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一章 觸怒龍顏

這一日天漸冷下來,殿外的寒風呼呼地刮着,季陵瀾白方下朝,整個人便被那寒災的一衆折子磨得腦子疼了起來,在去勤政殿的路上也是有着寒風入臉,整個人都有些不舒坦了,入了勤政殿,先是坐下來就着案桌上的熱茶便喝了起來。

入口便是一股清淡滋味,季陵瀾白陡然凝眉,偏過頭瞪着李文道:“這茗香是在跟朕叫板嗎?你上次可有教訓過她,怎麽還敢給朕上這樣清淡的茶,真是膽大妄為,該罰!”季陵瀾白說着便不悅地放下茶盞,眉頭緊鎖。

李文扯了扯嘴角,心中暗自叫苦,這陛下啊還是陛下,平日裏日理萬機,怎麽對自己吩咐的事就是記不起呢。

李公公認命般再次跪了下來,輕聲道:“陛下,茗香已經被調離勤政殿了,現在為您奉茶的是你欽定的……舒答應。”李公公說完便在心中長長舒出一口氣來。

季陵瀾白挑了挑眉,兀自靠在椅背上,漫不經心道:“嗯?她的病都好清了?”

“是。”

“哦,這樣啊,那她做奉茶宮女就沒有人教她規矩嗎?你們就任她這般胡來?”季陵瀾白說着那後面的聲音微微上揚,語調有些嚴苛。

“是奴才的錯,奴才罪該萬死!”李公公一下子便将指責全部榄了下來,磕頭謝罪。

季陵瀾白擺了擺手,伸出手指輕叩着桌子,然後道:“這與你沒什麽幹系,你倒也不用這般匆忙地去攬下這些罪過,舒答應扣除半月俸祿,帶回去好好學學規矩。”季陵瀾白風輕雲淡地說着,這話也是放過了李公公,這些年陛下對待他們這些奴才确實要寬容了些,很多事都願意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是是是。”李公公說着便擡手默默擦了擦額頭上沁出的汗,如此冷的天,他方才還是被吓出了汗意,他是真的畏懼陛下方才将他拖出去給好好教訓一頓。

天這麽冷了,要是被拉出去打了板子那也是說不定命就丢在這了,就算運氣好撿回來一條命,也是養不好了。

李公公這般想着便立刻面向季陵瀾白退了出去,到了殿外便拍了拍自己的胸膛,當真是怕的要命,生怕又在這樣的天裏惹怒了陛下,趕忙尋到了偏殿去,果然見舒答應正立在那備茶,低眉順眼,遠遠看去倒是真的十分安靜啊。

李公公大步向前,耐心道:“小主哎,快些別弄這些了,方才陛下怒了。”李公公一邊說着一邊撤下舒月手中的茶葉,煞費苦心道:“今日下朝後上的茶,陛下很不滿意,差點沒把奴才給拉出去抽板子,陛下說了要好好讓主子學學規矩,主子這些時日還是多費些心吧。”

舒月一時沒弄明白,颦蹙着眉頭,還是柔聲謝了李文的好意,然後擡眸道:“這陛下為何不滿意,我自覺做的沒什麽問題,泡茶的茶藝在入宮前我也是有專門學習的,怎麽會出了問題呢?陛下可有說是什麽出了問題?”舒月說着便彎下腰拾起今早奉茶的茶葉仔細聞了聞,茶葉的清香撲鼻而來,沒有問題啊,一切都很自然。

“小主難道不知道我們陛下最愛的便是飲濃茶,喝冷酒,這茶若是淡了,陛下是十分不悅的,那一整日的好心情便是即刻消散了,陛下飲了主兒的清茶,自然是不會高興的。”

李公公說着也是搖頭嘆息。

“這樣嗎?那有時候深夜批折子也是一杯接一杯的濃茶?”舒月說着便立刻緊皺着眸子,好像季陵瀾白比她想象中的還要那般不顧及自己的身子,冬日裏愛喝冷酒,這些都是傷胃傷心脾的。

“那是自然,還是請主兒切記,萬不可再失了分寸讓陛下不悅,陛下若是不悅了,我等這些奴才都是要遭殃的。”李公公說着那一雙眸子便流露出感激來。

這樣子倒是讓舒月有些不好意思了,她暗中扣了扣自己的手,其實現在她的身份比較尴尬,按理說她還是一個答應,可是是從妃降位的,這宮裏的人定沒有很看得起她,看着李公公還真是真心一片,時常會提點勸慰,這般樣子她便更不好意思了,若是因為她的過失牽連了其他人,真是過意不去。

