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條巷子的臭味可能根本進不去人。
昨天他和史蒂夫在這裏小酌,一邊聽舞臺上女歌手唱着纏綿的歌,一邊聽史蒂夫絮絮叨叨說着參軍遇到過多少挫折。如果說約會需要一點運氣和一個好的助攻,那麽史蒂夫一定是他的萬年助攻,只要有史蒂夫在,他在姑娘們中間永遠無往而不勝。這讓他多少有點愧對史蒂夫,當害羞的史蒂夫大膽向一個穿着碎花連衣裙的姑娘搭讪的時候,他故意借口去衛生間避開了姑娘投來的熱情的眼神。
從衛生間出來,他糊裏糊塗地推開了一扇門,然後又推開一扇,他就被迎面的涼風吹醒了。因為剛剛下過雨,這條巷子也難得有了一點清新的空氣。他點上了一根煙,抽了一口,邁下臺階。他一定是喝多了,才會狠狠地摔在地上。他的頭好像磕在石板上了,眼前一片漆黑,根本站不起來。他不确定自己有沒有昏倒,但他确實在某個瞬間聽到了一個女孩的聲音——
“你還好嗎?”她走了過來,輕手輕腳地,碰了碰他,嘴裏嘟囔着:“不會是死掉了吧!”
他從喉嚨裏發出了一兩個破碎的音節。
她蹲下來,用一塊有點潮濕的布擦拭過他的面龐。“好多血……呀!”她驚呼了一聲,帶着一點喜悅發出感慨,“你真好看!”
如果是在酒吧裏,他一定要和這樣誇獎自己的女孩子調笑幾句。但是現在,他的眼前飛舞着黑影,連酒吧後門口的那盞燈都看不清楚。
他試圖支撐着身體坐起來,然而眼前又是一黑,他覺得自己像是地震中的災民一樣根本站不起來:“你能……去酒吧裏……找人來……扶我進去嗎?”
“為什麽不找醫生?”
“我只是……摔狠了……歇歇……就好……”他覺得自己的發音都不大清楚了。
女孩擦完他的臉,就湊近了一點,濕熱的呼吸噴在他的臉上,倒是能清晰地感覺到。“你真好看!”她又說了一遍,“我可能再也遇不到這麽漂亮的男孩了。”
是男人。他疲憊地在心裏接了一句。
女孩沒有離開,柔軟的雙手順着他的衣服摸索。
如果你要找錢的話,在左邊胸前的口袋。他不想說話了。
然而那雙手并沒有像他預料的那樣,在找到錢包之後仍然毫無停止的預兆,甚至一路向着女士不應該觸碰的領域探尋過去。他用手去擋,甚至去胡亂地想要抓住對方的手,可惜眼睛和身體都不給力。
“呀!”女孩的手順着褲子口袋伸進去,突然碰到他的要害時,驚訝似的輕嘆了一聲。
他再也不敢動了,他不知道這個無知的女孩要玩什麽把戲。事實上,他也很快就明白過來。因為她隔着褲兜那層薄布好奇地觸摸了兩三下之後,就并不熟練卻很努力地解開了他的腰帶。
姑娘你不必這樣吧……我們明明白白地約一次不好嗎?我是個很溫柔的人,可以送花給你,燭光晚餐什麽的也不會少,為什麽要這麽着急。等等,所以你是醜得不能見人嗎?那也不是什麽過錯啊,說不定我也可以當作是做善事……
他極力想要轉移注意力,然而對于年輕人來說,總有一些事情根本不受控制。在酒精的作用下,他自暴自棄地任憑對方毫無技巧地弄疼自己——疼也好,說不定就逃過去了——很遺憾,疼痛絲毫沒有打倒他,他簡直不知道自己該驕傲還是該遺憾。
