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青塵睜眼的時候,半邊手臂已麻了,身上卻是暖和。低頭看了看,身上不知何時裹了一條獸皮大氅,連他的頭都兜住了。
他疑惑的拂下氅帽,擡了頭,賀淵正在不遠處逗那兩只豹子,他蹲伏在地上,拿手指逗弄着,正玩耍。
“最好不要拿手逗弄他們。”宋青塵随手抓起桌上的逗貓杆子,朝他遞過去,“現在他們尚且年幼,偶爾惹急,只是小傷。可再過些時日他們大了,沒輕沒重,便會傷了你。”
賀淵回頭,雖是接下了那根竹竿,卻不屑地說道:“我久在邊關,大傷小傷,早不知多少了。兩只小獸而已,能奈我何?”
宋青塵立馬不悅起來。你自己裝哔,也就算了。話外之意是說我嬌氣?!好心當成驢肝肺。
果然,主角一天不氣我,他這一天就過不去。
宋青塵睨了他一眼,冷聲道:“那你自便。”
賀淵看他這反應,也沒生氣,低低笑了一下,卻是不再像方才那樣直接拿手逗弄了,拿起竹竿,用上面捆的藤球去逗他們玩。
宋青塵看了看,也不再說什麽了。夜色濃黑,已經不知道什麽時辰了。
便起身說:“夜已深,告辭。”宋青塵真是不想與這個哔王主角說話,莫名其妙的氣了起來,“不必送,留步。”
賀淵原是想起身送他一送,聽他這麽說,也沒執意跟着出來。只是讓賀鈞知送他出門。
宋青塵沒搭理與他行禮的賀鈞知,徑直上了轎。待轎子走了不知多久,他脫力地往後面靠過去,卻突然發覺,賀淵那件氅子還在自己身上。于是趕緊推開轎板往外看。
長随即刻過來:“王爺,馬上到府了,有什麽吩咐?”
“馬上到?”宋青塵不想再颠回去了,便說:“無事,回府吧。”
賀鈞知送完人回來,發覺侯爺還在中庭裏。
“侯爺,屬下已把人送走了。”
賀淵不應聲。
“侯爺?”
這時賀淵起身,一面思忖着什麽,一面問道:“鈞知,你覺得……”
賀鈞知也是疑惑,接道:“侯爺請講?”
“若是一個女子心儀于你,她深夜至你宅中。可她走時,你卻未留。”賀淵看了看他,又說:“她會不會生氣?”
賀鈞知聽完一頭霧水,但還是認真思索了片刻,然後回道:“……恐怕會的。”
賀淵聽罷頑皮地笑了笑,接着抱起一只黑豹,往裏廳去了,沒再說話。
賀鈞知撓撓頭。
最近有女子夜間來過侯府?他怎麽不知道?
宋青塵回到府中,仍是渾渾噩噩的困着,被轎子颠的眼皮都擡不起來,腳下飄忽的入了卧房。春祥關切的過來看了看,宋青塵不欲多說話,便叫春祥退下去了。
明早還要去禮部衙門。
除去賀淵的大氅,才發覺身上這件衣裳已要不得了——前前後後都有豹爪印,衣角的料子也被扯的抽絲。宋青塵有氣無力的褪下來,丢在一邊。
正準備洗漱了躺下,随意的一擡眼,宋青塵真是被驚的困意全無!
他疾着步子走到桌案邊,在桌上翻找,又多寶格前面,确認一般地,撥開了那幾張宣紙。
宋青塵面色一下變了——抽屜裏的木匣子被人動過。
為了臨摹原主的筆跡,他穿書過來以後,每日都拉開來,取出詩稿臨摹。約是早上走得急,又不讓下人動,因而原主詩稿都暴露在桌上。只有自己臨摹的那些草稿被匆匆扔了,其他還沒來得及收拾。
如今,不僅桌案上的詩稿不見了,匣子裏也空空如也。
“春祥——!”
春祥應聲,飛快過來:“王爺?”
宋青塵心中有了一些不好的預感:“我桌案,和抽屜,你收拾過了?”
