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下就有侍從來回話,說晉王李治得知他來,便相邀見面。

崔清寂起身,撣了撣衣袍,便匆匆去見了李治。

李治一見到崔清寂就高興地讓他落座,又問他喜好喝什麽,叫人去準備。崔清寂便告知清茶即可。

李治愣了下,別有意味地笑起來,“你這喜好和我妹妹相似,還是說長安城內已經在盛行喝清茶了?”

“而今貴族子弟中,确實有不少子弟更喜歡飲煎茶,還是不放料的,也不知是從誰那裏學來。”崔清寂禮貌回道。

李治挑眉笑起來,也不說太多,轉而問崔清寂:“你又是怎麽來了這梅花庵?”

“本是出城替父親跑一趟腿,回來之後發現城門關了,就要找一間客棧住下,不想客棧沒了地方,侍從又說梅花庵景致好,這就來此了。不想這麽巧,在這碰見了大王和公主,還有房世子他們。”

“今天正逢十五,我和晉陽來此處上香,房遺直和尉遲寶琪、狄仁傑他們也是,大家自然也就碰上了。”李治說罷,又問崔清寂住在庵裏何處,得知他就住在普通香客住的房間,忙嘆那裏條件不好,邀請崔清寂來他這裏住,左右他這邊的廂房也是空着的。

崔清寂忙婉拒:“怎好打擾大王的清幽。”

“沒什麽清幽,你就不要客氣了。”李治道。

崔清寂便謝過李治,也不再推脫了,這就打發人去搬東西。

李治随後聽崔清寂說了永安師太的事,感嘆這個線索重要,這就要引崔清寂去見李明達。

李明達正坐在案邊,查看房遺直給他的剛剛調查到的有關永安師太的過往經歷總結,就在快要看完的時候,就聽見隔壁院的李治和崔清寂的對話聲。轉即想想梅花庵的情況,這兩次來梅花庵見到的尼姑年紀都比較輕,唯有永安師太和仁安、慈安師太三位年長一些。而仁安慈安這兩位師太,并不像永安師太那般,是打小在庵內長大,也并非是永安師太的師傅帶的徒弟。二人都是半路出家,出家的時候年紀都已經在三十歲上下了,因為二人有些辦事能力,庵內很多雜務都是她二人在負責,永安師太因為看重他了,所以就給了她二人這樣的法號,旁人不知內情的,都會誤以為她二人和永安師太師出同一人。

而房遺直調查呈給他的這些記述,都是從庵內問話而來。因梅花庵是近十年才開始興盛起來,之前庵內具體如何,怎麽興盛起來,只是一些泛泛地說法,讓人聽着覺得梅花庵憑着自己的能耐漸漸壯大起來。但崔清寂所言的那件事,聽起來是個很值得人注意的內情。

李明達自然要見崔清寂,仔細聽他說說永安師太和青山觀玄真道長的事。

當下等李治和崔清寂落座之後,李明達就命侍女為二人準備了梨汁和清茶。

崔清寂一瞧放到自己手邊的清茶,心裏微微有些驚訝,卻也沒有表現出什麽情緒來,只是用食指指尖碰着茶杯,一直沒有離開。

李明達暫且忍住好奇心,先聽李治說了幾句鋪墊的話後,就立刻發問崔清寂,讓他仔細講述。

崔清寂點頭,忙道:“衆所周知,‘道先,儒後,佛次之’。不論貴族還是百姓,多是信道,鮮少有信佛的,故平常都是道觀香火鼎盛,卻少有寺廟能像這梅花庵這般厲害。”