天吶,姑娘,你這麽勇猛,真的不是想要把小巴基折斷嗎?等等,你是不是找不準位置。沒關系,我可以幫你啊,我很願意幫你……啊,感謝上帝,這次對了。
那是溫暖、柔軟的女孩的身體,耐心又細致地包裹了他,醉酒後他的感覺都遲鈍了,唯有這樣深的熱量,讓他體內也有一把火燒了起來。據說混亂和禁忌的環境,會喚醒男性最原始的本能,窒息一般的快感襲擊了他,黑影亂飛的視野似乎慢慢平緩了一些,但是他的呼吸和節奏都已經停不下來了。他的喉嚨裏發出破碎的悶哼,他的身體也像是經由這樣匪夷所思的經歷注入了能量,他伸出手撫摸對方的身體,讓姑娘快樂已經成為他的習慣。然而她好像被吓着了,突然推開了他的手,粗暴地、胡亂地撐住他的腹部,就那樣毫無征兆地離開了他的身體。
一切都不該是這樣。
她跑開了幾步,還沒等他反應過來,悉悉索索的腳步聲響就又轉回了。他試圖要抓住她的動作讓她着了慌,她把一塊布蓋在他身上。他扔開那塊羞恥的東西,轉個身,用肩膀抵着地面,強令自己支撐起來。
“你……別走!”他已經站了起來,随便整理了自己的衣服,他的眼前還是有光斑和黑點在飛,但是他能夠找到她的身影了,“回來!”
他徒勞地、歪歪扭扭地追了幾步,他看到她了,可是她從垃圾中揪出一大包什麽東西,飛快地跑掉了。
“巴基?”史蒂夫推開了酒吧的後門,猶猶豫豫地問,“你怎麽在這裏?”
“你看到了嗎?抓住她!”他指着她逃跑的方向。
“抓那個拾荒女嗎?為什麽?巴基,你醉了……天吶,你還摔在了垃圾裏……真是,你需要醒醒酒,洗個澡。我們趕緊回去吧!”史蒂夫脫下風衣,裹在巴基身上。他的頭剛好可以從巴基的腋下穿過,撐住這個爛醉的老朋友。
巴基知道自己其實是清醒的。所以一天之後,他還能站在這裏,想起之前發生的一切,從鼻子裏冷冷地哼了一聲。他不想再喝酒了,但是酒保從後門走出來扔垃圾時看見了他:
“巴恩斯先生?有人撿到了你的錢包,專門送到吧臺了。”
“什麽?什麽時候?”
“就是剛才!您跟我進去……哎,巴恩斯先生!巴恩斯先生!”
他像一只敏捷的獵豹一樣沖向酒吧門口的大路:抓到你了!一定要抓到你!
☆、【番外】不可描述之夜(下)
那是一個小報童,把手壓在一頂破破爛爛的帽子上,飛快地在人群中蹿來蹿去。
巴基大步趕上,卻總被他一個閃身躲過去。巴基罵了一句,正預備發力猛沖,小報童卻一下子停住了。
他揪住報童的衣領:“你跑什麽?”
“30美分,跑一個來回!”報童清脆地回答,“有人給我30美分,讓我從這裏跑進餐廳,然後再跑到這兒!”
他這才注意到腳下有石板筆畫出的一條歪歪扭扭的線。“給你錢的人呢?”
“給完錢就走了啊!”
“朝哪個方向走了?”他磨着牙問。
報童随手一指,竟然是反方向,他怒火中燒:“她長什麽樣子?穿什麽樣的衣服?說話有什麽口音嗎?”
報童伸出一根手指比劃了一下:“一元錢。”
“你這是勒索,我不會給的!”