春祥疑惑地看着他:“不敢整理的。王爺交代過,所以沒讓人碰。也交代過下人,碰了要挨板子,所以下仆都老實。”
宋青塵聞言,趕忙把今晚的府衛都叫過來。
“賀淵今夜闖府時,他出現在哪裏?”
府衛首領出來拱手答話:“屬下等聞聲趕去,發現他時,他正在王爺卧房附近。”
宋青塵當即心就沉了下去。他擡手扶額,半晌,嘆出一口氣來:“知道了,你們下去吧。”
他想了想,着實沒有必要為難這些下人,人家也只是個每月領月俸的社畜。宋青塵面色難看,終究還是就這麽歇下了。
曦光微啓時,宋青塵喘着大粗氣猛然驚醒過來。他已把所有影片裏的砍頭橋段都夢了一遍,甚至還有那些小說裏描寫過的,刑場環境——森冷的大刀、魁梧的劊子手、刑臺下面擁擠的老百姓……眼前一時有些重影,他虛浮的抓着床幔,緩了緩氣,一張臉擰作一團。
“春祥。”
春祥今日竟不當值。進來了一個男仆,一張臉還算悅目。宋青塵看了看,面色稍緩:
“吩咐……更衣。”
這男仆打量着宋青塵,道:“王爺面色不好,要不要叫府醫來瞧?”
府什麽醫,不瞧!中醫能看心病?來了只會說我虧,這裏虧那裏虧,什麽都虧。對一個男人來說,簡直侮辱極了。
宋青塵煩躁道:“不瞧!更衣!”
男仆聞言惶惶然下去了。
這又是何必跟自己較勁呢。偷就偷了吧。宋青塵盯着床幔發愣,不由得為自己開脫起來。最令他煩惱的是原主那些詩稿,并沒有寫日期。賀淵必定以為,我最近天天都在臆淫他。想到上朝那次,還意外的尾随了他……
不如大方承認是自己寫的,只不過那是從前,如今改心态了?好在距離下一次上朝還有幾天,能暫時不用遇到他,能圖個清靜。
宋青塵又在心裏默念:我是渣攻,現已移情別戀。
……
到禮部衙門點卯的時候,稀稀落落來了幾個郎中,三品以上的還沒來。禮部尚書是個老頭子,人們都叫他“部堂大人”,也還沒來。
難得的是,過不多久,江逸之竟然來了。
宋青塵立馬喜笑顏開,畢竟江逸之一來,他的摸魚就不會顯得突兀——現在是兩個人一起摸魚了。
江逸之穿着官袍,襯出朗利的身段兒,腳上皂靴烏黑發亮。人還沒進來,哈欠聲就響起了。
“又去哪裏吃酒了?”宋青塵調侃。
江逸之神秘一笑:“刑部的,帶我玩耍去了。”
宋青塵啧啧出聲,略有一些羨慕:“怎麽不叫上我。”
“昨天走得匆忙,來不及告訴你。下次一起!”
“義氣。”
春闱才剛過不久,禮部沒有太多事情——即便有,也是那幾個郎中焦頭爛額,他們兩個纨绔也不需要操心。不過最近,宋青塵暗中觀察,那幾個郎中也有一些摸魚的跡象。
閑聊間,江逸之把圍棋盤已經鋪好了,對他招手:“來,手談兩局。”
宋青塵正準備坐下,往窗外不經意的一看。他愣住了——
李萬福一身小彩袍,精神奕奕的進來,後面跟着部堂大人,以及……賀淵。
他怎麽來這兒了?他來禮部合适嗎?
宋青塵納悶兒地看了半天,回過神來趕緊招呼江逸之:“收了收了!部堂大人來了!”
江逸之聞言反應極其迅速。那神情,猶如上課玩手機時,突然看到了班主任的學生。沒兩下就把棋盤攢到小矮幾下面去,黑白子也收了。
江逸之邊收,邊疑惑道:“他怎麽來這麽早?”于是也起身,一起好奇地往外面張望。
看到賀淵那一刻,江逸之也笑了起來:“賀小侯爺這是來串門?兵部衙門不在這裏啊。”
只是……季尚書那表情十分不茍,一點也不像開玩笑的樣子。
宋青塵有了一些不好的預感。