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啓平急忙推開筱敏,把方鴻和他的司機護在身後。
“筱敏,你這是幹什麽?”
“放開我!放開我!”
筱敏邊高聲喊着邊想掙脫熏然的手,可是熏然依然緊緊抱着她。熏然見筱敏已接近歇斯底裏的狀态,只好叫趙啓平等人先行離開,“趙醫生,你們先走。”
趙啓平見狀只好點點頭,匆匆帶着方鴻和他的司機離開。
筱敏在熏然的懷中掙紮了一會兒,直到方鴻他們走遠之後連背影都看不見了,才抱着熏然大哭起來。熏然也顧不得周圍人的眼光,只能輕輕拍着筱敏的背,邊在筱敏耳邊柔聲安慰道,“放輕松……沒事了……”
好不容易筱敏的哭聲越來越小,慢慢變成抽泣,到最後終于深吸一口氣,才算冷靜了下來。筱敏這時才發現自己正抱着熏然,下意識地趕緊抽離熏然的懷抱,沒想到熏然突然間失去支撐點而差點跌倒,筱敏急忙伸手扶着熏然,見熏然臉上一閃而過痛苦的神情,才驚覺熏然的腳傷。
“對不起!”
“沒事……”熏然勉強站直身子,“我們先回病房去好嗎?”
筱敏連連點頭,扶着熏然想去拿拐杖,熏然剛邁出一步,傷口處即傳來錐心之痛,忍不住彎下腰捂着受傷的腳。
“你怎樣了?”筱敏焦急又擔心地緊緊扶着熏然。
“看來你需要找一張輪椅給我了。”熏然勉強擠出一絲苦笑。
一番折騰後,筱敏終于推着輪椅上的熏然回到病房,然後扶熏然到床邊。熏然擡頭望着筱敏,還來不及開口問,筱敏已經匆匆道別,“剛才不好意思,我要走了,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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碼頭邊的小貨倉,經過上次的槍戰後已經被警方封鎖了,牆上還依稀有些流彈的痕跡,四周一片狼藉。季白獨自來到,穿過警方拉起的橫條,走進貨倉裏去。
貨倉裏,明誠已經在等着。如今季白是明誠的直屬上司,明誠需要定時向他彙報。明誠本來還琢磨着要是季白提起他失控打人的事時應該怎樣回應,可是出乎意料地季白只字未提,好像打架那件事沒有發生過一樣。
明誠告訴季白,黎雅曼帶他進去包裝工廠了,只是當時深夜不好認路,他還需要一些時間确認正确的地理位置。自從林飛凡死後,黎雅曼決定暫停對外交易,待事件冷淡下來以後再說,可是入貨和包裝的工作還在繼續,似乎黎雅曼并沒有打算停止活動很久。明誠還發現到他們把毒品裝進保溫杯裏。
“保溫杯?”
“特制的保溫杯,杯低有個夾層。”
“知道這些保溫杯從哪裏來的嗎?”
