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月全然不知自己這話說出來, 落在楚星的心湖裏,掀起多大的波瀾。

楚星嘆口氣,把人湊近自己, 貪婪地嗅了口她的氣息。她似乎自帶一種香氣,能安穩楚星的心神。

楚星從前情緒暴躁時, 常去演武場, 這些日子, 他已經許久沒去過。

懷中人的出現仿佛就是為了讓他獲得安寧。

城月不知他心中所想,仍舊拿了糕點自己吃。糕點全是面食, 吃一兩塊還好,吃多了有些噎。

城月拿過旁邊的水壺,給自己倒了杯水,順了順。

楚星瞧見那水壺,忽然記起這些日子南楚進貢的東西到了, 其中好像有一百花蜜。往年南楚貢品年年有它, 只不過楚星不愛這些, 基本都是賞了出去。

這兩天南楚的貢品已經有一部分抵達京城,因為這些不易保存, 因而是快馬加鞭送來。剩下的大部隊,還有南楚使團還在路上。

楚星記得,城月對甜食似乎更偏愛些。

那百花蜜傳聞是采集花蜜制作而成,甜而不膩,清甜可口,又略帶了些酒味。應當懷孕之人也可以喝。

楚星如此想着,一面差人去取百花蜜來, 一面又差人去詢問楊太醫。

楊太醫是被折騰慣的,一看是陛下的人來了, 立刻打起精神來。

“可是貴妃又出了什麽事?”楊太醫問。

小侍搖頭:“楊太醫,奴才來是請教太醫,百花蜜貴妃可能飲?”

楊太醫松了口氣,原來只是為這事。他點頭:“若是少許,是可以的。切忌多飲。”

小侍得了答案,告別了楊太醫,往坤寧宮回禀。

在途中遇上了薛美人。

薛美人原以為陛下寵幸了女人,之後她們應當有機會才是,哪知道陛下仍舊專寵,還是看都不看她們。

薛美人又想,若是能接近貴妃,博取些好感,而後再伺機行動也可。哪知道陛下又下了令,不許她們上門。

這還能怎麽宮鬥?陛下全把路堵死了。

薛美人心中郁結,這才來禦花園散心。她甚至惡毒地想,若是加害貴妃,陛下會不會……

不過她也只能想想,畢竟她還想活着。哪怕現在是賴活着,也比好死要更好。

冬日禦花園沒什麽東西可看,不過是感受一下與冷清的宮裏不同的空氣罷了。

薛美人撇下一眼,無趣至極,又喚春竹:“咱們回吧。”

從禦花園出來,剛巧碰上從楊太醫那兒回來的小侍。

小侍行動匆忙,與薛美人撞了個對面。

“怎麽幹活的?不長眼睛嗎?”薛美人皺眉,她今日本就心情不佳,這會兒更是心情惡劣,皺着眉頭看着跪下來的小侍。

小侍請罪:“娘娘恕罪,奴才一時急忙,這才沖撞了娘娘。”

為難他也沒用,薛美人擺擺手:“起來吧,這是怎麽了?”

小侍交代了自己剛從楊太醫那兒回來,正要去回禀陛下消息。

陛下真是寵愛貴妃至極,也不知道貴妃走了哪門子運氣。薛美人心中泛酸,到底沒膽子為難他,放他走了。

看着小侍步履匆匆的背影,薛美人苦道:“陛下真是愛極了貴妃,百花蜜……啧,也不知道我們在這宮裏到底有什麽盼頭。”

春竹是她的奴婢,當然向着她。“娘娘不必灰心,說不定哪日也同貴妃一樣,有這種機緣呢?”

