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淵亦是在心中暗自猜測。
他已排除了璟王有疾這一點。經過這兩天的接觸,璟王分明邏輯清晰,才思敏捷,全然不似有疾之人。以他的心機謀算,怎麽可能單純縱情聲色、無所圖謀?
賀淵翻來覆去揣摩,便得出兩個可能性。
其一,這是聖意,璟王逼不得已接近他,來探他有無謀反之心。
其二,璟王意欲謀反,然而苦于手中沒有半個兵,只能出此下策,“舍身”來拉攏他。
可賀淵總覺得有哪裏不對勁,一時間自己竟也捋不清楚,只得靜觀其變。
“賀大人!”
“賀大人安好!”
又有兩個官員與他拱手寒暄,賀淵回神,同時回禮。再擡頭,已至議政大殿了,衆人皆列隊站好,賀淵揣着心事也入了列。悄窺一眼宋青塵,他在文官隊伍裏鶴立雞群,很是搶眼。難怪先帝當年獨寵琏妃,被內閣頻頻勸谏。單是從璟王的皮相來看,其生母姿容之冶豔,便可見一斑。
可惜紅顏薄命,琏妃早早撒手人寰。
正思索間,總管大太監李萬福已從殿西側施施然走出,扯嗓高呼“萬歲——”。
群臣附和,紛紛叩拜。
……
宋青塵還是第一次身臨其中,感受着這高亢的萬歲之聲在殿中回蕩,心情一時間難以用語言形容。
他暗中窺了一眼總管太監,就一個想法——這萬福公公不僅年輕,且容貌不凡。
接着,一陣缥缈的龍涎香浮動而過,想必是皇帝大哥來了。總覺得殿內氣氛一下肅殺起來。
讓我來看看。
“衆愛卿平身。”
皇帝大哥的聲音也帶着許多疏懶之意,有些中氣不足。這聲音确定是主角攻?宋青塵腹诽。
不過這聲音還是讓宋青塵回神了。
他心裏突然一緊,差點忘了,他竟不能直視聖顏!幸虧自己忍住沒看,不然恐怕要提前下線。
兩兄弟之間只隔了幾階階梯,卻是天壤之別。宋青塵垂首,手中握着笏板,盯着面前紅絨毯暗自感慨。
書裏其他親王死的死,殘的殘。這麽想想,皇帝大哥對自己這個三弟還算不錯了。
聖上還未說別的,便是萬福扯嗓朝諸臣喊道:“有事啓奏——”
宋青塵強憋住了一個哈欠,搞得有些淚意上湧,眼眶微紅。他實在太困了,早上又一直亢奮着,這會兒亢奮的勁頭漸漸下去,疲倦感席卷上來。
他有些理解為什麽皇帝不早朝了。
也不一定是美人的過錯。
戶部和工部的兩個官員接連出來奏事,“嚓嚓”的出列腳步聲之後,便是一頓的之乎者也已焉哉。
這特麽和念經有什麽區別?!宋青塵佩服之餘困意更勝,只能強忍着,不讓自己打出哈欠來。
他也不是聽不懂,實在是不想浪費這個腦子來聽。
就在這時,他突然好奇,賀淵此刻是個什麽人模狗樣?在好奇心的趨勢下,宋青塵略低頭,往斜後方窺了一眼。
一水兒紅紅藍藍的袍子如同林立,各官員高低胖瘦、參差站着。
他旁邊站着的這個不知道什麽大人,偶爾壓着嗓子,“咳咳”地清嗓。
武官跟他隔了兩列,一眼望不見,于是宋青塵略好奇的稍稍傾身去看,可惜依然不能看見。他有些不甘地回過頭來站好。
他就不信賀淵那小子不困!
