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冬日的一點暖陽擦過廊檐落在小姑娘一路走來被風吹得有些紅的鼻尖上, 給她添了幾分俏皮。
沈莓看着嚴許一副等在她面前的模樣,愣了一下:“是……是現在就要拿出來了嗎?我放在院裏了,以為團圓飯的時候才贈的。”
陶真兒在一旁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 佯裝生氣:“哎呀呀,怎麽回事啊, 就我沒有禮物哦?”
“有的有的, 都有的!”沈莓趕緊點頭。
她給每個相熟的人都準備了,連身邊的丫鬟春華和小桃都有。
陶真兒自然是逗她的,每年除夕大家都會互贈小禮,連嚴先生和夫人也會準備, 不多珍貴, 便是讨個喜慶吉利。
嚴許也不可能真就只給沈莓送個雪兔子, 定是還準備了別的。
見陶真兒神色揶揄,沈莓這才安下心來, 又把雪兔子捧回了自己院中的窗臺外放好後, 便一直等到團圓飯才拿出了自己的禮物。
她給自己兩個丫鬟打了絡子, 給嚴夫人和陶真兒準備了荷包, 嚴先生和嚴許送了香囊。
都是她在養傷的時候繡的,那些時日,除了跟着嚴許溫書學習,晚上她便在屋裏繡這些。
每個香囊的圖案都不同,是她花了些心思畫的。
比如義母的是她喜歡的蘭花, 上頭還繡了她喜歡的一首詩,真兒姐姐喜歡芙蓉,繡的便是出水芙蓉, 用的她最喜歡的緞子。
義父的是松鶴,希望他身子康健, 哥哥的是修竹,象征君子品格。
沈莓還偷偷在給哥哥的香囊用上了雙面繡,是最花功夫的一個,因為懷琛哥哥在這段時日實在對她照顧頗多,她該好好感謝的。
但她沒好意思告訴嚴許。
是嚴許在回到院裏打開香囊後才發現的。
他看着小姑娘一針一線繡的月白色香囊,輕輕抿唇笑了。
小姑娘記着他,不枉他給她多準備了份禮物。
将東西拿出來,嚴許交給秋實,吩咐道:“送到瓊枝院去給小姐吧。”
秋實應聲,小心捧着盒子便去了。
彼時沈莓正在屋裏的軟榻上休息,一會晚上燈會起了,他們還要去看燈。
除夕的夜晚總是格外熱鬧,嚴夫人這時候将他們打發回院裏,便是讓他們留着些精力一會出門去玩。
看到秋實過來時,她還有些詫異,等聽到他說是來送禮物的,便起身迎上去,奇怪道:“可是剛剛已經送了呀。”
哥哥送了她和真兒姐姐一人一盒香膏。
秋實笑眯眯道:“公子說這是單獨給莓小姐準備的,小姐打開看看吧。”
沈莓“啊”了一聲,順勢打開長方形的錦盒,定睛一看,叫這個驚喜砸了個正着。
裏面是一把琵琶。
沈莓很喜歡彈琵琶。
從前在沈府,姑娘們自幼便要學習琴棋書畫,哪怕是庶女也不能出去是個草包落了府裏的面子。
但主母自然不會讓她們這些個庶女學的有多麽精湛,免得蓋過嫡女風頭。
沈莓在琴這一藝上未選筝,而是選的琵琶。
她其實彈得很好,卻不敢表露,甚至在學成之後也很少彈,就怕自己出了風頭惹主母不喜。
現在她離了沈府,可以想如何彈便如何彈了。
只是她入了書院忙于課業,倒也沒有特意提起這茬。