關于貴妃與陛下的相識,宮裏早傳遍了。

說貴妃原本只是個下等宮人,陰差陽錯在冷宮裏和陛下遇見,因此得了陛下寵愛。

薛美人回想起那些傳言,心中都泛酸。

這聽起來很尋常,尋常到她覺得換成她也可以。

若是她能有貴妃這樣的機緣,此刻又何須嘆氣。

薛美人哀嘆一聲,“興許吧。”

末了還是忍不住抱怨:“指不定貴妃就是裝的,故意裝作不認識陛下,而後接近陛下,好獲得寵愛。”

她一時口快,說完又覺得不妥,看了看四下無人,這才拍着胸脯放了心。

“罷了罷了,不說這些了,我們快回宮去吧。”

待薛美人離了禦花園,園中寂靜無聲,偶有微風吹過,一雙黑靴出現在不遠處,沒有人察覺到。

李瑾從暗處走出來,似笑非笑的模樣。方才那女人的話,他全聽見了。

李瑾略略沉吟,這倒是個好辦法,以楚星的脾性,生性多疑,即便是女人,定然也信不過。

他心中一番盤算,已經有了初步的打算。

李瑾摸着下巴,繼續往禦書房去。

他今日前來,是為南楚使團的安置一事。

楚星與城月在屋內的榻上互相依偎着,城月還記得她說要學認字一事。

“楚星,你教我認字吧,就從今天開始吧。”她從楚星懷裏爬起來,目光炯炯,語氣十分認真。

“好。”楚星點頭,名人去取書本來。

宮人取了書本過來,亦準備好了筆墨紙硯,可惜還是未能成事。

有小侍來報:“陛下,李中尉求見。”

楚星手中已然拿了書,當即要說不見,被城月攔住,“啊,那楚星去吧。”

她從楚星手裏拿過書,“等楚星回來再教我認字吧。”

“好。”楚星點頭,又囑咐宮人們好生照料,這才出了門去。

城月送他到門口,“你去吧。”

楚星點頭,上了轎攆,與她告別,“我晚點再來看你。”

“嗯嗯。”城月點頭,目送楚星的儀仗離開,這才依依不舍回到殿中。

手中的書是一些基礎的字,城月自己翻看着。她認識的字不多,宮人們大多如此,不認得幾個字。

待楚星走後,一衆宮女又圍上來,和城月說話。

七嘴八舌的:

“這是什麽?娘娘要學認字嗎?”

“倒是可以,陛下待娘娘真好,竟然還親自教娘娘。”

自從來了坤寧宮,她們對陛下的認識發生了變化。傳聞中暴躁嗜血的陛下,似乎也沒那麽不堪。雖說還是很可怕。

“唉,我也想認字。我從小就被送進宮,也不認得幾個字。”

……

雪蕊起了頭,其他人也都跟着點頭。

“是啊,是啊,如果可以就再好不過了。”

“可以等娘娘學會了,娘娘再教我們。”

大家笑嘻嘻地說話,城月歪頭想了想,覺得這建議似乎也不錯。

“可以啊。”她大方點頭。

一時間,衆人又都笑起來。

“好了好了,都散了,該幹活去了。”彩蝶端着水盆進來,遣散了這一群。

彩蝶将浸濕了水的布巾擰幹,替城月擦臉和擦手。

“娘娘怎可跟着她們胡鬧?”

城月笑道:“哪裏胡鬧,大家一起玩嘛。對了,彩蝶,你認識字嗎?你想學嗎?”

她剛才拿着的書,因為要擦手,被放在了一邊。她擦幹淨手,又拿過書本,朝彩蝶眨了眨眼。

彩蝶對她的孩子心性已經習慣,只是淡淡搖頭:“娘娘不要操心我們了。”

城月撇嘴,锲而不舍:“彩蝶,你真的不想學嗎?讀書人很厲害的樣子。”

彩蝶心神一頓,讀書人?

