圓月不太明白地看着魏婉淑,“二娘,現在梅花庵已經連死了三個人,您不會是要在這時候摻和進去吧?”
“我能摻和什麽,這案子又跟我沒關系。”魏婉淑鎮靜下來之後,整個人異常冷靜,“說句不中聽的話,其實三位師太死了,對我來說倒是一件好事。”
圓月轉了轉眼珠子,然後附和地點點頭,她也深覺得如此。
再說崔清寂,本以為這次去拜見房遺直仍然會吃個閉門羹。卻沒想到他一到房遺直的屋門口,就立刻被其随從落歌引入房內,對方還特意說了一句,“我家世子等候多時了。”
崔清寂忙打禮,跟着進去了。卻見房遺直從案後起身,過來迎他。崔清寂當下不如房遺直有身份,所以見面之時,還是要對他正經行禮,道一聲“見過房世子”。
房遺直淡笑着請他不必客氣,又請他落座,随即讓人上茶,想了下,又讓人再備些梨汁。
“我喝茶就可,便是用炒過的茶葉用水清泡就行,若沒有的話煎茶也可。”
崔清寂說完這些話後,就對房遺直禮貌地笑了一下,然後謝過他。
房遺直并沒有因他的話而态度有何異狀,只是淡然擺擺手示意屬下去準備就是。
“不知案子查得如何,可有清寂需要幫忙的地方?”崔清寂問。
“沒什麽太大的線索,若是你能幫忙便再好不過。”房遺直大方表示。
崔清寂掃了眼房遺直的表情,微微地笑起來,“遺直兄太過看得起我了,我倒有些不好意思了。”
“早聽聞你才高八鬥,今見本人,不必論及詩書才華,只觀言談舉止,也知你是個不俗之人。既然有位學識淵博的聰明人來好心幫忙破案,必然有所受用,我和公主哪有拒絕的道理,自然高興。”房遺直話無半分矯情,風度逸然,令人不禁就想起一句話‘謙謙君子,溫潤如玉’。
崔清寂扯起嘴角,配合地對房遺直行禮致謝。
“才疏學淺,不及世子半分,查案事關重大,我并不精通。只怕白白的給你們憑添麻煩,若只是查案之中遇到什麽難解之處,剛好我可幫上忙的時候,我再出一份力吧。”
“崔六郎太過自謙了,卻也不能強求于你,便遇到難處的時候再找你幫忙。”房遺直淡淡的笑道。
待茶上來之後,房遺直就請崔清寂嘗一嘗。
“自家制茶之法,晉陽公主已經嘗過了,直贊好,你試試看。”房遺直伸手做一個‘請’的示意。
崔清寂聽他又提晉陽公主,嘴角微微抽了一下,斂眸看着翠碧的茶湯,眼底劃過一絲冰冷。
再擡首,他又笑着吹了吹茶,先聞茶香,待茶稍微溫了一些之後,便品了一口。
房遺直一直看着崔清寂,目光随和,似乎只是在單純地等他評價茶的味道如何。
崔清寂咽下了滿口的茶香,只對房遺直簡單地評價道,“好茶。”
房遺直笑了,“便知道你會喜歡。”
随後房遺直便讓人包了一包,給崔清寂拿過去。
此時若有拒絕之言,那邊有失禮節了。崔清寂只能起身謝過,命随從木朗收好。
從房遺直的住處離開之後,崔清寂就問木朗,覺得他剛剛和房遺直的對話如何。
木朗明白自家六郎此問何意,斟酌片刻之後,便道:“該是不相上下。”
“呵,不相上下?”崔清寂冷笑一聲,而後仰頭看着西邊飛起的紅霞,淺淡地感慨了一聲,“快日落了。”
“是。”木朗道。
“回吧,和晉王好好下幾盤棋。”崔清寂道。
落歌又重新泡了一壺好茶,給自家世子。
房遺直接了茶,便垂眸自飲。