沈莓只偷偷跟春華說過,想自己攢月錢買把琵琶。
她看了春華一眼,見春華在偷笑,便曉得定是她悄悄告訴哥哥了。
不過,哥哥送的琵琶可真好呀。
若是要靠她攢錢,買上這麽好一把琵琶都不知要等到什麽時候去呢。
大抵是因為貴重,沈莓便總覺得有些受之有愧。
在燈市上都還想着這事。
看着在前面給她買炒栗子的嚴許,年輕公子肩脊挺拔如山,好似能擋住許多風雨,側顏卻又清隽如畫,像最溫柔的春風。
他的身影在街市暖暖的燈籠下,暈着一層燈火闌珊的煙火氣。
沈莓呆呆看着,又下意識喃喃起了那句話:“哥哥真好看呀……”
春華就在她身旁,聽着了便偷偷捂嘴笑,也不打擾自家小姐看着這公子發呆。
直到片刻後她回過神來,小聲問:“春華,你說哥哥送了我那般貴重的禮物,我要怎麽回才好啊。”
“公子送小姐這琵琶,應是也沒想着要什麽回禮的。”春華笑道,“若小姐實在覺得心裏不安,那便找個機會為公子奏一曲便是,奴婢覺得這個回禮公子應該會開心的。”
沈莓聞言眼睛一亮。
是哦,她可以給懷琛哥哥彈首曲子以表謝意。
這般想來還頗為風雅呢。
小姑娘心裏念着的事落下了,這天晚上抱着一袋糖炒栗子又與哥哥姐姐們燈市逛的歡了起來。
除夕過後,嚴家一家人開始準備前往玉山的溫泉別院。
玉山離京都不遠,坐馬車也就一天的路程,卯時早早出發,傍晚過後便能到了。
因着要住一段時日,所以府上各院的東西是早早就收拾好的,除了主子們身邊貼身伺候的丫鬟婆子,其餘人在除夕前便提前去到了別院。
初三這日,帶上府中的護衛,一行人啓程離開了京都城。
幾輛馬車出了城門,走上官道,一路向着玉山去,在天将将黑下來時,終于抵達別院。
怕耽擱行程要走一段夜路,是以今日沒怎麽停下歇息,這時從馬車山下來,陶真兒揉着腰,只覺得一身酸疼,對嚴夫人撒嬌:“姨母,好累呀,我便不用飯了先回院裏歇着好不好?”
嚴夫人知她每回來溫泉別院都是這般,便也沒攔着,讓她回院裏歇息了,而後她又看向第一次來的沈莓:“阿莓可是也累了?”
沈莓原本還有些不好意思說,但聽嚴夫人這般溫柔的問了,便也忍不住點頭:“是有些累,義母,我從沒坐過這麽久的馬車呢。”
嚴夫人想着也是,這丫頭從前在沈府連門都不常出,于是她便心疼地摸摸她的頭:“那也回院裏去休息吧,我讓廚房給你們備着點吃食,若晚上餓了便叫丫鬟去端。”
他們一路不停,也就在車上用些方便吃的糕點,每回都是等到了別院再叫廚房大師傅做些填飽肚子。
嚴夫人這邊與沈莓說着話,嚴許也已經将馬牽給下人,走了過來,正巧聽見嚴夫人的話,便道:“娘,我帶阿莓去她的院裏吧。”
“也好,”嚴夫人點頭,“這山裏的別院大,院子又高低錯落,路還真有些不好找,你帶着阿莓去吧,拿兩盞燈籠,仔細着些。”
天色漸沉,別院裏都挂上了燈籠,但裏頭比起嚴府大了許多,因着有大大小小的幾處溫泉池,是以小路錯落,有些地方還是暗了些許。
沈莓小心地跟在嚴許身後進了別院,繞過外院後,便是路有些複雜的內院了。
嚴許回身,如過去一般将手伸了過來,低聲問她:“還是牽着哥哥的袖子?”