“50分!不給的話,我就走了。”
巴基做了幾次深呼吸,才算平緩了自己的憤怒:他還是個孩子,你不能欺負一個孩子。他從口袋裏摸出50美分,報童的小爪子快得像閃電一樣抓了過去,毫無聲息地揣在口袋裏。
“她長得挺一般的樣子,穿一件破破爛爛的衣裳,沒什麽口音。”報童一邊跑一邊嚷。
說了跟沒說一個樣。他回身走了幾步,突然站住,又轉了個身,盯住了小報童蹦蹦跳跳離去的身影。
小報童一路用力捂着口袋,好像生怕那50美分逃跑掉。跑出金融街區,他就鑽進了一處破敗的集市。集市的一角有兩輛廢棄的、破破爛爛的馬車,報童熟門熟路地從車轅下鑽了過去,于是幾個小夥伴都歡呼起來。
“我拿到了50分!”他驕傲地叫着,“5枚硬幣!5枚!來看看吧!”
幾只髒兮兮的小手伸過來,搶走了那可憐巴巴的幾枚硬幣。小報童并不因此氣急敗壞,他向着另一輛馬車的陰影裏問:“你還有錢給我嗎?”
“有,我偷偷藏在鞋子裏兩元,他沒發現。”陰影裏的聲音沙啞又虛弱。
“你又被打了?”報童走過去,扯出那兩元,塞在自己口袋裏,“你都拿回去那麽多錢了!我看了那男的的錢包,鼓囊囊的,應該塞過不少錢吧?有一百嗎?”
“沒來得及數……應該有吧……魯伯特今天就去下注了,我想他大概能賭到半夜。”
“說不定會贏,他就會對你和你媽媽好一點。”
“贏了也要罵我,他說要把我綁起來賣掉。”
“為什麽?他以前不是贏了就會買酒買肉吃嗎?”
那個沙啞的聲音變得更低了。“他想要把我賣個好價錢,然後他可以去買股票……可惜不可能了……”
報童顯然沒有聽懂,雖然他看起來是一幅小大人的表情,還氣哼哼地說:“魯伯特真是太壞了!勞倫你幹脆跑出來,跟我們一起吧!我們會保護你的!”
勞倫并沒有說話。
巴基在蹑手蹑腳地轉到另一輛舊馬車的側面,他能看清被馬車陰影籠罩着的身影了,于是他矮下身一竄,迅速抓住了她。報童們被吓了一跳,一哄而散。騙了他的錢的報童顯然是個講義氣的頭領,跑了兩步又站住了,砸了兩塊爛磚頭過來。巴基瞪了眼睛吓唬他:“喊警察過來抓你!”他就往後跳了一步,蹬蹬跑掉了。
被巴基抓住的女孩,并沒有害怕的神情,她仰着臉、皺着鼻子,倔強得像是牧場裏的小牛犢。可惜的是,她一只眼睛烏青烏青,也像是小牛犢臉上的花斑。巴基又是想笑,又是生氣:“昨天是你吧?才多大點的小孩子,這種事兒都敢做?”這個看起來也就十幾歲的女孩,雖然比那群報童要大一些,但明顯還算不上成年人。
“不是我!”女孩跳起來,想要掙脫巴基的手,“我多大,和你有什麽關系。”
“原本是沒關系的,可是你……做了不該做的事情……還偷了我的錢。”
“男人本來就應該付錢……”女孩突然意識到自己說了不該說的話,聲音小了下去。
“承認了?承認就好。”巴基看着這個缺乏教養,不知道在底層街區混跡了多久的野丫頭。他之前是想找到她,交給警察……警察好像也不會管這種事……或者打破紳士不對女人動手的法則,狠狠地教訓她一頓。但現在,他不知道該怎樣對待這樣一個賭氣的孩子,“你到底幾歲?”
“沒聽說過嗎?女士的年齡是個秘密!”
巴基快被這丫頭氣笑了:“這很重要!不然我就拎着你回家,問問你的爸爸媽媽!”
女孩猛地想要掙脫,發現毫無作用之後,整個人都洩氣了:“16歲,我不小了,知道自己做什麽,昨晚你明明也……”
“你再說一句?信不信我揍你?”