“知道了知道了,多謝公公。”舒月點了點頭,今日會奉上清茶,本就是看茶苑裏有着好茶葉,那香味實在自然清遠,舒月是極喜歡的,有些自作主張的奉了茶,只是沒有想到會惹出這樣的事來,古洛名門貴族多喜飲清茶,但是陛下卻又有些不同。

李公公自然沒法告訴舒月,她今日所泡的茶那是來自前皇後的,這些子隐秘事,誰也不能說,更是畏懼陛下某一天知道了,會說他犯了欺君之罪。

接下來的一連三天,季陵瀾白一直處理政事要深夜,常常在夜間召大臣來議事,似是北方的寒災愈發嚴重,諸多的百姓流離失所,糧食欠收,季陵瀾白一直在商量對策,這夜放才送走了程大人,季陵瀾白還是不肯歇息,仍是在伏案處理政事。

“李文,上茶。”季陵瀾白喝着,然後便摔開了一本折子,“這等官員,受着朝廷的俸祿,竟然一個計策都獻不出來,還想着推三阻四,裝愚鈍,真是該死!”說完這句話,他有些倦怠地捏了捏自己的鼻尖,緊鎖的眉頭在這段日子裏就沒有舒展開來。

李公公使了眼色讓舒月奉茶去,舒月這三日來皆是學着規矩,規規矩矩奉茶,從不敢有半分的越矩,捧着一杯濃茶便放在案上,輕聲道:“陛下,茶水。”

季陵瀾白沒有應,只是順手接過茶,一口飲盡,随後便是有些抑制不住的咳嗽,整張臉因為局促的咳嗽顯得有些通紅,這幾聲咳嗽後他長長嘆息一聲,伸手捂了捂自己的胃。

“陛下可是胃有些不舒服?要不要叫禦膳房備些冬日暖湯,暖暖胃?”舒月立在一邊,看着季陵瀾白的側臉有些不忍問道,他好像因為紛雜的政事,消瘦了不少。

這話音剛落,季陵瀾白便偏過頭一瞬不轉地盯着舒月看,那張臉還是一如既往地冷毅,看了一會兒,便斂了神色,繼續翻開他的折子。

舒月自然也沒覺得自己的話有什麽不對,倒是沒想到季陵瀾白不冷不熱,就這樣将她晾在一邊,也不搭理。她暗自在心底裏長長舒出一口氣來,罷了,不聽就不聽吧,反正身體是他自己的,她勸都勸了,他不聽那她也沒什麽法子。

只不過季陵瀾白并沒有叫她下去,她自然得站在他的身旁,無時不刻等待着他的吩咐,只不過她是真的有些困倦了,站着站着便有些東倒西歪的,真是想不明白,季陵瀾白對身邊人都還挺好的,怎麽對自己就是苛待了。

想着想着,舒月打了個哈欠,有些不雅,她伸手欲要捂住嘴,就在這個時候,季陵瀾白幽幽說了句:“發什麽愣,都這個時候了,還不知道續茶嗎?”

“是是是。”舒月聽着他陡然的這一句話,渾身汗毛都豎了起來,實在是有些冷啊,立刻便端着茶盞下去奉茶去了,離開之時恰巧聽見了季陵瀾白那連續不斷的重咳,他的咳嗽好似十分嚴重了。

舒月再進來時,已然發現他已經伏案睡着了,緩緩将茶放在案上,她正要拿起一邊的衣衫罩在他的身上,卻見他迷迷糊糊睜開了眸子,就這樣十分巧妙的四目相對,他很快皺起眉頭:“你這是做什麽?”

舒月扯了扯嘴角,這陛下醒的可真不是時候,她輕聲道:“妾奉茶來,見陛下伏案似是睡着了,便想着天寒披件外衫會好些。”說完這句話,她便規規矩矩又立在一邊,陛下從不許別人未經準許而近他的身,她自然要解釋清楚,不想因為這件事而引來他的不悅,禦前奉茶,她現在就算是再如何淡然,也不想再平白無故惹怒了陛下,使得身邊的其他人因她所累。

季陵瀾白聽罷便揚手拉開了身上的外衫,伸手道:“茶。”

