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七章 陛下賜婚
臨寒離的語氣并沒有慘雜着責怪,那清淺的聲音裏有那麽一些無辜,他雖然不那麽了解帝王之術,或者說沒那麽熟練,可是他是知道的,方才師父的意思就是要塞上官家的姑娘給他,不明不白的就想要塞給他。
顧煥臉上含着笑握着酒盞,伸手理了理臨寒離的袖口,然後輕聲道:“陛下,你是一國之主,要什麽沒有,如今臣塞一個女子給你,你不還是可以輕而易舉地拒絕嗎?所以啊,這沒什麽,你都能機智化解,朝政以後也要試着去分析,不可再逃避了,若是避開,臣不知道零國的朝堂會變成什麽模樣,臣扶植姬家就是為了在朝上制衡上官家,盛家與臣有姻親關系,陛下日後就看着提拔吧,怎麽說臣在朝六七年也是夙興夜寐。”顧煥說着便開始賣弄情懷了,一雙眸子帶着些真誠看向臨寒離。
皇帝看着顧煥這副樣子,心裏不免有些失落:“師父,朕自認為自己不是坐在那個位置上的人,一路上被你們衆人推了上去,朕哪怕是到了現在也不知道到底該如何作為,你說你要離開,朕想過許多法子要留下你,但是漸漸的又覺得朕是沒法挽留一個誠心要走的人。”臨寒離斂了斂眸子,低頭看向自己的明黃色衣擺,然後怔怔又道:“既然如此,不如就讓師父欣然離去,鬧得那般僵反而不好看。”
顧煥不知道該如何說,這麽些年他親眼見着臨寒離是如何依賴他,每次他的建議都會被他采納,斟酌幾番,對他的信任也是直直相看,真到了分別的時候心裏還是不舍的,在他的眼中,他一直都還是個孩子,時而任性、時而乖覺,很容易被滿足,從未拿他的心計去算計他,這樣自然是值得他顧煥做一個純臣。
“陛下,臣還有一些話要說給你聽,臣走之後,千萬要派暗線分布在上官家與姬家的身側,如今看來他們兩家皆是對彼此不滿,互相牽制制衡才是最好,背後也要防止他們有些小動作,只要一發現他們有什麽異心,陛下你要當機立斷,即刻斬草除根,這個時候千萬不能心慈手軟!臣本想讓陛下收了那上官家幼女,臣私底下已經查過了,這女子有經世之才,性子又比較內斂,于你在後宮是大有裨益的,陛下的後宮人少,但是皇後性子軟,不谙世事,只願守着那個位子去過一輩子,臣想為你尋個知冷暖的細心人,能好好開解你。”顧煥不知道打心底裏是不是早就将臨寒離當做自己的孩子看了,一心都在為他打算着,誰知道他根本沒有要接納的意思,提及此,顧煥長長地嘆出一口氣來,心中覺無奈。
臨寒離并未想到如此深的地步,只覺得也許是師父覺得他後宮凋敝想多添些新人進來,而他在情愛事上并未覺得有什麽必要,故而當機立斷就甩手送她去修築書閣了,這麽看,說不定這上官姑娘心裏是非常不滿的。
“啊,師父,我倒是沒有想到那般多,事已至此便就這樣吧。”臨寒離也是要面子的,擺了擺手,示意顧煥就将此事揭過吧。
“罷了罷了,臣一切以陛下為先,陛下覺得成那便成,臣還有一事相求陛下。”顧煥說着便緩緩将酒盞穩妥放在榻幾上,行了個跪拜禮。
行此大禮,臨寒離一驚,立刻便要将顧煥扶起來,嘴上輕呼着:“師父,你這麽做是為何,沒有你,朕可能早就被朕的王叔殺了,你于朕而言早就不是臣子了,更多的是将你視為親人來看。”