女孩沒有說話,只是深深地低下頭,身體不由自主地瑟縮了一下。
“算了,我不會打你的,你不要這個樣子,”他皺着眉問,“誰要賣你?賣給誰?”
“你管不着!”女孩硬邦邦地堵回來。她的嗓子仍然是沙啞的,以至于想要喊出來的時候,徹徹底底地破了音。
“你應該喝點水再說話,”巴基拉着她,一直把她拖到了咖啡廳門口,他松開了抓着她的手,她幾乎一瞬間就跑開了幾步。“進來吧,我請客。”他彬彬有禮地打開了門,就像是所有體面人那樣。
勞倫站在原地,尴尬地用手抓着髒兮兮的裙子。
“你不敢進咖啡廳?”巴基笑了起來,像是有點驚訝的樣子。
她馬上揚起下巴,英勇無畏地沖了進去。他忍着笑跟在後面,看着她坐錯了區域,被侍者提醒後又轉到了另外一處卡座裏。
“你要點什麽?”他耐心地詢問,而她只能茫然地看着餐牌,什麽都說不出來。
“哦!我忘記了,你的嗓子最好還是喝一點水!”他告訴侍者,“給我一杯純咖啡,給這位女士一杯檸檬水,如果有蜂蜜的話,加一點。”
所以,他一開始就知道她不會點飲料,也壓根沒想讓她點任何東西。她很煩躁,想要把什麽東西撕碎,無處發洩。檸檬水上得很快,她抱住杯子喝了一大口——甜絲絲的,幹涸的嗓子仿佛得到了救贖。于是她又喝了一口,然後幹脆一口氣喝完了。侍者續的第二杯也被她這樣肆無忌憚地灌了下去,直到第三杯她才緩過一口氣來。
他在桌子對面,歪着頭,笑眯眯地看着她:“好一點了嗎?我只是想問問,你為什麽要那麽做?和誰要賣你有關系嗎?”
“啊……真煩,我一點都不想說……好吧。是魯伯特,他要安排我結婚,嫁給淘金的工人。他假裝成天主教徒,才搭上一個小工頭,對方願意支持他一筆錢——為了娶一個信天主教的純潔女孩,”她紅着臉說了出來。“所以……對不起!不過對你來說也不算什麽損失吧?”
“你可把我的錢都掏空了,而且你一點都不像新手。”巴基覺得他們翻開了一個科學探讨的新篇章。
“是吧?”她居然得意起來,“我可是認真研究過該怎麽做呢!而且我找到好幾個醉漢……”
巴基的眉毛漸漸皺了起來,她還毫無知覺地在炫耀自己的經驗:“然後我才知道,醉得太厲害也是不行的,這種事情居然難度這麽高。碰到你的時候我好開心呀!你是這些人裏長得最好看的一個了!”
他揉了揉眉心:她還小,什麽都不懂,不要跟她計較。“所以你說了你不是……不再純潔了……魯伯特就打了你?”
“是啊!”她又悵然了,“我沒想到,他還是打算把我嫁給淘金者,嫁不了工頭就嫁工人,他說等我到了西部,就可以偷金子回來……”
他一口熱咖啡嗆在嘴裏,從喉嚨到舌尖都火燒火燎地疼。
“我不想去西部。我怕我離開了,媽媽會被他打死……我在家,還能護着我媽媽。不過,也護不了多久了……不過,你到底為什麽要找我啊?”她煩躁地皺着眉,“你也沒什麽證據,又不能把我怎麽樣?放我走不行嗎?還是說——”她擠出一個自以為妩媚的笑,“你想再見我一面。”
巴基放下咖啡,擺了擺手:“我的入伍通知在口袋裏,被你拿走了。”
“那張紙?很重要嗎?”
“當然!我要拿着它去參軍的啊!”他沒想到她這樣無知。
結果她支着下巴嘆息了一聲:“我原以為可以甩掉你,然後留下那張有你名字的紙,做個告別青春歲月的紀念呢!”
告別個頭啦,你根本還有大把的青春好時光才對吧?
