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多久了?解恒看着已經與元晖一樣高的元休,有十七年了吧,元休已經十七歲了,他有了自己的封號,在皇城外也有了自己的王府,而這些都是瑞王元晖授太子銜的那年賜予的,那年元晖十一歲,而元休只有五歲,所有的吃穿用度都由元晖檢查後才會送入固王府。

十七歲的元休是一位俊美如畫的少年,他的嘴角會挂着讓人溫暖的笑,每當他進宮的時候,元晖那張毫無生氣的面龐上才會有明亮的光彩,然後會問元休功課如何,有沒有心儀的姑娘。

那時的元休總是紅着耳根垂下頭,為此一旁的書童總會再出言調笑幾次,那個書童,解恒一眼便認出是個女娃娃,是元晖和元休授業老師的獨生女兒,自小便與元晖元休一起學習。

解恒在元和帝身邊待了那麽長的歲月,見慣了宮裏的明争暗鬥,所以對于元晖的死,解恒一點都不稀奇,他從小為元休擋去的那些湯藥,還能活到這般歲數,已屬罕見。

元休被冊封太子的那天,解恒好似知道那個送自己進宮的人是要做什麽了,只是解恒不知道草原上哪個人會有這樣的心機,做這麽長遠的部署。

“你不是朕的兒子……”

那天,解恒還沒有退出大殿,就聽見元和帝沉重的聲音從層層帷幔之內傳了出來,解恒第一次停了步子,默聲站在那裏。

“朕的皇三子被人抱了出去,你不是朕的兒子。”元和帝又說,而解恒一直沒有聽見元休的聲音。

“朕知道你們是誰,可朕現在沒有力氣去管那些了,休兒,這裏有一碗湯藥,你喝下它,朕便将皇位傳給你……墨芳那丫頭,有了晖兒的骨肉,你看在溪兒和晖兒那麽照顧你的份兒上好好照顧他們母子。”

解恒緩步退出了大殿,自此,他便再也沒有在元休的臉上看見過那樣溫和的笑容,直到那個叫文涵的女子進了宮。

文涵被禁足西宮,解恒再一次踏進了這個地方,當從承德殿出來的時候,解恒又支着燈籠踩着積雪來了這個地方,大殿裏,解恒仿佛還能看到先皇後懷裏抱着剛出生的嬰兒。

“皇上,奴才有一事禀報。”解恒跪在地上,将頭抵在冰冷的磚面上。

元休蹙了蹙眉,扶起了解恒。

“皇上确實是先皇後所生。”

元休身子晃了一下,嘴唇張了張,無言地看着解恒。

“當年老奴送出皇城的是一個女嬰。”

“你……”元休震驚地看着跪地的解恒,這個皇城之內最慈善的老人,哥哥們曾說皇城之內只有這個老人是最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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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你。”

解恒看着從內殿走出的楊舒同,蹙起了眉頭,前朝的丞相怎麽會在皇城的西宮,可不等解恒多想,楊舒同便說:“我給你解藥,你放過皇後和孩子。”

“那解藥是你送進宮的?”

楊舒同點頭,猶豫了片刻皺眉又說:“我的府上今日也誕下一個嬰兒,如今皇後産子的消息還未被外人知曉,你把我的女兒抱去,他們不會察覺的。”

那個雪夜,解恒手中提着一個菜盒說要出宮拜祭一位故人,看守城門的侍衛見來人是皇上身邊的紅人便沒有盤查直接放行。

天上的雪沒完沒了地下着,解恒把菜盒按照紙條上所說放在了城中的那顆大槐樹下,那裏放着一個一模一樣的食盒,解恒提了那個食盒然後悄無聲息地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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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翁不知道他們是什麽人麽?”

解恒想了想,搖頭說:“楊大人應該知曉。”

那時,文涵剛剛尋了借口讓元休罷黜了楊舒同的相位,改由錢良庸任相,是夜,元休召見了楊舒同,在承德殿。

“皇上。”楊舒同跪地垂拜。

元休扶起,問:“大人可知背後操縱的人是誰?”

楊舒同看向解恒,解恒站在元休的身後,深深地躬着後背,“是皇上的叔父。”

那晚,楊舒同将那些往事都告訴了元休,元休才知道這個世上自己還有一個叔叔,被父皇奪了皇位驅出國境的叔叔。

“那你為何幫他?”

楊舒同長嘆一聲,說:“我與他自小便是好友,後來先帝荒淫無度,他找上我,我被他說服,以為他若稱帝,那大元朝或許不會如此,可沒想到……沒想到時隔多年,他已不是那個他了。”

“他會如何做?”

楊舒同沒有說話,元休忽然意識過來,扯着嘴角幹笑了幾聲,他能怎麽做,無非是帶着當年被送走的女嬰回來把自己這個冒牌的國主趕下帝位。

“被送來的孩子呢?”

“我送去了少林。”

一切本是計劃好了的,若是那個人帶着那個女嬰回來,屆時楊舒同和解恒便将往事和盤托出,可解恒沒有想到,文涵的出現打破了一切的計劃。那個叫劉美的人,解恒聽聞過,是文涵以前的夫君。

“阿翁,求你去救救劉美。”

解恒心裏泛酸,但還是拿着元休的一封手信去尋了那個平日街頭的地方,只不過半天時間,那些人便給了回複。

鳳栖宮內,文涵的哭聲解恒也聽到了,他擡頭偷偷看了一眼元休,他的脊背挺直,就像他平時站在承德殿的窗前那般。

按照計劃,元休服用了那些人送來的藥丸,果然是感染風寒的征兆,那些治風寒的藥恰恰是催命的□□,元休駕崩了。

解恒在元休入土後便請旨離宮,文涵同意了。

離開的那天,解恒對德清說:“好好照顧她。”

德清眼眶紅紅的,帶着哭腔,“阿伯當真要走麽?自我被送進京城,只認得阿伯。”

解恒擦掉了德清的眼淚,“要相信總有一天,我們會重逢的。”

半個月後,在城外的那座山下,解恒等來了元休,此時的元休一臉的膿包,化名阿沙翰,一衆人去往了北方的草原。

文涵離世以後,草原傳來消息,阿沙翰不知去向,屆時的解恒聽聞了這個消息看了看桌上的瓷瓶,笑了,他的這輩子活的确實太長了,是該去見那些老朋友了,總不能賴在人世成了別人的拖累。

那個人為了自己娶了草原的女兒,如今知道他自由了,解恒覺得這個世上也沒什麽可牽挂的了。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