崔清寂接着就娓娓道來:“其實早在十五六年前,梅花庵也沒有而今日這樣香火,更沒有般滿山紅梅景致,什麽福地之說。二十多年前的梅花庵就是在荒山裏的一座小廟,裏面有十幾個尼姑,清貧得很。當時的住持永安師太的師傅就叫梅花師太,有一身功夫,卻不知是從哪兒而來。後來梅花師太帶着永安師太外出化緣,卻半路身死,永安師太回來之後,說梅花師太死前遺言令她做住持。永安師太在庵內本就是梅花師太最為看重的愛徒,再說當時庵裏也沒幾個人,大家都十分和睦,也就沒人計較這些。再後來永安師太當了住持之後,便忍不了庵內窮苦,想了很多法子要把梅花庵壯大。

當時長安地界有一位十分有名的道長,青山觀的張玄真,永安師太便想法子和他相見,欲從他那裏的一些良方,以改變梅花庵的境況。這滿山的紅梅就是張玄真出的主意,讓她把山開荒,栽種梅花。

還有梅花庵為福地一說,其實也是從張玄真的口中說出去的。據說那時候,只要是有人請張玄真做法瞧風水,必然要讓其在梅花庵折幾枝紅梅回去晦。理由便是這梅花庵所在是風水福地,聚了人間靈氣,折枝插在家就可有助改運之效用。這富貴人家來求梅,哪裏會空手來拿,總要給梅花庵一些表示。

如此五六年過去,梅花庵便漸漸壯大起來,也成了人人口中的福地。再後來滿山的梅花越長越好,成了一景,就有更多人慕名而來。時間久了,大家也就只記得‘果’,不追究‘因’了,都只知道梅花庵是福地有好看的景致,其山上的梅花帶着改運的靈氣,每年求幾枝插在家裏,總不會有壞處。

“那這張玄真為什麽要如此幫襯梅花庵?”李治不解問,“這可不是一個小人情,一般人沒這麽好心。莫非只是因為這位道長仁愛,而梅花庵也确實如他所言是福地?”

“真要是如其所言,這梅花庵是難求的好地方,集天地靈氣。以他當時的能耐,他完全可以把這塊好地方占為己有,在此處好生修行。對于一名道士來說,還有什麽會比他認為最好的修行之地更重要的?”崔清寂提出自己的質疑,随後他又和李治道歉,表示自己并不太相信這位道長是出于‘仁愛’,做了這麽大的情面給梅花庵。

“不錯,天下苦衆那麽多,他唯獨只幫了梅花庵,這其中是有蹊跷。”李明達質問崔清寂,“你又是如何知道這消息?”

崔清寂:“也是巧事,當年梅花庵的十幾個尼姑裏,有個叫遠安的尼姑,還俗之後沒有生計,就賣身去我家做了家仆。今年剛升到我母親身邊,做個小管事,剛巧是上元節的時候,聽說母親要派人去梅花庵裏折梅,她才道出這段過往。”

“那她為何要還俗?”李明達問。

崔清寂忙道歉,表示自己應該早解釋這點,“因為急于告知消息,倒是把這些緣由都給忘說了。當時永安師太和張玄道長來往過密,庵裏的幾個尼姑見了,難免有風言風語。當時庵裏有個荷花師太,是梅花師太的妹妹,喊着永安師太敗壞風氣,就欲和大家商量,奪了永安師太的住持之位。永安師太當天就真走了,但次日夜裏庵裏就遭了匪盜,幾個尼姑都被拿去發賣。只有遠安她半路上假裝鬧肚子,得機會從路邊跑進了山裏,這才躲了一劫,後來就到了我家。

再後來她看到永安師太又回了梅花庵做住持,還找了些不少窮苦人家的孩子當尼姑給她撐門面。遠安本是不服,想要去府衙告狀,卻剛巧見了玄真道長剛從京兆府做法出來。遠安知道自己人微言輕,又無憑無據,怕是鬥不過他們二人,遂歇了心思,只求自己能茍活罷了。”

李治聽得咋舌,“竟還有這等事情,這哪是自诩要有菩提心的出家人該做的事!”

