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衡州的事告一段落沒多久,平南王妃便給在京都的陸博恒去了信,嚴許也搭上了自己寫的,在信中說這半年怕是都不會回京了。
信遞出去的那日,沈莓正興致勃勃的在規劃接下來他們能游玩的路線,時不時與嚴許搭幾句話,眼角眉梢都是笑意。
“哥哥,等你的身子再養好些了,我們就走官道先去峰山吧,離衡州最近,路上還能經過的朝霞寺,聽說很靈驗呢。”
小姑娘笑盈盈的,嚴許瞧着她這副模樣哪還有不同意的。
他坐在一旁,給她推了杯茶過去,又擡手将她鬓邊滑落的發勾到耳後,輕輕笑了笑:“好,你說什麽都好,其實我的身子也無礙了。”
他們已經又在衡州待了小半個月,連龍騎衛的人都啓程回京了,但沈莓還是不放心嚴許。
覺得路上難免颠簸,想讓他完全養好了再走。
是以聽了他的話,小姑娘難得強勢的搖了搖頭:“李大夫說靜養一個月最好,左右我們也不着急,這件事情我說了算。”
李大夫便是那天夜裏被暗一找來替嚴許醫治的那位老大夫。
嚴許無奈,瞧着有幾分強勢的姑娘只能點了點頭:“好,你說了算。”
沈莓一邊低頭寫着自己的路線規劃,一邊聽着身旁人無奈又縱容的話,偷偷抿唇笑彎了眼。
窗外是春日豔陽,一縷金燦燦的光掠過窗棱照進屋裏,将兩人攏在光亮之中。
待沈莓落下了自己的最後一筆,她擱了兔毫,緩緩伸了個懶腰,似乎是不用想也不用看,便放任自己的身子往旁邊靠過去。
嚴許順勢将人摟進懷裏,像已經做了無數次那般自然。
他輕輕吻了一下她的發間,低聲問:“皎皎都寫好了?”
“嗯,寫好啦。”沈莓揚着聲,又擡頭看他,“這次便就去最近的峰山,長平和丹瓊吧,青州與天湖有些遠了,去一趟路上就要走好幾個月。”
怕是去一趟,等再回京都時,一年都過去了。
沈莓雖然早就想去外頭走走看看,但她與嚴許剛剛成親就一年都不在家,哪怕嚴先生和嚴夫人不介意,也還是不好的。
嚴許将人圈在懷裏,握着姑娘柔軟的手輕捏,聞言自是也知道她是如何想的,只道:“其實也無妨,不過今年回京一趟也好,說不準能趕上子重與真兒成親。”
“成親?”沈莓乍一聽驚了一下,“他們就要成親了?哥哥怎麽知道的?”
他們離京的時候那兩人的窗戶紙明明還沒捅破呀?
嚴許笑道:“你前陣子是不是與王妃說過世子有中意的姑娘了?”