落歌在旁道:“剛剛只怕是氣壞了那崔六郎,他輸了。”
“沒什麽輸贏。”房遺直飲了一口茶,便不鹹不淡地說道。
落歌垂首應承,心裏還是認定他家世子氣派超然,不與人一般見識。他倒是小心眼了。不過世子與崔清寂的對弈,他在旁可是瞧得清清楚楚。崔清寂一進門,就意圖用喝清茶的事來挑釁世子,世子未惱半分,只是提到查案時以他和公主名義邀請崔清寂來破案,之後又以主人自居,硬是送給了‘愛喝茶’崔清寂一包茶。
說到底,世子以主對客,便是不管崔清寂作何反應,他始終是客,這就已經是輸了。
落歌萬般佩服自家主人四兩撥千斤的能耐。便是身為下人,跟在這樣主人的身邊,他能學到很多東西,為他的幸事。
……
傍晚,尉遲寶琪用過晚飯之後,照往常的習慣在附近走一走,消消食。
忽聽有一女孩的求救聲。
尉遲寶琪循聲走了幾步,一瞧這女孩身邊攙扶着一人,是魏二娘。方想起來,這喊人的魏二娘身邊的侍女圓月。
“出什麽事了?”尉遲寶琪見魏婉淑閉着眼,整個人無力地搭在圓月身上,似是昏迷了。
圓月一見尉遲寶琪,愣了下,忙抹了眼淚,給尉遲寶琪行禮人,然後跟尉遲寶琪道:“剛吃過飯,陪我家二娘出來走走,誰知她忽然就暈倒了,叫醒了卻也是頭暈挪不動步。我想把二娘背回去,喊大夫來,卻是力氣不夠,也不敢下前頭那石階,就怕自己走不穩了,再把二娘摔一下。”
梅花庵建在山上,所以經常有一些上下坡的石階。尉遲寶琪一瞧也确實難走,圓月也是個身量嬌小之人。
魏婉淑這時候眯着眼睛,虛弱地搖了搖頭,對圓月道:“我沒事的,這就可以走,卻別麻煩尉遲郎君。”
魏婉淑說罷,就硬撐着要下臺階,結果身子不穩,就朝下栽了去。
尉遲寶琪忙叫不好,立刻伸手攙扶。好在他及時拉住了魏婉淑,不然她真會一頭磕在了石矶上。尉遲寶琪随即感覺到魏婉淑小小的額頭靠在自己的胸口,有些灼熱,心咚得跳了一下,忙把魏婉淑推給過來攙扶的圓月。
“抱歉。”
魏婉淑感覺到尉遲寶琪的排斥,忙行禮致歉。
尉遲寶琪反倒不好意思,她許有性命之憂,自己卻還在想些有的沒的。他立刻伸手想要再幫忙,轉即愣了下,忙收手回去,讓圓月等一會兒。
“實在累了,你就扶她先坐在地上。”尉遲寶琪把自己的披衣放在石階上鋪好,然後就立刻匆匆跑了。
圓月怔了怔,問尉遲寶琪去哪兒,卻因為對方跑得太快,沒得到回應。
不多時,圓月就看見尉遲寶琪帶着左青梅和幾個尼姑過來。她心知怎麽回事,忙小聲嘟囔一句。
左青梅看到昏迷的魏婉淑,問是怎麽回事,尉遲寶琪就道出圓月之前對他所述的經過。
左青梅過去把脈,又查看了一下魏婉淑的面色,然後對尼姑道:“勞煩幫忙把她擡回房間。”
有個身強力壯的尼姑,立刻站在石階下紮馬步,另兩個人就把魏婉淑送到那名尼姑的背上,然後一路護送她回了屋。
回到屋後,左青梅又重新對魏婉淑切脈。
“有什麽事沒有?”等左青梅把脈之後,尉遲寶琪急忙追問道。
“面色蒼白,虛汗,氣微喘,頭暈步伐不穩,脈虛弱。”左青梅打量一眼床上的魏婉淑,随即又道,“她身量有些纖瘦。”
圓月聽此言,忙道:“這半年多來,我家二娘一直在梅花庵吃齋念佛,确實消瘦甚多,難道是因為這個害了什麽病?”