崔清寂立刻道,“倒也并非是所有出家人都如此,多數是好的,但難免裏面會有幾個壞籽的。”

李治點點頭,贊崔清寂看事情全面,轉而又冷笑嘆永安師太:“先前瞧着她一臉慈眉善目的模樣,言談也是溫良謙恭,還以為是個德高之人。沒想到啊,真沒想到,這永安師太會是這種人。

兕子,我們兄妹真是錯來了此地。大哥也是,把咱們母親的祭壇選錯了地方。”

“祭壇設在哪兒都無所謂,要緊的是我們做兒女的心意。”李明達立刻糾正李治道。

李治愣了下,連聲應是。

崔清寂聽到李明達此話之後,眼睛更亮了一分,倒也不掩藏心思,轉而就看李明達一眼,安靜地點了點頭表示佩服。

李治轉即就把崔清寂的表現看在眼裏,暗暗在心中偷笑。

李明達面色微變,只是讓人将崔清寂剛剛所言都記述下來

這時候來人傳話,是房遺直那邊遞來的消息,傳報說剛剛在梅花庵的藏經閣內發現了重要線索。

李明達立刻起身要去,瞧見崔清寂面有倦色,李治也是一臉不感興趣的樣子。

李明達就對崔清寂道:“你外出趕路才落腳,就好生歇息。正好我九哥閑着無聊,得空你們二人倒是可以閑聊,下下棋。”

李明達轉頭看一眼李治,接着又對崔清寂道,“我九哥倒是很喜歡和你結交。”

崔清寂忙謝過李明達和李治的看重 。

不過他其實是想和李明達一塊去藏經閣看看,但貴主也确實慧眼,竟然瞧出了他的倦怠。崔清寂轉念想想,自己精神不濟,就是跟去了,只怕也是個‘風景’,提不出什麽有用的意見。與其那般,倒不如養足精神,以後好生在公主跟前表現,如此反而更容易讨好。再者言,晉王這裏他也不會白留。

待崔清寂遂不卑不亢地送走了李明達,李治就懶懶地起身,伸個懶腰,“我這妹妹,可真是……”

“貴主機靈聰慧,落落端方,又如此善于查案,明辨是非,真乃是女中豪傑。”崔清寂贊嘆道。

李治愣了下,然後眼中含笑,別有意味地上下打量崔清寂,“說句實話,你是不是真心喜歡晉陽公主?”

崔清寂行禮,應承稱是。回話的态度雖然幹淨利索,但李治可見崔清寂是害羞了,因為他回話的時候,俊朗的臉頰忽然就紅了。

李治哈哈笑起來,直嘆崔清寂這性格好,随即就拍拍他的肩膀,鼓勵他好好努力。“我這妹妹查起案子來,就跟脫了缰的野馬似得,誰都攔不住。你得好好展現才華,征服她才行。”

“清寂受教。”崔清寂道。

李治随即也慷慨表示,若是有機會的話,他一定會幫忙從中撮合。“不過我看聖人,其實早就看好你們的婚事,有心想要定下來了。”

崔清寂含蓄地翹着嘴角:“若真如此,便是清寂百世千世修來的福氣了,得妻如此,清寂便再無它求。”

“聽你的意思,你以後只有兕子一個?”李治挑了下眉。

崔清寂斂目,點了點頭。

李治怔了下,然後睜大眼看着他:“難得啊,你敢在我面前有此承諾。你要清楚,兕子在我們皇家兄妹之中可是最受寵的。不光陛下寵愛她,我們幾個兄弟也十分喜歡她。她的以後生活,必然是要有我們兄弟幾個撐腰的。你而今敢說此話,将來就必要說到做到,不然你也該清楚下場會如何。”