雖然這人極其惹他厭,但宋青塵也不得不承認,這人是他穿書以來,在這個小世界裏最大的樂子。
皇帝大哥沒說幾句話,偶爾附和,也是九五之尊的懶緩語調。約半個時辰,就讓退朝了。
近日裏風調雨順,也沒什麽大事。此時天已全亮了,宋青塵回頭準備出殿,只覺得曦光竟有些刺目。殿裏一陣拖沓的腳步聲,個個官員顯然也很是疲憊,臉上都是倦容。
“王爺方才在回頭尋我?可是有事?”這辨識度極高的聲音又出現了。
賀淵此時心中另有思慮,如若璟王有些圖謀,倒也不必如此拐彎抹角,他更不需要璟王“以身相許”,大家不妨打開天窗說亮話。
宋青塵一臉倦意回頭看過去,賀淵仍舊精神奕奕的。
“無事。”宋青塵冷冷道。
他累極,因而沒精神、更沒有耐心跟賀淵周旋,便微蹙着眉往外走,整個人恹恹的。
他只想回去補覺。這陰間作息他真是撐不下去。也許是宿醉早起,又在殿上站了許久,原主這身子已然有些***了。
驀地一陣眼花,宋青塵急忙頓住腳步,試圖緩解這一陣暈眩。
周圍官員已經退得差不多了,外面倒是有幾人三三兩兩的寒暄。江逸之也在外面與人閑聊着,大殿空曠,也靜了下來。
後背一溫,他感覺到一雙熱手正撫在他背上。
宋青塵先是一愣,等意識到這是誰的什麽玩意兒以後,他整個人都不好了。
皇,皇帝大哥走了嗎?!
宋青塵惶恐的回頭,四下掃看整個大殿。他第一次覺得,自己離死亡只有一步之遙了。瞬間生出了許多冷汗,整個人都清醒了。
見到大殿已幾乎沒人,臺階上更是空空如也,他心髒才終于恢複了跳動,喘下一大口氣來。
人沒休息好,就容易生躁。宋青塵也不例外,他惡狠狠回頭,發現賀淵正蹙着眉頭看他,目光也是有些懷疑。
宋青塵怒道:“賀小侯爺,今日起,勞煩你務必離開我三步以外!”說完邁步要走。
賀淵聽完,臉上神色變幻幾許。他好像突然明白了什麽。
忽地過來,攔住宋青塵去路,問道:
“我人在此,王爺卻着急回府,看一個與我七分相似的小倌?”
宋青塵氣出笑音:“誰和你七分相似?安歌和你完全不同,你少自作多情!讓開!”
宋青塵暴脾氣直接上頭,如果不是他打不過賀淵,他現在就想跟這小子動手!他正想再說幾句,發洩一下。
一擡頭,卻遇上賀淵十分陰鸷的目光。
很好,本渣攻已經不愛你了。
宋青塵急于與他撇清關系,因而心情也變得爽朗起來:“你我路歸路,橋歸橋。過去的事當做沒有。我也不圖你什麽,你不用心懷芥蒂。”
我絕不是饞你身子。我和那個渣攻不一樣謝謝!
宋青塵突然感覺這大殿陰冷了起來,不過這也攔不住他做戲的心情:“我着急回府,就是要看安歌。安歌纖弱,我擔心他不好好吃早飯。”
這時,宋青塵頭頂飄來一個聲音,在這大殿裏顯得有些悠長:
“你是說,我還比不過你府中的一個小倌?”
這件事任誰都不會高興,更不要說賀淵這樣一個孔雀般的男人。他語調雖緩慢,但宋青塵聽出來,對方在強壓着怒意。
宋青塵自信的擡頭,正對上了那一雙陰鸷的眸子。宋青塵心裏一顫,但想着他總不可能在大殿上與自己動手,于是一不做二不休,撞着膽子道:
“正是。你比不過他。”
宋青塵必須徹底改變劇情。
賀淵不得不承認,起先他真是憤怒的。無論如何,璟王也不該拿一個下九流的小倌來羞辱他。可靜下來想了想——
璟王這是在賭氣?
他在這空蕩蕩的大殿站着,反而思緒淩亂了起來。那小倌到底是多美貌?
賀淵久擰着的眉頭終于舒展開來——他決定要去一睹尊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