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慕晴纭帶着宜岚回到王府,走到花園時看了一眼淩璟寝殿的方向,這個點他應該睡了。
慕晴纭徑直回了悠若居,沐浴更衣,全然沒有睡意,裹着被子盤腿坐在床上走神,面對着外面,時不時打上一兩個噴嚏。
“娘娘淋了雨,別染上風寒,奴婢去給娘娘端碗姜湯來。”
慕晴纭神情呆滞,緩緩說道:“不用了,都這麽晚了你去睡吧。”
今天這一天她都經歷了些什麽啊,心裏亂得要死。
她哥來平京看她,本該是多好的事,現在竟然搞成這樣一堆爛攤子。
她好想找人說話,可是今天實在太晚了,她不想睡,但宜岚她們要睡,她就讓她們退下了。
慕晴纭坐在床上,聽見了門關上的聲音,倍感孤寂。
雖然門外有婢女值夜,但她獨自坐在裏面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還是孤獨。
慕晴纭一連埋頭打了好幾個噴嚏,索性埋着頭放在膝蓋上,懶得擡了。
她心裏亂得慌,這個好哥哥什麽時候讓她省過心,要是被慕老頭知道了,那慕易要挨的恐怕不是一頓棍子這麽簡單。
她忽然感覺到身邊好像多了個東西,擡起頭看見身邊坐了個人,頓時吓了一跳,皺眉道,“是人是鬼啊,怎麽來的?”
淩璟拉過慕晴纭的手觸摸了下他的臉,“你說呢?”
指尖有溫度,她想多了。慕晴纭收回手,直抹胸口,剛才真是吓得半死,又愁眉苦臉地問,“進來也不吭個聲。”
“你讓侍女退下,我以為你睡了。”
這是什麽邏輯,她睡了他就一聲不吭輕手輕腳進來?
不是應該原路回去嗎……
慕晴纭一臉的狐疑,但轉念一想,或許是因為他也睡不着,想進來叫她起來說說話吧。
那正好。
慕晴纭看着他,他也看着她,然後她發現他現在的目光好溫柔,溫柔得前所未有。
“今天回去了?”
“嗯。”她輕應了聲,鼻子一癢,又打了幾個噴嚏。
有人替她輕拍了拍背,等她舒服了些,又問:“宜岚說你淋了雨 ,為何會淋雨?”
慕晴纭揉了揉鼻子,她還不能把今天發生的事告訴淩璟,他是個是非分明的人,将對錯分得很清,要是知道慕易為了一個青樓女子來逼迫她,那他肯定不會借那千兩黃金。
雖然借不借還得看天意,但在賭局出勝負之前,她還是得帶淩璟去。
“這是個意外。”慕晴纭又打了一個噴嚏,“沒事,染不了風寒。”
淩璟将她領口處的被子裹緊了些,淡淡道:“你這不叫風寒叫什麽?”
慕晴纭沉下眸子,跟着又沉默了很久才擡頭望着淩璟,“王爺明天能陪我出去走走嗎?”
“若你想去,那就先随我進宮,等下了朝你想去哪兒我陪你。”
慕晴纭莞爾一笑,“好。”她陪他進宮上朝,他陪她出門逛街,這樣的日子真好。
沒過多久,僅有一點小開心就被心裏的巨石壓得粉碎。
雖然慕易向她保證,如果天意讓他放棄,他就放棄,但慕晴纭還是不怎麽敢信,可是不信也沒辦法,只能寄希望于他那個哥哥說到做到。
“在想什麽?”淩璟看得出她有很重的心事。
慕晴纭搖搖頭,“沒什麽。”
淩璟看了一眼她,又看向自己的肩。
慕晴纭一頭霧水。
“借你。”
慕晴纭愣了愣,望了一眼淩璟,然後毫不猶豫地把頭靠在他肩上。
他怎麽知道她脆弱的時候就想借個肩膀靠靠?
真是雪中送炭。
慕晴纭臉上的愁容散去,暗自笑了笑。心事再沉重,有個力量幫忙支撐下她,她心裏會好受不少。
他們都沒說話。
默然靠了一陣,慕晴纭只覺眼皮越來越重,好想保持這樣的姿勢,睡個安心覺。
但是這一覺,她誠然睡得很安心,不知道什麽時候就睡着了,也不知道他是什麽時候走的。
第二天她又醒了個大早,因為她記得今天要陪淩璟上朝。
慕晴纭回京後還沒有進過宮,這是第一次。
她進了宮門沒走多久,皇後又派人來請她過去,她想了想,還是沒去,因為她憋着一肚子的煩心事不能告訴別人,只能向雲婉傾訴傾訴。
她們都有好幾個月沒見過了,難得進次宮,時間又不多,當然要去找雲婉說說話。
慕晴纭坐在石桌旁,支着腦袋一籌莫展。
“如果你哥哥賭贏了,那不是真就要拿千兩黃金去贖人?”馮雲婉笑說,“群芳樓你是拆還是不拆了?”
“拆,當然得拆!”慕晴纭斬釘截鐵,“本郡主的千兩黃金是那麽好拿的嗎?不過得等我哥走了再拆,不能讓我哥再受刺激。”
慕晴纭擡頭望着天上,晴空萬裏,多好的天氣。她不禁感嘆:“我覺得這宮裏的天好像幹淨了不少。”
“是啊,沒那些鬼魅作祟,宮裏到處都是一片祥和。”
慕晴纭想起一事,又不禁替雲婉感到惋惜,“南晉的案子結了,可是大皇子無功也無過。”
馮雲婉莞爾道:“沒關系,我可以等他,等到什麽時候都行。”
“我哥說情之一字會讓人人模鬼樣,可你們這不是好好的?”慕晴纭笑說,又嗤之以鼻,“明明是他沒眼光,偏偏要在一棵歪脖樹上吊死!”
馮雲婉卻說:“有時候認定了一個人,是不容易改變。”
“不跟你說了,王爺快下朝了,我得去攝政殿等他。”慕晴纭說完就走,多的話都沒有。
馮雲婉笑着搖了搖頭,這可是晴纭第一次與她說了不到半個時辰的話就走,主動撇下她去找王爺,而且這會兒時辰尚早,她現在去,也應當是認定了吧。
慕晴纭見到淩璟的時候心裏又開始七上八下,但她想不到別的辦法。
她哥嗜賭成性,最懂願賭服輸這個道理,所以她只能讓他們倆賭一場,如果慕易輸了,他才可能心甘情願地放棄葉秋雪。
慕晴纭不停地自我安慰,淩璟的運氣好得很,不至于賭不贏她哥。
馬車裏,慕晴纭一言不發,她想了很多,卻不知該怎麽開口。
她又看了看窗外,馬車已經快到東市了,遲早都要說,不如現在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