大張旗鼓地放,也不能白放。”
薛承面露猶疑之色,下意識地看向了班紹,顯然是在等他發話。
班紹輕輕“啧”了一聲:“看本王做什麽?太子妃的話,你沒聽清楚嗎?太子妃的意思是,要讓人知道張家二人平平安安地從龍虎衛走了出來。”
聽到這話,莊相善臉上才有了些許緩和。
薛承拱手退出了殿外,莊相善看向班紹,挑了挑眉問道:“殿下就不想問問我為什麽這麽冒險嗎?”
班紹忙不疊地開口,邀功似的說道:“不外乎引蛇出洞,本王相信你能處置妥當。”
莊相善瞥了周鏡水一眼,悠悠笑道:“阿紹與我真是心有靈犀。”
班紹也跟着笑道:“午膳做的都是你喜歡吃的。”
莊相善瞥了不動如山的周鏡水一眼,努了努嘴,意思是讓班紹趕人。
班紹微微一愣,錯開了與她對視的目光,解釋道:“時間緊迫,十一的午膳就在東宮用了,午膳過後,本王還要和他一同入宮。”
直到這時,周鏡水才面無表情地看了莊相善一眼。
莊相善被他看得心頭火蹿起三丈高,嚯地站起身,信口胡說道:“算了,我身子不爽,還是不等着吃了。”
班紹一頭霧水,連攔都來不及攔,莊相善已經走出了殿外,他這才後知後覺發現這二人之間産生了某種不可調和的矛盾。
周鏡水淡定地說道:“影響殿下和太子妃一同用膳,在下心中慚愧。”
班紹頗有些無語地抿了抿唇:“從前你們二人不論如何插科打诨都不曾生過隔夜仇,這回是怎麽了?”
周鏡水便把自己将莊相善攔在察院外的事一五一十對他講了,班紹聽完,頭疼地說道:“你也真是的,又不是不知道太子妃是什麽性子,這麽古板做什麽?”
周鏡水收了面上淺淡的笑意,毅然決然地說道:“殿下,我這可不是古板,太子妃的第一要務是為皇家開枝散葉,入察院做事乃是本末倒置。”
“可是入察院是本王先前向她許諾過的,你若這般堅決,本王豈不是成了言而無信之人?”
周鏡水毅然決然地說道:“這就是我要說的第二點,殿下有時候未免太寬縱太子妃了,從前在弘文館內小打小鬧由着她性子也便罷了,如今身系皇家威嚴,不宜再繼續放任她随心所欲。”
班紹有些哭笑不得:“這話說得太過了,太子妃的并不是個不懂事的,叫你一說,好像她犯了什麽滔天大錯一樣。”
周鏡水正色繼續勸道:“殿下,正是因為太子妃不會做得太過火,也就導致了她做得不會太盡興。與其兩難全,不如取其重。”
班紹聽得太陽穴突突直跳,擺手道:“罷了罷了,本王耳根子剛清淨沒一會,你現在就別念叨了。”
他飛快地看了人一眼,溫聲道:“十一,這些日子你陪着本王操心國事太累了,待到戰局穩定,你就多休息幾日吧。”
周鏡水橫眉看向班紹,話音裏有些強撐的感覺:“殿下可是覺得在下管得太寬了?”
“沒有!絕無此意。”
宮人端着膳食魚貫而入,話頭便也就此打住。
周鏡水剛要動筷,班紹便喝了一聲“慢”,他示意宮人把食盒蓋拿過來,親手蓋上之後,徐徐說道:“這道蜜酒煨黃雀正好暖身子,給太子妃送去。”
周鏡水忍了又忍才忍住了沒撂下筷子,班紹只當看不見,悠然自得地用起了飯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