尉遲寶琪恍惚了下,詫異地看左青梅,“聽起來這病情很大,這長安城又關了門,如何去通知魏公。”
“沖一杯紅糖水給她喝,片刻後即可好了。”左青梅道,“以後歸家,每天給她煮紅糖雞子吃,堅持一段時日,該就不會犯了。”
圓月點點頭。
尉遲寶琪愣了下,“那這是——”
“年輕偏瘦一些的女孩子都有這毛病,不過卻鮮少有在下午犯的,都是早上。”左青梅随即問圓月,她家小娘子今天有沒有好好用飯。
圓月愣了下,看眼那邊躺在榻上的魏婉淑,對左青梅道:“是備了飯,可沒用多少。因聽說庵裏的師太們都身亡了,多少有些難過。”
左青梅忙道這樣可不行,轉頭告知魏婉淑,不管心情如何不好,還是要好生吃飯。
魏婉淑忙強打着精神起身,對左青梅致謝。
左青梅淡笑道不必,然後就告辭了。
尉遲寶琪也要跟着去,轉而對圓月囑咐要好生照顧魏婉淑,又對魏婉淑點了下頭,讓她好生修養,自己就趕緊匆匆去追左青梅。
左青梅可沒有等尉遲寶琪,聽到身後快步有人跑來,左青梅就不禁笑了,轉眸看他:“二郎的性子倒是改了,不去趁機憐香惜玉了?”
“是改了,以後我不會花心了。再說,就是以前沒改的我,也不敢招惹魏家的小娘子啊,她家中老父太厲害了,我不敢招麻煩。”
“更大的麻煩你都招了,還怕魏婉淑。”左青梅笑嘆一聲,又問尉遲寶琪還有什麽話講。
尉遲寶琪正疑惑左青梅所謂的“更大麻煩”是什麽,又聽她問自己話,因知道左青梅不喜歡拖拉,就趕緊跟她打聽案情,想知道另外兩位師太的死亡經過。
左青梅就把情況簡單告知,随即不解地問尉遲寶琪:“尉遲郎君不是讀書麽,怎麽還關心這些?”
“讀書也不能耽擱這個。”尉遲寶琪說罷,就謝過左青梅,目送她去了,然後自己也回房,準備秉燭苦讀。
李明達見左青梅回來了,問她魏婉淑的情況如何。
“就是飯吃少了,昏了頭。”左青梅解釋道。
李明達點點頭,覺得既然沒有大事,也就不多問了。轉而看向那邊的房遺直,問他可否從這些香客名單裏排除出嫌疑人了。
房遺直點頭,“當下就只有五名商人和另外三名男子,無法在永安師太死亡期間提供出不在場證明。其餘的人都有其他人可以證實。畢竟事情發生午飯前後,大家都會出來,所以彼此證明的人比較多。”
“五名商人?”李明達問。
“就是從定州來的那五人,之前就是他們在飯堂大聲喧嘩,後來也是他們五人發現了永安師太的屍體。”房遺直随即告訴李明達,說話聲音最高身材最為魁梧的人叫李鶴,而當時一直勸慰李鶴說話斯文一些的人叫簡文山。二人是合夥做生意,後面跟着的三人則是他們二人的随從。
“這五個人我也有印象,”李明達話音剛落,那廂就來人傳報,京兆府府尹白天明帶人來到了梅花庵。更為有趣的是與其一同來的人,竟還有倭國正使。
當下李治也趕了過來,坐在李明達的身邊。
白天明和倭國正使随後一同來拜見李明達和李治。
李明達就問白天明:“從何而來?”
