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餓殍遍野

林越岑心裏一直裝着事,便睜着眼睛到了天亮,如果非要要他給一個理由的話,那便是自從他知曉楚蕭還活着,心裏就已經有了一個決定。

楚蕭的以後一切都交由他來守護。

他從未見過她一面,只是……他知道如果她是楚将軍的女兒,楚将軍如今已經不在了,現在楚蕭便就是無家可歸,楚将軍待他如親兒子,他必應去照顧好他遺留在世的孩子。他啊,父親早先便戰死沙場,家中子嗣單薄,母親更是力不從心,家中雖然享着朝廷的賞賜可是到底是需要搏出一個官位才能有所長遠去思慮。

想來楚将軍是非常欣賞他的,因為父親曾與他并肩作戰,他們曾一同驅趕敵人,将敵人趕出無川,最後父親為救楚将軍而葬送了自己的性命,不論怎麽說,楚将軍是一直将這份恩情放在心裏,他後來進了楚家軍營裏,楚将軍也是一直照顧着他,提拔着他。

在這軍中如果沒有十分強硬的威嚴怕是很難服衆,現在他在無川軍營裏早已深入人心,有了自己的根基,只是楚将軍卻不在了,就在那一瞬間在他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他們一家便沒了。

有關楚蕭是楚如城将軍身在軍營裏時常提起的,說他有一個性子憨緩、有些驕矜的女兒,總是喜歡惹事,到現在也還沒談上親事,他時常擔心女兒的大事,雖然每次說的時候語氣中都帶着幾分無奈,可是林越岑知曉他眼中的想念和寵溺是隐藏不了的,到底是想念自己的親人,在這個環境惡劣的無川。

而楚蕭一直在楚将軍的口中,直到現在,便就是今夜她才真正遇見了她,只是他一向對男女之事疏忽,今日也才是草草地看了她一眼,根本沒有仔細瞧,唯一知曉的便就是她現在很狼狽,或許應當說是愈加狼狽。

林越岑想到這,心裏生出幾番的心疼,他定要找到她。

楚蕭走了一段路便有些疲倦,畢竟是這一夜都沒有閉眼,她愈發地煩躁了,在她心裏想如果沒有出現這樣一件事,現在她應當早就到了舞忻,早就與外祖母和為寧團聚了,哪裏會有這麽多的麻煩事。楚蕭如此這般想着,心裏便産生了幾分無力感,實在叫她難受。

看着四周霧蒙蒙的,心裏更加不悅了,剛剛就算再讨厭、再煩季陵瀾白也應當從他那順走一匹馬,現在這個樣子該如何?沒有馬匹,難道叫她靠着自己的雙腳走到有人煙的地方嗎?楚蕭在心裏痛罵了自己一句,楚蕭你可真是蠢笨。

楚蕭不禁想起自己的小泥巴,不知它現在如何了……她現在這樣的身份,如何叫她敢去古洛城中尋找呢?那日當禁軍來到府中時,她便跑到馬廄處松開了小泥巴身上的缰繩,揉了揉它的馬頭,拍了拍它,希望它能趕緊逃走,小泥巴就是她相伴日久的朋友,她怎麽忍心看着它死去。

楚蕭搖了搖頭,提着裙擺爬到一個小山坡處,借着那空中微弱的光線看見不遠處有一處村莊,想着應當不是人跡罕至,心裏頓時大喜,有了一些愉悅感,果然啊,柳暗花明又一村。

這般想着,楚蕭的腳步更加輕盈了,到底是看見了希望,只是楚蕭根本沒有注意到,在這樣暗黑的環境下,身後有着兩個人,輕手輕腳鬼鬼祟祟地跟蹤着她,一路尾随着她慢慢地入了村莊,而後便在那小山坡處釋放了一枚小煙火彈,煙火在半空中變成了一朵泛着紫色光芒的小花。

不遠處有一行人收到了訊息便開始了換裝,忙碌了起來,一行人大約有二三十人,都換上了零國兵将的衣裳,似乎有着什麽陰謀詭計就這樣誕生了。

楚蕭剛一踏入村子,便覺得有所不對,實在是過于安靜了,村子裏零零落落地,楚蕭放眼望去,狹窄的街道上幾乎沒有人行走,挨家挨戶的門窗都緊閉着,向是在躲避着什麽,楚蕭雙眉颦蹙,心覺不好,便悄聲走到一家屋門前輕輕叩了叩房門,悄聲喊道:“有人在嗎?有人嗎?”