“從工廠特別訂制,鴻氏集團的工廠。”
季白現在才知道,方鴻才是幕後大老板,所以他們要釣的不只是一條大魚,而是兩條。另外,龐克咖啡館快要可以重新營業了,本來那裏是其中一個重要的交易轉站,可是因為方文文執意要到咖啡館工作,黎雅曼現在還在考慮着要不要轉移地點。
提到龐克咖啡館,明誠特別留意了一下季白的神情,可是季白看上去平靜如常。臨離開前,明誠忍不住叫住季白。
“關于許栩……”
一聽到這個名字,季白立即繃緊了神經,他仿佛可以聽到自己的心跳聲,越來越快。
“她看見了我們在驗貨,必須殺她滅口。”
“是誰幹的?”季白緊盯着明誠,他只想到如果是明誠下手的話,他會不會當場向明誠開槍。
“黎雅曼,幹淨利落的一刀。所以……她走得不是很辛苦……”
明誠望着季白那蒼白的臉,也看見了他緊握着的拳頭微微顫抖。明誠等着季白發作,也許是咆哮怒吼,也許是拳打腳踢,可是季白什麽都沒有做,只是靜靜地轉過身,頭也不回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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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昕望望牆上的時鐘,又望望眼前寫着密密麻麻的書本,繼續心緒不寧。三哥答應過會來找她,她相信三哥不是個輕易食言的人,可還是有些忐忑,因為害怕會再次失望。明明跟自己說過不要再繼續把這個人當回事,明明答應過自己要專心應付考試,然而現在看來她是無藥可救了。剛才看着安妮精心打扮興高采烈地趕着赴趙醫生的約會,唐昕心裏真是百般滋味在心頭啊。時間就這樣在矛盾和掙紮中一分一秒地過去了,直到門鈴聲終于響起。
唐昕幾乎是跑着去開門的,幸好站在門外的就是那個她朝思暮想的人,懸着的一顆心總算安定了下來。然而唐昕剛揚起的嘴角卻因為看見季白那蒼白的臉而僵住了。季白勉強對唐昕微微一笑,走進客廳的腳步卻是蹒跚的。季白最後跌坐在沙發上,看得出他皺着眉頭極力在忍受着不舒服。
“可以給我一杯水嗎?”
唐昕匆匆從廚房倒了一杯水出來,見季白手緊按着頭部,痛得直冒冷汗卻依舊不吭一聲。季白有點艱辛地從口袋掏出了藥,和水一口吞了下去,然後閉上眼睛仰頭就躺在沙發上。唐昕坐在季白身邊,幾乎大氣也不敢呼一下,只盯着動也不動的季白,也不知道他是暈倒了還是睡着了。
不懂過了多久,終于看見季白睜開眼睛,緩緩坐直身子,臉色看上去好了些。唐昕暗地裏松了一口氣。
“三哥,去動手術好不好,不能再拖了。”
“遲些吧……”
“遲到什麽時候?還有什麽比你的命更重要?”
“有的。”季白擡頭看看一臉殷切望着自己的唐昕,搖搖頭,“算了,你不會明白的。”
“你不說我怎麽會明白?還是因為你不相信我可以理解你,甚至可以替你分擔?我有多愛你,也多麽地擔心你,你又明不明白?”
悶在心中已久的話終于一股腦兒全說了出來,見季白只是愣着地望着自己,唐昕只覺得突然間氣上頭來,拉起季白就把他推出去。
門就在季白的面前砰然關上,季白這才回過神來,有點莫名其妙,也有點啼笑皆非。他好像有些明白唐昕為什麽會發脾氣,不過話說回來,他也好像沒有試過這樣子被人拒于門外。
季白敲了敲門,對着屋裏說,“唐昕,對不起,是我不好。”
等了一會兒,屋裏依舊沒有反應,季白再敲敲門喚了聲唐昕,門終于打開了。唐昕走出來不發一言地望着季白,突然一把揪起季白胸前的衣服,季白一時站不穩身子向前傾,唐昕左手仍然拉着季白的衣服不放,右手圈着季白的脖子,踮起腳尖,在季白的唇上印下深深一吻。
“你覺得我還是以前那個只會依賴你,跟在你身後的小女孩嗎?”
唐昕一臉不服氣,還帶着奪得主權後些許的小驕傲,可是泛紅的耳根以及細微的喘息聲,卻出賣了她的羞澀和緊張。季白失笑了,他只是覺得這一刻的唐昕好可愛。
唐昕見季白竟然還嘲笑她,便紅着臉伸手推開季白,結果季白身子一晃,勉強扶着身邊的牆面站穩,不禁又擡手托着有些暈眩的頭。唐昕見狀趕緊上前去扶着季白。
“你怎樣了?”
“頭暈……”
這是季白第一次在唐昕面前承認不舒服,只是唐昕卻沒有時間也沒有心情細想,這是不是季白終于願意讓唐昕看見他軟弱的一面。
季白半躺在沙發上,卻牽着唐昕的手不肯放開,讓唐昕靠在他的身邊坐下。唐昕順勢環抱着季白的手臂,輕輕将頭倚在季白那結實的肩膀上。
“我終于知道是誰殺了許栩。”
“抓到兇手了?”
