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海即将任滿, 霍勉估計這位大人來了京城幾年內都不會走了。
至于秦可卿她堂哥秦峰, 就真是回京述職, 見過聖上估計待不了幾天就得回西北繼續帶兵。
霍勉翻了翻任務背景, 恍然大悟:這位也想留京啊。
現任義忠王肯定願意滿足心腹愛将的要求,準備在史家那兄弟兩個裏, 挑一位送去西北帶兵。秦峰就留在京城,最好能在禁軍中謀得個位置,混個幾年就能鍍上一層金。
再看過更新後的任務說明, 霍勉知道秦峰将來不可限量:要能力有能力,要靠山有靠山,而且聖上認定秦家冤枉,之後必然有所補償。賈珍因為秦可卿跟這位青年才俊結下死仇,真不是不智足以形容的。
不過何等狂風驟雨都注定吹不動霍勉,所以他這一夜他依舊睡得很好。
榮國府賈母,賈赦賈政兄弟,王夫人,還有賈琏兩口子……全都各懷心事,徹夜難眠。賈珍書房的燈光幹脆亮了一整晚。
早上, 霍勉一覺睡到自然醒,起床後習慣性地掃一掃人物狀态:幾乎全員都萎靡不振……正應了那句話,知道你們過得不好我也就安心了,為此霍勉早點都多吃了碗粥。
想把寧榮兩府往正路上帶,“讓他們知道敬畏後再摔跟頭”的效果比“一舉毀掉”要強,因為飽受折磨的過程能讓這一家子更印象深刻。
如果他們都“好了傷疤忘了疼”, 霍勉就讓他們更痛一點。反正讓寶玉有擔當,逃過抄家奪爵的結局,保留寧榮兩府再次崛起的希望,就算對得起二位國公了。
打定主意,霍勉換了衣裳便直奔正房:去“探望”賈珍。
內憂外患之下,糟心事兒多得數不清,賈珍又為了不中用的身子而吃了點猛藥,結果嘴裏長了許多口瘡……腰部以下不中用還是不中用。
氣憤之下,夜裏便想用道具洩一洩邪火,人都找齊了。卻不知為何,賈珍腦子裏忽然顯出蓉哥兒那張臉,面若冰霜不算還要冷笑一下……猶如一盆冰水兜頭澆下,賈珍立時就是個透心涼。
欺軟怕硬乃是人之常情。今兒再見蓉哥兒,賈珍越發底氣不足。
橫豎屋裏沒外人,霍勉并不隐瞞,“造孽造得多了,總是有報應的。這話還請老爺謹記,還有秦氏的事情也沒個說法,老爺自然不能‘得償所願’。”
賈珍皺了眉頭,“果然是你。”話雖如此,他卻是半點惱意都生不起來。說不過也打不過,惹急了蓉哥兒誰知道他又會使出什麽手段?
賈珍這副認命的樣子……順眼許多。
霍勉笑了笑,“咱家氣運不比以往,更無足夠功德鎮宅。不然老爺撐死就是有賊心沒賊膽,我那媳婦不僅不會死,她哥哥秦峰還會成為咱們家的臂助。”
賈珍半晌都沒言語,他慢慢吃完一盞茶,自覺不那麽口幹舌燥,才道,“咱們跟榮府是該分一分了。”
榮國公賈代善大半輩子都在西北練兵屯田,抵禦外敵,因此榮國府剩下的故交人脈也多在西北。賈代善的至交和曾經下屬都踏入暮年,雖然位高卻不大愛冒險。
而寧國府上上代的“掌門人”賈代化做了多年的京營節度使,他留下的人脈多在禁軍與太子衛率。
比起榮國府,當今東宮自是更看重寧府的投靠。不然王子騰何必非要賈政拉上賈珍,一起上東宮這條船。
賈珍繼續道:“前陣子幫着太子參了個人。”說是幫着太子參人,其實是寧府提供了不少把柄和證據,“現在再拒絕太子‘美意’也遲了。”
霍勉又樂了,“這話說的,老爺沒有主意?惹不起還躲不起嗎?天下之大哪裏不能去得?”
賈珍颔首道:“正有此意。西北就罷了。”一來省得隔壁多想,再說西北也曾是忠順王府的地盤,更有個秦家麒麟兒在西北為将。
霍勉把賈珍的心思猜了個準,“秦家那位小将軍預備留京。”
賈珍驚訝道:“你怎麽瞧出來的?”話一出口他便意識到自己問了個蠢問題,也不再提,“我要麽禁軍,要麽往西南走。”
“禁軍別想了,”霍勉道,“聖上瞧不上咱們。西南始終不大安生,老爺若是願意過去吃苦,聖上樂見其成。”
只要不沾男~色~女~色,他和賈珍挺容易聊到一起,畢竟賈珍大多數時候都智商在線。“榮府二老爺連着這麽多年紋絲不動,他若是願意到那些窮苦的州府為官,只要上書聖上都是必準的……只可惜心比天高命比紙薄。”
賈珍頗為認同,他心裏也不大瞧得上賈政,“回頭我跟老太爺再商量商量。若是他也樂意,我這就請命到西南去。京裏有老太爺和你,不怕出什麽岔子。”
霍勉提醒道:“老爺到西南記得做個好官。兩袖清風倒還罷了,老爺也不是這樣人,只要放那些窮苦百姓條活路便夠了。若能保得一方百姓安寧,功德自會上門。”
賈珍一聽,也來了興致,“有心為善也能獲得功德?”