沈莓如今已經不會猶豫了。
她點點頭,小手抓上嚴許的袖子,自己手上也提着一盞小燈籠。
就這樣,一大一小兩個身影提着燈籠走在冬日的小路上。
積雪已經被提前掃過堆在了路邊,樹梢也綴着一層雪。
沈莓裹着狐裘,并不覺得冷,在這山中寂靜的夜裏,她靜靜牽着嚴許的袖子,跟在他身邊,突然便忍不住仰頭看了他一眼。
她明明是有些怕黑的,雖身處別院,但山中的夜總是會讓人覺得有幾分詭谲。
但跟在哥哥身邊時,突然又好像不怕了。
哥哥真像一個守護神呀。
沈莓想。
約莫走了一刻鐘,他們到了一處院落外。
嚴許将燈籠遞秋實拿着,擡手替小姑娘攏了一下她的狐裘,聲音在冬日的夜色下似格外有幾分溫柔:“阿莓便住這處。”
說完他又伸手去扶了一下她手裏的燈籠,就着她的手輕輕擡了擡,照向對面不遠處的方向:“哥哥住在那兒,所以阿莓不怕。”
別院地方大,各個院落隔的也遠些,而這兩個,已經是整個別院裏離得最近的院子了。
年輕公子骨節分明的手不經意觸到小姑娘的指尖,在這個冬夜格外溫熱,與她的泛涼的手截然不同的兩種溫度。
沈莓的心思不知怎的就沒在對面那處院子上了。
她眨了眨在夜色下格外晶瑩又明亮的小鹿眼,在心裏道:哥哥的手原來冬天也這麽暖和呀。
而公子卻在觸到小姑娘冰涼的指尖時,忍不住伸手輕輕握了握,微微蹙眉:“阿莓的手怎的這般涼。”
說着他便看向春華問:“可帶手爐了?”
春華應聲:“帶着呢公子,剛剛馬車裏不冷,便沒讓小姐拿着,現下已經連着箱籠一起送屋裏去了。”
“嗯。”
那輕輕一握後,嚴許便不動聲色地松了手,低聲與沈莓道:“快進屋吧,莫着涼了。”
“好,哥哥也趕緊回去歇着吧。”
沈莓乖巧點頭,又朝嚴許揮了揮手,便提着燈籠進了院裏。
這天入夜後,山裏的風吹的沈莓反倒有些睡不着了。
她也未覺得餓,索性蜷縮在厚厚的錦被裏,與躺在外頭木榻上的春華聊天。
“春華,你在外頭冷不冷啊,要不你進來吧?我的床很大呢。”
外間傳來春華的聲音,帶着笑:“小姐,我不冷,這被子可厚實了,小姐可是睡不着?”
沈莓:“嗯,山裏的風好響啊。”
她側身趴在枕頭上,臉頰的軟肉被擠的嘟起來,又小聲問:“春華,什麽時候可以泡溫泉呀?”
自己都還沒有泡過溫泉呢。
“小姐想什麽時候泡都可以呀。”春華笑道,“不過一般來了這兩日會先休整一番,小姐若是想,便可以後日約了表小姐一塊兒去泡泡。”
別院的幾處泉眼都是山上的天然溫泉,是極好的養護之地。
在這幾處之中又分出了男浴和女浴,池子也有大有小,每處的景致也有所不同。
春華仔細給沈莓将別院各處裏裏外外都講了一遍,直到裏間沈莓應着應着漸漸沒了聲兒,她便起身走去床邊看一眼。
小姑娘不知什麽時候已經睡着了,臉上帶着一點嬌憨的笑,像是在想什麽美事。
也不知她後來說的話聽沒聽。
春華無奈笑笑,給自家小姐掖了掖被角,也就回到外間自己睡了。
躺在床上的沈莓,連在夢裏都夢到了自己去泡溫泉。
只穿一件小兜和亵褲,泡在熱熱的池子裏,腳踩在光滑的卵石上,暖意便能從腳底板蔓延至四肢百骸。
夢裏她趴在池邊,讓鵝卵石溫燙着自己的臉,舒服的嘿嘿直笑。