舒月聽着他這般沉穩的話,心裏又是狠狠一怵,不禁道:“陛下,若是妾做錯了什麽事,還請陛下責怪妾一人便好,千萬不要遷怒其他人。”舒月說完這句話便顫抖地将茶奉了去。

季陵瀾白接過茶水,深深看了一眼舒月,冷聲道:“你又是做了什麽不該的事,都在禦前奉茶了,別整日裏做些蠢事,朕也不想給你收拾爛攤子,朕就不該多管閑事為了救你去把你放在朕的面前,還真是淨讓你來礙眼了。”說着,季陵瀾白便狠狠瞪了舒月一眼,然後将茶盞遞到嘴邊,飲了茶,這茶味清淡,裏面有一種淡淡清涼,十分潤嗓子,季陵瀾白喝下去便覺得嗓子和胃都舒坦了,确實有些不可多得。

舒月盯着季陵瀾白的臉色看,一時還是真的不知道他是喜是憂,這茶她還是加了一些枇杷的,知道他是有些咳嗽的,便是這麽做了,既然做了便明白又是在挑戰季陵瀾白的底線和怒氣,舒月想着便斂了斂神色,垂下頭,逐步等着季陵瀾白的怒火。

季陵瀾白伸出手在案上慢慢輕扣着,約莫過了一會兒,輕聲道:“舒月,你這個人還真是與旁人不同,就非要頂撞朕是嗎?”

舒月聽罷便立刻跪了下來,伏在地上,低聲道:“還請陛下恕罪妾方才聽您咳嗽了好幾聲,現在天寒如果再繼續飲濃茶的話對脾胃是真的不好,妾就私做主張還是給您奉了清茶,若是陛下覺得妾這般做是頂撞了您,妾甘願受任何懲罰。”

季陵瀾白本想劈頭蓋臉數落她一頓,可是被她這麽一說反而就決定要改變準備說出的話,這個舒月還真是會說話來搪塞他,搞得像他是一個昏君一般,視線落在案上的那盞已經見底的茶水,方才他的嗓子是真的很不舒服,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天氣便寒了,偶染了風寒,咳嗽個不停。

“舒月,大膽!朕說你錯了,你就是錯了,你還想跟朕理論?”季陵瀾白說着便陡然望向她,一雙眸子掃視着她,帶着巨大的考量。

“是,妾錯了,妾只是覺得陛下的身體才是國之根本,妾甘願受陛下的任何懲罰。”

季陵瀾白微微扯了扯嘴角,這要是真的罰了她舒月,好像就顯得他不明智一般,他皺着眉頭,冷聲道:“舒月,你起來,朕不罰你了,但你要是再敢跟朕理論,下次就自己掌嘴。”

“是。”舒月在站起來時還長長舒出一口氣來,她這下子算是保住一命了,不過這些還真的不在她的意料之中啊,沒想到季陵瀾白是這樣的寬宥大度啊。其實方才她的話确實有些以下亂上的,她也在賭,若是季陵瀾白看不慣她要把她驅逐走,那她也是樂意的,她這樣的人怎麽能做好禦前侍奉嗎,完全不該的。

季陵瀾白看着她一張慘白的臉漸漸有了些紅潤便輕聲道:“續茶。”

舒月眉頭一跳,還是續茶?這麽晚了,他還不睡嗎?明日還有早朝,這個樣子身子遲早要垮下來。

季陵瀾白見她立在原地像個傻子一般一動不動便催促道:“叫你續茶,你這兒發什麽愣!是不是非要朕掌嘴,你才能謹慎侍奉!”

“是是是是,妾這就去!”舒月當真是覺得這位爺的情緒是說變就變啊,說是續茶也沒說到底是要濃茶還是方才她端過去的……不過都這麽晚了,喝濃茶是真的不好,舒月狠狠心還是決意端上清茶去。

李公公立刻迎了上來,輕聲道:“小主,不知道陛下可願意歇息了?”他們這些随行服侍的人一般是不敢催促的,陛下這個人是最不喜歡別人對他指手畫腳的。

舒月十分頹喪的搖了搖頭,慢慢走到偏殿:“陛下這性子實在是倔,就算這北邊的寒災是真的危急,他也得顧好自己的身子啊,長此以往下去對身子傷害太大。”

李公公自然也是明白這個道理的,他看着舒月在斟清茶,尖聲道:“小主啊,你怎麽還敢奉清茶啊,陛下不是說了嗎,你這腦袋還要不要了?”

“公公放心,若是出了事自然是我的錯,不會連累你們的,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