霍勉翻了個白眼,“就算老爺做好事是為了求好報,難道你做得好事就不是好事了?”
這句話說得有些拗口,卻有如醍醐灌頂,賈珍一下子就明白自己該幹啥了。
二人達成一致,霍勉忽然想起,他娶妻怎麽着也得給便宜父親打聲招呼,“我瞧中了李家的姑娘。”
“李家?”賈珍搜腸刮肚地想了想,“侍讀學士的……妹妹?”
這個時候的侍讀學士相當于皇帝的秘書,只能由翰林擔任,品級不高但沒誰會小瞧。侍讀學士作為天子近臣,就算是皇子對他們都要客氣些且會多加關注。
賈珍欣慰道:“眼光不錯。”
“提前跟你說一聲罷了。若是成了,我會想辦法請聖上賜婚;若是不成,我這輩子就不娶了。”
賈珍又是半天沒言語,心說我這陣子真是慫出花兒來了:前途仕途管不得,連婚事都不能多嘴了!現在蓉哥兒跟他曾祖父越來越像……罷了,我繼續識時務吧。
從賈珍的書房裏出來,霍勉沒走幾步便撞見了尤氏:賈珍要離京為官,尤氏肯定得了些口風。對于這個軟弱的填房,他頗為憐憫:本來尤氏的才幹手段并不亞于王熙鳳的。
霍勉回屋修煉了一會兒,午後出府去找賈敬下棋打發時間。
這個時候,榮國府簡直氣氛詭異。
昨天賈代善出現,再加昨晚上蓉哥兒那頓連消帶打,終于讓賈赦賈政兄弟生出點反~抗~之心——反~抗~王子騰的念頭。
過不了幾天就要進宮拜見貴妃,王夫人此時還在房裏自省,這回自是要勞動賈母一回。
母子三個商量了一整個下午,終于決心先遠着王子騰點兒,進宮正好問問貴妃:娘娘是不是也有心偏向東宮。
偏向東宮個屁!
數日後,元春聽完祖母的轉述,簡直氣不打一處來:她一個年輕無子的嫔妃犯得着往太子身邊貼嗎?
元春因為比較得寵,又素來跟祖母親近,說話就省了旁敲側擊,“王大人,”氣急之下連舅舅都不叫了,“怎麽着我不管。”她深吸口氣,“我只聽過一耳朵,說是太子側妃是王大人的內侄女。王大人在我封妃時出力頗多,這話太太怕是從王大人內宅裏聽說的。”
王子騰身為一品大員,孝敬收得多,花銷卻也不少。
榮國府就是向王子騰送孝敬的人家:銀錢每次都過王夫人之手送往王家。不過孝敬是收了,王子騰又幫了榮府多少?思來想去似乎就那麽一件,王子騰提拔了賈雨村。
不過賈雨村尋求起複的時候手裏還拿着林海的推薦信呢。
元春身在宮中,實際上對前朝的了解比她伯父和父親都多。原因無他,因為她能從聖上口中得到些消息。
偏偏她所知道的,又想要娘家知道的事情……在王夫人這兒斷掉了。
因為王夫人篤定:她将來不僅要指望兒女,還要指望娘家!她怎麽能坐視身為貴妃的女兒和身為一品大員的哥哥“莫名”生分?
于是這位嘴拙卻“極有心計”的二太太從貴妃這兒出來,回府傳話時從來都是挑挑揀揀。
這次賈母入宮,與孫女幾番核對過後,祖孫倆總算知道了王夫人都做了什麽。
不得不說,因為王夫人偏心卻又見識有限,她以為可以隐去不提的,往往都是要緊之極的。
探望的時辰有限,賈母也沒功夫醞釀情緒,又把蓉哥兒這幾天的所言所行一股腦兒告訴了元春。
親眼見識過國師玄妙,元春不等祖母全說完便唬了一跳,她捂着心口道,“咱們家當真出了個高人不成?”旋即她便告訴賈母,“省親那日,蓉哥兒便出府面了君,聖上也沒瞞我。如今瞧着蓉哥兒怕是要有場造化。”
她本以為身帶神異最終能得帝王倚重的會是她的親弟弟寶玉。
元春想了想又低聲囑咐祖母,“既然如此,凡事兒不如多問問蓉哥兒的意思。祖父……都說了不成,咱們正該慎重。”
這意思很明白了:多聽聽蓉哥兒的,如果祖父在,那就聽祖父的。
這就是見識和眼光的不同了:王夫人可以為了寶玉毫不猶豫地除掉賈蓉,如果她有這樣的機會的話;元春知道家裏出了個才俊,不管生在寧府還是榮府,她都會大力扶持。
賈母心事重重地進宮來,心事重重地出宮去。
祖母告辭後,元春歪在榻上,又惱又愁,眉頭一直皺着。
抱琴奉茶上前,元春瞧了這個忠心的丫頭好一會兒,才道,“見你爹娘的時候記着讓他們薦幾個人過來。”總不能沒了母親她就不知道娘家動靜了。
抱琴給元春揉起太陽穴,“娘娘放心。”
話說,決心已定的賈珍行事堪稱雷厲風行,征求過老爹賈敬的意見後,他便上書自請練兵西南。
聖上見了,批了個準奏,當晚還到元春宮中誇了賈珍有“乃祖之風”:勳貴若都有這等志向,他何須擔憂邊關不平?