白天明當然明白公主的意思,心虛地小聲回答道:“從長安城。”
李治的表情顯然露出不滿,只因父親竟讓人從長安城出來,卻不讓他們兄妹進去。
白天明連忙解釋道:“下官已經把梅花的事情告知了聖人,聖人說正好公主喜歡破案,不如就留在梅花庵,令下官協同貴主一起将此案破了,然後再回長安城。”
“也就是說案子不破,我們還回不了長安城了?”李治追問。
白天明愣了下,賠笑着說這是聖人的意思,并非是他的主意。
李志聽到這話也不好再說什麽了,自然要聽從聖命。總之趕緊把眼前的案子破了,這樣他們就可以快點回長安城。
白天明随即也不耽擱,就要立刻跟李明達讨論當下的案情,而這時倭國正使出了一聲。白天明才想起他來,忙對李明達行禮介紹倭國正使。
“我們見過,有事就說。”李明達道。
倭國正使再次對李明達行禮之後,又看向了白天明,顯然這件事情他希望對方來說而不是自己說。
白天明更加一臉為難的和李明達解釋道:“倭國公主失蹤半年了,倭國使團一直派人四處尋找,有些着急。”
白天明說罷,打了個眼色給李明達。
李明達立刻就明白了,這個事兒是李世民嫌煩,估計也是因為當下太子的事令他鬧心,所以打發她來處理。畢竟倭國國公主身死案子是由她來負責的。
倭國正使這時又向李明達行禮,請求她幫忙尋找‘蘆屋院靜’。
在處理互相幫的案子上,倭國方面的事情李明達倒是沒有去處理。她以為後續的事情,由阿耶派的人接手之後,自然就會有人管這些,卻沒有想到所有人都把倭國給忘了。
而今這倭國使團竟然還以為他們的公主是失蹤了,但是缺了這麽久以後才提出,卻有些奇怪。
李明達依稀記得在去年她離開長安城去安州的時候,當時便有傳言說倭國公主失蹤了,後來等她回長安城的時候,卻看到了蘆屋院靜出現。那時候蘆屋院靜給出來的解釋是說她失蹤期間只不過是一個人出去散心,玩了玩而已。後來她身死之後,頭兩三個月倭國使團連失蹤之言都沒傳出來,至今才提出,恐怕是他們是他們本身就做事不端,所以在事情沒有确定之前,不敢提出異議。
李明達因此想到倭國公主的死因,她之所以會被殺死在尉遲家的後院,就是因她之前觊觎尉遲家的金礦地圖。而且據互相幫的人交代,他們會跟蹤蘆屋院靜的緣故也是因為她在金礦山附近出沒。
可見蘆屋院靜一直都在暗中調查到大唐的金礦儲備情況,至于使團的人,開始的時候知不知情不得而知。但後來他們一定是知情的,所以蘆屋院靜死後那麽久,使團裏還一直沒有人站出來說明,八成是以為她又自己去做秘密調查了。且不管使團的人是否無辜,但是可以确定一點,确實有倭國人對大唐的金礦有所觊觎,所以這倭國公主死不足惜。
“蘆屋院靜是怎麽失蹤的?”李明達問倭國正使。
倭國正使怔了下,對李明達道:“她去年的時候心情就不是很好,經常一個人外出散心。早前不告而別,還鬧出了笑話,所以這次人不見了,我們還以為她又是出去玩了,但至今都六七個月了,怎麽都不該如此,這才覺得不對。”
“這蘆屋院靜真的是你們倭國國王的皇女?”李明達好笑問,“連個侍女都沒有,對她照顧的未免也太過漫不經心了。”
倭國正使尴尬道:“因為她不信任她的侍女,經常趁着睡覺的時候偷偷跑出去,也喝令我們不許看着她,結果害我們都找不到她。”
“為何會如此?”李明達又追問。
倭國正使這時候額頭上冒了冷汗,整個人越發緊張,他眼盯着地面,恭敬地跟李明達道:“那是因為我之前和她吵了架,鬧出些誤會,她認為她的侍女背叛了她,我也不支持她的想法,所以選擇不去相信任何人。公主十分固執,志向高遠,我們都勸不住。”
李明達:“那你們之間又鬧了什麽誤會呢?”
倭國正使愣了又愣,“不過是些不緊要的小誤會。恕我冒犯,而今緊要的是先找到她,追究這些原因已經不重要了。”
“當然重要,不知道你們争吵的起因,如何知道她偷跑出去所為何事。天下這麽大,藏一個女子太容易不過,你們找不到,憑什麽我們就一定能找到?的确,我們大唐的人比較多,但是我們大唐沒有人了解你們的公主!”
