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一章 因果

蘇宵沉默,他雙手握拳,竭力控制着自己澎拜的心緒,咬牙切齒間,幾乎恨不得将自己碎屍萬段。

原來一切竟是這樣的麽?

他是風鐮,他投胎到琉玉華妃身上,然後因為琉玉華妃遭陷害而到了中國?

琉玉華妃因為要送她回天都而到了四百年前的明朝,利用僰族半個民族的鮮血扭轉星辰,卻丢失了鳳凰神眼?

是百年後,他的朋友何熙因為無意中得到鳳凰之眼而遭他母親——保留記憶已回到了中國的琉玉華妃殺害。

而他又因為想要為何熙報仇而卷入了謀殺案。

他的女朋友林宛如再因為自己追查何熙的死而對她不聞不問,備受冷落而懷恨在心。

于是他得到了鳳凰之眼,查到了殺害何熙的兇手,卻發現幕後的黑手竟是他的母親。

于是在他查清了整個謀殺案真想的最後,她被林宛如刺了一刀……

于是他失去了朋友,失去了母親,失去了戀人,醒來的時候卻發現自己到了天都?

原來一切的前塵因果,竟是如此的糾結可笑。

“蘇宵。如果你想回到原來的世界,想知道你母親為什麽造成了一個僰族人數百年的噩夢,想知道你究竟是誰?為什麽能動用上古神眼,那麽就沿着四方之海去天都罷,那裏有你的一切,前塵、過往、愛欲、權利與恨……但是當你知道了一切之後,還真的想要回去麽?”

蘇宵記得他昏昏沉沉在四方海域上漂蕩浮沉的時候聽到的話,只覺得一切宛如夢幻。

那時的他迫切的想要知道自己為什麽會出現在天都,迫切的想要回到中國,迫切的想要知道一切,然而,如今當他才窺視了前塵往事的一角,只覺得一切竟是如此的荒唐。

蘇宵聽着珈藍的話,心裏五味陳雜。

珈藍知道自己的老哥心裏不舒服,頓了頓,她飽含深情的說了一句:“哥。我想你了。”

蘇宵垂下眼,不知道該說什麽。

這時候珈藍往前走了兩步,她走到蘇宵面前,真誠的凝着蘇宵的臉。

珈藍伸手去摸蘇宵的眉毛,冥光穿過蘇宵的臉,蘇宵詫異珈藍的魂魄覆在他臉頰上居然有實質的感覺。

臉上有點涼。

珈藍說:“哥。你回來吧,大家都在想你。”

蘇宵默然半晌,說:“珈藍公主。我一沒有你哥風鐮的記憶而沒有你哥風鐮的能力,你們不能這樣,這對我不公平。”

珈藍嘴角扯起一個笑容,頓了片刻,珈藍說:“哥。你的五十八代孫子……淳皇風玉想要殺你,你跟我去哀塔吧。”

蘇宵說:“去哀塔?成為風鐮麽?”

珈藍說:“你得到帝君的力量,風玉就沒辦法對付你。哥,難道你想一輩子躲在青王殿老死麽?”

蘇宵想了想,他擡眼直視珈藍公主的眼睛,說實話如果是在幾個月前有人告訴他他是帝君或者他曾經是四大主神之一,他也許會高興得得瑟起來,狗仗神勢,耀武揚威一把,但是如今,一想到姬湯,一想到風鐮,一想到因為他母親琉玉華妃所害死的何熙……想到許多,不知為何,他突然就笑不起來了。

其實他不排斥帝君的身份,真的,他只是排斥姬湯一直都在透過蘇宵這身子而看的是風鐮。

這是一個很矛盾的駁論。

蘇宵知道他很小心眼的鑽牛角尖,但是哪個人遇到愛情,不會小心眼呢?

蘇宵嘆了口氣,終于問:“珈藍,你能告訴我,三千年前的風鐮與姬湯是什麽關系麽?”

珈藍怔了一下,眼中一瞬間劃過蘇宵看不懂的神色,繼而恢複平靜。

珈藍說:“妖皇殿下和風鐮帝君兩人關系很好。”

蘇宵說:“他們是戀人,對麽?”

珈藍點點頭。

蘇宵沉默,心裏沉了沉,他竟然不知道自己應該是哭還是笑。

珈藍手指從蘇宵的臉上收了回來,她張了張嘴巴,想要說話,被蘇宵忽然打斷,蘇宵說:“珈藍,你能告訴我他們的故事麽?”