她爹就是讀書人。

“也不見得,光讀了書也沒什麽用處。”

她說罷,又端着銅盆出門去,腳步一頓,想起什麽又囑咐道:“你今天已經吃了很多糕點了,吃多了不好,剩下那些,我待會兒來收起來。”

“哎……”

彩蝶倒了水,回來收拾盤子的時候,發現原本還剩下半盒糕點的盤子,現下已經空空如也。

她哭笑不得看着城月,城月故作無辜:“可能是被老鼠吃點了吧。”

這可是坤寧宮,哪來的老鼠。

彩蝶無奈搖頭:“陛下寵着你,每天叫你吃這麽多,若是吃得太多,孩子太大,生起來受罪。”

她碎碎念着,把空盤子收了。

城月癟嘴,懷寶寶也太難了,有時候想吃吃不下,有時候吃多了也不好。

她摸了摸自己肚子,打了個嗝,滿嘴的香味回上來。這才幾個月,懷胎十月,還有這麽久呢。

她多吃了那半盤糕點,很快便遭了報應。

沒一會兒,肚子就痛起來。

城月躺在床上打滾,咿呀哎呀地叫喚,伺候的宮女又不知道她是吃撐了,吓了個半死,還以為她是吃錯了什麽東西,忙不疊地去請楊太醫來。

本還要差人去告訴陛下,被城月拉住,“不能告訴楚星。”

她想起楚星的反應,要是知道了,肯定又要生氣,到時候指不定要處置這合宮的奴才。

她們想起陛下發怒的場面,也是一顫,猶豫不決。

“可是……可是這是大事,不能不告訴陛下。”

城月嗚咽:“反正先別告訴他,先找太醫,我肚子好痛。”

“好……好吧,那娘娘你先撐住,太醫很快就來了。”

彩蝶更是吓了個半死,聽她說不能叫楚星,又心中複雜。

太醫來得很快,途中聽宮女說貴妃腹痛,說得多嚴重似的。太醫心中把可能的結果都想了一遍,甚至想好了最壞的結果。

氣喘籲籲趕到坤寧宮來,這會兒城月已經好了一些,不過仍舊神色恹恹。

“太醫,你快給我看看。”她趴在床上,伸出手來。

太醫替她診脈,松了一口大氣,“還好,只是吃多了。”

太醫心都吊到嗓子眼了,一下子又放了回去。

“沒什麽大事,我先給娘娘開副藥,娘娘服下後,再去走一走,就好了。”

這結果,衆人皆是面面相觑。

彩蝶無奈地開口:“你看,我都說了,不能再吃了,你非要把那半盤子全吃了。”

城月經了一番痛,委委屈屈的,“哦,下次不吃了嘛。”

彩蝶氣笑,出門去給她準備藥。這藥沒什麽麻煩的,不過拿水沖開即可。

但是藥味甚是難聞,城月嫌棄地咦了聲,捂着鼻子喝了半碗,就喝不下了。

“不喝了。”她掀開被子,“我們去找楚星吧。”

反正太醫說她要多走走正好可以走去找楚星。

彩蝶替她穿好鞋子,又拿了件鬥篷,跟着她出門去。

她身懷有孕,她們不敢懈怠,七八個人跟着她一塊出門。

這陣仗,走在路上格外顯眼。

城月發現時不時有人偷偷看她,她小聲和彩蝶說話:“她們為什麽看我?”

彩蝶小聲回應:“許是景仰娘娘。”

城月雖然不是很明白,她們為什麽要景仰自己。不過反正是誇她的話,她聽了還是高興。

陛下在禦書房議事,按理說,是不許別人靠近的。

不過別人是別人,貴妃是貴妃。

從坤寧宮到禦書房,略有些遠,走了大半,城月肚子已經舒服過來。後面的小半段,步子就快了些。

城月到禦書房的時候,李瑾剛好出來,與她在大門口遇上。

城月還記得李瑾,也是個長得好看的人,她不由多看了兩眼。

李瑾低下頭來行禮:“臣見過貴妃。”

城月搖頭:“免禮免禮,我記得你……”

她正要說下去,看見禦書房的門打開,楚星出門來,城月也顧不上和李瑾說話,小跑着奔過去。

“楚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