“清寂明白,若想不清楚這一層,這樣的話清寂如何敢随便出口。”崔清寂言語并沒有激動,語氣平平淡然,讓人一聽就知道這的确是他經過深思熟慮後做出的決定。

“好好好。”李治又高興又滿意,所以連連說了三聲好。

随即他就邀請崔清寂一塊下棋,正好他也可以順便和崔清寂講一講,她這個小妹妹平常的愛好,都喜歡什麽東西,讓崔清寂以後心裏有點數,也能更好的地讨好的他的好妹妹。

李明達到了藏經閣後,就聽說房遺直在二樓,她就直接上了去。

李明達到達二樓後,就感覺到西邊有一陣風吹來,望過去,就見房遺直負手站在窗邊。因藏經閣內擺放着很多高高的書架,光線不是很好,所以房遺直的身形從他這個角度看起來像是個黑影。不知為何,令人覺得黑幽幽地,透着一股煞氣。

田邯繕這時候才通報,喊着公主來了。

房遺直應該是在出神了,聞聲之後,立刻轉過身來面帶着笑容,逆光而站的他,整個身體的邊緣像是鍍了一層金輝。

“有些來晚了,讓你久等。那些屬下見崔清寂和我講線索,所以就故意等着他講完的時候,才和我回禀。”李明達解釋道。

“本應當如此,這才不過等一會兒罷了,便要是十年半載也等得。”房遺直湛黑的眸子在昏暗的光線下更為閃亮。

房遺直的話,在李明達的心裏蔓延着,難說清滋味。她看着房遺直,嘴角輕輕地翹起,很久很久都沒有收回。

房遺直随即把手裏的信遞給了李明達。李明達立刻注意到信封上什麽都沒有,是空白的。

李明達随後她立刻将信打開。令她驚訝的是信裏面竟然沒有字,只是畫。畫得是一個山坡,山坡上有一個山洞,山洞周圍有一些雜亂的花草樹木,山洞上方則寫了幾個字,正是‘別有洞天’。

李明達随即想到梅花庵後山就有個山洞,山洞上方正好就是也寫得這四個字,而且穿過山洞之後那邊的山坡便都是迎春花,也就是纏繞在永安師太屍體上的迎春花。

“這是……”李明達看向房遺直。

房遺直點了點頭,告知李明達:“應該就是後山的那個山洞。”

李明達随即就信上所畫的內容分析起來,“這信紙有些陳舊發黃了,而且這畫上的景色與咱們之前看到的并不相同。還有這山洞附近的樹,還只是松樹荊棘之類,而我們現今看到的已經幹幹淨淨,全部都是梅花樹了。”

房遺直點頭,告知李明達,“而且據我們所了解,早在十一年前,梅花庵的後山就已經是滿山梅花,類似像而今大家所見到的景致了,唯一的差別只是梅花樹的大小高矮而已。所以這幅畫,應該是十二三年前所畫。看其畫畫的手法必然不是永安師太,到底是誰卻不得而知。”

房遺直随即就把他之前放在書架上的兩卷畫拿給李明達看。李明達瞅了一下,畫上的落款都是永安師太,畫的手法整體看起來确實跟信封裏的畫截然不同。

李明達随即和房遺直講了他從崔清寂那裏聽到的一些線索。

“張玄真這個人我倒是聽過,十幾年前确實在長安一帶确實是一位非常有名的道長。他的畫至今在市面上也能叫上高價,我家裏就有兩幅,不過是我父親收藏。前兩年依稀看過兩眼,聽貴主這麽一說,倒是忽然覺得這幅畫上的手法倒确實有點像是出自張玄真之手。”房遺直說道。

“你可記清楚了?別是我一提他,你就覺得像。”李明達半開玩笑道。

房遺直認真地思量了下,然後肯定的對李明達點頭道:“我記得以前我看他畫的時候,還嫌棄畫得不好,說并不值得收藏。父親卻是想法不同,和我說張玄真畫畫的手法是剛柔并濟,裏面充滿了道學,還說我閱歷太少才看不懂。他跟我說過,張玄真在畫山的時候,筆法剛硬,但畫花草的時候又是輕柔無骨,他還喜歡用勾挑的法子畫松針。”