他們匆匆喝完咖啡,他跟着她回到那個一貧如洗的家裏去拿入伍通知單。萬萬沒想到,魯伯特已經回來了。這個顴骨和眼睛都紅彤彤的家夥正對着地上的女人拳腳相加,勞倫跳着腳沖了過去,巴基趕在她前面按住了魯伯特。
“你幹什麽?”魯伯特嘴裏嘟嘟囔囔罵出了一連串的髒話。
勞倫查看了媽媽的傷勢,哭着跑進屋子拿出一張紙遞給巴基:“你走吧!別理他!你管不了這些事情的。”
“走!走!走!”魯伯特吼了起來,“看我不揍死你個臭丫頭!不值錢的臭丫頭。”
巴基一手扼着魯伯特的脖子,一手把入伍通知疊好塞到口袋裏。下一秒,他就朝着那紅通通的高顴骨打了一拳、兩拳、三拳……魯伯特像破布口袋一樣重重倒在地上,慢慢從大喊大叫的暴徒變成嘤嘤哭泣的孩子。
“聽着!打女人的男人就該這樣被教訓!如果你再碰你老婆,或者你女兒一根手指頭,我就照原樣打回來!你打過兩次,我就一次都揍到你身上,想試試嗎?來吧!”巴基憤怒了。
魯伯特的聲音顫巍巍地帶着哭腔:“你……是……誰?你……壞丫頭,是你……交了什麽……壞蛋……男朋友,來教訓……你老爹?我要……”
“你什麽都做不了!”巴基在他耳邊吼了一聲。他直起腰,大聲地面對畏縮在地上的這對夫妻說:“我和勞倫訂婚了!現在我要去參軍了,在我回來之前,如果你們敢把她嫁出去!我就親自來揍死你們!如果你們以為我傷了失蹤了陣亡了,就想賣女兒,我的戰友也會找過來,十倍百倍地‘報答’你們!你們信不信?”
勞倫傻在那裏,不知道該說什麽。媽媽在地上垂着頭低泣,魯伯特根本就爬不起來。
巴基拍拍身上的灰塵,大步走出她的家門——如果那也算是家門的話。然後,他回過頭,頑皮地沖她擠了下眼睛,開玩笑似的比出軍禮的手勢。
她恍恍惚惚地擡手,沖他擺了擺,算是告別。
那居然真的是告別。兩年後魯伯特因為醉酒失足墜入池塘,再也沒能爬上來。她原本應該為此而慶幸的,就像她慶幸偶然間遇到的青年用他的聲名庇佑了自己,然而接踵而來的,是報紙上關于他犧牲的消息。
勞倫默默的把那條消息剪下來。她不是他的什麽人,甚至沒有一個遺孀的身份。他把那份入伍通知從她手裏奪走了,現在他留下這張報紙,讓她可以握住唯一的紀念。即便全世界都只記住了他和他身邊的英雄,她也一樣可以記住他的善良、正直和那短短一瞬的溫柔。他曾經是她的,只是再也沒有人知道了。
☆、【番外】小公舉奇遇記(上)
佩姬·巴恩斯是家中最小的女兒。
姐姐娜塔莎是獅子座與處女座的結合體,有着說一不二、雷厲風行的氣質,她繼承了媽媽的頭腦和考試天分,同時又摒棄了媽媽偷懶拖拉的壞習慣,像爸爸一樣認真管理時間。娜塔莎13歲的時候就已經聽完自己感興趣的大學課程,并且通過了兩個專業的畢業考試,寫出了長達幾十萬字的論文。當她的同齡人才剛剛開始讀大學的時候,她已經拿到了博士頭銜,簡單直白地表示對研究所的工作毫無興趣,攏一攏多年來賺下的斯塔克集團最高額的助學金,自己創業去了。
二哥雅各很愛佩姬,在佩姬很小的時候,永遠是他吃力地抱着她去買棉花糖和冰淇淋——用他自己的零花錢,他甚至在某幾年裏主動承包了為佩姬梳小辮和縫補裙子上的蕾絲流蘇的工作。全家人都因此擔心他會喜歡男孩子,直到他牽着鄰居家女孩的手去參加畢業舞會,媽媽還站在家門口憂傷地低聲叮囑他:“要是不喜歡她的話,就不要讓女孩子誤會啊!如果有一天你認清真我,媽媽也會永遠愛你的。”然而雅各和鄰居家小姐姐在大學裏就結婚了!他們結婚了!!居然結婚了!!!全家人都大跌眼鏡,佩姬還大哭了一場,只有和雅各是雙胞胎的三哥冷靜地表示:我早就說過我的兄弟不可能彎!
