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灼一愣, 沒想到劉大夫居然會這麽問。
“我……”白灼抿了抿唇,撫在腹的雙手微微收緊,滿臉局促。
劉大夫看了白灼一眼,心中便已有答案, 他沒說話, 而是伸手執起白灼的右手為她診脈。
少時, 劉大夫松開手, 皺着的眉宇卻是愈發深了, 面色也十分嚴肅。
“白灼丫頭, 你每次來葵水前是否都會腹痛難忍?手腳冰涼?”
白灼看劉大夫神情如此嚴肅, 心中有些不安, 低聲說道:“是……不過忍忍就過去了。”
她是一年前來的葵水, 第一次來便腹痛難忍, 但浣衣局可不會因為腹痛便歇着,即便天氣寒冷, 身體不适,還是要洗衣裳。
白灼雙手整日的泡在冷水裏洗衣裳, 便是來了葵水也照樣得下手洗, 所以導致她每次來葵水前便腹痛難受,嚴重的時候渾身冒冷汗,疼的死去活來,平日裏手腳就是涼的,來葵水前手腳冰涼更甚。
不過比起幹不好活被齊姑姑懲罰,要忍受這種腹痛,白灼還是能忍受的。
劉大夫卻是目露責備道:“你這丫頭真是胡鬧!這種事情怎麽能忍?”
方才他為白灼診脈,便發現白灼氣血虧虛,身子骨也不是很好。
劉大夫問了白灼以往的生活習慣, 得知她曾在宮中浣衣局,深深嘆了口氣,難怪這丫頭的症狀會如此嚴重。
“白灼丫頭,你雙手常年浸泡在冷水中,又沒有好好保養,這時間長了留下病根,身體受罪不說,只怕還會影響你日後孕育子嗣。”
白灼聽的面色煞白,劉大夫看白灼這年紀同自家孫女的年紀差不了多少,但他孫女有家人疼着寵着,白灼這丫頭小小年紀也不知受了多少苦,如今又被關在這宗人府內,心中便生出憐惜。
他溫聲道:“你也別太擔心,你年紀還小,只要好好保養,我再給你開幾副藥,日後多注意着些,能養回來的。”
“不過你要切記,日後盡量不要用冷食,便是冷水也要少沾,尤其來葵水時,更是一點冷水也不能碰,知道嗎?”
見劉大夫如此嚴肅,白灼也認真點頭,說道:“我都記住了。”
劉大夫卻還是不放心的叮囑道:“除卻這些,你也要記住,不要只想着照顧你家公子,也要好好照顧自己,你的身體看着不錯,實則內裏虧虛,若自己不注意,将來都是病。”
“還有,日後來葵水若是腹痛,便去找大夫開藥,不要忍。”
“嗯,我知道了。”白灼感激道:“劉大夫,謝謝您。”
“謝什麽?我是大夫,救死扶傷乃是大夫職責所在。”劉大夫給白灼留了個藥方子,又再三叮囑白灼不能不當回事。
別看白灼不生病,她這身體若是真生了病,那可就是大病。
白灼一一記在心中,等謝過劉大夫後,白灼又猶豫着道:“劉大夫,我能不能求您一件事?”
“何事?”
“有關我身體的事情不要告訴公子。”白灼低聲祈求道。
劉大夫聽後卻是愣住了,就在不久前,他為李熠診治時,李熠忽然請求他為白灼看看身體,還告訴他,不要把這件事不要告訴白灼。
沒想到白灼也會這樣說,他們這一對主仆,還真是……
“成,我不說。”劉大夫心中感嘆,應道。
白灼笑着忙道:“多謝劉大夫。”
有了劉大夫的診治,李熠的身體肉眼可見的速度恢複着,加上白灼每日精心照顧,又能自由出入廚房,為宗人府的侍衛做飯時,還能給李熠開個小竈,幾日時間,李熠瘦削的面容倒是養回來一些肉。
這日,白灼端着做好的飯食往回走,誰知走過一個路口時,一個渾身破破爛爛,披頭散發的人忽然跑出來!
“好香!我要吃!我要吃!”這看不清面目的人瘋了似的朝白灼撲來。
白灼來不及躲避,直接被這人撲到在地,手中的飯食也撒了一地,碗也摔碎了發出刺耳的碎裂聲。
那披頭散發的人撲到在地,雙手抓起地上的飯食就往嘴裏塞,吃的狼吞虎咽。
白灼受到驚吓,白着臉目露恐懼的站起身,就在這時,有兩名侍衛黑着臉大步走來,看到那蹲在地上大吃的人,二人上前毫不客氣的一把扯住這人亂糟糟的頭發,将人拖起來。
另外一名侍衛口中斥罵着,擡腳朝這人身上狠狠踹了幾腳。
那人不喊疼,反而奮力掙紮要去吃地上混了泥土的飯食。
“吃吃吃!吃死你!”兩名侍衛對這人又是一通拳打腳踢,直打的這人不在掙紮,這才拖着人走。
誰知這時那披頭散發的人忽然叫起來:“你們好大的膽子!我是五皇子!是五皇子!你們這些下作東西竟敢對本皇子不敬!!!”