倭國正使漲紅了臉,随即把頭低得很深,立刻就退縮了,他似乎很怕李明達再質問下去。
“若是知道緣由,我們大概也能找到她了。貴國若不願幫忙尋找就罷了,我們也不過是求助。”
“你們可以自己找,不過我看蘆屋院靜這麽久不回來,八成是不會回來了。她是個惹事的,想必正使心裏很清楚她之前打算要做什麽事。
何不想想,這沒消息反而對你們來說是個好消息。不然她兩次出走的原因真追究起來,若是害得你們倭國國王都會覺蒙羞了,豈非更丢人。到時候影響了大唐和貴國的邦交,後悔的必然不會是我們。”李明達含笑說了這些話,半帶着警告意味。
倭國正使聽完這些話後,額頭上的冷汗已經快流了下來。他心裏自知是他們理虧,大唐那邊必然已經有所耳聞蘆屋院靜的做法了。這失蹤,保不齊就是身死了。但人就是真被大唐給悄悄地弄死了,他能怎麽辦。把這件事擺在明面上說,到底最後吃虧的還是他們。這個決定倭國正使不敢自己做,只能等它日回國親自向國王禀明才可。
倭國正使也不再多言了,只能悶聲應承,然後退下。随即就有人為他安排了住處,長安城禁嚴,他暫且也要在這逗留,回不去了。
白天明等倭國正使一走,就連連叫好,嘆公主厲害。
“下官本以為這件事還是個麻煩,沒想到公主竟三言兩語就把人打發了,令下官佩服之至。”
“本就是他們理虧,白府尹若是知道其中的緣故,必然會比我打發的更漂亮。”李明達謙虛道。
白天明一聽此話,忙客氣笑着說不會,不過公主竟如此親和,不拿架子,倒真跟傳言中的晉陽公主一般,令他心裏的緊張感少了很多。
白天明随後仔細聽房遺直講了案情經過,又看了崔清寂的證詞,還有關于永安師太的過往調查,以及目前寺廟裏的香客名單。白天明就忍不住感慨,房遺直和李明達竟能在短短不足一天的時間內,也就是三名死者出現的當天,把案子調查到如此程度,實屬厲害。
“真叫下官自愧不如啊。”白天明捋了捋胡子,贊嘆不已。
李明達問白天明,根據此案目前的調查結果來看有什麽想法。
白天明先行禮,然後謙虛道:“可能有說的不對的地方,還請大王、貴主和房世子不要見怪。下官倒覺得這件案子調查到現在為止,已經一切明了了,就差最後一步。這從案發現場所述的證據來看,殺人的人至少有一名強壯的男子,他可以搬運屍體,且身材高大,所以他的頭發才會挂在較高樹枝上。而五名沒有在場證明的商人,個個身材高挑魁梧。而且這五個男人,如果一起行動,殺三名尼姑對他們來說太輕而易舉。”
李明達:“可據我所知,仁安和慈安師太是在前一天晚上身亡的,而當時這五名商人還并不在達梅花庵。”
白天明聞言,笑起來,“憑我多年辦案的經驗,這一點剛剛好證實他們确實有作案的嫌疑。”
“願聞其詳。”李明達認真地注視着白天明,倒有些期待他的答案。
“試想誰會殺人後,不做任何掩飾讓人發現?這仁安師太和慈安師太極有可能是他們昨天晚上就下手了,然後再等到今天進庵裏找個理由殺永安師太。畢竟永安師太相較于前兩者來說不太好殺,她身邊總是有人,他們需要把他騙出來,再痛下殺手,但是這樣的話,不在場證據難免沒有辦法坐實。所以他們就用另外兩名死者進行僞裝,以減少他們的嫌疑。”
李明達看了眼房遺直,問他的想法是什麽。房遺直搖了搖頭,表示他目前還不是太清楚。
李治道:“多簡單的事!到底是不是把,這五個人抓來質問一番就清楚了。還有這真要是殺人是兇手的話,身上肯定會留有證據,讓人仔細搜身,還有他們的住處就知道了。”
白天明立刻附和李治的話,随即就請示李明達和房遺直,問他們二人的意思如何。
李明達和房遺直互相看一眼。
這時候李治又說查一下總沒關系,即便是查不出什麽,也不會有什麽大錯。于是他自己做主了,讓白天明趕緊去把這五個商人抓過來仔細問清楚。
李明達和房遺直也沒有更好的主意,既然李治已經張口了,就随着李治的決定,暫且旁觀其審問李鶴、簡文山等人的情況。
當下李鶴和簡文山等五人被帶上來後,就跪下給李明達和李治等人行禮。随即聽白天明的問責之後,李鶴、簡文山等五人都喊冤不認。
“永安師太的屍體的确是我們五人發現的沒錯,但人卻并不是我們殺的。我們幾個那會兒也是在飯堂吃完午飯,然後順路就上後山走走,看看梅花。後來遇到了屍體,我們幾個也很意外,吓得連腿都差點邁不動了,哪可能敢殺人。”簡文山是五人之中口才最好的,所以當下他便最先分辯。
身材最為魁梧,脾氣最爆的李鶴這時候咬了咬牙,喊道:“我們沒殺人,請不要冤枉我們!”