顧煥穩了穩心神,道:“臣希望陛下能佑顧家滿門榮耀,若日後顧家子孫真有不敬之處,也請陛下能留他們一命,臣敬謝、萬死不辭。”顧煥此番無疑是在為顧家求一塊免死金牌了,他這般離去,當真不知道零國朝堂會發生怎樣的變化,他在,還能保着顧家,他不在,難免就會有有心人在陛下耳邊吹些冷風,長此以往,顧家必遭陛下猜忌。自溫夕嫁給了盛珞,他顧家與盛家的關系便早就不同,更像是站在同一邊了,這些他都沒法輕易抛開。
佑顧家香火、門楣,是父親生前一直所汲汲以求的,為了這些他幾乎是使得這個家變得支離破碎,只是這樣的祈願,他顧煥還是想要完成。
臨寒離垂下眸子,看向顧煥那寬厚的後背以及緊叩的頭,輕聲道:“顧卿,朕答應你。”這一刻便是君臣,他以一個至高尊貴的身份去允諾,君王之言,絕無戲言。
“臣叩謝陛下聖恩。”顧煥說着便又磕了頭。
“顧卿起來吧,朕有些倦了,就先回宮歇息了。”臨寒離不知為何,此時多看一眼顧煥,他的心裏就有些傷心,知道他此番離去便不知何時才會回來,他的一顆心是這樣的不甘心。
衆臣見陛下退去,一時便又竊竊私語起來,方才見陛下與顧王爺所行已覺奇怪,現在就更是覺得這顧王爺莫不是在臨行前還得罪了陛下嗎?各懷鬼胎,每個人都有着不同的想法,陛下一離去,宴會便蒙上了一種倦怠感,顧煥起身,舉杯道:“諸位,本王不日将離去,煩請諸位日後盡心輔佐陛下,佑我零國千秋萬世。”說完這句話,顧煥便将杯中酒痛飲。
宴會很快就散了,沒有同往日一般直至天明,楚蕭與顧思衡已經在後殿快要睡着了,好不容易挨到宴會散了。
楚蕭揉着眸子,一手拉着顧思衡,一邊往殿外走去:“你爹爹哪去了呢,我們也該回去收拾收拾,再安穩睡個好覺就出發回家了。”
顧思衡眼見着姬念如要随着姬家的一衆人離去,像是突然想到什麽,一下子松開楚蕭的手,大步向前面跑去。
“姬念如。”顧思衡高聲喚道。
此間姬念如正随着家中長輩緩緩離去,聽見這般有些熟悉的聲音,偏過頭望向顧思衡,擡起的步子堪堪止住了。
“顧思衡,你還有什麽事麽?”她眨着一雙清亮的眸子就這樣怔怔地看向他,那眸子仿佛會說話一般,朝着他忘呀忘,好似要一眼望到底一般。
伴随着姬念如這一聲問候,姬家後院的婦人都扭過頭來紛紛打量起顧思衡,面前這個孩子,皮膚白皙、五官深邃,想必以後也是個頂俊的,她們想到這便開始竊竊私語起來,一面說着顧思衡樣貌不凡,一面談論着家世。這是顧思衡第一次出現在衆人面前,鮮少有人知曉他是顧煥的兒子。
被這般多的女人看着,他未免有些不适,無意識地扯了扯嘴角,然後輕聲道:“沒什麽,我來就是告訴你一聲,我要離開寒祁了,請你珍重,我們有緣再會,你算是我在寒祁的一個朋友,我總想着該與你道別的。”顧思衡雙手垂在衣裳邊,盡管很難開口,可還是低垂着頭悶聲說了出來。
“你也保重,有緣再見。”姬念如點頭應道,然後微微彎了彎腰側身行了個禮,複又道:“幫我謝謝楚姨,希望楚姨能一直這樣歡欣下去。”說完這句話姬念如便斂了神色随着姬家人離去了。
楚蕭望着兩個孩子心中一時有些五味雜陳,待人散她大步走上前拍了拍顧思衡的腦袋,笑着道:“阿如都走了,你怎麽還在這兒傻站着,看起來你是真的舍不得阿如麽?”