三哥約瑟夫是個打架的好手,無論他們搬家到哪裏,只需要一個星期,整條街區的小屁孩們就再也不敢随便逗弄漂亮可愛的小公主佩姬了。約瑟夫的臭名和惡名,就是雅各和佩姬的護身符。他熱愛各種運動項目,對鐵人三項懷有莫名的熱情,中學時候就已經是專業賽事裏數一數二的好手了。體力廢柴的媽媽永遠只能捂着胸口站在終點線等兒子沖過來,然後流着眼淚喊爸爸:“你你你,快去抱抱你兒子!別讓這家夥靠近我,他怎麽會是我生的?”約瑟夫參加了海軍陸戰隊,媽媽一點也不開心;直到約瑟夫後來成了陸戰隊的教官,媽媽才擁抱着他感慨:“終于不用擔心你變成炮灰了!世界就讓那幫有超能力的人去解救嘛!”這時候的約瑟夫已經足夠魁梧到可以把媽媽抱在懷裏,他看了眼父親,父親笑着無聲無息地對兒子敬了個軍禮,然後把媽媽從兒子懷裏拖了出來:“好啦!約瑟夫都這麽大了,你別往他懷裏鑽,我也是會吃醋的!”
佩姬是老末,她不像姐姐那麽牙尖舌利,也不像哥哥們那樣讓人擔心,她甚至喜歡媽媽把自己的房間布置成粉嫩嫩公主風格,也喜歡媽媽從小到大給自己準備的各種可愛的小裙子。媽媽最疼愛的就是她,爸爸偶爾會嚴厲一些,但她知道爸爸也是紙老虎,只要她香噴噴的一個吻,爸爸所有的原則都會土崩瓦解。教父史蒂夫叔叔自稱是這個世界上第一個抱到小佩姬的家人,理所當然地變着花樣寵愛她。小佩姬第一次去迪士尼樂園玩的時候,幾乎全程都被史蒂夫叔叔舉在肩膀上和或者抱在懷裏,她可以把臉藏到史蒂夫胸間,不理會那些毫無禮數的女人們抛過來的熱辣的目光和直白的飛吻。
然而三千寵愛在一身的小公舉也是要長大成人的,要面對一些成年人的煩惱,比如實習、求職,再比如職場政治等等。
佩姬好不容易通過了新聞臺的實習生面試。3000名大學生應聘,最後只選出10個實習生。小公舉對此極為自豪,自以為拿到了通往成人世界的鑰匙。然而才得了一次上鏡的機會,就被帶她的女主播挑出了諸多毛病,硬是把她塞到辦公室裏“學剪輯”。剪片子是個熟練工種,學校裏學過,上手就能做,可是讓這麽漂亮的姑娘來做剪輯,在電視臺裏未免顯得有些奇怪。佩姬一派天真,就算別人當面說些怪氣的話,她也當作認真的對話來答,倒是讓不少男同事心生憐愛,同時也無形中得罪了全部門的女同事。也不知道誰幫她在大領導面前說了什麽好話,于是帶過她的女主播笑吟吟地走到剪輯室來招呼她出去采訪“大新聞”。
她們前腳走出去,後腳辦公室裏就一片嘆息聲。領導剛在會上點名讓主播們多給實習生學習的機會,接着這邊就鬧了這一出。殊不知領導施壓只會适得其反。不知道這次嬌嬌俏俏的實習生小公舉要被如何整治,