李明達照着房遺直的說法,對應畫上的內容,發現全都符合,看來這幅畫的确是出自張玄真之手。

“對了,這封信你是在哪裏找到的?”李明達問。

“是侍從們從這本經書裏翻到的。”房遺直又把書架上那本經書拿給了李明達,“這經書上積了一些灰塵,并沒有擦,便是為了方便貴主看不至于遺落線索,如果貴主想看裏面的內容,遺直負責翻閱。”

李明達點了點頭,心裏嘆與房遺直的細心,自然也領了他的好意,就不伸手了。李明達在觀察了經書的表面之後,示意房遺直可以翻開,又看了看書頁裏的內容,果然只是普通的經書,并沒有什麽特別之處。書頁比較發黃,書脊處有兩處黑黴,書頁翻開之後也帶着一股黴味和潮味,應該是有一些年頭了。

“這經書是在三樓拿到,已經問過了,藏經閣的三樓只能永安師太一人可去,我剛讓人搜了其它的書籍,并沒有夾帶東西,只有這一本。”房遺直仔細地交代後續道。

“看起來這幅畫是她特意留下的。”李明達猜測道,轉而問房遺直怎麽想。

房遺直搖了搖頭,表示猜不出來,“這種事情大概只有受害者自己清楚。他和張玄真到底是什麽關系,也需要進一步查實,問過崔家的那個遠安家仆才可以确定。”

“你倒是謹慎,一般人聽了這些話之後,必然會懷疑永安師太和那張玄真的關系不一般,有什麽茍且之事。”李明達道。

“既無真憑實據,也無證人親口證實,僅憑一點點的說辭風就肆意猜測二人的關系,極有可能走進一些偏見裏,以致容易對整個案件的推斷錯誤。遺直這一點還是從公主那裏學來,不管什麽境況,不管是什麽人,要有證據證實才可,不然都是揣測,都是不經證實的臆斷而已。”房遺直回道。

李明達聽他這樣委婉地誇自己,難以抑制地笑起來。也不知道這話算不算是拍馬屁,不過拍馬屁拍到這麽高深的境界,她也該領情了,着實很受聽。

“我們還是再去看一看,這別有洞天有什麽端倪?”李明達建議道。

房遺直點頭,一邊随着李明達下樓,一邊和他提及崔清寂。

房遺直:“聽說他也是因回不了長安城,所以來此借宿?”

李明達點了點頭,有些猶疑的道:“說是這樣說的。”

房遺直見李明達是這樣的回複,嘴角的笑容輕淡,“難道貴主從他的表情上看出什麽端倪了?”

“琢磨不透。”李明達搖頭,“但可以肯定一點,這崔六郎的城府不是一般的深。”

“我呢?貴主如何看我?”房遺直忽然駐足,側過他挺直的腰身,微微斜眸看向李明達。

房遺直的注視像是醞釀了很久的情意忽然爆發,李明達被看得心咚得狠跳一下。

李明達臉熱了,心也熱。她抄起腰間的扇子,把扇子展開扇了扇風。眼睛眨了眨,看向別處,琢磨着該怎麽合适地回答房遺直。

偏偏在房遺直這樣的注視下,她有些腦子空白。向來機靈會說甜話的她,而今話到嘴邊就成:“你……就那樣吧。”

“哪樣,還請貴主明示。”房遺直趁着當下只有他和李明達在前走的時候,微微近身下,聲音低沉地回李明達。

李明達加快手裏扇風的動作,“嗯,就是那種我剛好瞧着還不錯的樣子。”

李明達說罷,就匆匆快步走在前面,也不顧身後的房遺直如何。

她一路跟風一樣走到了梅花庵的後山後,才想回頭看,卻不見房遺直的蹤影。想想自己剛剛走的也沒有多快,至少她沒用跑的,也不至于讓一個腿長的男人跟不上。

李明眨了眨眼,想問人哪兒去了,但是沒張口。

田邯繕緊跟在公主身後,當下自然明白公主的心思為何,立刻解釋道:“剛剛不知怎麽的,房世子忽然就愣住,不走了,但貴主走得飛快,奴就跟着貴主過來了,房世子在後面什麽情況,奴也不清楚。”

李明達勾勾手,讓田邯繕靠自己近一些。田邯繕依命湊到了李明達身邊。

“你說我剛剛說的話過分麽?”李明達問道。

田邯繕眨了眨眼,懵懂無知的樣子。

李明達瞪他,“你少來,不要以為我不知你的尖耳朵已經聽到我們倆說什麽。”

田邯繕忙跪地道:“奴該死!”