早晨春華在外間醒來,照例在天蒙蒙亮的時候先進寝間看了一眼,便看到小姑娘趴在枕頭上笑,與昨晚一般無二。
她忍俊不禁地嘀咕,好像還從沒見過小姐這樣,這是做了多美的夢啊。
在夢裏泡了一晚上溫泉的沈莓醒來後的第一件事就是去了陶真兒的院裏,約着她明日太陽落山後一起去個大池子泡溫泉。
陶真兒自是應下,于是沈莓開始滿心期待地等着第二天晚上的到來。
說來也奇怪,不知是不是有溫泉的原因,這玉山冬日竟不若京都城裏那般寒涼。
可不遠的幾座山峰,山頂卻能瞧見積雪,真是好生奇特。
沈莓冬日裏手腳涼,身子卻不覺得怎麽冷,在白日裹着狐裘在別院四處繞了一圈後,待到晚間,她便換了一身方便穿的對襟小襖,披上夾棉的披風,叫春華帶上東西去找陶真兒了。
誰知陶真兒卻不在院中。
院裏的小丫鬟與沈莓道:“莓小姐,表小姐剛剛讓夫人叫走了,讓我跟您說一聲,叫您先去池子那兒,她一會就來了。”
彼時天色已經有些暗下來,沈莓便也讓丫鬟傳了話,然後帶着春華走了。
她白日裏在別院只粗粗走了一遭,這時候還不怎麽識路,只得跟在春華身後。
只是未曾想到今日天黑的這般快,走着走着這夜便沉了下來,天邊都挂上了星子。
春華拿着燈籠走在前頭,沈莓亦步亦趨地跟着。
突然她便聽見“叽咕”一聲輕響,還沒等她回過神,接着又是兩聲。
沈莓眨了眨眼,就看到前面提着燈籠的春華腳步一頓,微微躬下腰,一臉痛苦地回身道:“小姐,奴婢、奴婢憋不住了……”
啊!春華想如廁。
“那、那你趕緊去吧,我在這兒等你。”
沈莓話音剛落,春華的肚子便又叫了一下。
她匆匆将燈籠和小包袱給了沈莓,然後忙不疊地跑走去找茅房了。
邊跑還要邊道:“小姐!我很快回來!”
沈莓呆呆看着她飛快跑遠不見的身影,一聲輕輕的“好”消散在空氣裏,也不知她聽沒聽見。
沒了春華,這路上一時便只剩了沈莓一個人。
燈籠的光亮只能找到周圍很小一片地方,耳邊是山裏的風穿過旁邊竹林發出的沙沙聲,沈莓聽着聽着突然就有些怕起來。
唔,一個人站在這兒,是……是有些吓人的人。
她莫名有點疑神疑鬼,時不時便要往旁邊的竹林裏看一眼。
這一刻,時間好像都變得格外漫長。
沈莓總覺得等了好久,春華都還沒來。
“要不……要不我自己先去吧。”
她想快些去池子那兒,到了那兒就會亮堂起來,也有丫鬟在了。
沈莓這般想着,抿了下唇,終于提着燈籠,抱着小包袱一個人往前走了。
“春華回來了沒看到我,肯定會先去池子那兒找的,沒關系,我走快些,是這條路吧……”
沈莓自言自語,一邊回憶着白日自己在別院裏走過的路往溫泉池子走去。
夜裏黑,她對路又不熟,總有些不确定自己有沒有走錯。
直到眼前突然出現了一片亮堂起來的地方,看着裏頭隐隐約約冒出來的熱氣,沈莓驚喜地睜大了眼,找到啦!
她加快腳步走過去,歡喜地進了月門,下一瞬就叫眼前的畫面驚在了原地。
年輕公子剛脫了衣衫,光、裸的背線條流暢,肌理分明,在盈盈月光下如一塊冷玉。
他将衣裳扔在一邊,那雙好看的手摸到了腰間,解開系繩。
“啊——!”
身後突然傳來小姑娘的驚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