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萬福施施然邁着官步進來,坐着的幾個郎中瞧見,都紛紛起身問好。畢竟這是萬歲爺跟前兒的紅人,誰也不敢得罪他。
江逸之也出了迎上,朝司務喊:“給李公上茶來!”
司務點點頭,大步下去準備了。
這間隙裏,部堂季大人略佝偻着身子,捋着胡須進來:“大家各自去忙活吧,旁的事本部來安排。”接着往上堂坐好,等待李萬福開口傳口谕。
李萬福卻是沒廢話,直接朝身後小宦官斜了一眼,那小宦官便捧着一張紙過來。宋青塵與江逸之循着看過去——調令。
江逸之打眼一掃,就驚得他拿起來反複閱看,邊看邊難以置信地問道:“李公,沒弄錯?确定是禮部,不是兵部?!”
宋青塵這會兒才看明白,這是把賀淵一個帶兵的,調到禮部做文字!真是令人窒息的操作。
原著裏分明沒有這個劇情,難道是自己記岔了?
堂中,李萬福又輕擡了擡眼,慢吞吞道:“往右下邊兒看,內閣的閣老們,個個扣了朱磦印,還能有假?”
這太監似笑非笑的語氣讓宋青塵有些不舒服。結果随意往下面一看,宋青塵更窒息了。
姚廣勤的名字也在上面,鮮紅的方簽子。老師真是花樣多啊……
所以把他一個帶兵的弄到禮部,這不是故意羞辱他嗎?!宋青塵面皮抽了抽,一時說不出話來。江逸之顯然也看不下去了,低聲道:“這是故意的,人家剛剛封了侯,那幫言官便眼紅得緊。”
李萬福上前兩步,眼神投到宋青塵身上:“王爺,傳聖上中旨。咱們借一步?”
聖旨便是指皇帝下命,內閣同意後由內閣拟旨,皇帝蓋玉玺。中旨便不需要通過內閣,屬于皇帝私人下旨,不算正式,文官甚至可以不接。但宋青塵也不敢有半點不尊敬,趕緊做個手勢,提醒李萬福與他出去,到外面天井那處說。
李萬福這老人精當即會意,兩人便往外走去。
李萬福站定,左右看看才低聲道:“聖上說了,內閣那些人太強勢,辯不過,只能先同意。要你多照拂賀小侯爺。”
這好像又是兄弟之間的口吻?
宋青塵試探道:“臣弟……謹遵聖谕。”
果然李萬福好像很懂的點點頭,又往裏面稍斜了斜眼。宋青塵也回看過去,賀淵今日穿了個翠色官袍,這是五品文官的官服啊!跨度是否有點大?!
宋青塵不放心道:“為何将小侯爺調來禮部?幾時調離?”
李萬福似笑非笑道:“遭了彈劾,具體什麽事兒不甚清楚,總之是昨晚幾位閣老商議的,今早才定下。調走這都是後話了,人既已經來了,還望王爺多照拂。”
照拂?厲害了,把這種美色交給本渣攻,能照拂個啥。如果是原主,絕對照拂到床上去。皇帝真是心大。
盡管如此,宋青塵還是誠懇道:“臣弟定然不辱聖命。”
李萬福沒啥別的要說,恰逢司務端着茶盞過來要奉,他便順手接下,就站在門口嘬了嘬——他心裏也清楚,禮部這些做文字的,和翰林院一樣,最是瞧不上宦官。
所以他懶得進去堂裏多待,不想給自己找不痛快。慢慢悠悠嘬了幾口就走。
宋青塵将他送走後,極其不情願的挪着步子回堂。恰逢賀淵正在看他,兩人略微對視,宋青塵便趕緊移開視線,徑直去找季尚書:
“部堂大人……”季尚書經常不在,他如果能把賀淵帶走,那就太好了!