“娘親,姬念如是我在寒祁的第一個朋友,道別是應當的,娘親總愛多想,更是喜歡用大人的想法來衡量我們。”顧思衡說罷便跨步向前走去,扯着嗓子道:“娘親發什麽愣啊,我們去尋爹爹了。”
“暧,這便來。”
這句話剛一說完,便見那個額頭磕傷的公公大步走了過來,一下子攔住楚蕭,垂着頭道:“還請王妃和小世子随奴才走一趟,陛下相見。”
楚蕭原以為在宴會上陛下不曾召見那麽便不會再見了,只是沒想到是宴會後來見,她兀自點了點頭伸手握住顧思衡的手,輕聲道:“勞煩公公帶路。”
一路上行着到了皇帝的書房,進了屋便見顧煥穩如泰山的與小皇帝對坐着,二人正在下棋,楚蕭欲要拉着阿衡行跪拜禮,小皇帝輕聲道:“師娘不必多禮,快起來,來人,賜座。”吩咐完這些便揚手揮退了宮人。
“多謝陛下。”楚蕭不是第一次見臨寒離了,只是隔了這麽些年,他的變化還是有的,好似是褪下了一些稚氣,可是那臉上卻還是帶着孩子般的笑意,他當真是沒有一些君王的威嚴啊。
“師娘,這就是阿衡吧。”臨寒離說着便朝着顧思衡招了招手,笑着道:“我這有好吃的,叫人帶你下去吃些。”臨寒離說着便換來了随侍的公公,顧思衡自然知道這話的意思便是要帶他下去,他們大人間有獨自的話要說。
“阿娘,我有件事想與你商量,只是不知道你會不會答應,師父說在這件事上他做不了主,全部都聽師娘的。”臨寒離說罷便擡頭看向一遍假意沉浸在棋盤間的顧煥,複又低頭輕笑着,眉眼彎彎,就像是知道了什麽不得了的事一般,那樣的好奇,帶着些幸災樂禍。
楚蕭還是有些驚訝的,她沒有想到方才臨寒離說的是“我”而不是“朕”,可見他對顧煥的信任是如此大,楚蕭整了整自己的袖口,端直着身子,如臨大敵般道:“陛下請說。”
“這是出于我的私心,我想為阿衡定一門婚事。”
臨寒離聲音方落,楚蕭登時便像是受了刺激般一下子立了起來,雙手垂在腰間緊握着,她的眼神透過臨寒離的臉落在了顧煥身上,慌張不已。
臨寒離見狀,立刻道:“師娘你不必緊張,我只是在問你的想法,若是你真的不許就算了罷。”
“陛下為何會有這樣的想法?”楚蕭自知自己方才有些失禮,立刻躬身行禮,現在渾身都有些僵硬。只是方才對上顧煥的眸子,他只是淺淺的回望了她一眼,并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這個意思是要她自己來做決定嗎?
“師娘,朕的意思是這事沒有別的什麽,全部出自朕的私心。”臨寒離說着便撤開了手中的棋子,斂了眉目,周遭突然散發了不一樣的感覺,是壓迫也是作為君王的威嚴,楚蕭緊皺着眉頭,一時竟然不知道該回些什麽,看陛下的意思便就是要強硬為阿衡拉上一門親事,這不是在過問她的意思,完全就是無形中的逼迫,楚蕭的手緩緩攥緊,一時六神無主。
她的本意自然不是這樣,孩子這樣小,婚事自然該是讓他們自己去決定,而不是由一道旨意就定了下來,若是日後阿衡責怪,又該如何。
楚蕭漸漸能感覺到自己背後的濡濕,她的眸子不時便看向顧煥,他只是一味低頭沉默不語。
“師娘,你為何不回答朕。”臨寒離托腮,聲音涼涼。
此言一落,楚蕭立刻跪在地上,整個身子都伏在地面:“陛下聖意,臣婦……”那幾個字堵在喉嚨裏卻是怎麽都說不出來,難道就要這樣斷送兒子的幸福嗎?楚蕭微微皺了皺眉,指尖緊緊扣在掌心裏,有些發疼,她無奈,閉上眸子,再次磕頭道:“臣婦全聽陛下的。”
此言一落,臨寒離便勾了勾唇角,偏過頭望了一眼顧煥,輕聲道:“師娘起來吧,師娘可有看上寒祁哪家的名門貴女,說來于朕聽聽。”
“臣婦不知,求陛下一個聖意。”楚蕭現在只覺渾身散發着一種寒意,哪怕是顧煥也是無法完完全全護住孩子的幸福嗎?楚蕭心如死灰,有些失落,到底還是身為一個母親,她冒着天下之大不韪,穩了穩聲音道:“陛下,臣婦以為孩子尚小,不如待到了年紀再遵守這婚約,請陛下到了那時候再為阿衡賜婚,臣婦懇求陛下。”此言一落,楚蕭知曉等着她的很可能是皇帝的雷霆之怒,可是她只要有可能就要為自己的孩子争一争,不想就這樣輕易的失去了自己的幸福。
臨寒離伸手在案桌上輕輕叩擊着,一盞茶的功夫,楚蕭還跪坐在下面,臨寒離緩緩道:“阿娘起來吧,朕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