沈莓懵懵的點頭,早前在妙音坊她是提過一嘴來着。
“今日我去将信給王妃,順便看了看一下王爺,情況已經好了許多,人也清醒了一些,聽王妃的意思,等王爺再好些,他們便準備上京,不再回來了。”
“啊,”沈莓聽後不禁坐直了身子,“不再回來的意思……”
嚴許點頭:“是主動請聖上撤藩。”
早前平南王妃覺得在封地雖然離兒子遠了點,但與朝廷也是相安無事,現在既然這兒惹出了這麽多麻煩,聖上心中對他們也無法放心,那便索性由他們主動上京,請旨撤藩吧。
權利于他們一家人來說都沒有那麽重要。
更何況還經過了這麽一遭事。
那便幹脆去京都和兒子團聚好了。
只是這樣一來陸博恒剛出嫁沒幾年的妹妹便算離家遠了,王妃還琢磨着要不帶上他們夫妻一起上京。
左右嫁的是衡州世家裏的一個幺兒,家中也不指望着他們撐門面,大可給個生意帶到京都去做。
不過這些都已是後話。
沈莓聽了嚴許說的大概,心中是有些替陸博恒高興的。
“若是如此,日後世子在京都便不會孤孤單單了,也好呀。”
哪怕陸博恒不表現出來,其實這麽些年一個人在京中,又因為身份有些敏感的緣故,只深交了嚴許這麽一個朋友,其實還是有些寂寞的吧。
更何況世子是那般活潑的人呢。
這番平南王上京,若是主動請旨,聖上早前的那些顧慮便都不複存在,是最好不過的。
陸博恒沒了藩王之子的身份,就做個纨绔世子爺,也會自由許多。
作為他的朋友,嚴許自然也替他開心。
他摟着姑娘輕輕晃了晃,微微笑道:“嗯,所以我們從西邊繞一圈,再回到京都,時間正好。”
等他們一路邊走邊游玩,回到京都時,應當是差不多初秋時節了。
若是時間合适,或許還能趕上中秋。
兩人在屋裏計劃着,好似一切都已經準備就緒,就等出發了。
哦不,确切應當說,就等嚴許的身子大好了。
沈莓為此,也決定付出些努力。
她從李大夫那兒問了幾道适合嚴許補身子的藥膳,這幾日便決定學了親自給他做。
如今他們雖然還借住在王府裏,但也算是一個單獨的小院子,偏居一隅。
院裏有小廚房,往常是春華和兩個王府的小丫鬟在裏頭忙活,今日也成了沈莓的主要活動場所。
嚴許很少遇見小姑娘醒的比自己的早的時候,今日卻一睜眼,發現懷裏空了。
他微微怔了一下,然後皺了皺眉。
雖說因為蠍眼草的毒,他近來每日确實睡的沉了一些,但小姑娘一直有點賴床的小習慣,是以早晨醒來時,還是能看到她在自己懷裏縮着,睡得香甜。
嚴許從床上坐起身,捏了捏眉心,叫了秋實進來問話。
“夫人呢?”
秋實嘴快,叭叭道:“公子,夫人在小廚房給您煲藥膳湯呢。”
他現在已經完全習慣了自家公子随時随地都在找夫人的舉動。
自從蠍眼草的毒解了之後,嚴許每日裏不是在找夫人,就是在找夫人的路上。
秋實都覺得這關系怎麽好像突然對調了呢,以前是夫人常常跟在公子身邊,現在成了公子天天做夫人的小尾巴。
這麽想着,他瞧嚴許的目光都有些微妙起來。
噫,公子他變柔弱了。
嚴許瞧一眼就知道秋實在想什麽,他淡定地洗漱更衣,等将巾子重新浸進銅盆中,才慢條斯理開口道:“沒有夫人的人,想來是理解不了我如今,你說呢秋實?”
秋實:……
知道了知道了,炫耀什麽呢!
他被自家公子噎了一下,扁扁嘴都沒接上茬。
嚴許滿意了,唇邊帶着神清氣爽的笑,出門往小廚房去了。
秋實在後頭跟着,不知公子一個在府裏都從沒進過廚房的人,這下找過去是做什麽?
別是給夫人添亂吧。
秋實在心裏想着,默默看嚴許的動作,準備随時把這一筆記在他的八卦小本本上,等日後回京了給陸世子好生講講。
廚房裏沈莓正在小心處理一支參,是前兩日才從藥鋪買的,說是有些年頭了,這一支參粗細大小都是極好的。
用來入食補身絕不會出錯。
她向藥鋪的夥計學了怎麽處理,便買了回來,還是用的她自己攢下的銀子。
處理這一整支參須得十分小心,參須也的盡量保持完整,一整支放入砂鍋中熬煮,方才最好。
沈莓從前在沈府時不是沒被主母罰去廚房過,是以做這些倒是也不怎麽陌生。
不過今日除了這些藥材,其餘的食材還是春華和小丫鬟來,她怕自己不夠熟練,反而耽誤了時間。
姑娘松松挽着發,一身丁香色的對襟襦裙,袖子也被綁了起來。
她微微垂首,目光專注,鬓邊幾縷發滑落,将她的臉勾出一點溫柔的輪廓。
春日早晨的光如蒙蒙的金色薄紗,透過小廚房大開的門與窗戶落在沈莓的身上,讓她整個看起來都暖融融的。
沈莓專心致志,連小廚房進了人都不知道,直到鬓邊的發被一只手修長的手指輕輕勾住,重新幫她別到了耳後。
姑娘意外擡眸,果然瞧見了嚴許,她眨了眨眼睛,而後圓圓的杏眼彎成了一輪月牙:“哥哥你起來啦,怎麽到這兒來了?”