“別廢話了,趕緊起來。”李明達道。

田邯繕讪讪的起身,然後乖乖的湊到李明達跟前,回了之前的話。

“點到為止,适當,适度,非常好。”

李明達聽他品評的還挺有滋有味,斜眸瞪了他一眼。這厮果然不經詐,立刻就承認了。

田邯繕癟嘴,猜測是自己的話惹了公主不高興,趕緊打了自己一巴掌。

這時候房遺直已經帶着人從後面趕了上來。他面色如常,淡淡地和李明達行禮致歉之後,就和李明達一起到了別有洞天。

還未及到地方,衆人就遠遠的看見洞裏面蕩着一個人影。

程處弼立刻帶着人進去查看一圈,随即回來告知李明達:“又死了一個,是仁安師太。何永安師太一樣,沒穿衣服,屍體倒挂,纏着迎春花。”

李明達和房遺直互看一眼,随後前去查看屍體的情況,又看了看洞中的環境。因腳底是硬土,看不到什麽腳印,在看洞那邊的山坡上,又有新砍下的迎春花的痕跡。

“并不是單純的對一個人複仇,是連環殺人。”房遺直嘆道。

李明達贊同,随即二人也同時想到了下一個可能受害的人,便讓侍衛立刻去保護慈安師太。

二人随後不久,就從別有洞天出來。

侍衛匆匆回禀,“慈安師太吊也死在了自己的房中,其死法和前兩名師太一致。”

李明達和房遺直驚訝地互看一眼,立刻去查看。發現慈安師太的房裏整齊幹淨,并沒有任何不尋常之處,除了梁上挂着個被迎春花藤包裹着的屍體。

田邯繕在門口看一眼,就捂着眼睛轉過身去,跺腳在門口抖着嗓音感慨,“這案子真的是太可怕了,眨眼的功夫,一天死了三個。”

左青梅驗屍之後,告知李明達和房遺直,仁安師太和慈安師太死亡的時間要早于永安師太,“初步推斷應該是昨晚到今晨天亮之前。”

房遺直仔細回憶了下,然後對李明達道:“今日卻是沒見到這兩名師太出現。”

随即打發人去問庵裏的尼姑,都說兩名師太昨天休息前,曾告知過她們,明日要早起出門去庵外買地。

“因庵中人數增多,留宿的香客也多,兩位師太就提議庵裏自己買地種,這樣省錢又實惠,不僅能給庵裏留些田産。以後多打得糧食,還能救濟窮人。大家都覺得好,永安師太也同意,所以便打算立刻去辦。早上貧尼等人不見二位師太,還以為倆師太結伴走得早了,是我們沒趕上。”小尼姑解釋道。

“看來是早就被殺,後來才運屍倒挂屍體,畢竟處置屍體也需要一些工夫。”李明達随即琢磨道,“我看慈安師太和仁安師太屍體上纏繞的迎春花藤,不如永安師太的多,而且纏得雜亂也沒有前者好。該是後來這兩具屍體,在處理的時候,有些慌亂了。很可能是因為我們的介入調查,讓兇手急了。”

房遺直點頭應承,“不過兇手是誰,到底是個謎。”