季白搖搖頭,“可是我一定會将她繩之于法。”
其實唐昕也知道,許栩是季白心中永遠的痛,也許她永遠都代替不了許栩,可是只要季白允許,只要能夠待在他的身邊,唐昕就很知足了。季白似乎猜到唐昕的想法。
“你是你、她是她,沒有誰可以代替得了誰。只是完成這件案子抓到兇手,是我最後能夠為許栩做的一件事,我不想有遺憾。你對我的感情,我是知道的。給我一些時間,我希望到時候能夠全心全意地愛你,我也相信許栩會祝福我們的,好嗎?”
“嗯,反正接下來有一段時間你也不會見到我了。”
“為什麽?”
“我要專心考試,成為一名合格的大律師後,看你還敢不敢欺負我。”
“天地良心,到底是誰欺負誰呀。”
兩人親密地勾勾手指許下承諾,最後季白還是忍不住在唐昕的額頭上親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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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房裏只開着床頭小燈。熏然放下那握得已有些發燙的平板電腦,還是沒有睡意。他還在意着今天下午的事,不知道筱敏怎樣了。結果想着想着,就看見筱敏走進來,她身穿白制服,應該是今晚又值夜班了。
“還沒睡嗎?”
“睡不着。”
“趙醫生有再檢查你的傷口嗎?”
“嗯,沒事,不影響傷口的愈合,如無意外明天可以出院了。”
“那就好。”
兩人忽然沉默了下來,千言萬語,卻不知該從何說起。熏然很想問關于下午的那件事,可是又怕是人家的私事,如果筱敏不想說,他也不想勉強。後來還是筱敏拉過床邊的一張椅子坐下,主動開的口。
筱敏自小父親就去世了,母親獨力撫養她跟弟弟。七歲那年,有一次帶着當時五歲的弟弟在家附近的小溪玩耍,同村的張大叔突然跑來說要帶他們去一個好玩的地方。張大叔是賣菜的,筱敏跟着媽媽去了幾次菜市場,見媽媽跟張大叔說過幾次話,因此便牽着弟弟好奇地跟張大叔走。可是張大叔帶他們越走越遠,快要出村子了,筱敏機靈地覺得不妥,便叫弟弟回家。張大叔突然一把抱起弟弟轉身就跑,筱敏拼命地追上去扯着張大叔的衣服,可是畢竟年紀小力氣不夠,張大叔一腳把筱敏踢開,筱敏滾下了山坡。當筱敏用盡力氣爬上來的時候張大叔和弟弟已經不見蹤影了。
筱敏的母親發瘋似的在村子裏裏外外找了好幾天,當時成了村子裏的大事,可是張大叔早已經失蹤了,他的家裏空空如也,據說張大嬸早在幾天前已經回了娘家,可是沒有人知道她的娘家在哪裏。
母親把筱敏痛打一頓,可是不管怎麽宣洩,弟弟永遠都找不回來了。筱敏的母親又自責又傷心,不到一年便抑郁成疾病重去世,筱敏跟着被送進了孤兒院。
二十年過去了,筱敏自食其力念書、工作,表面上與其他人沒什麽不同,可是在她心深處,永遠忘不了母親那哀怨的眼神,還有弟弟的哭聲,依舊那麽清晰。當然,她更加忘不了張大叔的樣貌。今天下午一見到他,筱敏便馬上認出來了。
“你可以幫我嗎?”
當年母親去報警,警察們都說找不回的了,筱敏知道那些警察根本沒把這件事放在心上。她從此以後不再相信警察,直到遇見了熏然。雖然她跟熏然不算深交,也許只是一種感覺,她就是覺得李熏然值得信任。
熏然答應了。然而,二十年前的案子,他其實沒什麽把握。筱敏當然理解,可是這是現在唯一的希望,她沒有放棄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