佩姬自然對此無知無覺,一路上主播姐姐和她聊的,都是關于采訪人的爆料:弗蘭克·米勒,炙手可熱的科技新貴,熱愛戶外運動,剛剛從珠穆朗瑪峰登頂回來,同時也是心黑手辣的着名投資人,福布斯排行榜上的常客,老百姓比較熟悉的事跡是一個月之內換了五個模特女友。最近弗蘭克·米勒買下了非洲的某個重要港口,新聞發布會正是關于這次重要投資的。“我準備了幾個問題,你要是不緊張,就第一個提問,不然後面就搶不到了。”主播姐姐塞給她一張紙,殷殷叮囑。随行攝像看了她一眼,欲言又止。而佩姬的注意力集中在“第一次參加新聞發布會提問”這件事上,全力以赴想要平息自己的緊張情緒。
主播姐姐說得很對。發布會主持人絮叨了很多話之後,提問環節開始,一屋子記者全都舉起了手,她根本搶不到提問的機會。實習期重在看表現,佩姬被主播姐姐安慰了幾次,還是不甘地舉起了手,眼看主持人就要說最後一個問題了,她索性從座位上站起來,舉着手跳了幾下。于是這位帶着金絲眼鏡的科技土豪直接指了指她:“快給那位女士麥克風,不然她要上來搶我的了!”舉座哄笑。
拿過麥克風,佩姬直接背出了主播姐姐寫在紙上的問題。只有這一次機會,當然要把這個描紅的問題問出來,一定很重要,很重要!
“請問,有傳聞說這處港口長期涉嫌走私國際違禁物品,即将被所屬國徹查的時,候您以如此高價購入所有權,是否有包庇恐怖分子的嫌疑?有媒體稱此舉實際上相當于毀滅罪證,請問您對此有何看法?”背得超級流利,佩姬對自己十分滿意。
整個新聞發布會現場鴉雀無聲:小道消息不是不能流傳,但是沒有證據就直接當面發問,也是太過生猛。幾乎每一個老記者心裏都回蕩着一個問題:這妞是哪家媒體的?公然和這家夥打擂臺,可別是有什麽後臺吧?不不不,這得有一整個財團支持……難道終于有人要搞搞他了嗎?這可是金融界的新動向啊,毫無征兆啊……
主持人也很尴尬:“這些都是謠傳!小姐,請不要污蔑米勒先生。”
“沒關系!”被問到的主角倒是懶洋洋的發言了,“每一周都有人質疑我做了不正當的或者完全錯誤的投資,可是後來呢?事實證明,他們都錯了。所以我不解釋我的投資計劃,免得讓別人知道了都來跟我搶錢!”
這樣的态度,倒讓記者們紛紛笑了起來。
“不過我也聲明一點:我只做合法生意,過去如此,現在和未來也是這樣。”主席臺上燈光刺眼,他推了推眼鏡:“謝謝這位女士,您的提問給了我辯白的機會。請問您來自哪家媒體?”
佩姬想也沒想,就報上了電視臺的名字。她看看坐在旁邊的主播姐姐,想要在對方眼中找到嘉許之意。然而主播姐姐并沒有看她,反而帶頭鼓起掌來。
整個發布會現場掌聲口哨聲響成一片,不少記者已經拍着大腿相視而笑:
這招太狠了!太黑了!
什麽只做合法生意?只做合法生意能這麽快發家?鬼都不信!