“見你不在,便想來找你。”嚴許緩聲道,“今日怎的早起來小廚房了?”
沈莓停了手上的動作,認真看他:“我前兩日去問了李大夫,他說可以給你炖些藥膳補身子,所以我買了藥材回來想給你做。”
嚴許看着竈臺上正炖煮着的一小鍋雞湯,旁邊一些藥材大部分已經處理好,現在也就還剩下三味沒有弄了。
等她這邊都做好,便可一起倒入砂鍋中,再熬煮小半個時辰,便差不多可以了。
嚴許知道小姑娘是為了他的身子,為此還特意起了早。
他的心尖好像被什麽灼了一下,滾燙又溫軟。
于是他擡手從沈莓手邊拿過另外兩支樹杈一樣的藥材,總不好讓他的夫人一個人在廚房忙碌。
沈莓瞧見驚了一下,趕緊道:“呀,哥哥,我來就好啦,哥哥去歇着吧,不是都說君子遠庖廚嘛?”
嚴許看着手裏的藥材,正琢磨着該如何弄,聽了姑娘的話下意識彎了下唇:“君子之于禽獸也,見其生,不忍見其死,聞其聲,不忍食其肉,是以君子遠庖廚也。”
“今日我未見禽獸生,不過洗個藥材而已,哪有那些講究。”
說着他又旁若無人俯身用額角貼了貼小姑娘的鬓邊:“更何況皎皎在這兒為我辛苦,哥哥怎麽好在屋裏坐着。”
嚴許的話自是溫情脈脈,動作間也多有親昵。
沈莓想起下人們還在呢,當即忍不住紅了紅臉。
但看到嚴許手上拿着的名貴藥材,還是忍不住道:“那個,哥哥,這是瓊枝,十分嬌貴,一會要是洗壞了,又要去藥鋪買了,所以……要不還是,我來呀?”
洗壞了多浪費銀子呀?
嚴許聞言怔了一下,看看手裏的藥材,又看看眨巴着眼睛一臉“要不你還是放下吧”的小姑娘,都忍不住要笑了。
敢情他的夫人是心疼這金貴藥材,怕他給洗壞了?
還沒等嚴許說句什麽,一直在後頭跟着過來的秋實先“撲哧”一下笑出了聲。
然後自然是毫無意外地被自家公子眼刀伺候,趕緊捂住了嘴。
但那笑實在憋的很。
不僅是他,連小廚房裏春華和另外兩個小丫鬟都差點沒忍住,為了不叫公子發現,趕緊也捂着嘴溜出了小廚房。
春華将還想偷看樂子的秋實一起薅走,一點熱鬧也沒讓他多看。
于是就在眨眼間,小廚房便只剩下嚴許和沈莓了。
小姑娘瞧着嚴許微微眯起眼睛湊近了她,下意識往後,腰抵在了竈臺邊,心虛地移開眼,嘟嘟囔囔:“當、當然啦,我這不是說哥哥洗不好的意思哦,我就是……唔?”
我要偷偷更新,吓shi所有人!
【君子之于禽獸也,見其生,不忍見其死,聞其聲,不忍食其肉,是以君子遠庖廚也。】出自《孟子·梁惠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