白灼滿心震驚,瞪大雙目看着那被兩名侍衛又是拖拽又是拳打腳踢的人,他竟是五皇子?那個在一年前被貶為庶人,幽禁宗人府的五皇子?!
白灼不知道這五皇子是因為什麽罪責被貶為庶人,只聽其他宮女提過,說這位五皇子自幼聰明伶俐,滿腹詩書,衆皇子中除卻太子殿下便是這位五皇子最得聖心,才智謀略也極高。
但一年前不知因何原因,五皇子突然被治了罪,貶為庶人,當時這消息傳來時,楊柳還曾對白灼說,這宮中的皇子別看身份尊貴,卻還不如那些平民百姓。
白灼當時也這麽覺着,如今親眼看到這位五皇子變成如今這般模樣,心中有種說不出震驚和難受。
那兩名侍衛聞言卻哈哈大笑,口中不幹不淨的罵着瘋子,漸行漸遠。
“真是可惜了這飯菜。”
一道聲音讓白灼回了神,慌忙轉身看到薛正,白灼急忙欠身行禮:“薛侍衛。”
薛正面容冷硬的點頭,瞥了一眼地上的飯食,又望向白灼:“吓到了?”
白灼聞言,遲疑一瞬搖了搖頭。
薛正嗤笑一聲:“這就是宗人府,不管以前是何尊貴身份,到了這裏便是階下囚。”
“他們的下場,只有兩種,不是死,就是瘋!”
薛正說的直白又殘忍,然這就是事實。
白灼一直知道宗人府是個可怕的地方,尤其經過李熠此次死裏逃生之後,更加體會到這宗人府的可怕之處,如今親眼看到一個曾經尊貴的皇子落到如今凄慘境地,心中恐懼更甚。
看白灼吓的白了臉,薛正咳了一聲,說道:“行了,日後除了去廚房做飯,不要随意走動,若是闖了什麽禁地,沒人能救你。”
“是。”白灼低頭行禮,她将灑在地上的飯食和碎碗收拾好,又匆匆向薛正行了一禮,快步離開。
白灼又重新為李熠煮了一碗面,等她回到屋中後,就聽李熠聲音略帶擔憂的問道:“怎麽回來這麽晚?”
白灼眼底閃過一絲遲疑,到底沒将遇上五皇子的事情告訴李熠,而是道:“燒火耽誤了些時間,公子一定餓了吧?”
李熠側頭看着白灼,他哪裏看不出白灼有意隐瞞,不過既然白灼不願說,他便也沒有多問。
現在李熠身後的傷勢恢複的不錯,只要不碰到雙腿,上半身也能動一動,白灼為李熠身下墊了厚墊子,這樣吃飯時也好下咽,好受一些
她坐在床邊,剛準備喂李熠吃飯,卻聽李熠道:“阿灼,我自己來吧。”
“啊?”白灼微楞,嘴唇輕抿,哦了一聲,将碗遞過去。
李熠雖不能坐起,但自己吃飯還是可以的,他接過碗,卻瞥到白灼悶悶不樂的低下頭。
輕笑了聲,李熠柔聲道:“阿灼,這段時日都是你在照顧我,如今我能自理你便不用那麽辛苦了。”
“我一點也不辛苦!”白灼脫口道。
然說完,白灼就覺得自己沖動了,可是她真的不覺得辛苦,一點也不辛苦。
李熠唇角笑意溫和,望着白灼的那雙桃花漾着溫柔的光:“傻姑娘。”怎麽會不辛苦?
“我身體恢複一些,這些小事我自己可以應付,我也不想總讓你照顧着。”
可是我想照顧你啊,白灼心底暗暗說着,眉眼間滿是失落。
“阿灼。”
“嗯?”
“我們一起吃飯吧。”李熠溫聲道:“我們已經好些時日沒有一起吃飯了。”
這段時日,白灼照顧完李熠都過了飯點,自己只能匆匆吃一些殘羹冷飯,聽李熠這麽說,白灼心中那股子失落很快消失,盛了飯同李熠一起吃。
有多久沒有這種安靜又溫馨的時光了?
二人一邊用飯,偶爾聊上幾句,一時間倒是忘記他們身處宗人府。
等吃完飯,白灼收拾時動作忽然一頓,猶豫一瞬,白灼小心翼翼的問:“公子,宗人府為你找大夫,是不是說明公子日後可以離開宗人府?”
李熠心中一緊,柔聲道:“阿灼想離開宗人府?”
白灼咬了咬唇,看着李熠輕輕點頭:“我想和公子一起離開宗人府。”
一想到那五皇子的境地,白灼心中擔憂又恐懼,她不怕死,也不怕受罪,但她怕李熠會像上次一樣被帶走,也怕李熠會像五皇子一樣被逼瘋。
這宗人府的确不是人待的地方,更遑論李熠又曾是身份尊貴的東宮太子。
這一次宗人府的宗正大人為李熠找了大夫,她便期望着李熠可以離開宗人府。
李熠眼眸微垂,細密纖長的睫毛遮住眸子,溫聲道:“會的。”
“公子你說什麽?”
李熠擡眸,深幽的眸光溫和,安撫着白灼的心:“我們會離開這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