“你們真要是清白的,自然不怕查。我當下就會命人搜身,查你們的住處,如果你們真是無辜的,我們必然不會找到線索。”白天明道。
簡文山聽聞此言,微微變了臉色。
李鶴這時候铿锵道:“好,查就查。若最後沒查出什麽,還請諸位貴人給我們一個清白。”
李鶴似乎對官府積怨已久,早就有不滿的情緒,所以他便是膽小怕屍體,但對于府衙貴族之類的人物,他沒有半點畏懼。說起話來,像個即将赴死的壯士。随後不久,前去搜查的人就回來了,他們在簡文山随行的行李裏,找到了一副張玄真的畫,也發現了一封信,信雖然是簡文山寫給別人的,但從內容上看,可知簡文山其實是張玄真的兒子。
這個發現足以驚訝在場所有人。
李鶴呆了呆,半張嘴,扭頭看着簡文山,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
簡文山忙給李明達和李治磕頭,“我親生父親的确是張玄真,但這跟我是否殺害永安師太并沒有什麽幹系吧?”
“當然有幹系,當年永安師太與張玄真通奸,才有了而今的梅花庵。你是張玄真的兒子,偏偏在這時候從百裏之外的定州跑到梅花庵來,卻是為何?”
“永安師太和我生父有奸情?”簡文山驚訝地瞪眼,搖了搖頭,“這我真不知道,這怎麽可能。”
“這種時候,證據都擺在眼前,還想僞裝,不覺得可笑麽。你這種事發後就不認兇手的人,我真是見多了,一年不下十個像你這樣。”白天明冷笑一聲,根本不吃簡文山這套,随即呵斥簡文山從實招供殺害永安師太和仁安、慈安師太的經過。
簡文山只喊冤枉,道自己沒有。
這時候一直伴在李明達身邊的尼姑惠寧皺了皺眉,然後仔細凝視辨認簡文山。
李明達立刻察覺她的異樣,問她再看什麽。
“昨夜我和安寧去山下打水的時候,好像在山門口見過他。”惠寧說罷,便表示自己也不确定,請公主允她去叫尼姑安寧來。
不及李明達說話,李治立刻打發她快去。
不多時,惠寧就将安寧領了來。安寧年紀比惠寧更小些,年紀和李明達差不多,臉圓圓的,瞧着十分老實厚道。安寧打量簡文山之後,就去抓惠寧的手,挑眉驚訝道:“昨天傍晚山門口的那個人,好像就是他,我記得他的鼻子,又高又挺,普通人鮮少有這樣的,是我見過最高的。”
簡文山很低着頭,被指認之後,閉上了眼,随即給諸位貴人磕頭,承認道:“昨晚草民的确是來過梅花庵,但并不是出于殺人的目的,草民只是想來此見個人,但沒想到對方根本不在庵中,所以我打聽之後,就離開了。”
“什麽人,跟誰打聽的?”白天明問。
簡文山道:“趙芙蓉,本是該是和我的訂婚的妻子,但于三月前忽然離家出走。上個月我得知她在梅花庵的消息,這才在李鶴前往長安城做生意的時候,跟着來了,就是想順便把她接回去。
昨天我們趕到十裏外的汾峽縣的時候,就在客棧落腳了。我因為急于想打探芙蓉的消息,又不想耽擱李鶴的生意,所以當時重金借了匹馬趕過來打探。沒想到得了回複說人并不在這裏,我就回去了。結果第二日我們備足精神去長安城的時候,城門關了。我因還挂念芙蓉的事,擔心她是出了家不想見我,所以打發人糊弄我,正想要返回再仔細打聽。更好出了進不了長安城的事,我就勸李鶴來此住,這裏倒是距離長安城更近一些,李鶴也就答應了。”
李鶴立刻道:“是這麽回事!真沒想到,我竟然被你給坑了!”
