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8 章
席舊池重新發動車子, 後半程,狹窄的駕駛座內,又恢複了一開始那種讓人心往下沉的安靜。
在虞枝問完那些問題并且得到答案過後, 他就重新轉過身,面無表情地看着窗外夜景。
兩人之間沒有任何交流。
直到抵達目的地, 席舊池低沉有些喑啞的聲音才終于打破這仿佛凝滞一般的氛圍。
“到了。”
他沒有像普通吵架的情侶那樣, 一直保持着沉默和冷戰,即使左邊一側臉頰還殘留着微紅的指印,也依舊像以前那樣, 下車去給坐在自己副駕駛上的青年開門。
虞枝的視線緊緊跟随着他, 見狀,不由冷哼一聲, 但雙腿卻很聽話地下車。
“記住我剛才的話,”他皺着眉頭,眼神有些警惕, 上下掃着風度翩翩的男人, “沒事別在我面前晃悠,不樂意看見你。”
“比賽也不能來看嗎?”
Win以九連勝的佳績結束了他們在夏季賽B組的常規賽,遙遙領先于所有隊伍的積分已經提前鎖定了季後賽,但剩下的名額并沒有選拔出來,所以他們得等其他隊伍打完,而=這中間的空白期暫時是沒有比賽要打, 但等最終的季後賽名額全部出爐,就要迎來更加緊張刺激的冠軍角逐了。
漆黑的瞳色仿佛誕生于夜晚, 其中閃爍着星子般的亮光, 正正看着虞枝,明明是微微帶着點笑容的臉上, 卻莫名多出些小心翼翼的委屈。
嗯……知道心軟的青年吃軟不吃硬,才擺出這麽一副示弱的樣子來。
虞枝一時半刻沒有接話,視線無法自控地落在席舊池臉上的指印,垂在身側的那只手似乎還殘留着感覺,指尖時不時便蜷縮一下。
其實在打下去之後,幾乎是立刻,虞枝就意識到自己未免有些太大膽了。
席舊池再怎麽說也是席氏的掌權人,DPL最大的投資商金主,普通人連他的姓名和長相都很難弄清楚,聯盟高層見到他也得畢恭畢敬,就這麽一個位高權重的男人,要不是事情真的發生了,誰敢相信他被一個打電競的小選手給打了一巴掌。
就連虞枝自己都有點恍惚。
他那一下是真的氣慘了,可能也是藏着一點試探的心,想看看那些話裏話外究竟有幾分真、幾分假,只是沒想到……
對方不僅沒躲,也沒追究,甚至表現得就像沒發生過這件事一樣,依舊像以前那樣給自己解安全帶、打開車門。
試探的結果顯而易見,虞枝自己卻有點迷茫了。
他一直都只覺得和席舊池不過是露水姻緣,再親密的身體接觸也不過是情人間的各取所需,即使平日裏再甜言蜜語,也從來沒把這段戀情當真過。
推己度人,自然而然地以為席舊池也是抱着同樣的想法,就算有點喜歡,也不過是沉溺于年輕美麗的身體。他們不只是年齡,方方面面的差距都大到猶如天塹,這樣的組合又怎麽能安安穩穩走到最後。
可虞枝真的沒想到,席舊池是來真的。
不然,在那個巴掌還沒打下去之前,這樣自命不凡,根本藏不住自己骨子裏的傲慢的人,早就該跟自己翻臉了,絕不會像現在這樣……
虞枝出着神,完全沒注意到席舊池在說些什麽,直到對方放棄繼續溝通,說自己要回去了,才重新将注意力放在他身上。
“……別太累,照顧好自己。”也不管正在走神的青年聽不聽得進去,席舊池依舊像往常一樣囑咐,他知道這次沒有告別吻,在說了“再見”後自覺地轉身要離開,卻又聽到一聲很低的、幾乎要被忽略,語氣聽上去很不耐煩的,“随你。”
席舊池身形稍頓,回頭,若有所思地看了虞枝許久,似乎意識到什麽,嘴角牽着的笑容真心實意了幾分,緩慢而沉重地點着頭,整個人肉眼可見地愉悅起來。
“好。”
席舊池準備離開,但忽然,又停下,對虞枝說:“以後別打耳光。”
虞枝精神一振:果然,還是受不了這種屈辱嗎?!
比起席舊池的大度和既往不咎,他居然更加期待這人因此而和自己心生嫌隙。
但出乎意料的,席舊池說:“你手腕有傷,別弄得複發了。”
這句話說完,席舊池沒再逗留,驅車離開了。
虞枝一愣。
直到車尾消失在道路盡頭,他都仍舊皺着眉頭,站在原地不知道想些什麽,過了好一會兒,才緩緩地抒出一口濁氣。
在意識到席舊池想來真的以後,他腦子反而更加亂了,也更加不知道該怎麽面對,所以幹脆眼不見心不煩,不讓這難以琢磨的老男人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晃悠。
逃避可恥,也沒什麽用,但最簡單。
想不通的問題,漂亮高傲的小孔雀不願多想,直接一頭埋到沙子裏僞裝鴕鳥。
淩晨三點,基地仍舊燈火通明。
虞枝剛敲兩下門,就有人飛快地跑過來開門迎接:“虞神你終于回來啦!到哪兒浪去了?”