“總歸兇手一定在梅花庵內,永安師太出事之後,侍衛就看守住了梅花庵的出口,但凡有人離開,都必須經過我允準同意才行,至今還沒有敢走。”李明達道。

房遺直便立刻讓人先将庵中人的人員名單全部都記錄下來。

“什麽人!”院外的侍衛忽然喊道。

李明達随後聽到熟悉的女音,就從慈安師太的房中走了出來,果然見魏婉淑站在院門口,她正和侍衛正溫言解釋自己的來意,因瞧見有這麽侍衛在此,她也知道公主在查案,所以很慌張的詢問慈安師太是否安好。

魏婉淑轉即見公主走了過來,連放下手裏的籃子,給李明達請安。

李明達看了眼那個蓋了塊布的竹籃,問是什麽。

“做了點繡活,慈安師太出家前是個繡娘,很會這個,先前我們一直聊得來,她就教了我一些,但還是有些地方不懂,便想來讨問。”魏婉淑說罷,就好奇地往房間那邊看,轉即瞧見由有侍衛将一卷了席子的屍體擡了出來,但屍身額頭和一雙腳露了出來,一瞧就是尼姑的打扮。

魏婉淑驚得掩嘴,眼睛幾乎要瞪了出來。她腿有些發軟,差點沒站住,還是身邊的丫鬟攙扶,才算将将穩住身體。

“慈安師太她真的死了?”

“嗯。”李明達讓丫鬟好生攙扶魏婉淑,随後邀請她到自己休息的屋子裏坐了坐。

魏婉淑喝了定驚茶之後,緩了兩口氣,面色仍然是白的。

“這麽沒想到,三位德高望重的師太,竟然在同一天都死了。這……”魏婉淑六神無主地轉頭看向身邊的侍女圓月。

圓月忙表示她這就捎信回府,讓人派馬車來接魏婉淑回去。

“你糊塗了,連這麽多貴人都回不了長安城,你如何能叫人捎信回去。”魏婉淑叱圓月沒腦子,轉而又對李明達致歉,抱歉于自己剛剛失态了。

“你長在深閨之中,如何見過屍體,看了恐慌才是常态,不必因此抱歉。”李明達勸慰一句,轉而就問魏婉淑因何會在梅花庵留了這麽長時間。

魏婉淑垂眸,十分不好意思道:“上次因表妹的事,我做錯了很多,為此反省。”

說罷,魏婉淑也對李明達行禮,忏悔于自己那日偏幫周小荷的欠佳表現。

“總覺得她是自己帶來的人,若是自己不幫她,讓她丢了人,我們就跟一條繩子上的螞蚱似得,我也不會好,卻是錯了,錯得離譜。”

李明達淡淡一笑,“都過去了,你既然也誠心道歉了,也不必自責。瞧你臉上餘驚未定,你還是早些回去歇息吧。”

魏婉淑連忙謝過而後告辭。

她出了公主所住的院落之後,就緩緩松口氣,挺直腰板往前走。這時候剛好崔清寂從李治的院子裏出來,兩廂就碰個正着。

魏婉淑看了眼崔清寂,見崔清寂對自己行了個謙讓禮,對其禮貌笑了笑,也就去了。

崔清寂望一眼魏婉淑的背影,也沒有太多表情,轉而聽随從問了房遺直的住處,便立刻前往去找房遺直。

魏婉淑一路走到自己的房間之後,就趕忙關上門,整個人靠在門上大口大口地吸氣。

“二娘?”

魏婉淑轉轉眼珠子,想想被攔在長安城外的李明達和李治,再想想崔清寂的态度,魏婉淑面色大變,立刻跌坐在了地上。

“二娘,這是怎麽了。”圓月忙去攙扶魏婉淑。

“長安城內大變,太子不好了。”魏婉淑慘白着臉道。

圓月驚詫不已,呆呆地看着魏婉淑,“那、那二娘和他——”

“住嘴,以後休要再提他,便是私下裏也不行。”魏婉淑定神之後,淩厲之色不改。

“那我們該怎麽辦。”

“聽說尉遲郎君也在此,”魏婉淑咬了咬唇,“事既不能如意,便不如從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