珈藍搖頭,“我不能。”她苦笑着說:“哥。你莫逼我,我不知道該怎麽說那時候的事,如果你真想知道,你就去哀塔吧,等你獲得了風鐮帝君的力量,你自然就會想起來。”

蘇宵看着珈藍,珈藍将臉轉過去,她看着窗外,此刻天空中沒有星星,月色皎潔,月光如薄紗照在她的臉上,珈藍身遭的光芒看起來愈發的朦胧,泛着冷凝柔和的光芒。

蘇宵看到珈藍的眼睛有點紅,她似乎想起了什麽,蘇宵有點茫然的看着他,一時間五味陳雜。

隔了許久,珈藍将臉從窗外轉了回來,她對着蘇宵笑了一下:“哥……”

蘇宵被這個字弄得有點煩躁,他對着珈藍招了招手,“珈藍公主。”蘇宵說:“你讓我想想。讓我想想,好麽?還有,我叫蘇宵,你叫我名字就好了。”

珈藍垂頭想了一會兒,說:“那好。蘇宵哥。我改天再來。”一邊說着,珈藍身上的光芒漸漸的淺了一點,蘇宵看着懸在空中的白色宮燈,忽然想起了什麽,朝已經走到門口的少女喊了一聲:“珈藍……”

珈藍回頭。

蘇宵問:“珈藍公主,紫凰傾天在你那兒麽?”

珈藍點頭:“在的。如果蘇宵哥要,我下次就給你帶來。”

蘇宵說:“先放在你那裏吧。”

珈藍“恩”了一聲,消失了。

蘇宵瞧了瞧漸漸亮起來的天光,嘆了一口氣,經過這麽一折騰,随便怎麽樣也睡不着了。

他走到櫃子前拿了杯子,從茶壺裏倒了點水喝,青王殿的窗臺很大,蘇宵抱着水杯擡腿就做了上去。

他背靠着窗框,看着外面假山池塘,蓮花不知道是不是被施了術法,在這樣蕭殺的冬季竟然開得異常的好。

蘇宵看着那滿池的白蓮,忽然覺得有點刺眼。

這一晚上過得光怪陸離。蘇宵輕輕的呼出一口氣。

姬湯應該也知道這些的罷?蘇宵想。

如果認真算起來,其實姬湯并沒有對他做什麽,他沒有回應他的感情,也并沒有明說他把自己當成風鐮……是他太沖動了。

蘇宵吸了吸鼻子,覺得有點丢臉,但是又拉不下臉回去,如今突然變成這種情況,無論他接不接受風鐮的身份,其他人都已經認定了他會是風鐮。

以前不知道就罷,此刻兩人的身份擺在哪裏,他也再不可能厚着臉皮賴在他身邊。

他望着天。

太陽還沒出來。

天空灰蒙蒙一片,風吹得院子裏的幾棵梧桐樹的黃葉翻飛,打着旋落了下來。

蘇宵瞧着那落到地裏的黃葉,眼珠子動了動,沒有做聲。

天空中忽然傳來撲哧撲哧的聲響,由遠及近,響聲越來越烈。

蘇宵擡頭,阿爾瑞德從天空中飛了下來,也不打招呼,直接坐到了幾近光禿的梧桐樹枝上。

白羽紛飛。

阿爾瑞德理了理自己的羽毛,收了翅膀。

蘇宵瞧着這個突然冒出來的人,心裏頓時升起了一股暖意。

阿爾瑞德理了理自己的頭發,“你怎麽一聲不吭的跑這裏來了?”

蘇宵裂開嘴巴笑:“你怎麽找到我的?”

阿爾瑞德橫看豎看直盯得蘇宵毛骨悚然,蘇宵正想說話,阿爾瑞德已經開了口。

阿爾瑞德說:“蘇宵,你究竟走了什麽狗屎運?居然是風鐮帝君?我怎麽看不出來你有什麽王八氣質?”

蘇宵笑了笑,避開了這個話題:“阿爾瑞德,你是想我了,還是找我有事?”

阿爾瑞德說:“雲夢沼澤那邊,鬼域的封印松動了。”

蘇宵詫異的盯着阿爾瑞德,阿爾瑞德解釋:“就在你離開明空之境的時候,封印了邪帝三千多年的鬼域封印忽然有了起伏,雲裳大祭司也已經回了澤之國。”

蘇宵說:“邪帝要出封印了”

阿爾瑞德說:“不确定,但可以肯定的是,整個天都大概都不會平靜了,啧啧啧啧,你沒看到鬼域萬魔殿夜夜都在為此狂歡,得瑟得緊呢。”

蘇宵說:“那淳皇呢?明空之境,澤之國和鬼域都有所動,夢華王朝有什麽打算?”

阿爾瑞德憋了一口氣,說:“蘇宵,你當我全知全能呢,淳皇現在什麽都沒有表示,我怎麽知道他究竟有沒有動作?”

蘇宵默然了一會兒,說:“我知道了,謝謝你今天來告訴我。”

阿爾瑞德說:“邪帝畢竟是四大主神,你怎麽也算有帝君的魂,這事兒你應該知道才對。”

蘇宵說:“恩……”

阿爾瑞德張開翅膀,理了理身上的衣裳,說:“蘇宵,我要走了,你自己保重。”說着腳一擡便飛上了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