元春一聽這話頓時喜憂參半:喜的是堂哥此舉無比明智,憂的是伯父與父親只能繼續不尴不尬地這麽混着日子。因為伯父和父親一直都指望王子騰能給個肥差,不然伯父不會一直候補,父親也不會一直待在工部。
如今他們似乎回過味兒來,不再仰仗王子騰,還想跟王子騰劃出界線……可你們倒是動一動啊!
元春的心情寧國府裏的賈珍無從得知。卻說他得了聖上的批複,在數天之內便從兵部拿到了文書。文書到手,賈珍收拾了一番後啓程赴任,妻妾淚眼婆娑戀戀不舍地送至京郊,他卻頭也不回毫不留戀地走了。
從上書到啓程,加在一起都不到十天。榮國府那邊究竟怎麽對待王夫人還沒商量出個所以然呢。
賈珍走了好幾天,秦峰才忙完正事:回京他先得面君,然後到兵部報道,見過必須拜見的列位大人……終于得空報一報私仇。
秦峰沒法兒收拾賈珍這個正主,就在霍勉找賈敬下棋的必經之路上……把霍勉堵了個正着。
秦峰器宇軒昂,英氣勃勃,賣相相當不錯。
霍勉原本不知道這位就是秦可卿的堂哥,因為這兄妹倆真是一點都不像——直到他推了推鼻梁上那無形的外挂眼鏡。
秦峰居然有封侯之相……不僅将來戰功赫赫,而且此人頗為正直。霍勉的态度自然好了不少,至少不會冷笑。他拱了拱手,“秦将軍久仰。”
此時周圍并無行人,秦峰一甩馬鞭,“等得就是你。”
眼見一衆親兵把自己圍得水洩不通,霍勉穩如泰山,“是個痛快人,我真沒看錯人。”言畢他不慌不忙地下馬。
一炷香的功夫過後,除了他還有幾匹似乎也吓呆了的戰馬之外,再沒能站着喘氣的了。
秦峰除了臉無處不痛,他又站不起來,只得趴在地上厲聲問道,“你這樣厲害,為什麽會坐視她……秦氏殒命?”
霍勉實話實說,“因為我來晚了。你也挺厲害的,早點跟你堂妹聯絡,不就什麽事兒都沒有了。”他慢悠悠地上馬,把吃了幾下拳腳但無大礙,現在完全不敢吭氣的長随和小厮叫上,又回頭對秦峰道,“你那點身世還能瞞得住聖上?總之,冤有頭債有主,随時恭候。”
秦峰也是見多識廣之輩,聞言立即問,“你是出家人?!還是修道……高人?”
霍勉能坦誠的時候都挺坦誠,“我的确在修道。”說完便帶人揚長而去。
秦峰和他一衆親兵只能望着霍勉他們漸行漸遠。好不容易緩過勁兒來,秦峰與他的親兵頗為狼狽地回到驿館。
第二日拜見義忠王,正巧北靜王也在,秦峰一點都不為自己遮掩,一五一十地把昨日遭遇禀告給二位王爺,最後也不添油加醋,“這位并不好收服。”
秦峰要收拾霍勉,一半出于真心另一半自然就是……王爺的要求。
正應了霍勉那句“冤有頭債有主”,秦峰并不怎麽恨賈蓉,他真正想除之後快的就是當年告發他家的那幾位官員。有這幾位大人“珠玉在前”,賈珍都要往後靠。
義忠王與北靜王對視一眼,北靜王先開了口,“倒是沒想到這一位忽然這樣出挑。”
義忠王則道:“本以為寧榮兩府之中得天獨厚的該是銜玉而生的那一位。”
北靜王搖了搖頭,“我也十分詫異,前幾天尋了位高人替榮府的那位二公子瞧了瞧,果然命格有變,然而命格依舊尋常,并非什麽大富大貴之輩。”
義忠王便問,“可請人瞧了寧府這位嫡長孫?”
北靜王笑而不語,吃了口茶後才道,“一片金光,什麽都瞧不清楚。”
兩位王爺再次對視,默契一笑。秦峰則若有所思。
又過了幾天,元春傳下旨意,讓家人尤其是寶玉并一衆姐妹到大觀園居住,然而大家還沒興沖沖地商量好住在哪裏,林海就進京了,他面君後便來了榮府把黛玉接回家去。
霍勉聽說,頓感喜聞樂見:怕不是要拆官配了?
作者有話要說: 為啥我愛打林海,而不是林如海,因為可以少打一個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