随後又召來守庵門的尼姑,守門尼姑今早腹瀉到虛脫,一直躲在房裏休息。這會兒被帶了過來後,一眼就認出了簡文山,也承認他打聽趙芙蓉的事。
安寧這時候轉頭對惠寧小聲嘀咕道:“慈安師太出家前的俗家名字不就叫趙芙蓉麽?”
惠寧愣了下,點點頭,然後對李明達道:“是了,慈安師太出家前的名字,就叫趙芙蓉!”
“好麽,上了年紀的慈安師太,原來才是你找得未婚妻?你口味倒是特別啊。”李治冷笑,立刻認定簡文山之前都是在狡辯,轉即對白天明道,“都說商人奸猾擅狡辯,以前還好奇會如何,今天算是見識了。而今我看這麽審,他們是什麽都不肯認了,倒也不必廢話,直接把人拿了,回頭你帶回京兆府,好生對他們言行逼供一番,他們自然什麽都招了。”
白天明應承,這就命人先将五人緝拿看守,待長安城門大開之後,自然要在京兆府好生審問這五人。
李鶴這時候聽到此話,大叫冤枉,喊着這事就是簡文山自己幹的,跟他沒關系。不過他喊了不過兩句,嘴巴就被人堵上,拖了出去。
房遺直冷眼看完這些後,轉頭端起茶碗喝茶,沒有太多的表态。
白天明忙對李治和李明達行禮,感慨大王和公主都是英明神斷,“僅在案發當日,就破了兇案,這應該是京兆府有史以來最快的一次,而且還是三連殺。下官真是借了公主和大王的福氣了!”
李治笑了笑,“本就是一樁簡單的案子。不夠這功勞我可不敢占,都是十九妹和房世子的功勞。”
李治随即看向李明達和房遺直,發現這倆人竟然都低頭喝茶。聽到他的話後,房遺直才擡起頭來,起身對他客氣一句。兕子則陰着臉,根本就不理會看他。
李治想了想,自己也沒做錯什麽,還把讓他們倆誇一頓,怎麽來人都像是看他不順眼似得?
為慶祝案子破獲成功,李治打發人多準備些豐盛的齋飯。白天明聽說李治有興趣下棋,立刻躍躍欲試,随即就和李治對弈起來。
李明達則要外出透透氣,房遺直也跟着出來了。
這時小憩一覺的崔清寂,精神抖擻地過來給李治請安。李治忙打發他快去,小聲告知他李明達剛剛出去散步。
崔清寂謝過李治,立刻出了門去追。
永安師太院子,老梅花樹下。
李明達仰頭看着樹上開的正好的梅花,伸手摸了摸這到粗壯的樹幹,“這應該是梅花庵最老的一顆梅花樹了。”
“是。”
“你是不是和我一樣,覺得這案子不對勁?”李明達按着樹幹,轉頭看着房遺直。
房遺直點了點頭,目光一直在李明達身上沒有移開。
李明達怔了下,轉向聲音傳來的東方,“好像是崔清寂來了。”說完之後,李明達聽到身後有腳步聲卻沒有說話聲,還以為房遺直是要避嫌走開,轉頭去瞧他,額頭卻剛好碰到了他的下颚。
老樹梅香漫漫,泛着絲絲甜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