弗蘭克·米勒最為人诟病的不是他不擇手段的發家史,而是他間接掌控的媒體帝國對競争對手、商業項目發起輿論攻擊,形成強有力的輿論環境,于是連老牌的石化企業都被他低價買入,創造了并購史上的傳奇戰役。
現在,用如此毒辣的提問攻擊他的女記者,居然來自他直接控股的電視臺——簡直,太解恨了!當面打臉呦,還是被自己發工資的員工打臉,感覺如何呦?
弗蘭克·米勒自然是喜怒不形于色的。他彬彬有禮地表示:“真不愧是來自新聞臺的專業記者……”
“啊不!我還是實習生,這位才是帶我的老師!”佩姬擔心會讓主播姐姐心裏不舒服,一邊大聲辯白,一邊用手比了比主播姐姐,還示意她站起來。
發布會徹底沸騰了,坐在前排的拼命回頭看,坐在後排的也來湊熱鬧問:“問題是你準備的,還是老師準備的?”
“老師幫我準備好的啊!”佩姬用特別驕傲地目光注視着主播姐姐,“謝謝您給我這個提問的機會!”
這TM一定是我的仇人派來玩我的!
主播姐姐臉白如紙。
☆、【番外】小公舉奇遇記(中)
臺上主持人說起俏皮話把滿場的怪異掀過,米勒先生笑眯眯地多回答了幾個問題。無非是記者們變着花樣地想要問一些他對經濟形勢的預測。他說得多一些,爆料多一些,大家就好回去各自編撰演繹,指望着能出個一鳴驚人的大新聞。
發布會結束了,佩姬卻十分不安。實習這幾周來,她多少學會一點看人臉色,此刻看到主播姐姐恨不得生吃了她的表情,想來是有什麽大大的錯了、大大的不好,自己卻半點察覺不到。這可怎麽辦?果然娜塔莎說的是真話!我真蠢,真的!早知道就聽媽媽的話去研究所做個文員,不用出來到處惹得別人不開心。
佩姬想想父母常教育自己要善始善終,那麽無論如何把實習期熬過去,回家算了。接着又想起媽媽帶的博士生中有那麽三三兩兩會來家裏做客,也曾邀自己出去玩過,如果真的進研究所工作,天天見面,似乎有點棘手。
她皺着眉撅着嘴拿不定主意,一路進門都被同事們看在眼裏,加上前面還走着怒沖沖似乎要手撕活人的女主播。這分明是小公舉蒙難,自然有英勇的先生們想要充當騎士,然而攝像君滿臉賤笑地跟進來,壓低了聲音把剛剛的大新聞從頭至尾講完。衆人瞠目結舌,相顧無言。
果然,還沒到下班時間,領導就急匆匆找來,指指佩姬:“你過來一趟!”帶着她去會議室了。會議室裏坐着兩個并不認識的人,領導笑容可掬地幫他們做了介紹:“佩姬·巴恩斯,今天去發布會的實習生。”又指着對面兩位不茍言笑的先生:“米勒先生的首席助理湯普森先生,大制片人馬力諾先生。”
佩姬懵懵懂懂,對面的兩位先生卻是不肯浪費時間的。他們直接說明來意:既然佩姬在新聞發布會上提了問題,不如就深入把這個題材挖下去,他們可以為她安排一次米勒先生的專訪。接下來也不給佩姬思考或者拒絕的時間,馬力諾直接把厚厚一疊提綱扔給她,讓她熟悉一下,湯普森就是來和她對稿子的。佩姬接過提綱一看,竟然每個問題都極其犀利,而米勒先生的回答也都是有臺本的。這還不算,問題裏居然還埋着應該如何停頓,用什麽語氣,連“怒斥”、“疑惑”、“驚訝”之類的表情都注明了。
莫非電視節目,連那些新聞節目都是這樣拍攝出來的?她陪着湯普森先生足足對了兩遍稿子,哪個語氣哪個表情不合适,都被一一糾正過來。離開電視臺大樓的時候,已是夜幕低垂。
佩姬知道這是大事,連覺都沒睡好,淩晨爬起來洗漱化妝,才想起忘記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