楚蕭拍打着房門,透過逼仄的門縫向裏看去,能夠看見裏面的镯桌子上有着幾根白燭在上下跳躍着,那便就是有人在屋裏了,楚蕭收回目光,又是叩了叩門:“我不是壞人,我只是路過,想來你們這借宿和找些吃的,有人嗎?開開門。”

屋子裏仍是沒有人回應,楚蕭颦蹙着眉,實在覺得奇怪,到現在也沒有人願意開門,楚蕭順着木門滑落,坐在臺階上,用手支着下颌,看着周圍沒有煙火氣的四周,心裏帶着幾分狐疑,确實有些奇怪了,這個村子像是被搶劫了一般,街道四處散落着零零七七的髒東西,就連曬藥的篩子就這樣随意地散在地上沒有人拾起來。

家家戶戶都将房門緊閉着,枯枝落葉散了一地,這莫不是是一個荒村?楚蕭心底有着幾分不确定,便連忙站起身,心裏藏着幾分害怕向村子裏走去,越走越是确信了自己心裏的想法,這個村子确實不正常。

正當楚蕭在思量之時,有一個披頭散發的孩童猛然撲向楚蕭的身上,緊緊抱住楚蕭的腿,用手在楚蕭的腿上胡亂地抓着,楚蕭大驚失色,一時不敢有任何的行動,只是這樣怔怔地低頭看向那個孩子。

孩子因為低着頭根本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只是他頭頂上的髒發已經有許多污垢盤于其間,看這樣子應該是許久未曾梳洗了,就這樣愣了一會兒,他哭出了聲,哭聲聲嘶力竭,“姐姐,你帶我去找哥哥吧,我要哥哥,我和娘活不下去了,救救我們。”這時孩子才擡起了他的頭,只見他的臉上烏黑烏黑的,一雙大眼裏透露出恐懼,整個人看起來就像是遭受了巨大的痛苦。

楚蕭微微蹲下了身子,不知為何,看見他這副樣子,他便又想起了為寧那時候,楚蕭伸手替他理了理頭發,拉出他的手柔聲問道:“你能告訴姐姐,這裏到底發生什麽了嗎?”

只是小孩子還沒有說出口,便有一個瘋癫的婦人猛然沖向上前來要護住那個小孩,那個婦人雙眸中帶着幾分恐懼和厭惡,好像楚蕭就是什麽兇神惡煞,楚蕭仍是微蹲着身子,被剛才的意外沖出來的婦女驚吓到。

只見婦女緊緊抱着小孩,将他揉入自己的懷裏雙眸通紅道:“阿祺,別去,別去,她一定是壞人。”說罷她的眼淚便簌簌地流了下來,楚蕭看着不禁也為之動容,只不過她不是她口中的那個壞人,楚蕭急忙解釋:“這位夫人,我不是壞人,我只是路過這個村子,想進來看一看罷了。”

婦女仍是緊緊抱着小孩,微微擡眼看向楚蕭,上下打量着楚蕭,眼神中帶着幾分恐懼馬上便錯開了楚蕭,抱着孩子微微向後倒退着:“你……你是零國人!”說罷便抱着孩子轉身向前奔跑着,像是在逃命一般?

楚蕭倒是也沒有其他想法,只是猛然站起來也追着跑了出去,她好不容易遇見一個出了屋門的人,如果不能仔細問問,那她就真的對這村莊裏發生的一切不得而知了,楚蕭邊跑邊叫着:“這位夫人,我真不是壞人,我只是想了解了解情況,你別跑了,聽我說。”

只是沒想到,那個夫人不知是受到了驚吓還是怎的,竟然在前方給絆倒了,幸好楚蕭一馬當先攬住了她與她手中的孩子,這才不至于兩人狼狽摔倒在地。

當他們二人站穩時,那驚魂未定的眼神看得楚蕭心裏竟有一絲心疼,他們到底是受了多大的傷害,才會叫他們對他人失去了這樣大的信任,楚蕭微微向後退了幾步,表示自己确實絕無惡意,是在一個安全的範圍內。

“夫人,我是真的沒有惡意的,我只是路過你們村子想要點糧食,順便借宿休息片刻的。”楚蕭攤了攤手。

婦人的眼神仍在楚蕭身上打着轉,看着楚蕭那臉上揚着善良的笑意,心裏的防備便放下了幾分,松開孩子,溫吞吞走到楚蕭面前,與楚蕭對視了一番,擡手揉了揉自己的眼睛,整了整自己的衣裳道:“姑娘,剛剛真是抱歉,只是我們怕慣了,真的,而且你的衣裳又是零國的傳統服飾,我們怎麽能不害怕呢……”