今天比賽結束得有點晚,組織慶功晚宴當然是來不及了,所以虞枝當時在休息室時是說晚上放假不用訓練,第二天再帶他們出去慶祝。
不過看游魚這滿臉疲憊的樣子,虞枝就能猜得出,他這些隊員們并沒有享受這難得的幾個小時假期,全都回基地好好訓練了。
……怎麽辦,忽然有點自慚形穢啊。
想到隊友們奮力訓練的時候自己在和席舊池幹些什麽,虞枝不由得有些心虛地摸了摸鼻子,難得的反省自己是不是有點太縱欲了。
不過這樣的念頭只持續了幾秒,很快,這口耽誤自己訓練的大鍋就都被虞枝毫無心理負擔地甩給了席舊池:都怪這欲求不滿的老東西非得拉着自己試這試那,他可是……可是拒絕過的!
聽見動靜的祁野也慢慢悠悠的晃了過來,大老遠的還在客廳裏時就高聲喊道:“擠在玄關幹什麽,都進來啊。”
但當虞枝真的走近後,祁野落在他身上的目光卻猛地一頓,接着狐疑地上下打量着,忽然……
他眉心一緊,不受控制地走過去。
是錯覺嗎?
總覺得這家夥嘴唇好像腫了不少。
原本淡粉的,薄薄的唇瓣,緊抿着像未開的薔薇花瓣。但不過一晚上沒見,便比記憶中的要腫不少,水光粼粼的,顏色也逐漸向成熟過度。
“你嘴怎麽回事?”
虞枝渾身一僵,即将被抓包的心虛讓他反應很大地後退幾步,拉開與祁野之間的距離,有點勉強地笑着說:“回來路上吃了幾串燒烤,辣的。”
距離太近,脖子上那些根本沒辦法遮擋的痕跡一定會被發現,祁野就跟條狗一樣,在某些方面特別敏銳,抓包也不是一次兩次了,虞枝可不想再被他給發現。
意識到虞枝并不想讓自己靠近,祁野果然走到一半時就聽話地停下了,只是看向他的目光裏仍有懷疑:“你今天對我的态度怎麽這麽好?”
往常這種時候,不都該又兇又惡地讓他站住滾開嗎。
今天倒是和顏悅色的。不對勁,真不對勁。
游魚挖苦道:“态度好還不行了?So哥你是抖M嗎,就喜歡虞神打你罵你呗。”
真是畸形之戀啊。他啧啧感慨。
被這麽一打岔,祁野也覺得可能是自己多疑了,其實獨自掉隊在外面待半個晚上也沒什麽吧,說不定是和朋友聚會吃飯去了。
“……行吧。”祁野收回腳步,轉身給虞枝倒了杯溫水,“我先回去睡覺了,你自己也早點睡。”
祁野并沒有期待會得到什麽回應,但出乎意料的,身後抿了幾口溫水的虞枝,卻說了聲“謝謝”。
……這下更不對勁了。
祁野懷揣着滿腹疑惑,回到自己宿舍,拿上睡衣正準備去浴室,趴在床上刷短視頻的季随風開着公放,情感博主利落幹練的聲音在不大的房間裏反複回蕩:
“淩晨的愧疚,都是深夜的偷腥。姐妹們,相信你們之中有人一定有過這樣的經歷,一覺醒來才發現微信上男朋友在深夜給自己發告白小作文,或者忽然對你特別好。這種情況下一定要小心了,這不是對方良心發現,也不是真的更加愛你,更多的可能性是他背着你做了什麽對不起你的事。”
祁野腳步一頓,被忽略的細節在此刻湧現上來,好像除了忽然改變的态度和微腫的唇角之外……
虞枝進門的那幾步,姿勢有點怪?
跟腿內側磨破皮一樣,微張着,好像合不上了。
斷眉像打結的毛線一樣緊緊糾結,祁野總覺得虞枝肯定偷偷瞞着他們幹了些什麽不正經的事。
他心裏很是不安,這種不安就像出門在外多年非常焦慮家中妻子會紅杏出牆的丈夫那樣,不由得懷疑起向來風流漂亮的青年。
祁野煩躁地抓抓頭發,總覺得滿頭火紅似乎變了顏色。
相比之下,寧越表現得更加平靜。
發現虞枝看到自己後就遮遮掩掩,再結合那不明顯的變化,他很快知曉答案。
但什麽都沒多說,也沒多問,只是在虞枝加快速度經過自己時,冷不丁地出聲提醒:“別影響到訓練和比賽就好。”
那語氣,讓虞枝幻視寧越會是那種在某些下沉短視屏平臺發“外面不過是旅館我才是家”言論的用戶。
……有點怪。
不過,虞枝停下來了。
他抿緊薄唇,沉默半晌後,語氣堅定:“不會。”
無論和席舊池、席硯再怎麽糾纏,他也絕對不會感情用事,影響到訓練和比賽的。
虞枝不可能弄混這兩者的重要性。
此時此刻,職業選手的身份和百折不撓的好勝心一遍遍地告訴他,沒有什麽比冠軍更加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