一定要勸勸他,趕緊把這主角弄走。
季尚書一開口,就讓宋青塵失望了:“稍晚些,鴻胪寺卿該到了,本部先行一步。你們先忙。”接着,季尚書和藹的看看堂中衆人,邁着小步子走了。
并沒有帶走賀淵。
賀淵方才進堂開始,整個堂裏氣氛便顯得壓抑了許多。不光是宋青塵這麽想,西堂那幾個郎中也都大氣不敢喘,連摸魚都不敢了,這會兒都在低低談論着公事,搞得好像很忙。
江逸之左右瞅瞅,大方一笑:“賀大人坐吧,今日先熟悉些禮部事務吧。”接着把賀淵領到了宋青塵桌案處。暗中又朝宋青塵擠眉弄眼,瘋狂暗示,繼而飛快的離開了。
剩下宋青塵與賀淵兩個人在東堂大眼瞪小眼。
這是強占工位?你坐這裏我坐哪?
好在這桌案寬大的很,宋青塵佯裝鎮定去遠處拉了一把椅子來,與賀淵相對而坐。
兩人又是一陣無言。
憋了半晌,宋青塵終于忍不住了,低聲問道:“你昨晚是不是偷了我的……”
後面那個名詞沒法說出口。萬一不是他偷的,就暴露了自己有許多情詩這件事。
賀淵顯然是一臉懵逼的,但究竟是不是裝出來的,就不可得知了。宋青塵仔細揣摩着他的表情,回憶着所有可用的心理學,觀察他是否有一些心虛的微表情。
宋青塵仔細看了半晌,這人都面沉如水。心态真穩。
又過須臾,賀淵有些不自在地別開了臉,低聲道:“王爺看夠了麽?”
宋青塵:“……”
宋青塵心裏只想把他打死。
本渣攻在乎你長什麽樣?該不會又以為我見色起意?!不行,本渣攻必須給自己洗一洗。
宋青塵冷笑一聲:“我方才細細看了,你與安歌确實不太相似。”
賀淵有些不屑地笑了,仿佛在埋怨宋青塵發現的太晚。看到這反應,宋青塵心中一樂,繼續道:“我如今瞧着,安歌的容貌比你略優一些。”
賀淵臉色果然倏地一變,一時被噎的說不出話來。宋青塵見了他這樣子,在桌下拼命掐自己的大腿,讓自己千萬不要笑出聲。
簡直不要太爽!宋青塵愉悅的端茶要飲,順帶掩蓋一下自己嘴角的笑意。結果還未端起,便被賀淵一把按住。
“做什麽?”宋青塵微不悅。管你什麽侯爺,你現在入了我的衙門,只是個五品小官,還敢來按我的茶杯?以下犯上!
“這是禮部衙門,賀大人如此唐突本官,是否有些不妥?”捏腔作勢,宋青塵簡直太會。
賀淵卻不太在意:“那便等下了衙門,你我再清算。”
什麽意思!威脅我?“放學別走”那一套?難不成你還能把我暴打一頓?
“我和你之間沒什麽好清算的。”宋青塵淡淡道。
賀淵聽完,神情怪異的看了他半晌,忽然輕笑了一聲。這個輕蔑笑卻是讓宋青塵感到強烈不服:
“你笑什麽。”
賀淵正色道:“昨日我沒留你過夜,是我不對。可你也不必暗中讓穎國公,将我弄到這裏來吧。”
宋青塵詫異擡頭,立時也不想喝茶了,就想把面前這人罵死。
“你留不留我過夜,關我什麽事?!”宋青塵咬牙道。
賀淵輕似笑非笑,低頭瞅瞅自己的翠色官服:“因着一晚上沒愉快,你便将我一個一品的武官,窩塞在你這做文字的禮部,你竟一點愧疚都無?我不該找你清算?”
宋青塵立馬怼回去:“我的愧疚從何而來?!”
這句話窩着火氣,嗓門也不遮掩,遠處那幾個郎中聞聲,紛紛停下手中的事情,齊刷刷将視線射過來。
宋青塵只好閉了嘴,默默坐着。
“王爺當真是強取豪奪、公報私怨。”賀淵不滿的低聲說着,趁宋青塵翻白眼的功夫,露出一個短暫的壞笑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