楚蕭扯着自己的衣裳,一時有些尴尬,便解釋道:“不是的,我是渝國人,這衣裳只是因為我前段日子在寒祁待過,就換了一套更加方便的衣裳,我真的沒有惡意的。”

“我知道了,姑娘,剛才謝謝你。”婦人說罷有些不好意思地揉了揉自己孩子的頭頂道:“小兒頑皮,若是剛剛有什麽對不起姑娘的地方,還請姑娘見諒。”

楚蕭擺了擺手,說了句沒事,便問道:“對了,你們這個村子為什麽這麽荒涼啊,你看這長街處都沒有人啊?是發生了什麽嗎?”楚蕭環視四周,感受到了一點蕭瑟蒼涼之感。

婦人緩步上前拉住楚蕭的手,神色帶着幾分悲切:“姑娘,你有所不知啊,零國的将士就是一群畜生啊,他們洗劫了我們村落,擾的我們村子不得安寧,在我們村子裏燒殺搶掠,無所不為啊!”婦人說罷,聲淚俱下,一字一句都在控訴着零國的将士像是匪徒一樣,就是畜生啊。

“他們為什麽會對村子動手?”楚蕭感覺很是奇怪,因為在這個地段畢竟是渝國的地段啊,怎麽會讓零國的兵将來去自如啊?還做下如此罪惡的事。

“不知道啊,我總覺得就是在報複我們啊。我的丈夫就這樣死在他們的手上,這群畜生啊……”婦人掩面而泣,就這樣哭着哭着便蹲下了身子,十分地崩潰。

一旁仍愣在原地的孩子這時便擡腳向他的母親走去,稚嫩的聲音帶着幾分恐懼:“娘親,阿祺不會再淘氣了,不會再不聽娘親你的話了,我只是想要出來看看,我待在屋子裏太無趣了,都沒有人陪我玩兒。”阿祺說着有些委屈,很是難受地擠了擠眼淚,伸手沖上前去緊緊地抱住他的娘親。

楚蕭見着她們母子二人緊緊地抱在一起,一時有些安慰可是又有幾分凄涼。

只是待楚蕭剛要問出一些更多的訊息時,只聽一陣馬蹄聲揚起,有大波的人沖進村子裏來,楚蕭機敏地動了動耳朵,突覺心裏有幾分的不安定,只是婦人的反應比她還要機敏,猛然道:“走!快走!他們來了,他們這群惡魔,阿祺走!走!走!”說罷,婦人便拉扯着一旁的孩子急忙向前跑去,很是慌張。

楚蕭也緊随着他們的步子到了一個屋子裏,婦人招手叫她快點進屋子,然後便緊緊地将門鎖了起來,甚至覺得這樣還不夠,就擡手拿出一個大的木板直直将門中間薄弱的地方訂了起來。做完這一切便緊緊攬住阿祺,深深地看了幾眼她的孩子,仿佛以後再也難以遇見,而後便扯着她的孩子向屋裏的一個衣櫥走去,一把将阿祺塞了進去。

然後婦人猛然将衣櫥關了起來,聲音裏帶着幾分哭腔:“阿祺,你躲在裏面不要出來,不管外面發生了什麽你都不要出來,答應娘親……”

“娘親。”

“不要說話,安心待在裏面。”婦人說完便直直向楚蕭走來,道:“姑娘,你也趕緊在屋子裏找個地方藏起來吧,待會不管怎麽樣,你都不要出來,外面一切有我。”

楚蕭看着婦人眼中那驚慌失措的模樣,便知一定沒有好事,只是她知曉自己身上還會些武功,多少也是能防身的,只是不知道該如何能保住他們母子二人。

“夫人,你進去藏着吧,我會些武功,多少能保護好自己。”楚蕭反是拉扯着夫人,叫她進屋子裏面去。

“你會武功?”夫人雙眸中寫滿了驚訝。

“說不得太多了,等度過這個劫難再向您解釋吧,您快先進去!”楚蕭推搡着婦人,婦人半推半就着。

就在這時,一陣激烈的敲門聲猛然響起,“開門!給爺把門打開!”

楚蕭眉頭緊皺,到角落裏拿起一根木棍,緊緊握在手心裏,然後便側身躲在牆角裏。

只聽砰的一聲,門被狠狠踹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